第47章 鎖鏈

鎖鏈

外頭久久沒有動靜,玉芙眼皮子一跳,欲起身前去看看,誰料她剛冒出這個念頭,腳步聲倏地響起。

她怔愣了一瞬,确認是瑾郎後,才漸漸舒了一口氣。

只是,看到他肩上,發絲上落着的飄雪,她遲疑了一瞬,迎上前來,“夫君,發生何事了?”

裴瑾珩從方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着面前人擔憂的面容,他心神一暖,伸手覆住她的指尖,輕搖了搖頭,“無事,來都來了,聽完再走罷。”

玉芙點點頭,實際上,底下唱着的戲曲,她絲毫沒聽進去,方才神思緊繃着,生怕那人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好在,他離開了。

玉芙回握瑾郎的指尖,只覺得他的手格外涼,她輕輕捏了捏,想将掌心裏的溫度傳過去,卻不料,恍然擡頭,瞥見一雙漆黑的眼眸。

她心神恍惚,差一點,她便要覺得,眼前的人是裴宿洲。

“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溫潤的聲音一如既往,玉芙回過神來,知是自己胡思亂想了。

她搖搖頭,抿唇一笑。

“妾身無礙,是郎君手太涼了。”

裴瑾珩将她攬入懷裏,“本來以為今天天氣會好一些,誰知道半途又會下雪,實在有些不湊巧。”

玉芙卻搖搖頭,在她看來,下雪與不下雪并不是多大的事,要緊的,是身邊的人。

這會子安靜下來,她也可将注意力放在底下的戲文上了。

這出戲,她曾經也聽過,只不過那時心境與如今大不相同。

戲文裏唱着,大戶人家的小姐愛上了一位書生,家裏不同意,小姐便要與這書生私奔,二人連夜出逃,避開了所有障礙,就在小姐以為能與這書生圓滿在一起時,卻遇到了最大的阻礙。

那便是這書生身無分文,負擔不起小姐的生活。

二人過了一陣柴米油鹽的生活,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開始吵架,到最後,小姐心灰意冷,終于忍受不了書生與她談論詩詞歌賦。

最後,小姐離開了書生,她恢複了往日的高貴,後來,又嫁給了一位門當戶對的貴公子,這位貴公子雖三妻四妾,但卻給予了小姐尊重。

而那位書生,庸碌一生,雖考取了功名,但因為不會辦事,在官場沉浮中,被人陷害。

他死的那一日,也是這樣一場漫天飛雪。

小姐來送了他最後一程,書生見到小姐,想起往日裏所有的美好,留下了兩行清淚。

戲文到此便到了結局,臺上的兩名戲子此刻正演到了訣別橋段,玉芙看着,心中卻漠然一片,從前,她只覺得惋惜,若那小姐能在等書生幾日,等他考取功名,等他擁有了一切,等他們再也不用為了瑣碎的小事發愁,也許也能過下去。

可現在,她看到書生苦苦哀求的模樣,只覺得滿心諷刺。

書生一無所有,他憑什麽讓高高在上的小姐,跟着他過這樣平庸而拮據的生活。

玉芙思緒漸起,冷不丁的,身旁突然遞過來一個暖手的爐子,她一怔,擡眸望向瑾郎平和的眼眸,“夫君,妾身不用。”

裴瑾珩挑了挑眉,到底将暖手的爐子遞給了她。

他垂下眼睑,也不知有沒有在認真聽戲。

待戲唱罷,他親自替她系上披風,玉芙受從若驚,有些無所适從,外面的雪下的有些大了,二人被困在這間戲坊,又被迫聽了一出戲,外面突然走進來一群陌生人。

為首的那人一身玄青色長袍,面容被一副面具遮擋着,在他身後,大約四個侍衛,皆配着長刀,玉芙對此情景有些好奇,但那些人徑直進去了廂房,她看了瑾郎一眼,對方神情如常。

玉芙沒将這些人放在心上,她看着雪下的有些小了,便忍不住道:“夫君,我們回去吧。”

