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永遠
永遠
三人走到祠堂旁的土坡上,自上而下地看去,整個建築像是一個純白色的橫躺着未封頂的蝸牛殼。
随昕沿着路往前走去,祠堂的位置比“蝸牛殼”的位置稍高,等來到門前時,祠堂已經只有在她們擡頭時才能看見點尖了。
她看了眼身後兩人,用眼神示意了下。
她們立刻心領神會,分別拿出武器,走上前來形成一個背靠背無視野死角的位置。
三人往前入口處走去,“蝸牛殼”的入口處并沒有門,似乎是住在裏面的生物早已死去,只在牆的兩邊留下厚重的水痕。
兩片薄薄的牆壁和一頂圓弧狀的天花板組成了入口。
裏面安靜得可怕,四處能聽見的只有她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随着不斷的深入,透入的光線也越來越少,在昏暗到一定程度以後,随昕不得不再次拿出了手電筒。
回去得給手電筒充電了,也不知道還能用多久,随昕想,如果能順利回去的話。
随着“咔嗒”一聲響起,整個通道內也亮堂起來。
旁邊的方千異偏了偏頭,随昕朝她看去,一塊反射過來的光斑正在她臉上顫巍巍的晃着。
四周的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間又一間的壁龛,裏面放的東西各不相同,大多是各類刀具,剛才的光斑也是這些刀反射出來的。
她挨個查看着,這些刀大都不是生活中會經常用到的類型,剝皮的,剔骨的,分肉的……
每把刀的刀柄都雕刻得各不相同,但無一列外,在長期剝皮剔骨的工作環境下,木質的刀柄早已侵染了鮮血,配合雕刻的形狀透出一股邪性。
在她們看不見的身後,原本純白的牆映上光的倒影,組成了一個類似于符咒的圖案,“蝸牛殼”悄然生長,來處被封閉起來。
三人對此一無所覺,刀柄上面的線索并不多,只能依稀看出與村民家供奉的佛像應該是同一個,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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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千異将佛像的模樣仔細記下,繼續跟着随昕前進;儲書蘭若有所思的看着這些刀,她貌似在哪裏見過它們。
繼續往前走去,道路盤旋向上,壁龛中的刀具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又一根的人骨。
最開始是足骨,胫骨,腓骨;後來是尾骨,骶骨,髋骨。
手骨,桡骨,尺骨,她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路過一個又一個“人”
四肢之後,是軀幹。
肋骨,胸骨,和脊柱。
最後是……
随昕立足于“蝸牛殼”的中心,踩在許許多多的人之上,她擡頭仰望。
巨大的小山堆在祭臺上。
他們沉默的俯視着三人。
他們的血肉被村民吞吃入腹,沒有人能夠再開口。
祭臺旁有本早已發黃快要破碎的小冊子,她們拿起翻看,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記錄着許多人的名字,還有一些她們看不懂的符號。
随昕繼續往後翻去,後面有一些簡易的圖畫,大概是為了記錄某些場景。
一滴歪歪扭扭跳起的血珠落進了一片血海中,面上泛起漣漪,越來越多的血珠逃了出來,最後卻又都無可奈何地落了回去。
她們看着在血珠旁延伸出來代表悲傷的符號不斷延伸,到下一頁。
有清水注入了血池,血液被稀釋,池子也因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液體而被豁出一個口子,有一部分被稀釋的血液跟着清水流了出去,在形成一條蜿蜒的河流一直通到山外面去。
她們相互對視一眼,村子裏也有溪流,是不是跟着這條溪走就能走出去?
将這個線索暗暗記下,後面的圖畫被不知什麽褐色的液體覆蓋,什麽也看不出。
繼續往後翻去,還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這次随昕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吳土
看着眼前堆積如山的人頭,随昕不由得想,這裏面會有一個吳土嗎?
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天光也黯淡下去。
方千異擡頭看向蝸牛敞開的殼尖,卻發現不知何時頂部的空隙也在緩慢生長合攏。
沒有時間了,随昕愕然看着手中枯黃的冊子,黑色的墨點蠕動聚集,一筆一畫,組成随昕的名字。
與此同時,“祂”睜開了眼,高高在上的俯視一切。
骨與骨連接變幻成人形,手握尖刀,向着她們走來。
不願接受賜福的人類啊……用生命用血肉換來的賜福,居然如此輕蔑地将它們扔下。
無知淺薄的闖關者注定要受到懲罰!
