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游湖 叫阿照

第17章 游湖 叫阿照。

已是深秋,入目所見皆變得蕭瑟,只除了一處。船舷割開水波,岸邊的楓葉紅澄澄的,映得人臉上都多了幾分紅潤血色。

祝雲時沒有進畫舫,而是站在船頭,擡頭看着岸邊的火紅楓葉。

落在旁人眼裏,是好一幅美人賞楓圖,但謝遙苓卻明白,祝雲時哪裏是在賞楓,分明是在發呆。

“又不生氣了?”

謝遙苓的聲音喚回祝雲時的思緒,祝雲時不自在地別過頭去,“什麽?”

謝遙苓無情戳穿:“你和阿兄啊,那天宮宴結束不是還氣得說再也不要理他了,剛剛怎麽還讓他拉你上船?”

祝雲時面色羞赧,“那不是因為貢琮在嗎?”

“那夜的事我都記着呢。”

那夜宮宴,謝星照束着她的手不讓她挪葡萄,她氣性上來和他較上了勁,但又礙于在宮宴上,貢琮就在對面,還要收着動靜,可把她累壞了。

結果她的手尚還未從謝星照手中抽出來,就聽到如雷掌聲。

沈淩江吹完一曲,而她居然在這期間沒能挪開葡萄塔,讓謝星照得了逞!

祝雲時氣極了,輸給謝星照的感覺令她抓心撓肺。

她怎麽可以輸給他!

謝遙苓笑道:“自然是因為貢琮了。”

“當然不是因為那塊這麽大的紅得和鴿子血似的血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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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誇張地雙手張開比劃了一下尺寸。

祝雲時心頭一驚,說話結巴起來:“阿阿阿苓,你怎麽會知道?”

“誰不知道啊?”

看着祝雲時恍若被雷劈的震驚模樣,謝遙苓笑出聲來。

“他們都在說,太子殿下可真寶貝嘉言郡主,洛昭國才帶來這麽一塊世上難尋第二塊的寶貝血玉呢,就被太子殿下讨去送給心上人了。”

祝雲時瞠目結舌,分明是謝星照欺負她才賠禮給她,怎的最後還被他博了個美名?

而且還讓所有人又更加篤定他們兩情相悅了?

謝遙苓湊過來低聲道:“阿兄也太壞了,明知道貢琮對你有意,還拿他送的東西去讨你歡心,難怪今天貢琮臉都是綠的。”

提到貢琮,祝雲時自動忽略了謝遙苓口中的“讨你歡心”四字,理直氣壯道:“那是他活該,我看他就應該讓謝星照這麽壞的人治一治。”

“你說他也是,明知道你和阿兄已經定親了,這次游湖還非要你來,結果看到你和阿兄在一處又不高興。”

祝雲時低罵一聲:“他就是個瘋子。”

本來這次游湖她已是稱病不去了,但貢琮卻一會說要親自上門探望,一會又說要等她病好了再游湖,如此張狂地将對她的心思擺在明面上,礙于兩國情面,她才不得不來。

連帶着一向不愛出席這些場合的謝星照也來了。

也就連帶着,她不僅要見貢琮,還要見謝星照。

謝遙苓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忙看了眼畫舫裏頭,見貢琮也不知道去了哪頭,這才放下了心。

而人群之中那意氣風發的明黃衣袍郎君最為顯目,更遑論他對面還站了個清泠如月的素衣郎君,二人不知談些什麽,神情俱是嚴肅。

祝雲時也順目望去,見此情形微微蹙眉。

“沈少卿和你阿兄很熟嗎?”

謝遙苓咬唇盡力回憶了一番,終于想起些細枝末節。

“好像是吧,以前有一次我去尋阿兄,剛巧撞見沈少卿從東宮裏出來。或許他們聊得來?亦或是談公事?”

祝雲時又想起,那夜沈淩江代謝星照吹笛時說他常與謝星照一同奏樂,當時她以為只是托詞,現下看來,難道沈淩江和謝星照真的是好友?

恰逢涼風襲來,謝遙苓一個哆嗦,見旁邊的祝雲時面色紅潤,絲毫沒感覺到凍,疑惑道:“姌姌,你不是最怕冷的嗎?你怎麽不冷,而且還在外面站了這麽久?”

