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溯
回溯
借着撬棍和對地形的熟悉，一路上她并沒有遇到太大的麻煩。
再次走到樓下大門前，随昕深吸一口氣，往外踏去。
仍然是一片黑暗，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走動聲，還是沒能出去。
随昕本以為等到考試開始就能離開這裏，前往科技館，沒想到還是不行，看來接下來這五小時都只能在這裏度過了嗎。
“通知，通知，除本教學樓以外的區域将會在半小時後逐步開放，請各位同學坐好準備……”廣播突然響起。
播報完這條後廣播那邊一陣嘈雜，随後一個中年人聲傳來：“咳咳，個別同學不要破壞考場規則啊。你們都是高四了！懂點事。高四！這意味着什麽？你們，是上一屆高考的失敗者！你們都已經失敗過一次了，這次還可以再失敗嗎？”
“不可以！”随昕聽到身邊那些細碎的腳步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廣播那人的擁護聲，随昕甚至能感受到他們振臂所帶起的風，廣播裏那人還在繼續。
“我們要成為什麽！”
“成功者！”
“我們要怎麽成功！”
“活下去！”
“說得好！同學們吶，高考，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上升一步，勢必就要擠掉許多人，想要成功，就要拼命淘汰更多人。加油同學們，按照老師教的那樣，成為你想要的人吧！”
此話一出，身邊的人更亢奮了，高呼着：“活下去！殺掉他們！殺掉！”
一陣□□打鬥的聲音傳來，幾滴溫熱液體濺射到随昕的臉上，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只能聽到耳邊不停回蕩着那些人瘋狂的叫喊，“殺掉！殺掉！殺掉！”
離開這裏！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随昕心中警鈴大作，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發出了些聲響。那邊的搏鬥聲弱了下去，那些人在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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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感迫使随昕轉頭就跑，一片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跑向何處，她只知道，她同樣想要活下去！
走廊裏是急切的腳步聲，随昕不停奔跑着，身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着她，左拐，上樓，再左拐，右拐……
随着因劇烈運動的汗珠大顆大顆落下，随昕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
幸運的是，在她大量的繞路與黑暗環境的加持下，還緊咬着她不放的人同樣所剩無幾。
快到了！随昕加速往前跑去，在走廊的盡頭拐入一間教室。
追擊她的人很快就來到了門口，随昕緊貼着牆壁，大氣也不敢喘。
那人剛進來，随昕就握緊手中的撬棍，狠狠對準他的腦袋砸了下去。
只聽見悶哼一聲，他的身體就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為了防止他突然暴起，随昕不敢懈怠，又是幾棍砸下，直到确認了躺在地上的人再無生機之後，她才敢稍稍放松一下。
身體驟然脫力，随昕幾乎要順着桌子滑落到地上，掙紮着爬去将門關上。她終于能休息一下了……
電子時鐘投下的紅光将世界都染成一片血紅，随昕癱坐在門後，身前不遠處是被砸得稀碎的肉/體。
大量鮮紅的血液濺在她的臉上，手臂上，衣物上，被紅色的世界映照成黑色。
随昕看着這一切，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與劇烈的心跳，如果不是這一切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如果不是濃郁的血腥味還萦繞在她的鼻尖。她恐怕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
如果剛剛在五樓的時候她還能說服自己那些人不一定會死，那現在的随昕就是切切實實的明白了現在的處境，手上仍然黏膩的觸感在訴說着一切。
她再也無法抑制的幹嘔起來，淚水順着臉頰上凸起的青筋滑下。
為什麽？為什麽就是她？她只是來上學的，為什麽會被卷入這樣殘酷的超現實事情中？
哭了許久，一直吐到吐無可吐了，随昕才漸漸平息過來，她的腦內從未這麽清明，無論如何，她得活下去！