“嘩啦”
方千異舉起撬棍朝他它他們敲去,它們沒有頭顱,沒有視聽的能力。
同樣沒有思考能力,只需要輕輕一敲,它們就像多諾骨牌一樣,直挺挺地往下倒去。
“看上去并不難對付,但大家也不要掉以輕心。”
因為地面的動靜,上方塞得嚴嚴實實的頭顱開始松動。
随着咚隆一聲脆響,有一顆頭掉了下來,随後是越來越多。
山一樣的頭骨接二連三的掉落,在密閉的空間中與開車路過滑坡地區遇上掉落的巨石無異。
三人狼狽的東躲西閃,随昕身體中長出的觸手開始蠢蠢欲動,她一邊竭力壓制着它們,一邊分出心思躲避這些頭骨。
道具沒什麽可用的。
随昕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于依賴道具了,這樣不好。她看向另外二人,她們的狀态都還不錯。
暫時不用擔心她們,淺淺的陰影籠罩過來,随昕擡頭。
有一顆頭骨與衆不同,它并未掉落下來。
“祂”看着随昕,在無人知曉的名冊上面畫上一筆,鮮紅的墨汁沁透了書頁。
随昕看着它,腦中泛起一陣劇烈的刺痛,她的胃部變得空空蕩蕩。
好餓,她想要吃點東西。
饑餓帶來胃酸返流,腐蝕她的食道。
喉嚨處泛起密密麻麻的癢意,像是千萬只蟲子在她體內蠕動着。
“咳咳咳”
她努力清理着嗓子,卻只嘔出鮮血。
“你們不是被賜福之人,卻擅自闖入這裏,應該受到懲罰。”
“祂”高高在上,發出判決。
“信徒的舍身奉獻,你們卻棄之如履,罪加一等……”
漂浮的頭顱一條條念出她們的“罪名”,每說一條,随昕的五髒六腑就更痛一份,有東西在她的皮膚下蠕動。
她清楚的看見了,這不是幻覺。
即将力竭,再不反抗就會永遠失去機會了!
随昕深吐一口氣,不再分心壓制身體中長出的觸手,任由它們狂亂的飛出。
她控制着觸手,顧不上看身後方千異和儲書蘭驚訝的眼神。将觸腕牢牢吸附在略有些粗糙的頭骨上,發了狠的往下一拽。
随昕渾身都在用力,額角青筋暴起,盡力往後仰去。
“祂”想要抵抗這股牽引力,卻掙脫不能,竟真的歪歪斜斜被帶了下來,重重砸在散落一地的頭骨堆裏。
原本已經安穩呆在地上的頭骨們又被這一砸得四處飛濺,随昕不再躲避,她只顧着死命抓住那顆與衆不同的的頭。
審判她?
除了她自己,再無人能審判她。
她随昕的命,永遠存于她心中。
她會活下去,不惜代價。
控制着觸手将那顆頭狠狠往天花板剛長好的最薄弱處砸去,一下又一下。
胃部燃燒起火焰,灼燒着她。
蝸牛殼被砸出一道裂縫,透出一點微光。
随昕強撐着理智繼續往上砸去,那顆頭顱早已沒有動靜,不知是逃跑還是被她的暴力手段給弄死了。
她可管不了這些了,控制着更多觸手拿着頭骨往上砸去。
方千異和儲書蘭同樣強忍着痛苦在她身後将那些看似弱小卻無窮無盡的骨頭小兵打下去,為随昕打出一個絕對安全的區域。
裂口越來越大,外面的天不知何時亮了,明亮的陽光照射進來。
快了。
随昕感受着胃部的火焰逐漸蔓延到其他髒器,蟲蟻啃食着她。
快了。
裂口的大小已經能夠容得下一人通行。
快了。
随昕将觸手伸向後方将兩人卷起,摸索着挨個将兩人送至地面。
很好,很順利,該她了。
方千異她們站在祠堂旁的小山坡上,焦急等待着随昕的出來,卻不可思議的看見。
那巨大的蝸牛殼一樣的建築物緩慢的眨了一下……
頂部的裂口蠕動着将一層被二人沖破的透明物質再次生長完整。
祂看着她
真正的祂看着她。
她已經被污染得很嚴重了,她将永遠,永遠,留在這裏。
沒有出去的機會了。
随昕用觸手吸附在牆壁上,借力将自己往上拉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反彈回來。
最初的早已碎成骨頭渣子的那顆頭顱桀桀笑起來。
“你是被詛咒的人啊……口口降下的神喻。桀桀桀桀”
“真是凄慘啊,你将殒命在此,我看見了,這是你的宿命……”
“祂”看見她的未來
被烈火焚身,被胃酸腐蝕,被蟲蟻啃食,被在她血肉中紮根生長的觸手當作生生不息的養分。
她會痛苦死去,但永遠不能真正死去。
因為這是她的願望。
她想要活下去。
所以她會變成怪物,永生永世扭曲痛苦的活着。
大膽僞裝神明的精怪這麽想,祂真是一位仁慈的神明啊。
畢竟,這個世界不過是祂出神時感到無趣而掃過的一粒浮動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