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謊破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第36章 謊破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吃醋?”祝雲時神慌亂地否認:“我吃什麽醋, 他的事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謝遙苓狐疑地看她。
祝雲時又認真地否認:“阿苓,你想多了,真的沒有。”
“真的嗎?”
祝雲時連忙點頭, 認真答:“真的!”
“好吧, ”謝遙苓嘆了口氣:“我還以為阿兄終于……”
“終于什麽?”
謝遙苓擺擺手:“沒什麽。”
*
直到用過午膳,東宮內才傳來謝星照回宮的消息。
彼時祝雲時正在小廚房裏,望着藥爐底的火苗發怔,聽到謝星照回了書房的消息,看了眼蒸騰而上的團團水汽, 皺了皺鼻子。
還記得要吃藥?
待藥熬好,祝雲時提着裝了藥的食盒走到書房外。
她尚有些躊躇,昨日她是喝醉了才和他吵了架,她其實對他的事一點兒也不在意,但不知他是不是誤會了,而他們同處一個屋檐下, 她着實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這時,她忽然看見守在外頭的問硯看到她後臉色一變,似是沒想到她怎麽會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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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雲時心中疑惑,皺了皺眉走近幾步,聽到了書房內傳來的兩道對話聲。
一道自然是謝星照了, 而另一道是……
她不自覺想再走前幾步, 但還未邁出腳步,便被問硯攔住了。
“郡主,您怎麽來了?”
“我來給他送藥。”
問硯猶豫地看了一眼門扉緊閉的書房, 不是吵架了嗎?
他賠笑道:“這……郡主,殿下現下不太方便。”
祝雲時點點頭,“是誰在裏邊?”
那聲音, 她總覺得聽着耳熟。
問硯神色更加慌亂了,腦裏百轉千回一番後幹脆直接裝傻:“屬下也不知道。”
反正天塌了也是由殿下來頂。
書房內,謝星照和沈淩江自然也聽到了屋外的動靜,俱是神色微變。
沈淩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面前人下巴上那道血痕,“看來殿下眼下有更緊要的事要做。”
謝星照不鹹不淡地觑他一眼,抽出了抽屜暗格裏的一個信封,但這信封上頭卻什麽都未寫。
“謹慎些,明日孤就要見到。”
沈淩江稍稍驚訝,斟酌着道:“殿下,明日是否有些匆忙?”
謝星照帶着壓迫和不容置喙的目光掃來,沈淩江只得領了命,內心默默嘆了口氣,看來今夜是要不眠不休了。
他照常檢查了一番,卻在看到最後時目光一頓,震驚地看了一眼謝星照。
但見謝星照對于他震驚的神色似乎早有所料,神情平靜中帶着些焦灼,手指扣着在桌案上輕敲。沈淩江明白,這些焦灼均是因為門外的那個人罷了。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就要往門口走。
“等等,你為何從那出去?”
沈淩江看着近在咫尺的門扉一愣,此處透過窓紙可以看到外頭隐隐綽綽的兩個影子,一個高大些的正攔着路,而另一個嬌小些的提着個食盒正在據理力争。
他回過身來,“莫不是殿下還修了暗道?”
但他來過這東宮書房多次了,似乎沒見過有暗道,莫非是最近新修的?
謝星照淡淡看他一眼:“沒有。”
沈淩江微微皺眉,“那臣該從……”
話未說完,就見謝星照輕輕擡手指向身後的窗戶。
沈淩江:“……”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了,居然還要做這種翻窗從房內出去的事。
祝雲時正和問硯争辯着,突然聽到門扉輕開的吱呀聲,下意識擡目去看,直接對上了謝星照的澄亮雙眸。
她正說着的話驟然卡在喉間,一時之間忘了要說什麽。
攔着她的問硯立刻行了個禮,識趣地退出了院子。
登時,整個院子裏就剩下了隔空遙望的兩人。
祝雲時披着件缃葉繡石榴花鑲毛鬥篷,裏頭露出一角鵝黃衣裙,燦亮地立在雪中,正午明媚的日光打在她身上,讓人挪不開眼。
驟然見到了人,祝雲時一肚的腹稿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
要說什麽呢?說她昨日只是喝多了,還是問他為何專程去尋蘇毓煙?
她懊惱地咬了咬唇。
還是謝星照率先從房內走了出來,利落又穩健地下了書房前的幾級矮階,動作自然地接過了她手中拎着的食盒。
看了一眼她凍紅的鼻尖,“不凍嗎?”
“凍。”
祝雲時憋了半天,吐出一個字。
進了書房,書房內空空蕩蕩,窗扇大開,涼風吹得桌案上的書冊簌簌作響。
別說是人影,連個鬼影都見不着。
祝雲時脫口而出問道:“怎麽沒人?”
謝星照正關着門對面的窗,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想有誰?”
“沒有,只是我方才在門口分明聽到有人……”
“你聽錯了。”
“可是問硯也……”
“他也聽錯了。”
謝星照這話說得肯定,祝雲時皺皺眉,她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書房裏明明就有人,總不能是謝星照何時學了口技,在書房內自娛自樂吧。
短暫的對話結束,書房內又陷入沉寂。
祝雲時覺得眼下這樣的氣氛怪異極了,還不若直接吵一架來得暢快。
她一邊去拿藥碗,一邊別別扭扭地開口:“對了,今日軍營的事解決了?”
