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要洗幹淨就不髒了……
第20章 第 20 章 只要洗幹淨就不髒了……
回府的路上,整個車廂內都顯得格外的安靜。
又因着姜玉禾不喜酒味,只能掀開一角簾子由着風湧入內,好吹散着裏頭過于濃重的酒味。
坐在角落裏,竭力将自己縮成一小團的聞澈有着千言萬語想要和她說,可是每次當話到了嘴邊又會莫名的咽了回去。
他甚至不敢開口,更不敢教她發現。
閉眼假寐中的姜玉禾也在等他主動開口,但他的視線除了痛苦,掙紮,又自責的落在自己身上後,再無其它動作,她只能睜開眼,打趣的問,“夫君從上馬車後就一直不看玉娘,難不成是夫君背着玉娘有了小秘密嗎。”
她口中随意的“秘密”二字,像戳中了如今聞澈心裏最隐蔽,也最害怕被她發現的那個秘密。
放在膝蓋上的骨指驟然抓緊,連身體都緊繃成一條直線的聞澈對上她的眼睛,下意識心虛的避開了,又在氣氛冷凝下來時,鬼使神差的說,“玉娘,如果說,我…………”
“如果夫君是說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可不會原諒你的,誰讓我這個人最讨厭的就是背叛。”剎那間,姜玉禾帶着笑意的眼底已是冰冷一片,“還是說,夫君已經做了對不起玉娘的事?”
“如果夫君真的做了對不起玉娘的事,你應該清楚依玉娘的性子,那是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捏着鼻子咽下。”我都給你那麽清楚的明示了,你應該清楚要怎麽做才對。
指甲用力抓進肉裏的聞澈臉上的血色早已褪了個幹淨,低下頭繃緊着下颌否認,“沒有,我就只是打個如果的比喻,我怎麽可能會做出對不起玉娘的事。”
他不可能做出對不起玉娘的事,沒錯,他怎麽可能會做出對不起玉娘的事。
他就那麽病态般的自我催眠着,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逃離現實,說服那不過是一場所謂的噩夢。
“可是夫君,你要知道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如果和假如,我也不喜歡假如和如果這兩個詞。”一旦用這兩個詞比喻,多半是已經發生了。
笑意不達眼底的姜玉禾含笑的注視着想要逃避的男人,一字一句,“所以夫君肯定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玉娘的事情來才對,是嗎。”
所以你得要在我發現之前,徹底将那個姑娘給處理幹淨才行,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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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蠢貨才會親自動手驅逐自己的情敵,聰明的人得要善用身邊所有的一切。
也別說她在發現丈夫在外有了別的女人後,為什麽不嫉妒扭曲成魔?要麽在心灰意冷後提出和離後讓他追悔莫及。
拜托,她姜玉禾喜歡的自始至終只有榮華富貴,而不是還幼稚的幻想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愚蠢美夢,但她也不允許別人威脅到她的位置。
回到沁月軒的聞澈在熱水擡進來後,厭惡地取了澡豆用着羊毛刷一遍遍地清洗着全身,哪怕把皮膚搓紅了,搓破了皮,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好像只有這樣,他就能将自己給洗幹淨了,玉娘就不會再嫌棄他髒了。
他就還是幹淨的,還是只屬于玉娘一個人的。
為什麽這種事情要發生在他的身上,為什麽偏偏是他!!!