只有先活下去，才有資格說之後的事。
LED屏幕一閃一閃的顯示着時間，現在是2:47。她還有十三分鐘可以休整，三點鐘就要前往下一個地方了。
随昕慢慢站起來，揮舞手臂做熱身，廣播說校園逐步開放，不知道要多久才會開到科技館。
感受着體力逐漸恢複，手腳不再發軟，随昕開始在教室裏翻找起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用的東西。
撬棍面對少數人時倒還好，可人一多，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教室裏亂七八糟的，明顯在她來之前經歷過一場劇烈打鬥，并沒有找到什麽現階段比撬棍更好用的武器了。
又坐下歇了一會兒，眼見時間差不多了，随昕拎起撬棍，再次踏上了前往生的旅程。
*
第三次了，随昕第三次站在教學樓的出口處，聽着通知本棟教學樓開放的廣播，慎重的邁出了步子。
走出來了！
外面的世界相較于教學樓裏的暗不見光伸手不見五指而言，現在隐約能看見兩三米內人影了。
随昕松了口氣，看來天會随着時間的推移亮起來，目前唯一擔心的就是那些被異化的同學會不會逐步變強。
思及此，随昕搖了搖頭，這些東西目前誰也不能告訴她答案，現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昕徑直往前走着，她想知道這次開放的範圍具體有多少。興許是外界剛剛開啓的原因，在外游蕩的人并不多。随昕的這一路異常平靜，很快就順利抵達了這次的邊界。感受着熟悉的眩暈感，随昕回到了教學樓下。
這次的邊界在行政樓，聽着熟悉的廣播聲響起，“通知，通知，本次開放範圍為勤儉樓、好學樓、行政樓，一小時後将會逐步開放其他區域。”
一個小時啊……随昕想着，現在是三點鐘，她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拿出手機看時間，可手機顯示還是一片黑暗。
重新把手機裝好，确認一遍身上東西仍然齊全後随昕朝行政樓走去。
随昕不知道距離教學樓開放過了多久，前往行政樓的路上開始出現一些強攻擊性的同學朝她撲來，好在随昕早有準備，全都順利解決。
加快腳步到達行政樓，順着樓梯來到天臺。天臺上空空蕩蕩的，随昕随手将門闩插上，繞着天臺仔細走了一圈，随昕滿意點點頭，這是學校最高的建築，雖然現在有黑霧籠罩看不見東西。但這上面除她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是個十分不錯的休整地點。
一路走到天臺邊緣，未開放的那一面如同被濃稠的黑水将那端緊緊包裹住，随昕伸出左手，試圖搞清楚霧的那邊有什麽。
*
恍惚一瞬，随昕的整個身體都不自主地向後倒去，下一秒，随昕再次出現在天臺門前，轉過頭，門闩好好的插在門上。
僅僅是觸碰到未開放的區域也會被傳回嗎？
為什麽會到天臺而不是教學樓下？随昕就地坐下，她想她得搞清楚這些事情。
回想起前幾次的傳回，地點分別是樓梯間，未知樓層和教學樓下。
未知樓層應該是三樓，那個位置像是……最開始的教室！
一切都還沒開始時，坐滿同學的教室！
目前這三個地方與天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她曾經在這些地方停留過，或多或少。
條件之一是停留過嗎？随昕不禁皺起了眉，她在樓梯間“停留”的時間絕對不到五秒，要停留多久才會被納入傳送節點範圍內呢？
身邊沒有可以随身攜帶查看時間的器物。随昕糾結一會兒，決定暫時先不想這個，這個可以依靠後期實驗。
行政樓的天臺是絕佳的休息場所，五個小時的生存考，無論是那些不知道是否還能稱之為人的同學，還是像随昕這種被卷入混亂苦苦掙紮的普通人。
時間越往後，消耗就會越大。大部分人也不可能一直龜縮在小小的教學樓裏不動，到後期，恐怕整座校園就沒什麽可以獨善其身的清淨之地了。
随昕嘆了口氣，調整了一個較為舒适的坐姿，準備閉目養神。
可惜天不遂人願，剛有了幾分困意。樓下就有打鬥聲傳了上來。
随昕抓緊手中的撬棍，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處，将耳朵貼在門上，冰冷粗粝的鐵門後傳來人不停跑動的聲音。
那個人正在向上跑來！
“咚咚咚”
她的心髒激烈跳動着，與門後的腳步聲逐漸重合，越來越近。
“咚咚咚”
門外的人敲擊着門，想要尋求生的希望。
随昕咬牙，她不能見死不救。
拉開門，一個人形身影撲了進來，而在他的身後，跟着幾個不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怪物！
随昕無法形容她究竟看見了什麽，頭部巨大，數不清的雙手，下半身不甚發達，導致這些怪物只能在地上用手爬行着。
張牙舞抓的四處飄揚的手，軟趴趴的，像是沒有骨頭一般，卻能在地上飛速爬行。
只是一眨眼一愣神的功夫，怪物就已經快要要爬到門前了。
