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躲避 “你喜歡上阿兄了,對不對?”……
第40章 躲避 “你喜歡上阿兄了,對不對?”……
冬夜裏, 院內空曠,寝殿裏亮着螢螢之光,少女在窗前托腮的身影被燭火照在窗紙上, 隐約能從其中窺見一二少女愁思。
突然, 窗棂被敲響。
裏頭傳來一聲驚呼,“是誰?”
“還能是誰?”
燭火微搖。
裏頭的人愣了愣,随後應道:“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
謝星照幾乎要被她氣笑了:“你說我來做什麽?祝雲時,是你自己說的今日宴散便尋我讀書, 還不過一日,這就忘了?”
她就這麽不将他放在心上嗎?
裏頭默了默,響起的聲音似乎有幾分慌亂:“我忘了。”
“我等了你一晚上。”
燭火狠狠一跳,窗紙上的身影晃動,虛幻得難以讓人握在手心。
“我……我下次再尋你吧。”
少女略帶幾分心虛的聲音傳了出來,分明只是隔着薄薄一層窗紙, 她的影子還映在窗紙上,卻是可望而不可及。
“下次?”謝星照嗤笑一聲,“鬼知道你的下次是什麽時候,看書是你提出來的,現在卻要我尋你。”
裏頭又愣了一息, 如回過神般地道:“再, 再說吧。我今日有些累了,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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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照聽出話語中的逐客之意,察覺出她今夜的異樣, 皺眉看了看窗戶。
“你今日怎麽了?”
那頭回得很快:“我只是有些累了,你快回去吧,我真的要睡了。”
窗紙上她的身影靠近那燭火。
随後, 裏頭暗了下來。
謝星照看着瞬間黑暗的寝殿,眼底沉沉。
他在外頭站了那麽久,而她連推開窗露一小縫都不願意,他甚至沒看到她的臉。
他攥了攥拳,強壓下破窗而入的沖動。
他要是這麽做了,她一定會讨厭他的。
她身嬌體貴的,許是真的累了,昨日她都主動對他揚起唇,多少多少,對他是有一些愛欲的吧,哪怕是因為寄春君的身份,但這些他都不在乎。
明日定要吩咐小廚房多炖些補品藥膳,為她補補身子。
外頭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漸漸消失了,房內僅餘冰雪消融的聲音。
祝雲時将錦被一掀,涼意瞬間侵襲進全身的毛孔,她縮了縮身子,卻連鬥篷都顧不上披,慌忙趿拉着繡鞋跑到窗邊。
窗邊那道人影果然消失了。
他真的走了。
祝雲時垂下眉眼。
她生病了,她想。
她怎麽會對謝星照這麽關注,心口又怎麽憋悶了一整日。
今日宴上,她看着眼前色澤豔麗的芙蓉糕只覺得食不知味,回來後她令人領蘇毓煙去見謝星照,心口更是被什麽梗住了。
而方才,她盯着燈火下的那枚玄鐵令牌發怔,腦袋裏想的全是他們聊得如何,謝星照會不會留她用頓晚膳,想着想着,她甚至差點按捺不住讓采枝去打聽了。
還有那個木雕……謝星照還特地去尋了上好的紫檀木,也不知是要送給誰。
一想到此事,她更加抓心撓肝,甚至想潛入他的書房,卧房,所有與他生活起居有關的地方,将那些地方翻個底朝天好好看看那個木雕。
不行,她不能再想了,祝雲時搖了搖頭。
這太奇怪了。
她悶悶地往榻上一躺,将小臉埋進錦被裏。
腦中又突兀地冒出一個想法:
那個木雕,會不會是送給她的?畢竟她馬上就要過生辰了。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立刻否認了。
他要是喜歡她,昨日又為什麽要躲?
可她昨日又為何要擡臉!
她以後又該如何面對他?!他不會還要拿這件事嘲笑她吧。
羞惱如潮水般湧來,祝雲時羞憤地将錦被死死按在自己臉上。
一定是她昨日因為發現他是寄春君,一時昏了頭,要不然她才不會對謝星照做出那樣的事。
一定是的。
*
第二日,謝遙苓盯着她眼下的青黑怔愣。
“你昨夜做賊去了?”
祝雲時疲憊地搖搖頭,她昨夜只是在榻上翻來覆去了好半晌都沒睡着而已,腦袋裏又一團亂麻,今日看着菱花鏡中的自己也吓了一跳,讓采枝多撲了幾層粉又多上了幾層唇脂,看上去才不像被妖精吸幹了精氣。
見她搖搖頭又不說話了,謝遙苓試探着道:“你不會還在想昨日聽到的話吧?”
