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與水5

花與水5

第二天,傅良雪早早地出門了,主要原因是實在不想現在見到紀鳴辰,而若是在這個院落中停留又會有些不可避免地見到他。

萬一紀鳴辰再口不擇言地說出點兒什麽,那他可能招架不住,即便紀鳴辰本人可能并不怎麽當成一回事兒。

傅良雪一向不怎麽擅長言談,可他一旦說了類似邀請的話,即便那只是隐晦的邀請,甚至于對方其實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邀請,可是被拒絕時候的慚愧羞惱後悔卻是真真實實的,羞恥心的影響下就讓他越發想要逃避。

他想,紀鳴辰失憶之後到底是不同的,失憶之前一向是紀鳴辰終日貼着自己占便宜,自己心悅他其實也沒有怎麽認真地拒絕過他,當然也幾乎沒有主動邀請過他。

若是紀鳴辰沒有失憶,那昨晚他說出那句話之後紀鳴辰的尾巴應該要翹到天上去的,不知道該怎麽折騰他。可是紀鳴辰現在把自己搞失憶了,自己昨晚又沒有真切地理解失憶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最後搞得無地自容的就是自己了。

他想到紀鳴辰曾經甜言蜜語地跟他說過就算是他失憶了,最喜歡的也還是自己,爬着也要爬到自己身邊追求自己。

騙子!

不僅沒有爬過來,現在都會拒絕他了!

紀鳴辰明明最喜歡騙人的,他怎麽次次都信了呢!

想着想着,傅良雪逐漸就有些越想越氣了,多少沾了一點兒惱羞成怒,見到張無救的時候那身邊的冷氣壓讓張無救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膽的。

他給傅良雪倒了一杯茶,神神秘秘地開口問道:“先生發現了?”

“發現什麽?”傅良雪有些疑惑地看向張無救,對了,今早出門的次要原因就是收到了張無救的邀請,他早早地便讓人送信給他,信中直言有要事與他說,請他務必見上一面。

張無救聽到問話一愣,随即嘆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先生可知我為何起名為無救?”

傅良雪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着張無救,張無救摸了摸鼻子繼續說道:“無救,不是不救,是無所不救,我希望我遇到的人沒有我救不了的,所以在年輕時給自己起了個這樣一個名字,現在看來是有些狂妄的,但是人年少時總是輕狂。

這世上只要有我沒有見過的疑難雜症,即便路途遙遠,跋山涉水我都會去看上一看,去治上一治,能治愈的病症盡管占大多數,其中卻不乏我也束手無策之疾病,即便是現在,有一些我依舊不得其解。

可是,這護國公府老夫人的疾病護國公數次相邀,甚至許下了重金厚禮人情,我卻連看都沒有去看上一看,先生可知為何?”

傅良雪低頭抿了一口茶水,“你說話總是這樣嗎?”

張無救再次摸了摸鼻子,“抱歉,先生,多年養成的習慣,确實是不太好,只是一時間難以改正。”

其實張無救心裏也不想改正,說話吊吊人的胃口,在別人着急疑惑的目光中說出自己的想法,随後不緊不慢娓娓道來的感覺,實在是有些上瘾,甚至欣賞別人為了知道真相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也覺得別有一番樂趣,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小小的惡趣味了。

以今時今日的張無救的地位,就算他吊人胃口不給人解惑都不會有人多說些什麽,甚至問得煩了張無救還會破口大罵,

“連這都不知道,你不會去翻書嗎?那些書是給你們看的不是讓你們擺來炫耀的,如果你們買書不是為了學文化而是為了顯得自己有文化,那那些書還不如去做擦屁股的紙,也算是有些用處。”

面對傅良雪,張無救的壞脾氣就沒了,他一向信奉達者為師的理論,傅良雪能看好兩例自己都無法治愈的疾病,那便是達者。

他曾經為了學習醫術游走各國,自然有一顆求學之心,傅良雪即便沒有承認收他為徒,也送了他一份讓他收獲頗多的醫書給他,在他心裏便算是傅良雪的半個徒弟了。

師父對徒弟說這話,他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只能繼續說道:“我以前游走魏國的時候,聽說玉心宗的宗主東方怒博學多才,武術,醫術,兵術乃至于詩詞歌賦,便沒有一個不精通的,心敬仰之,因此拜訪。

東方先生其名雖為怒,實際上脾氣卻好得很,待人也謙和,談話也頗有意思,與他讨論醫術精要,每每都會讓我有醍醐灌頂之感,我心下欽佩,想要拜他為師。”

張無救這個時候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可惜他當時問了我一句,‘我是你拜的第幾位老師?’,我當時确實學得很雜,吶吶不言,害怕說出來被他打出去。

他卻大笑三聲,說,‘我這個人有點兒小心眼兒,拜了我為師就只能拜我一人,你不适合當我的弟子。’

我當時有些憤慨,‘若是人人都敝帚自珍,那醫學又如何發展?若是人人都留一手,那千百年之後,世間便再無醫術。’

我當時不了解,後來也想明白了,敝帚自珍其實才是常态,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這句話雖然俗,也有一定的道理的。

人家指望着這門手藝吃飯,讓人家把吃飯的手藝平白交出來,人人都會了,那誰還會在他們那裏花錢買手藝?