這一刻的聞澈怨恨老天,怨恨那個出現在他床上的女人,更怨恨昨晚上喝醉酒的自己。
他更不敢讓玉娘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将書又翻過一頁的姜玉禾見他進去洗了那麽久還遲遲沒有出去,擔心他是醉酒後睡在浴盆裏,便準備進去看一下。
可是她剛走到屏風後,裏面就傳來一道好似夏日裏躲在厚棉被裏大哭過一場的沙啞鼻音,“我馬上就洗好,你能不能先不要進來。”
“好,不過你這次怎麽洗那麽久,難不成是想要洗脫掉一層皮嗎。”
将整個人沉入水裏的聞澈擦走臉上的水痕,嗓音啞得厲害,“我身上臭得很,所以想要洗久一點,要不然我擔心你今晚上把我趕去書房睡怎麽辦。”
“我是這樣說過,又哪裏真舍得把你趕去書房睡了。”水聲過大,姜玉禾倒也沒有聽出他的聲音顯得過于沙啞,只是取了一條毛巾挂在木施上。
“水要是涼了,記得讓丫鬟進去給你添水,小心別感染了風寒。”
“我馬上就洗好了,不用再添水了。”
一開始聞澈的心裏還是存了絲僥幸心理的,覺得他們只是躺在一張床上,實際上并沒有發生任何關系。
可是這一份僥幸随着他将衣服脫掉,看見自己後背和胸前多出的好幾條抓痕,就連大腿上也有的時候。
他徹底明白,他的僥幸根本不存在。
他成為了玉娘最厭惡,也最看不起的那一類人,也讓他對自身産生起了厭惡。
姜玉禾以為他還會再泡一會兒的,在她正坐回窗邊小榻上,準備取過一旁的繡籃時,身後就響起了破水而出的聲音,而後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再然後是———
“玉娘,我去上值了,晚點回來。”
聞言,姜玉禾秀眉微颦,帶着絲不贊同,“你昨晚上喝了那麽多的酒,不如今日先請個假休息在家吧。”
不敢擡頭看她的聞澈搖頭道:“最近戶部很忙,就算我想請假,上司都不一定會批。”
他抿了抿唇,又說,“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
“今晚上指不定會下雪,還是得要多注意一下保暖才行。”姜玉禾從衣櫃裏取出一件白底黑金紋的大氅,踮起腳尖為他披上,“今晚上有什麽想吃的嗎,我讓小廚房給你做。”
本來他們這裏是沒有小廚房的,後面因為聞澈見她吃不慣大都這邊的飯菜,便自掏腰包給她建了小廚房,裏面的菜色都是只做她喜歡的口味。
聞澈垂下眼睑看着幫自己系領帶的玉娘,喉嚨像被尖銳的刀片給劃傷得鮮血淋漓,血肉翻滾,“沒有,小廚房無論做什麽我都喜歡。”
“你哪一次不是遷就的我,天冷,等你回來後我們吃個爐子吧,好不好。”
“好。”
直到目送着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後,姜玉禾挂在臉上的笑意也徹底消失殆盡,“爺昨晚上是和誰去喝的酒。”
知薇回:“是和戶部的一幹大人們。”
“只有戶部的人嗎?”姜玉禾卻覺得此事沒有那麽簡單,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知薇點頭,随後又說起,“大牛哥去問了住在梧桐巷旁邊的幾家,他們都說那位姑娘和她夫君是在九月份住進來,只不過平日裏很少出門。”
“那位成婚了?”姜玉禾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她是九月份住進去,魏恒是在十一月份調遣回的京,理智上告訴姜玉禾,他們二者之間肯定有關聯。
但是又沒有明确的證據指向他。
特別是當他同聞澈越走越近,保不齊他什麽時候就會戳破和自己的那層窗戶紙。
如今的她,像極了赤足踩在鋼絲線上,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摔得個粉身碎骨。
上一次他借着大嫂的口試探她,那下一次,他又想要做什麽。
更令姜玉禾感到恐慌的是,在發生這一切後,她依舊處于一個極為被動的位置。
“行了,你先下去吧。”姜玉禾伸手揉了揉眉心,而後從桌上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五兩銀子,“你将銀子拿給他,這段時間辛苦他了。”
“能為少奶奶辦事,大牛哥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辛苦。”知薇倒也沒有為大牛哥拒絕,畢竟這賞錢是給大牛哥的,又不是給她的。
那日的聞澈在醉酒後就恢複到了往常的樣子,也不會在早出晚歸的見不到人。
姜玉禾将他的變化看在眼裏,卻不會戳破,想來是他将梧桐巷裏的那個女人處理好了。
即使如此,她依舊沒有将派去盯着梧桐巷的人收回。
最近的聞澈努力讓自己忙得腳不沾地,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遺忘掉那個可怖的噩夢,也在催眠着自己。
他的生活和以前一樣,并沒有任何改變。
不過短短數日,整個人消瘦得兩頰凹陷的聞澈向往常一樣來到戶部,來到自己當差的位置,剛一坐下,就有人說。
“唯安,魏大人來了,說有事要找你。”
聽到“魏”這個字,唇色剎那間褪了個幹淨的聞澈渾身冰冷得如墜冰窖,拿在手上的卷軸直直砸落在地上。
那人臨走前,不忘又叮囑了一句,“你最好快些過去,莫要讓魏大人久等了。”
那日被聞澈刻意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噩夢也如潮水般肆無忌憚的湧出,将他整個人給徹底吞噬,刺骨的疼痛和滅頂的絕望也随之蔓延至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怎麽樣的冷,絕望無助的冷。
戶部用來待客的院外栽種了大片青竹,淩霜傲雪,自成風雅。
為大人斟上一杯茶水的範愠嘴唇翕動了許久,才皺着眉頭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為什麽我們要來找他,而不是主動等他過來?”