“那些人聽風就是雨的,他們的話哪能信?”
祝雲時煩躁地咬了咬唇,“可那日就除了我們,就只有林若菡了,總不能是她傳出去的吧,她也沒理由去做這事。那就只可能是謝星照派人放的消息了,他将消息放出去,自然是想納人的。”
她又拽起腰間的絲縧來,垂眼蓋住眼裏的落寞。
湖心亭中寂靜下來。
祝雲時疑惑擡頭:“阿苓,你不這麽認為嗎?”
卻對上了謝遙苓戲谑的目光。
祝雲時心裏咯噔一聲。
只見謝遙苓姿态從容地喂了口熱茶,打趣道:“瞧瞧,還不肯承認吃醋了?”
祝雲時羞憤不已,“沒有!我只是好奇罷了。”
“這話你自己信嗎?”
祝雲時剛想反駁,就聽謝遙苓馬不停蹄道:“那日梅林你看到阿兄和毓煙姐姐在一處,你就生了悶氣。昨日白天聽到那些話,晚上就睡不着了,眼下又糾結阿兄是不是要納人,你不是吃醋,是什麽?”
祝雲時張張嘴想駁回去,但喉間動了幾動,竟是一個字都吐不出。
謝遙苓收了笑,正色握住了她的手:“姌姌,你為何不直接去問阿兄呢?他會坦白告訴你的。”
祝雲時憤懑地別過頭去:“他才不會呢,再說了,我又為何要去問他,他一定會覺得我對他……”
那個詞她說不出口,憤憤又不甘地閉上了嘴。
“姌姌,你什麽時候這麽在意阿兄的想法了?”
“我沒……”
“姌姌,你喜歡上阿兄了,對不對?”
如一記驚雷猛然劈下,祝雲時登時愣在了原地。
那些心內想遮掩的,躲避的,不願面對的,都在此刻被赤裸裸地揭開,袒露在日光下。
面對謝遙苓步步逼近的迫問,她說不出一個字。
她心中慌亂地百轉千回,腦中抑制不住地浮現這些日子來的種種,最終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她完蛋了。
*
謝星照發現近日有些奇怪。
仔細一算,這幾日見到祝雲時的時間加起來,居然還不如之前随便揀一日的時間來得長。
她再也沒有來找過他,他每夜都在書房等她尋他兌現她的“下次”,窗開了一夜又一夜,寒風吹得他都要得風寒了,也沒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影。
而他去尋她,她不是約了阿苓聽曲賞雪,就是約了母後品茶,再不然就是要睡了。
再一問下人,她這幾日除了用膳睡覺在東宮,其餘時間都見不着人影。
她在躲他。
起初,他以為她是因為那日的事羞赧,這本無所謂,他願意給她時間慢慢想清楚,畢竟他們還有很久。
可直到今日在鳳儀宮用早膳,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時隔幾日,他終于見到了她,她卻頻頻閃躲,說話含糊,連個眼神都不給他,坐在他身側,中間卻拉開了好大一段距離,再塞下一個人都使得。
他垂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緊了拳,幾乎壓不下胸腔內洶湧的酸澀。
明明前幾日還對他主動,笑着讓他堆雪人,開懷地和她打打鬧鬧,卻驟然如落下斷崖一樣理都不想理他。
原來她真的對他無意。
“回宮嗎?”
用完膳後,謝星照婉拒了尋他玩樂的幼弟,徑直拉住了祝雲時的袖子。
祝雲時咬咬唇:“我還要尋阿苓打葉子戲呢,你先回吧。”
說話時垂着眼,并不看他。
謝星照冷笑一聲,“阿苓方才說要帶阿晖去垂釣。”
謊言霎時被拆穿,祝雲時心虛地盯着繡鞋,“是嗎?那是我記錯了,我應該是約了母後煮雪烹茶。”
謝星照諷笑更濃,“母後要和父皇要商議年節事宜。”
“是,是嗎?”祝雲時煩躁地踢着腳下的雪,絞盡腦汁地去想借口,急得額間都要冒出汗來。
還沒等她想出來,發頂又傳來他冷冰冰的聲音:“一直低着頭不累嗎。”
祝雲時腳下踢雪的動作一頓,但她依舊沒有擡頭。
突然,後頸一熱,謝星照直接掐着她的後頸,迫使她擡頭。
眼前驟然闖入他俊美無俦的一張臉,他似乎很不高興,臉陰沉得就要滴出水,墨黑的眼眸裏更是凝重攪弄着風暴,沉沉地盯着她。
“為什麽不看我?”
