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雲裏.
第37章 雲裏.
裝修華麗的包廂裏, 頭頂金黃刺眼的光讓于丞有些頭暈。
經紀人在一旁努力勸說着:“就去敬杯酒,又不會怎麽樣。”
于丞眯着眼睛,那圓桌對面大腹便便的男人臉上泛着油光, 身上的衣服已經撐到極限, 似乎再多容納些他身上的肥肉下一秒就會崩開線。臉上的笑容裏帶着不懷好意的心思, 一只手已經伸到另一邊年輕男人的身上和對方低語着什麽。
“這位是李總,金華娛樂的CEO。”主位邊緊挨的位置上, 那矜貴的男人消瘦, 身材要比一旁的人高大許多, 鼻梁上架着副金框眼鏡年齡約莫不到五十。
“李總, 這杯我敬您。”程楠端着酒杯, 臉上谄媚的笑容看不出一點破綻。
“年輕人還是要敢拼敢闖才行,李總公司裏有好幾部星級電影等着開拍, 小程你可要把握機會啊…”意味深長的話語點醒了程楠般, 他輕松脫離了男人的懷抱, 理了理身上稍顯淩亂的衣服,而被推開的男人也不惱臉上的笑容不減揮了揮手招來一旁穿着清涼的女人。
像是不怕冷一般,在靠近的瞬間, 女人又将肩上的布料拉下了幾分。
細腰被那肥手圈住,那眼線之下的狐貍眼裏閃過些不易察覺的排斥,紅唇卻始終彎着, 柔弱的身子一個勁往那人的懷裏靠。
“小程, 凡事都是付出才有收獲, 我想這個道理你們年輕人都懂。”李勻表面平淡,舉起的酒杯并未和程楠手上的碰撞, 而是放到唇邊喝了小口又輕輕放回原處。
那是個極其注重幹淨整潔的人,衣服上起的褶皺被他皺着眉理了理。酒杯裏不小心晃出的紅色液體被一點點擦去。
“李總說的對。”充滿野心的眼睛裏, 哪裏還有當初被誇清澈的模樣。
“有野心是好事,但有時候過強的野心就需要被消磨些。”李勻的聲音依舊不急不慢,狹長的眼從程楠那漆黑的皮鞋尖一路往上到他豎起的發絲。
“李總…”
李勻輕笑了聲,随後長嘆一口氣道:“待會兒會有人帶你來找我。”
“能不能把握住機會,看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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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桌的另一邊,四周的笑聲,甜膩的喚聲,讓于丞渾身感到不安。
“什麽時候能走?”桌上的餐具于丞從始至終都未碰過一下,眼中流過的那些景象讓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小于,一直坐在那裏幹什麽,過來和我們一起聊聊?”肥頭大耳的模樣,還有那在女人妖嬈的身上不斷游走的手,于丞顧不及表情管理,臉上的厭惡怎樣都壓制不住。
“你…”那肥頭大耳的男人還沒來得及開口教訓于丞,另一邊穿着相似的人湊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麽,那五官擠在一塊兒的臉上閃過些詫異和慌亂。要麽說是混跡多年的人,臉上的神情變換自若,此刻已經換上一副讨好的模樣盯着于丞。
“小于啊,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你舅舅是鄒總?我有幸和鄒總吧合作過幾次,交情還是不錯的,你想拍的那部劇…”
“不必了。”再也抵制不住心裏的那陣排斥,椅子的腿在地上摩擦幾番,于丞站起了身:“謝謝幾位老總的賞識,我想我還是不适合這裏,就先告辭了。”
說着,于丞回頭給一旁助理使了個眼色,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邁着腿離開。
“在這裏等我,我去趟廁所。”包間裏的氣氛太過于微妙,于丞一直忍着出了房間才敢提出。
助理木讷地點點頭,看向一邊的經紀人。
“你跟着他,我先回去了。”經紀人臉色不太好,接起電話就走了。
冰涼的水沖洗着那張素淨的臉,直起身子的時候,于丞瞧見鏡子裏除了自己的另一個人。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這個角色?”出了房間,程楠就似換了個人。不同于在外人面前故意裝作的憐愛模樣,他本就充滿野心,以至于站在高處之後看待身邊的人都充滿着鄙夷。
于丞不應,抽了張一側的紙巾擦幹了手心的水。
“于丞,你舅舅不是很厲害嗎?怎麽,你也怕被罵關系戶了?”眯着的眼睛裏是程楠對于丞的不屑。
憑什麽,憑什麽于丞一出道就能擁有大好的資源。多少知名導演搶着用他,一開始的時候于丞連演技都沒有卻能夠成為好幾部正劇的男主角。
還不是因為于丞的舅舅是資方有名的大佬。
程楠不服,他摸爬滾打那麽久才逐漸有于丞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資源,于丞輕輕松松得到的,他需要付出一萬倍。
所以在校園裏,程楠故意裝作柔弱的一方,有意創造被害者的模樣讓那些同學老師都認為自己被于丞欺負,讓于丞背負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本應該這樣的,于丞得到了不應該得到的東西,本就應該付出什麽不是嗎?
