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霧裏.
第38章 霧裏.
聞之言不是個喜歡節日的人, 包括歷代以來大家都慶祝的過年。
萬家燈火,煙花綻放,一陣陣歡呼, 那些溫情的景象從不屬于他。唯一能夠象征新年的也只是那大門上顧嫂貼上的紅色對聯。
也許是他的世界太沒有生氣, 所以那些他照着心理醫生的意思養過的盆栽無一不會在新年之前死亡。
後來, 他便獨自一人住在國外的公寓裏。
國外不過新年,至少可以避免那些明顯對比帶來的傷害。
身邊的同學會在那一段時間接收到家人送來的祝福和禮物, 他們會相約一起去海邊, 一起在廣場在中國城完成那些刻在骨子裏的儀式。
留給聞之言的, 是寂寥空曠的房間。
“貼這裏好看嗎?”
溫妤穿着紅色的針織毛衣, 上面還有些白色的絨球裝飾。兩只白淨的手捏住窗花的兩側, 側着頭問身後的聞之言。
“高一點點。”聞之言低聲道。
“這樣嗎?”于是溫妤點起了腳尖,将那窗花緊靠在冰涼的玻璃上。
沒有得到回答, 卻在下一秒感受到脊背的觸碰。
“這裏。”溫妤的手被完全包裹住, 溫熱的肌膚觸碰過, 随即捏着窗花的一角将其貼在了更高處。
窗外是不停歇的雪,而身後是他堅硬的胸膛。剎那間,耳邊一陣微熱通過, 伴随着低沉的一聲:“小魚滿意嗎?”
溫妤将下颚擡起,看着那高處的紅色镂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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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溫度和色彩的世界,她是一名特意邀請的畫家為他着筆作畫。而聞之言的世界也正如這個漸漸充滿年味的家一樣在不斷變化。
溫妤說家中冷清, 于是讓顧嫂從商場采購了些對聯窗花親自貼在家裏。過年的時候是要準備年貨的, 雖然大概率不會有親戚來這裏拜年但溫妤還是準備了好些年貨放在家裏。
過年要喜慶, 她從衣帽間裏挑出幾件紅色的衣裳搭配,還特意為聞之言找出來件酒紅色的真絲衫。
“有想要的新年禮物嗎?”溫妤側頭問身後的人。
前側觸碰着玻璃的手心感受到的是冰涼, 而另一只被他圈在手裏感受到的是一陣溫熱。
新年禮物?
大概眼睛是最不會騙人的,不然此刻他的眸子裏怎麽全是她。
許久沒有回過溫家, 溫妤帶着聞之言回去團聚免不了被母親一頓關懷。大概就和天底下所有為子女生活操心的父母一樣,母親的唠叨大多是在問女兒好不好和丈夫的感情怎麽樣。
聞之言在溫家父母面前不善言辭,飯桌底下悄悄牽着溫妤的手,靜靜聽着她一字一句地回複。
“之言對我很好,什麽都依着我。”講述完近日的情況,溫妤是這樣做的總結。
無意間的側頭,眼中起波瀾的同時對上聞之言眼中的柔情。像是一灘柔情化作的水,流淌着滿滿的情,而那水面上泛起的光來自于心髒。
“之言也不要太慣着她了,有時候她這孩子也挺任性的。”溫母故作認真地說道。
“媽,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任性了?”溫妤笑着說道。
女兒再怎麽長大,在母親眼裏或許都是需要關懷的任性小孩。
下午無事,車子駛出溫家的院子,看着那熟悉的路線溫妤突然想去家周邊逛逛,畢竟結婚之後她就很少回到這邊更別提去以前最喜歡逛的周邊走走。
“以前每到周末我就喜歡在這周邊逛逛。”
“這周邊有商場,公園,以前還有個游樂場呢,我爸以前老帶我去但後來城區建設就把游樂場給拆了。”
聞之言最喜歡這種時候,溫妤主動回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因為偶爾路面的擁擠他們不得不緊緊靠在一起,而在人群之中聞之言便會是她唯一的依靠。
就像是最平凡不過的小夫妻,手牽手在城市裏漫步,去追城市的日落,去感受這城市裏再平凡不過的人間煙火氣。
所以他特意支走了身邊的辛助,只為了留下和溫妤的二人世界。
他喜歡這樣,聽她講述她從前的生活,即使平淡但一字一句他都當作珍寶一般去傾聽。她的世界,在逐漸向他敞開大門,仿佛在說着:‘聞之言,一點點了解我,一點點走進我的世界吧。’
走進我的世界,得到我所有的愛。
許是因為不久就快到來的節日,商場門口簇擁着不少人。一開始周邊的嘈雜只是不同人的議論,談話聲。可後來天中的雪突然下的急促,雪花斜斜地落下,連周邊人的步伐也在不自覺中加快。溫妤感覺胸口有些悶,頭微側着剛想開口對聞之言說想要加速離開,只聽見周邊的一陣尖叫。
是什麽越來越近,就連那些尖叫聲都在将自己包圍。溫妤沒有時間反應,但她回頭想要确認情況的時候,那灰色的刀尖正直直地沖着她靠近。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往往來不及思考和動作,可有人卻先一步替她思考,沒有任何猶豫的扯住溫妤的手臂用自己的身軀擋住那迎面而來的刀口。
這是怎麽了?