要知道在兩軍對峙中,先按捺不住的往往都是輸家。
穿着圓領紫色襕衫,腰系單撻尾革帶的男人睨了他一眼,随後端起茶水抿上一口,方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要知道這是在京城,不是邊疆,對待匈奴和文人的方法也不見得相同。”
“這烏龜縮進了殼子,你要是等他主動鑽出殼子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倒不如直接用錘子往它的龜殼敲去,強迫它出來。”
魏恒的話堪堪落下,門外就傳來了猶豫不決的腳步聲,一聽便知是誰來了。
只是那人在門外徘徊許久都不見得要進來時,範愠不虞的推開門走了出去,冷着張臉,“聞大人既然來了還不快些進來,莫非是要讓我家大人親自請您進來不成嗎。”
整個人像是奔赴刑場的聞澈抿了抿唇,否認道:“并無。”
硬着頭皮進到屋內,喊了一聲“魏大哥。”後又迅速低下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降低存在感,更能說服那個噩夢就只是個單純的噩夢。
如今夢醒了,夢裏的所有一切都不複存在,他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玉娘的事。
雙手負後的魏恒聽到腳步聲後轉過身,眉宇間彌漫着落寞,“賢弟最近是在躲我嗎。”
緊抿着唇線的聞澈心虛地垂首否認,“我沒有,只是最近戶部太忙了。”
魏恒也沒有拆穿他的謊言,而是将幾張紙遞了過去,“你那天走後,我派人去查了那位姑娘的來歷,我想你應該有知情權。”
分明是兩張薄如蟬翼的紙,可遞到聞澈的手中卻重得像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紙上寫滿了那位姑娘的來歷,姑蘇人,姓林,字語昙,小名叫昙娘。
父親是不久前剛回京述職的騎都尉,姐姐是宮中的燕婕妤,她們姐妹二人感情極好。
此次林語昙随父進京便是來嫁人的,嫁的還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誰知道居然會被人打暈後送到了聞澈的床上,而且那時的屋裏還燃了催情香,至于發生了什麽,雖然後面沒寫,但都能猜出來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魏恒在他看完後才開口,“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也是受害者,但是每一次發生了這種事,吃虧的總是人家姑娘,何況那位林姑娘此次進京是為嫁人,若不是遭了小人所害,她也不會絕望得要投井自盡,人上一次雖然是救下了,只不過………”
他語氣稍頓,帶着絲不忍的憐憫,“為兄希望,你有空能去看一下她,那位林姑娘也挺可憐的。”
聞澈像是根本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麽,如今整個人都是麻木的,痛苦得像是早已被白蟻給蛀空了的一截木頭了無生息。
直到手上的紙張都被捏得起皺皲裂,他才像是被燙到指尖一樣松開手。
嗓子眼粗噶得像是被一顆燒紅的明炭滾過,沙啞得幾乎不成調,“我,我有空了就會去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