“好。”裴瑾珩道。

-

一轉眼,就來到了裴瑾珩外出的那一日,他替聖上辦事,這一去,将近年關才會回來,玉芙替他備好冬日的大氅,又不放心囑咐了幾句,才戀戀不舍的目送着他離開。

上一回,她做這些的時候,還是在裴宿洲外出之際。

一想到那個人,玉芙眼眸驀然沉了下來。

腹中的孩子似有所感,竟微微踢了她一下,這感覺真奇妙,懷孕這麽長時間,頭一遭,她感覺到了這個孩子存在。

玉芙勾唇,盡管這個孩子并不是她與瑾郎的血脈,但她既然決定要它,便不會對它有所偏見。

她絕對不會向蕭氏一樣,讓自己親生骨肉流落在外,一想到蕭氏,玉芙便覺得有些頭疼。

她對她到底心有芥蒂。

曾經,她明知道自己夫君已經換了人,還安排烏娘子來到她身邊替她調養,且不說是何居心,便是那日日黢黑的湯藥,她至今想起,仍舊覺得發苦。

瑾郎離開第三日,戚貴妃又讓她進宮去坐坐,前前後後她來這裏也有三五次了,每一次戚貴妃都是面帶笑意看着她,其中有兩次,玉芙碰上了與七皇子一起的裴宿洲。

他帶着面具,其他人似乎也沒察覺他的身份與裴瑾珩有關。

只說是七皇子的同門師兄。

玉芙不知他是如何認識的七皇子,但是她曾經聽瑾郎說過,如今聖上病重,太子犯錯,其餘皇子中,唯一可争皇位的便是三皇子與七皇子。

更何況,這些日子戚貴妃頻頻召她入宮,其一,是在試探瑾郎的态度,其二,便是讓這宮裏人人都知道,她與戚貴妃走的近。

玉芙不想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她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在盛京的街頭,被人綁架了去。

或許綁架這事,一回生,二回熟,接連幾次,她到底找到了些經驗,只不過,這回直接用迷藥迷倒了她,根本沒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

深夜,剛過戌時。

城東一處宅子,亮着滿堂燈火,一群人烏泱泱的聚在一起,為首的,正是前幾日那副帶着面具的青年。

他立在正中間,指尖不緊不慢轉動着那枚白玉扳指。

沒過多久,外面響起腳步聲,一名黑衣青年走了進來,他臉上同樣帶着面具,漆沉的眼眸滿是寒意。

“我要的東西,你可帶來了?”

明暗的光影下,青衣男子勾了勾唇,他緩緩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清隽俊秀的臉龐來,正是陸青柏。

而對面男人也摘下面具,正是裴宿洲。

身後的洛安遞過來一封卷軸,陸青柏展開,滿意一笑,而後爽快道:“青遠,我今日也備了一份大禮。”

裴宿洲挑了挑眉,陸青柏突然拍上了他的肩,“我知道,你與裴家那些事情,那位小娘子如此多嬌,我見了也憐惜,這不,進去看看?”

裴宿洲驀然變了神情,“你對她怎麽了?”

“別急,裴瑾珩離開了,國公府如今怎麽樣,還不是掌握在你手裏,你若是想要報複,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陸青柏的話點到為止,最想要的東西得手了,有了這一份世家信息,他定然能攪亂局勢。

陸青柏帶着人離開了,院子裏恢複了安靜。

裴宿洲擡步朝裏面走去,一進去,便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人,她睡的很安靜,雙手交叉,疊在身前,他眼底柔和了起來,想起從前許多光景來。

而後,他走上前,坐在床榻邊。

忍不住,輕輕撫上了她的小腹。

這裏,孕育着他們共同的血脈。

很奇妙的感覺,他也要做父親了。

二十三年前,他的親生父親戰死,母親将所有過錯推到他一個剛出生的稚童身上,他未曾享受過父愛,生命中,也不曾有親人的角色,如今她來到他身邊,更像是上天的一種恩賜。

他低下頭,伸手拂開她鬓邊的發絲,裴瑾珩能給她的,他也能給,為何她心底都裝着那個人。

只有在此刻,他才能卸下所有防備,眼底露出一抹貪婪。

玉芙這一覺睡的很沉,她夢到了許多事情,有兒時阿娘溫柔的話語,也有瑾郎體貼周到的照顧,只是,夢裏面的美好轉瞬即逝,她看到了阿娘痛苦躺在床榻上,嘴角沾着血。

她一遍遍喚她,哭泣着,難過着,卻無法讓阿娘醒過來。

場景轉換,一向溫柔的夫君驟然變了神情,他粗暴狠戾的将她抵在牆角,不顧她的哀求,撕碎她身上的裙擺。

盛開的鮮血宛如一株美麗的花,她怔住,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等她再次醒來時,處在一處陌生的環境,她動了動手指,忽然想起,昏迷前,自己是被人給綁架了的。

那麽眼下,便是在綁匪的地方了。

玉芙正準備起身,誰料卻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她怔住,夢中的場景仿佛又浮現了起來,但不同的是,幾乎瞬間,她便能認出,眼前的人是裴宿洲,而非裴瑾珩。

“阿芙,醒了?”

裴宿洲眼中浮起淡淡的淺笑,那張俊美的臉龐又變得柔和下來,玉芙怔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模仿裴瑾珩!

“你要做什麽?”

她警惕問道,動了動身子,才發覺,腳上綁了一條鏈子,那鏈子周圍裹上了絲帶,雖然不會傷害到她,可這番舉動,讓她感覺到了危險。

“明明,我才是你的夫君,為何,你眼底只有那個人呢?”少頃,裴宿洲走了過來,他漫不經心捏起她的下颌,眼底帶着偏執的欲望。

外面雪下的更大了,室內燃着燭火,明暗交錯的光影落下,映照着他陰郁蒼白的眉眼,這一刻,玉芙真正感受到了,他絕非說說而已。

他是真的,想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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