祝雲時幾乎要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去魂魄,慌慌張張地否認:“沒有啊,你想多了。我只是……在踢雪罷了。”
為了論證她的這番說辭,她又使力踢了踢腳下的細雪。
她這一發猛力,瞬間有碎雪濺到了謝星照的繡着祥雲紋的烏皮靴上。
謝星照目光移都不移,一向喜潔的他仿若不覺,只牢牢抓着她的後頸,不讓她逃避對視。
他輕輕開口,卻帶着肯定的壓迫。
“你在躲我。”
被驟然說中了心事,祝雲時心口跳得更加慌亂,下意識想別過頭去,可後勁被緊緊捏住,她被他強迫着看他。
他怎麽會這麽敏銳?
她強撐着維持面色如常,“我躲你做什麽?我本來就不想見到你。”
這幾日,她腦中全是那日謝遙苓說的話,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謝星照眸色更暗,周身氣息一下就凝重地沉了下來。
“我……”
祝雲時心頭一顫,鬼使神差地想開口,就被他直接打斷了。
“你不是說要我伺候你嗎?三個月還沒到,你就要毀約?”
“我不要你伺候了。”
她煩亂地皺眉。
謝星照面色凜然,語氣不容拒絕:“不行,說好了三個月,就是三個月。”
祝雲時神情錯愕:“你中邪了?還上趕着想伺候人?”
他就這般有契約精神?
謝星照緩緩點了下頭,“是,所以今夜記得來書房。”
“我不……”
“若是見不到你,我就直接去抓人了。”
他這話說得狠戾,祝雲時心中一緊,再看他烏黑的臉色,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是說真的,如果她今夜再找借口,無論她躲到阿苓的宮裏,還是皇嬸嬸的宮裏,他都會直接上門來要人,将她抓回去。
*
天空擦黑,祝雲時挪着小步來到了熟悉的書房。
謝星照唇角微勾,仿佛看不見她滿臉的不情願和回避的眼神,自若地走到他那層層的,如萬簽插架的書架前。
“想看什麽?”
祝雲時盯着腳尖,絞着袖口上繡着的盛開的梅花,心不在焉應了句:“随便。”
“那便《戰國策》吧。”他輕而易舉地将那本書拿了下來。
祝雲時心中一顫。
那麽多書,他偏偏選中了《戰國策》。
她眼睜睜看着他拿書走近,那書冊依舊和她當初借來時一致無二,它承載了那麽多特別的事情,可謝星照的表情卻仿佛那些一波三折從未發生過,只隐約透露出一股偏執。
他将書冊遞過來。
祝雲時磨蹭着去接。
手中一重,她仿佛握着燙手山芋一般。
“那我去看了。”她迫不及待地轉身。
手腕被握住,她下意識回頭,就見謝星照疑惑地看她。
“你去哪?”
祝雲時不明所以指了指遠處的一張圈椅。
謝星照了然,随後義正嚴辭道:“你離我太遠,我怎麽知道你是在看書還是發愣?”
“謝星照,你有些過分了。”她忍不住控訴道:“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你管我做什麽,現在是你要聽我的話!”
謝星照輕輕笑起來,“你離那麽遠,我怎麽伺候你?”
他逼近一步,壓迫感随之壓來。
“我如何為你遞茶,又如何喂你糕點,又該如何為你翻頁?”
他妙語連珠不帶停地吐出一連串話來,擊得祝雲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那你要我坐哪?”
謝星照直接去将那圈椅搬了過來,放在他對面。
随後自若地撩袍坐回他的椅子,氣定神閑地往椅背上一靠:“坐吧。”
祝雲時目瞪口呆,但他椅子都挪了,只得緩緩挪到他對面坐下。
房內寂靜下來,僅有書頁翻動的沙沙細響,燭火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窗紙上,形影交疊,仿佛正在親密。
不知過了多久,祝雲時擋住了他要翻頁的手指,仍舊低着頭不看他,只是盯着他修長的手指,聲音悶悶地說:“好了,我要回去了。”
圈椅在地面上拉出“刺啦——”一聲響動。
她還沒走出幾步,眼前突然堵住一道颀長身影。
她不解地看他:“你擋我路做什麽?”
燭光打在謝星照俊美的側臉上,被橙黃燭火照亮着的半邊臉面若冠玉,一明一暗,另半邊臉卻沉沉覆蓋着陰雲,在晃動的燭火下更是陰寒。
“為什麽急着走?又要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