祝雲時扯了扯鬥篷一角給謝遙苓看,謝遙苓輕輕一摸便感覺出這鬥篷很是厚實。

“這套衣裳是毓煙姐姐讓她家的鋪子給我做的,也不知用的是什麽料子,甚是暖和。你看,我現在手還是熱的。”

謝遙苓又握過祝雲時的手,果真是溫熱的,祝雲時怕冷,秋冬時在外若不抱着手爐,手腳多半是冰涼的。

“毓煙姐姐肯定是知曉你怕冷,特地給你做的,還用了你最喜歡的鵝黃色。”

“怎麽,在說我呀?”身側突然傳來一道溫柔女聲。

二人轉頭,見不知何時畫舫裏頭的人都出來賞楓了。

而蘇毓煙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她們身前,今日出游她用心打扮了一番,一襲煙柔粉裙裳,披着的淺青鬥篷上大片大片地繡着粉荷,更襯得她像是清寒時節中一支傲然綻放的清荷。

祝雲時熱切地挽過她,眼眸亮閃,“正說姐姐你給我送的衣裳很是暖和呢。”

蘇毓煙貼心地給她拉緊了披風,“但姌姌你也要注意些,畢竟就要入冬了,當心着涼。”

“我會的。”

“呵。”

祝雲時這才注意到蘇毓煙身後還站着個女子。

林若菡餘光見她望來,回眸看着她冷冷哼了一聲。

她們本就不和,自她和謝星照被賜婚後,林若菡見她更沒什麽好臉色。

祝雲時懶得理她,拉着周圍幾個小娘子說起話來。

正聊到京城這幾日流行的話本子,祝雲時更是多說了好幾句。

蘇毓煙調侃:“姌姌還真是對這些話本子了如指掌。”

祝雲時不好意思地笑笑。

誰能想到其實是因為貢琮來了,她這幾日連門也不出了,在侯府中悶得發黴,自然只能讓府中人去搜羅話本子來解悶了。

“郡主。”

是貢琮。

他的聲音永遠透露着一股冷寒,就像是紫黑毒蛇吐着鮮紅的信子盯着你一般,激得祝雲時後背陰涼。

“此處真是熱鬧。”

祝雲時不明白他突然過來又是要發什麽瘋。

她不敢轉頭,和謝遙苓對了個眼神,二人眼中俱是驚懼擔憂。

蘇毓煙幾人面對這個陰晴不定的異國王子有些不知所措,神情也變得忐忑。

只聽貢琮突然笑了一聲,“那處楓葉開得好,幾位娘子不去看看?”

這是要支開她們。

蘇毓煙幾人愣了一瞬,貢琮說得這般直白,她們也只得離開。

貢琮緩慢踱到祝雲時面前,烏皮靴在船板上發出幾聲沉重的鈍響。

他看向沒有離開的謝遙苓,“公主不去嗎?”

祝雲時心裏一緊。

謝遙苓攥拳大着膽子回:“此處楓葉也不差。”

貢琮意味不明地笑了,也未再逼她走,而是當她不存在般和祝雲時說話。

“郡主近日怎麽都未出門?”

祝雲時呼吸一滞,他怎麽會知道她近日都沒出門,他派了人監視她?!

他怎麽敢的,在大齊國土上竟然派人監視一朝郡主!

他眼裏又是陰鸷又帶着幾分興致,語氣意味莫名:“不會是在躲我吧?”

祝雲時壓着心裏的惡寒,“五皇子想多了。”

貢琮玩味地勾唇笑了,如鷹隼般攫住她的眼睛:“郡主這雙眼睛真像受驚的小兔,和小時候一樣漂亮。”

說着突然擡手朝她雙眼而來,像是要好好撫摸這雙好看的眼。

祝雲時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得一陣膽寒,連連後退。

後背突然撞上一道堅硬。

熟悉的沉香味瞬間将她裹住,她擡眼看了眼謝星照鋒利立體的側臉,劇烈跳動的胸口登時緩了下來。

謝星照順勢将她攏在懷裏,手臂牢牢束在她的腰側,好整以暇地和貢琮說話:“五皇子難得來中原游歷大好河山,怎的不去賞楓?”

