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鹿島
鹿島
“這樣的好東西，你留着自己用吧。”舒采将膠帶扯開十厘米長，貼到孟況嘴上，意為讓他閉嘴。
當她不懂？
毛玻璃分正反面，一面粗糙，一面光滑。
為了防止孟況剛說的那種情況發生，安裝毛玻璃時，師傅會特別留意将粗糙那面朝裏。
而外面光滑那面，貼多少膠帶都沒用。
“你在浴室裏往毛玻璃上貼膠帶，就能看見我對你——充滿嫌棄的眼神！”舒采指了指自己那雙大而亮的眼睛，“就是現在這種眼神。”
“恭喜你通過考驗。”孟況慢條斯理地将膠帶從嘴上撕下來，并對舒采面對男色不為所動的定力表示贊賞，“我很高興能交到你這位君子朋友。”
蠻好一帥哥，可惜長了一張嘴。
舒采想拿膠帶往他嘴上再纏幾圈。
樓下是不熟的李學洋和謝時行，樓上是嘴巴一刻不消停的孟況。
“……”
舒采選擇呆在樓上，等孟況洗好澡，和他一起下樓，避免和李學洋、謝時行面面相觑的尴尬。
浴室水聲淅淅瀝瀝。
然後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孟況換了一身黑色休閑運動裝，上衣拉鏈拉到最上面，将脖子和脖子以下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身上還殘餘着浴室的潮濕水汽，發絲尖兒偶爾墜下幾滴水珠。
就是這樣一副随意到極致的打扮，硬是被他整出不羁的味道。
孟況明知故問道，“在等我？”
舒采一語雙關，“不等你，等個鬼。”
孟況取“等個小鬼”的意思，“嗯”了聲，“那等到了嗎？”
“等到了。”舒采指向他的肩膀，“喏，它現在就在你肩膀上趴着呢。”
兩人聊着下樓。
飛行棋之戰一觸即發。
“游戲沒懲罰不好玩兒。”
孟況提議選幾個格子，跳到這幾個格子上的人要接受懲罰。
懲罰由四個人一起定。
他率先寫下懲罰1：做15個俯卧撐。
舒采寫的懲罰2：請所有人吃五花肉芝士泡菜卷。
李學洋寫的懲罰3：負責晚上洗碗。
謝時行寫的懲罰4：負責明天早上洗碗。
孟況寫的懲罰5：做30個深蹲蛙跳。
舒采寫的懲罰6：請所有人吃酸辣舂雞腳。
李學洋寫的懲罰7：負責明天中午洗碗。
謝時行寫的懲罰8：負責明天晚上洗碗。
孟況寫的懲罰9：做60個引體向上。
舒采寫的懲罰10：請所有人吃炸魚丸。
李學洋寫的懲罰11：負責後天早上洗碗。
謝時行寫的懲罰12：負責後天中午洗碗。
可以看出，孟況對自己的體能引以為豪，舒采沒少看鹿島美食攻略，而李學洋和謝時行則是對洗碗這項家務怨念頗深。
游戲正式開始。
舒采火力全開，玄學之神附體，扔骰子擲出的全是好數，一連贏了好幾把。
孟況被殺了片甲不留。
他輸就算了，關鍵還特倒黴。
懲罰2、懲罰6、懲罰10全中。
仿佛看到五花肉芝士泡菜卷、酸辣舂雞腳和炸魚丸在朝她招手，舒采眼睛彎成月牙，“原來你肩膀上趴的是倒黴鬼呀！”
孟況：“……”
出發前往鹿島夜市前，趁舒采去洗手，謝時行把玩着骰子，對孟況道：“你是故意輸的吧？”
作為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他自然知道，孟況是擲骰子的一把好手。
“嗯。”
孟況承認，他專門練過技巧，可以控制骰子點數，失誤率很低。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主動出老千。但顯然，今天情況不一般。
李學洋啧啧兩聲，“戀愛腦就要付出代價，準備好你的錢包，我要吃最大份的五花肉芝士泡菜卷、酸辣舂雞腳和炸魚丸。”
孟況擡起手腕，瞥了眼腕表顯示的時間，“不知不覺都四點多了，你們早點啓程，天黑前趕不回京市，但回長平還是沒問題的。路上慢點開，注意安全。”
李學洋：“？”
謝時行：“……”
講個笑話。
——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舒采洗個手的工夫，回來發現李學洋和謝時行不見了。
連帶着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們開的閃靈和帕拉梅拉。
“他們怎麽不一起吃個晚飯再走。”舒采懷疑，他們是怕洗碗的光榮任務再次落到他們身上，所以趕緊跑路了。
孟況臉不紅心不跳，撒謊不打草稿，“兩位大少爺正是接管家裏生意的關口，太忙。”
舒采：“……”
在她的刻板印象中，豪門繼承人至少該是孟存生那種氣質。
李學洋和謝時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不像會做生意的料，李、謝兩家若真的敢直接把産業交托給他們，大概屬于勇氣可嘉。
也許是他們深藏不露呢。
就像孟況，在深入了解之前，她也沒想到他的內裏和外表會反差那麽大。
随着日頭西落，鹿島夜市拉開序幕。
天際霞光乍洩，将面前整條街染上橙紅色調。
商販們陸續支起攤點，開始吆喝生意。
炒酸奶、榴蓮椰子雞、水果冰淇淋碗、蘸醬芒果、海鹽檸檬茶等應有盡有，空氣中飄蕩着食物的香氣。
舒采直奔賣相最好的五花肉芝士泡菜卷，“老板娘，來兩份！”
攤開一片五花肉，放上芝士、生菜和泡菜，卷起來，再塗上特制醬汁，撒一把黑芝麻。
用時不到三分鐘，兩份五花肉芝士泡菜卷已經包裝好送到舒采手上。
老板娘看着舒采。
舒采看着老板娘。
四目相對。
舒采微笑。
老板娘也跟着她笑。
“……”