随昕“嘭”的一聲将門摔上，靠着門喘息着，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些人，那些手，那些怪物，悄悄地，從門與框的縫隙之中，流了進來。
黑暗的，粘稠的，陰冷的，像霧一樣。
纏繞，纏繞。
此時随昕正蹲在剛剛被她救下的人前，關切的詢問：“你叫什麽名字？沒事吧？”
地上的人還沒從驚吓中回過神來，急促的喘着粗氣。
天色仍然暗着，透過依稀的光亮能看出他身上并沒有什麽嚴重的傷口。
“沒事的，不用怕。”随昕生硬的安慰着他，輕拍他的背部。
他終于緩過來了，豆大的淚珠滴落下來，還沒等随昕多問些什麽，就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信息全部抖落了出來，“我叫任斯，今年剛上高三。”
說到這，仿佛想起了什麽令人傷心的事，哭得更厲害了，“我好不容易才讀到高三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我不想重讀高中啊……”
任斯一把抓住随昕的手，哭着求她別丢下他。他原本在教務處找老師辦手續，不知道為什麽天忽然全黑了。最初他還以為是什麽日全食，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之後還是那個樣子，而且，而且……
“那些老師，還有跟我一起在辦公室的同學們。大概幾分鐘之前，他們莫名其妙的就發瘋了，開始我還以為是是我眼花看錯了，畢竟那個時候太暗了。”
他說着，神色逐漸有些癫狂，眼中卻悲戚地落着淚。
流淌的霧蔓延過腳踝，無知無覺。
“他們的背部長出一雙雙手，手上再生出新的分支。他們跟我說‘我的頭好痛啊……’然後腦袋開始不斷地變大變大再變大，像一個吹氣過頭的氣球。”
“然後他們就開始攻擊我！”任斯捂着臉嗚嗚地哭着，“我還不想死啊……我還要回去讀書，上學，我要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結婚，生孩子。”
不對勁，他不對勁。随昕後退一步，她這時才發現。原本只靜靜隔住未開放地界的黑霧流了一地，幾乎要漫過她的小腿肚。
這一退，一種令人驚悚的陰冷感從腳底盤旋網上，流過她的脊背，直沖她的大腦。
“我的頭好痛啊……”
擡頭一看，随昕想她大概懂一些任斯的恐懼從何而來了。
從上半身支出的肉芽，在衣服上撐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凸起，然後刺破衣物，繼續糾纏生長着。一點一點。新生出的肢體上同樣生出肉芽，重複着之前的過程，一只到體內所有的骨骼血肉被吸幹。
濃稠得如液體一般的黑霧流淌上漲，随昕與正在異化中的任斯面對而立。
她很可惜沒有找到能夠并肩作戰的同伴，可是，随昕後退一步，現在的情況，或者說過去，從進入到這個學校起；未來，在離開這個學校以前，恐怕都沒有過多的時間令她喘息了。
她向上奮力一跳，腳下的黑霧糾纏着卷過來。手中的撬棍高高舉起，再用盡全力砸下去。
“噗嗤”
随昕想象中堅硬牢固的手感并沒有傳來，他那巨大的腦袋竟真的如他所說，像一只吹得過頭的氣球一般，輕而易舉的被尖銳的撬棍戳開一個口子。
源源不斷的淡黃色的不明液體流了出來。
随昕落回地上，黑霧中一雙又一雙的手伸了出來，随後是身體，頭，下肢。
一下又一下，随昕仿佛不知疲倦的機器，不停揮舞着手中的撬棍，擊打着它們柔軟的頭部。
*
“通知，通知，現在時間為下午四點整，距離本堂考試結束還有三個半小時，勤儉樓，好學樓，行政樓，解除外出禁制。”
“本次開放區域為:圖書館、籃球場、體育館、大禮堂、醫務室、藝術館，剩餘區域将在一個半小時後開放。”
終于，随昕累極了，終于可以離開這裏了。她打開門朝門外跑去，身後的怪物們失去的頭也就失去了尋找目标的探測器，只能晃蕩着，通過觸覺來尋找目标。
天比起之前又亮了一點，現在已經是夏季夜晚正常可視的程度了，如果不是奔跑帶起身旁的風，以及遠處仍籠罩着未開放區域的黑霧，随昕幾乎以為前不久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噩夢。
深深吸了口氣，随昕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往外奔跑着。
與來時不同，行政樓現在四處都充斥着打鬥的痕跡，或許是它們都彙聚在天臺的緣故，現在下面倒是沒什麽怪物。
“站住！前面那個！你是學生吧，上課時間怎麽在行政樓！”說什麽來什麽，這個學校目前多半已經不存在正常可言的老師了，所以叫住她的話術如此正常，那麽這件事一定不正常！
随昕一秒也沒回頭看，一路跑到行政樓外，身後沒了動靜。她這才回頭，被開瓢的腦袋依稀可見是個禿頭的中年男人，啤酒肚被剖開，腸子被拖出來，內髒掉了一地。臉上的肉扭成一團，猙獰地對着随昕張嘴尖叫着什麽。
摸了摸手上剛起的雞皮疙瘩，随昕後退一步，轉身往圖書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