貢琮臉上的興致瞬間沉了下去,“太子還真是無處不在。”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從小就感情和睦。”

祝雲時面色微微發白。

他調查過他們?那定然會覺得他們賜婚一事來得湊巧又突然,眼下也不知道是否看出來他們在做戲。

不同于她的驚慌,謝星照氣定神閑,還抓了她的手在掌裏揉捏把玩。

“感情這事最是瞬息萬變,更何況兒時的事已距今多年,作不得數。”

話末還親呢地轉頭看她,攏了攏她耳側被江風吹拂的碎發,神情柔和,墨黑的一雙眼中對她的情意像是要溢出來。

“你說是吧,姌姌?”

祝雲時胸口又開始狂跳,謝星照這戲做得也太足了吧,她都有些佩服他的守業了。

有這種什麽都要做好的篤志心态,想做什麽都能做成吧——包括欺負她這件事。

她幹巴巴地應道:“殿下說得是。”

貢琮臉色黑沉,臉上肌肉微顫,隐隐有要發怒的趨勢。

謝星照那番話不僅是在說自己和祝雲時,更是在說他。

兒時的事作不得數。

而他被牽引多年、魂牽夢萦的那個人,竟然還贊同了這番話。

他的多年執念竟被全盤否定。

“殿下,此處人太多,您別忘了自己的計劃。”

祝雲時這處只見那日宮宴上見過的洛昭國的臣子又上前不知和貢琮說些什麽,叽裏咕嚕的她聽不懂。

但貢琮聽完後和那日宮宴上一樣,強行把自己的怒氣壓了下來,臉部用力得都有些猙獰。

他冷笑一聲,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很是駭人:“作不作數,本王說了算。”

他丢下這句話,甩袖離開了。

祝雲時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手上溫熱的觸感也随之放大,占據了她的全部注意。

謝星照居然還握着她的手把玩,是把她的手當面團揉捏了嗎!

“你你你幹嘛呢,人走了。”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阿苓,我們……”

她剛想去拽謝遙苓離開,卻見謝遙苓不知何時已經閃到另一側去了,見她看來還揮了揮手。

謝星照立刻幸災樂禍地低笑出聲,笑聲響在她頭頂。

祝雲時:“……”

“你怎麽還摟着我?快放開。”

她又去拽他放在她腰側的手,卻未拽動一分。

“郡主可真會過河拆橋,我剛才幫你擺脫了貢琮,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撇清,是不怕他去而複返嗎?”

他微微低頭,湊近了和她說話,聲音打在她耳廓,癢癢的。

“不信的話,你看看。”

祝雲時下意識地去尋貢琮的身影,見他果然看着他們,眼神冰冷,祝雲時仿若觸火一般迅速收回視線。

“那總不能這樣到回去吧。”

“那倒不必,只是——”他語氣淡淡,“你在貢琮面前叫我殿下?”

“不然呢?”

“叫阿照。”

他語氣和緩,卻夾帶着不容置喙的強硬。

祝雲時脫口而出:“我不要!”

下一瞬她就感覺被摟緊了幾分。

“你想讓貢琮看出來?”

祝雲時心頭一跳,她怎麽感覺謝星照比以前欺負她的時候還要強勢?以前謝星照只是若有若無地逼迫她,用各種由頭逼她屈服,如今卻這般直接。

視野突然變黑幾分,畫舫就要經過前方的洞穴。

畫舫裏頭的人也呼啦啦地都跑了出來,表情無不雀躍。

“火燒林要到了!”

過了這個洞穴便是火燒林,因開着全京城最火紅漂亮的楓葉而得名。

“知道了,阿、照!”祝雲時憤憤咬牙,将他一推。

“我去找阿苓了。”說着就如脫缰之馬般跑開了,還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全畫舫的人都出來了,擁擠不堪,謝遙苓只得往旁挪了挪給她騰了個位子,“你和阿兄這樣,我都要信了。”

“還不是你阿兄戲好。”她嘟囔道。

眼前突然黑了,畫舫已進入洞穴。

幾乎是下一瞬,身後傳來一股沖力,眼前天旋地轉,水面突然放大,她失了平衡如一只斷線風筝般撞入水中。

冰涼刺骨的寒意立刻随着江水浸透了她全身,身上沉沉,像是有無數雙大手般拽着她往江底去。

耳旁的聲音變得模糊無比。

“姌姌!”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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