在大家之前,人家也有自己的小家,我當時說的話實在是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便是被人拿着掃帚打出來也不算是冤枉。

可是東方先生卻沒有生氣,反而撚着自己的白須,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竟然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我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說實話,當時,東方先生是第一個這麽直白認同我的觀點,并且對我表示支持的人。

我最後還是沒有被東方先生收為弟子,可是東方先生卻把他的醫術傾囊相授,我在玉心宗的那段時間着實是受益匪淺,說實話,在周游列國的經歷中,我在玉心宗的收獲無疑是最大的。

即便東方先生沒有承認我是他的徒弟,我心裏也把他當做是我的師父的。”

說到這裏,張無救神色中滿是對東方怒的感激,然後愣了愣,道了一句,“說得有些多了,我們該講一講魏國公府的老夫人宋瑩。”

“她是玉心宗的弟子。”傅良雪插了一句嘴,因為他昨天聽宋瑩提起過她自小在玉心宗長大,張無救在他去給護國公老夫人治病的時候邀請他,又在他來了之後提起他和玉心宗的淵源自然是要講宋瑩的。

東方怒卻皺了皺眉頭,生氣地拍了一下桌子,“她居然還敢以玉心宗的徒弟自居!”

傅良雪伸手扶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水,免去了它被東方怒的動作拍倒的厄運。

“抱歉。”張無救見此歉意的道了一句歉,可臉上的怒容卻絲毫沒有斂去。

“我聽她說,她最受師父喜歡,跟各位師兄弟的關系也不錯。”傅良雪也被東方怒的動作搞得是真有些好奇了。

“那也是以前了。”東方怒直言,“她如今已經被逐出玉心宗了,東方先生直言玉心宗門下衆人不得再與她有絲毫瓜葛。”

東方怒之前也說了,他是認為自己是東方怒的弟子的,自然把自己歸類到了“玉心宗門下衆人”,因此無論如何都不去給宋瑩治病之事便有了解釋。

“是因為魏國和吳國交惡,她是魏國的人卻嫁給了吳國的護國公嗎?”

傅良雪想了想,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畢竟是兩國大戰的當口,宋瑩的故事雖然沒有講完,但是以這個結果以及傳言來看之後的故事大抵是她救了沈棟,最後被沈棟帶回吳國成親。

“東方先生既然願意對我一個吳國人傾囊相授,又怎麽會有這種門戶之見?”東方怒對傅良雪的猜測有些不滿,“東方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傅良雪也沒生氣,點了點頭,如張無救所願提出了求知的問題,“那是因為什麽?”

“我不知道。”

傅良雪動作一頓,看向張無救的目光頗有些無語,似乎是在思索是不是張無救又犯了什麽老毛病。

“事情的真相我真不知道。”張無救目光真誠,“大概是東方先生顧念着師徒情誼,不願意多說,而且,其實我也有所猜測,只不過這猜測當不當得真就不一定了。”

似乎是察覺了氣氛有些古怪,張無救沒有在這個時候賣關子,不過聲音還是有些低沉了下來,“我猜測是因為宋瑩碰了邪術。”

“邪術?”

“傅先生,您見到宋瑩的時候真的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嗎?”張無救這個時候再次問道。

有什麽奇怪的?

傅良雪想了想,有了龍心石在其實有再多奇怪的事情他也不覺得奇怪了,不過他還是一邊思索一邊細數,“宋瑩的樣貌有些年輕?她住在地窖裏,周身都是冰也沒看見她有多冷?她和沈棟的屍體睡在一起,沈棟的屍體有些奇怪?”

張無救見傅良雪細數的樣子也同樣有些無語,這不是發現了很多地方不對勁兒嗎,看你剛剛進來時候的反應我還以為你什麽都沒有發現呢!

可是傅先生所說的這些在張無救看來都不是重點。

張無救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的道:“我當初在玉心宗求學的時候,宋瑩還是一個男兒身。”

“女扮男裝?”

“不是,真男人,我還跟他洗過澡!”張無救口不擇言地反駁。

傅良雪平靜地看着他。

張無救心中一悚,連忙解釋,“是一起泡的溫泉,不只是我和他兩個人,還有別的師兄弟,真的,我們什麽不正當的關系也沒有,傅先生,你要相信我。”

傅良雪只是點了點頭,“我什麽都沒說。”

張無救不由得抽動了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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