這就很尴尬了。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無動于衷的孟況，小聲提醒道：“付錢啊。”
“付過了。”孟況從她手上拿走一份五花肉芝士泡菜卷，心安理得地吃起“霸王餐”。
舒采：“？”
孟況：“別人掃碼我刷臉。”
傳說中的靠臉吃飯。
就離譜。
舒采：“……”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孟況竟然不是在胡扯！
連着光顧酸辣舂雞腳、炸魚丸和海鹽檸檬茶三個攤點，孟況沒花一分錢，純靠刷臉統統拿下。
這下舒采心服口服，虛心向他請教，“到底怎麽回事？”
孟況輕咳兩聲，似笑非笑道：“這是鹿島上不成文的規矩，若是顧客合眼緣，老板不收錢。你也知道，對着我這張臉，想不合眼緣很難。”
起承轉誇自己，偏偏讓人無法反駁。
舒采：“……”
“我第一次來鹿島的時候呢，也不清楚這些規矩，導致多花了很多冤枉錢。”孟況唇角輕輕一松，“但自從知道後，逛這條夜市長街，我再也沒花過一分錢。”
潛臺詞：他這張臉，統一整條街的審美。
孟況真誠地建議舒采，“你也可以試試。”
舒采有自知之明，“試試就逝世。”
孟況靠臉吃飯，她靠臉冒飯（冒犯）。
沒能狠狠宰孟況荷包一頓，舒采覺得很可惜，總有種飛行棋白贏了的落差感。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繼續觀察發現，不光在夜市，孟況買其他東西，也靠刷臉。
那些老板和他關系還特好，經常有說有笑，東西白賣給他嫌不夠，還要往袋裏多塞幾樣，好像他願意到店裏來買東西就已經是最大的恩賜。
為探究真相，舒采決定采取賄賂大法。
她親自下廚，煮了十個茶葉蛋！
等孟況起床，走進廚房找墊肚子的早飯時，她主動送上一個茶葉蛋。
這是第一筆賄賂資金，不夠她還有。
果然，孟況挑了挑眉，靜待她接下去的表現。
舒采主動送上第二個和第三個茶葉蛋，“這是我的全部誠意，你再往多了要，我也沒有了。”
孟況很沒有原則地接受了她的賄賂，“行吧，既然你這麽有誠意，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鹿島上只有一所學校，島上所有适齡孩子都在那裏上學讀書。
這些年來，年輕人們一個個離開了鹿島，在外地安家落戶。
島上需要上學的孩子越來越少，學校招不到足量的學生，入不敷出，經營難以為繼，每年都掙紮在關校邊緣。
唯一一所學校關了，剩下的孩子怎麽辦？
校長知道學校不能關，但知道沒用，他缺錢。
就在這個時候，孟況騎着機車晃悠到鹿島。
建設秘密基地的過程中，他無意間聽說了學校的情況，便捐了一筆錢，幫學校度過難關。
所以不是他買東西不用付錢，而是他已經用另外一種方式提前付過了。
他還在學校設立了名為“青優”的專項獎學金，專為家裏有經濟困難的學生提供資助。
聽完來龍去脈，舒采咽下嘴裏那一大口茶葉蛋，兩眼淚汪汪，滿臉感動道：“你真好。”
“……”孟況看着她手上多出來的第四個茶葉蛋，太陽穴突突地跳，“說好三個茶葉蛋就是你全部誠意的呢！？”
舒采彎起嘴角，企圖用甜美的笑容萌混過關，“你沒聽到嗎？我誇你人真好。”
孟況冷哼，“還行吧，也就一個木雕錢，這點錢我還出得起。”
這下輪到舒采太陽穴突突地跳了，“……”
兩人面對面坐着吃早飯。
誰都不說話，陡然安靜，氣氛悄無聲息地嚴肅起來。
“所有加深感情的方式裏，互相虧欠是一條野路子，但它卻十分有效。”孟況先開口打破沉默，“你太把我哥放在心上，和他有關的所有事都恨不得深思熟慮，生怕哪步做錯，徹底斷送了和他的可能。可兩個人之間算得太清楚，反而是生分和疏遠的開始。”
他眸子漆黑如墨，如同一汪千年寒潭，水面幽幽散發着冷意。
被這樣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舒采無所遁形。
也許他是對的。
不光愛情，所有感情若追求長久，都講究有來有往。
就像孟況出錢資助學校和學生，同時也坦然接受這些學生家長，也就是攤主和老板們的善意。
她在孟存生面前做不到如此自如。
暗戀一個人，就是會患得患失，想把最好的全給他。
孟況望向她脖子上那條蝴蝶項鏈，蝴蝶上點綴的鑽石正閃爍着微茫，格外刺眼，“我哥什麽時候送你的？”
舒采訝然，“你怎麽知道……”是你哥送的。
孟況從她的鎖骨上移開目光，“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舒采：“……”
這條蝴蝶項鏈，是認識第一年孟存生送她的生日禮物，她一直戴着。
收到它時的歡喜似乎還歷歷在目。
那年生日他說：“祝你生日快樂，往後餘生，每一天都快樂。”
今年生日他說：“我以為你會有自知之明。”
她不去點進和他的聊天對話框，不去看微信，不去想和他有關的一切，她以為自己忘記了這句話，但是沒有。
“小蔬菜，如果你無法做到和他互相虧欠，那不如讓一切回到起點，重新開始。”
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安排。
在孟況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發生了一場意外，舒采的蝴蝶項鏈被搶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