程楠第一次察覺到裝可憐奏效是那次試鏡,程楠雖然會耍手段,但演技最初的時候的确比于丞好上許多。可他沒想到,通過面試過後自己還是被于丞替代。不過幸運的是,那場面試讓他結識了溫妤,溫妤願意為他介紹資源說他是不可多得的好演員,他的演技應該被更多的人看見。
程楠想要被更多的人看見無關于所謂的演員夢,支撐着他一直走的是心中那日益增長的滿足感。想要站到更高的地方成為衆人矚目的存在,成為那個站在高處可以随意踐踏底下人的存在。受到所有人的追捧,自己站在高處對那些歡呼和喜愛不屑一顧。
程楠不是個能夠踏實下來的人,初中的時候就展露出自己叛逆固執的一面。帶頭孤立班上最不愛說話的同學,拿着美工刀威脅想要告他吸煙的女生。高中聯考作弊導致被開除,他就寫下一封恐吓信塞進告狀人的抽屜裏,最後站在角落裏看着高高的教學樓上,那個平日裏最沉默寡言的好學生縱身一躍倒在血泊裏,在重症監護室待了近半個月,撿回了一條命卻再也無法行走。程楠很聰明,知道如何利用那些關系網為自己創造最大的價值,他惡事盡做,可他有個在省裏當領導的父親。
金錢,塞住了那些人的嘴,将程楠的過去全部磨滅。他的父親痛惡他,可畢竟骨子裏的血液不假。父親為他處理好一切,養他到十八歲便和他斷絕關系。後來他便去整了容換掉了原本的名字——安楠。
那個雨天起,那個同學眼中的魔鬼安楠死了,因為心裏的罪惡而自殺身亡。
可實際上,那個惡魔頂着另一張臉,用了新身份,成為了別人的兒子,成為了別人眼裏憐愛的一方。
被更改的是身份是資料,永遠無法消除的是骨子裏的頑劣。
在父親最後一次協助下,程楠進了藝術學院。雖然從那以後父親就發誓不再管他的任何事情,可程楠是個在絕境中自力更生的人。別人做不到的,程楠豁得出去,甚至忍受住對那些□□發自于內心的厭惡去接受去讨好。嘗到甜頭的人就像是陷進了蜂蜜罐裏邊再也不知何時苦。
他的豁得出去,帶給他想都敢不敢想的資源,還有花都花不完的金錢。犧牲了些什麽又怎麽樣,達到目的的途徑有很多種,他只不過是選擇了一條大多數人不敢選的路罷了。
“豁不出去的話來這裏做什麽,怎麽,大少爺準備回去和舅舅哭訴然後輕而易舉拿到資源?”
“也怪不得同學們都說你沒實力但有背景,也是像你這樣沒天賦的人也只能靠舅舅才能拿到戲演。”
于丞,他跟自己不過是一類人。靠着那些無法磨滅掉的家族關系得到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可為什麽,偏偏于丞的人生就是一張待續寫的白紙,而他的卻早就滿是烏黑。
于丞心裏面的火苗在一點點壯大,随後變成那森林裏無法抑制的大火。
因為對方的有意引導,于丞早早被貼上“關系戶”的标簽因此被周圍的同學孤立,甚至表演系的老師有時也對他帶着偏見。
那些所謂關系戶得到的角色,他也是得到了之後才從家裏人口中得知來源。也在和家人大吵一頓之後遏制了他們為自己鋪路的想法。
舅舅見不得他吃苦,可于丞偏偏想要靠自己闖出一番天地。他去報表演班,深夜裏反複閱讀劇本原著,一遍遍切換情緒一步步走進角色為的就是開拍時導演口中的那句“演的好”“入戲了”。
想得到別人的誇贊和認可,卻永遠被身上的标簽束縛着。
最過分的那次,是程楠見不得他的努力,所以悄悄動了手腳将他得到的劇本篡改,導致彙演的時候于丞和其他同學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于丞手握成拳頭不偏不倚打到程楠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臉被打向一邊的程楠消散了些酒勁。
可還沒等程楠還沒反應過來,迎接他的又是一拳,瞬間一股暖流從鼻腔慢慢流出最後滴落在光滑潔淨的地板上,鮮紅又刺眼。
程楠仰着腦袋,然而頭頂那刺眼奪目的光讓他頭暈目眩,眼中的景象全部變成了一陣又一陣的漩渦。
低頭之時,眼中的景象只剩下于丞越走越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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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漆黑,而房裏獨獨留下一道暖色的光。
冰涼地板上的雙膝忍不住顫抖,不斷顫動的睫毛之下那眸子裏的恐懼久久無法散去。
空氣是冰涼的,而随之更冰涼的,是在空中揮舞最終打在□□之上的一抹黑色。
“嘶。”身子僅是因為疼痛和恐懼挪動了一點,那脊背上迎接的便是锃亮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