“解決了。”
謝星照微微擡眉,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這話說的倒像是她很關心他一樣,祝雲時心頭一顫,連忙搖頭撇清:“你可別誤會,我只是順耳聽皇嬸嬸說的而已!”
謝星照不置可否,只緊緊地盯着他。
祝雲時被他這熾熱的目光看得心虛,只低頭去專注地拿藥碗,微苦的藥味登時彌漫了整個書房。
她被這藥味熏得皺眉,忍耐着舀了一勺遞到謝星照唇邊,卻被那道殷紅的劃痕引去了視線。
她震驚擡眼:“你……你今日就這麽出門的?!”
謝星照看了她一眼,像是驚詫于她的遲鈍,“不然呢?”
湯匙碰在碗壁發出一聲脆響。
祝雲時“噌”地站了起來,“你怎麽不包一下?”
這一看便是女子的指甲劃破的,而現下謝星照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是誰所做,不言而喻,而且又傷在這個位置……
謝星照卻氣定神閑地碰了碰下颌的傷口,“包了豈不是更引人注目?”
祝雲時閉起眼不願再看,憑她多年看話本子的經驗,幾乎能想象出來,她和謝星照現在已經被傳成什麽樣子了。
“那你也不能……”祝雲時目光一頓,又落在了他手背的抓痕上。
“這不會也是我……”
謝星照不置可否,一錯不錯地看着她。
祝雲時更加絕望了,她已經不敢去想,這幾日旁人看她的眼神該會有多古怪。
謝星照又反問道:“除了你,還有誰?”
除了她,還有……
祝雲時不适時地想起了昨日梅林外看到的情形。
她心頭一沉,沒有說話,只是悶悶地攪了攪濃黑的藥汁,又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
他輕輕啓唇,卻沒有含下那藥汁,只是淡淡地問她:“為什麽還來給我喂藥?”
祝雲時一愣,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
“你不是傷還沒好嗎?難不成你已經好了?”
說着目光便順着向下,落在他纏着繃帶的手臂上。
“你昨日說,不想看到我。”
祝雲時心頭狠狠一跳,她沒想到謝星照這般直白地将橫亘着的窗戶紙捅破了。
她手一顫,生怕将藥打翻,趕忙又将那白玉碗放回了桌案上。
“昨日……”她絞着繡帕,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我喝多了。”
氣氛古怪至極。
祝雲時垂眼盯着膝蓋上衣裙上繡的兩朵盛放的并蒂蓮,懊惱着自己一向快人快語,怎麽變成如今這樣瞻前顧後的?
她不能這樣。
祝雲時咬了咬下唇,強撐着對上他灼灼視線,盡力扮作往常輕松自在的模樣,語氣也輕快起來:“昨日海嫦姑姑釀的梅子酒可好喝了,我就多飲了幾盞。不過你沒有福氣,喝不到。”
謝星照沒有去搭理她胡亂扯來的話語:“那你心裏是這麽想的嗎?”
祝雲時愣了愣。
“當然。”
她揚唇笑道:“只是你本就是因我受了傷,我已經答應過這段時日會好好照顧你。而且,你可別忘了,離我們和離只有三個月了。”
謝星照眸子微暗,“放心吧,我沒忘。”
祝雲時又端起藥碗,将藥汁遞到他唇邊,這回他順從地喝了。
直至整碗藥見底,二人都不發一言,書房密閉,感官無限放大,全程只有藥匙輕碰玉碗的清脆聲響萦繞房中,祝雲時越發不自在起來。
好不容易喂完了藥,祝雲時連忙收好食盒,逃一般地離開了書房。
走在回寝殿的路上,祝雲時垂着眼盯着腳下的石磚,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
古怪,未免也太古怪了!
好在只有三個月了,三個月後,這裏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又擡起頭來,恰好見到兩個小太監推着板車經過。
那兩個小太監在她面前停下行禮:“見過太子妃。”
祝雲時看向板車上的堆疊的廢紙。
謝星照身為太子,書房是處理政務的重地,即使是廢紙也不得大意,一向是隔一段時日便由宮人統一拿去焚毀的。
只是,他現在傷了右手,怎麽會積攢了這麽多廢紙?
她又想起了昨日在他書房卷缸裏看到的幾束紙。
“等等。”她叫停了那兩個小太監。
兩個小太監不明所以,就見太子妃沉着臉拿起了最上頭的一張紙,随後臉色一變。
緊接着,太子妃直接拽着這張紙,氣勢洶洶地往回走了。
兩個小太監意識到那個方向正是太子書房,對視了一眼,俱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一陣慌亂。
“我們……是不是闖禍了?”
“好像是吧……”
*
書房內,謝星照正批複奏報。
突然聽到外頭傳來問硯焦急地聲音:“郡主,您不能進去!”
“問硯,你敢攔本郡主!”
謝星照臉色一變,但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瞬,房門被“砰”地撞開。
祝雲時看着正握着沾了墨的狼毫的謝星照,他面前放着的奏報她雖看不清,卻能辨認出其上行雲流水的字跡,以及散在一旁的繃帶。
一股怒火從胸腔漫了上來,她冷笑一聲,直接将手中的宣紙甩在他面前。
上頭字跡力透紙背,筆飽墨酣,哪裏像是無力之人寫的?
“謝星照,耍我很有意思是不是?!”
昨夜所寫的幾個字映入謝星照的眼簾——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