溫妤感覺自己在一點點失去聽覺,連四周的景象都開始變得模糊。手上粘膩的液體是什麽?溫妤皺了皺眉。
刀落在了地上,那沖向自己的人被幾位警察按到在地。
聞之言…
溫妤慌亂地跪在地上,那刀口就落于離他心髒十分接近的地方。鮮血一股股往外流動,聞之言原本溫熱的臉也在一點點冰涼。
“聞之言!”
————
溫妤第一次害怕失去一個人是在高一的時候。
那幾天母親的身體不怎麽好,總是嚷着頭疼胸悶。溫妤每每聽見這些都會不自覺想起隔壁班同學那因病去世的親人,也是因為頭疼胸悶,後來檢查出絕症,沒多久就離開了人世。
從小在愛裏長大,溫妤從未設想過會失去愛自己的親人。
可人一有了這樣的猜測,就會在走神時在夜裏偷偷想象。一開始有這樣的想法,腦海中就像一部電影播放器,播放起小時候的畫面。
母親第一次帶溫妤去小島上玩,溫妤拿着烤熟的排骨胡亂的啃,媽媽說她成了小花貓。
母親第一次帶小溫妤去游樂場,她拿着相機記錄着女兒每一個笑容。幼兒園的畢業典禮上,溫妤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站在舞臺上表演,一眼就能找出臺下滿眼都是她的母親。
第一次生大病,母親守在病房裏,整夜整夜的哭,又害怕女兒害怕只能偷摸着擦掉眼淚,等到溫妤在病床上醒來又故作無事地拿起童話書為她講故事…
失去這個詞語太過于殘酷,它帶走的不僅是人還有那些毫無保留不需理由的愛。
溫妤越這麽想越是沉浸在想象中的悲傷。她把自己藏進被窩裏,忍不住哭出聲。有好幾個瞬間她突然好想回到還沒有媽媽腿高的時候,無憂無慮,只需要藏進媽媽的懷裏。
發現溫妤負面情緒的人是溫母,她擔憂地來到溫妤的房間發現女兒躲在被窩裏哭成個淚人。她問溫妤是不是受欺負了,一邊摸着溫妤的發絲一邊用指腹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溫妤抱住媽媽就像小時候那般,然後一遍遍哽咽着呢喃:“媽媽不要離開我。”
萬幸的是,隔天母親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只是沒休息好其他并無大礙。于是好幾個晚上都成了淚人的溫妤才逐漸平複了情緒。
她想,或許人一生都需要學習的必修課就是離別,而最殘酷的事情也是離別,還有失去。
“聞之言,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聞之言向來對她有求必應,有問必答。可此刻他閉着雙眼躺在病床上沒有給溫妤任何回應。
沒有任何征兆的,那個拿刀的男人就出現在溫妤的身側,并非無差別攻擊回看當時的監控就能發現他在周邊觀察的時候目标一直都是溫妤。
都怪她,怪她要拉着聞之言去周邊逛逛,怪她每次不習慣一堆人以保護的緣由跟着他們四周被聞之言知道了就都讓他們撤下。
都怪她,怪她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她若是當時機靈點迅速點自己躲過,也沒有後來的事情。
聞之言,你怪我吧。你醒來,怪怪我,好不好?
回答溫妤心聲的是無盡的安靜。
從小的教育早就教過聞之言在突發的危險中如何自保,他的知識庫裏有一百種自保的方法,可偏偏摒棄掉最優答案選擇了那個能讓溫妤萬無一失的舉動。
像是下意識的反應和舉動,因為僅僅只有幾秒,當尖叫聲達到頂峰當溫妤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聞之言抱進了懷裏。平日裏的聞之言像是堅不可摧的一個人,可他終究不過是肉身人心,那一刻瞬間鮮血流出抱住溫妤的力道卻絲毫不減,直到附近的安保和警察前來制止暴徒,他最後的力氣才像是消散完一般将她放開。
在她跪在地上拉着聞之言的手哭的時候,溫妤聽見一陣虛弱又熟悉的聲音說道:“小魚,別怕。”
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又回來了。她害怕失去聞之言,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其實她也離不開他,她愛他。
沒有醒來的人不會說話 ,後來的聞之言想在那一瞬間他看見溫妤掉眼淚為他着急的時候他的內心感受是怎麽樣的。
除去不想讓她難過的酸澀,占據更多的其實是慶幸和釋懷。
原來他的小魚也在乎他,不舍得他,他的小魚在關心他為他流淚。他在這個世界上,也在被自己愛的人同樣的愛着。
他也多想伸手擦掉她的淚讓她不要害怕,可是太累了,太累了,累到聞之言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還好,閉上眼之前的最後一刻,看見的是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