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與水19

花與水19

沈棟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初見的那天,對着他意氣風發地展顏一笑的魏冠英。

漫漫平原之中,只有他一見難忘,其他的便只淪為了背景。

“沈棟,真是久聞大名了,如今你用的是重劍,我用的也是重劍,機會難得,我倒要來領教一下,是你的重劍鋒,還是我的重劍利。”

正如魏冠英之前聽說過沈棟的名聲,他之前也曾經聽過魏冠英的事跡,兩國相鄰,又同是年少成名,更是多有比較。

但是比較的人大多是無關看熱鬧的,沈棟本人倒是對此毫不在意,可真見到了對方,他當時心想果真是名不虛傳,倒是也多了幾分比較之心。

他仍舊記得當初被他打倒在地之後,鮮血沾染衣襟,卻形容狼狽的魏冠英面無懼色,“我輸了,這條命你要拿便拿去吧,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或許是因為多少有些惺惺相惜,或許是因為對此戰必勝的傲慢,或許不忍心如此明豔之人死于沙場,或許是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總之,他終究是放過了他。

可魏冠英卻絲毫不領情,他想起他當時自信地高聲大喊,“沈棟,你會後悔你今天這個決定的。”

“我沈棟這一生還從未後悔過。”他當時是這麽回答的。

他終究是沒把魏冠英的話當成一回事兒。

倉魚林之中,他看到魏冠英手中飛刀閃動,笑得得意,“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他也終究是為了他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生命的代價。

他想,他大概是要戰死在倉魚林之中了。

迷迷蒙蒙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人揉搓,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就說小師弟這易容之術不靠譜。”

他瞬間反應了過來,那聲音是魏冠英的,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他被魏冠英追擊之中,身體比腦子更快地對魏冠英發動了攻擊。

那個時候他的身體還是不是很好,被魏冠英一腳踢了出去,只覺得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可疼痛終究帶了一絲清明,他看着自己身上纏着的繃帶,看着有着生活氣息的小院,看着眼前對他橫眉豎眼的魏冠英,大腦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

“是你救了我?”

他的心裏遠遠不比面上平靜,戰敗之辱,救命之恩,他心中有痛苦有酸澀,複雜難言,還有一絲別的什麽在萌芽……

盡管他之後知道了并非是魏冠英救的他,也知道魏冠英之後對他的好只不過是想讓他倒戈,他卻不由自主地對他的好感更甚,目光也再移不開他了。

“如果将軍喜歡上了一個男子,那将軍會娶他嗎?”

宋瑩的話猶如一個重錘砸在沈棟的心上,砸碎了他心中說不清道不明自己給自己設的壁壘。

當時,他看着魏冠英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地就把魏冠英帶入了宋瑩的假設之中,那句話在他聽來就變成了——

“如果将軍喜歡上了魏冠英,那将軍會娶他嗎?”

他心中尤如有人在擂鼓一般,陣陣鼓聲讓他不知所措,可理智終究還是占了上風。

他想着兩人男子的性別桎梏,想到兩人的身份地位,想到護國公一脈已經只有他一個獨苗了,最重要的是……魏冠英也未必對他有意。

猶豫半晌,他只能說出一個最為冠冕堂皇的回答,“護國公一脈不能無後。”

“那如果你喜歡的人其實是一個女子呢?”

沈棟本以為這就結束了,宋瑩卻抛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一瞬間,沈棟甚至以為宋瑩看出了他之前連自己都沒發現的想法,心思不受控制地順着宋瑩的思路走了下去。

他想,若是魏冠英是女子,他或許顧慮會少一些,至少他會對他言明心意……

魏冠英喜歡吃辣的,他會去學習做辣菜,他喜歡練武,他也可以指導他和他對練,他喜歡下棋,那……他便讓着他……

他贏了自己總會高興的,甚至可以興高采烈地和人吹一下午。

“那或許我會對他好一輩子。”那樣的畫面太過美好讓他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可說出口又覺得有些羞恥,就像是在跟宋瑩說他喜歡他二師兄一樣。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你二師兄。”

之後也不管宋瑩聽沒聽到,沈棟便急匆匆地回了屋子裏,只留下宋瑩在院子中心思明滅。

……

樹下,傅良雪兩人依舊在保持着那樣的姿勢。

紀鳴辰正嘔着氣無處也沒有理由去發,當下的場景便又變了,晴朗的天空變成了漆黑的夜空,他們所在的地方也從樹後變成了房屋之外。

紀鳴辰身後靠着的大樹陡然消失讓他不由自主地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時候伸手抓住了傅良雪的衣袖。

傅良雪有些猝不及防被紀鳴辰帶了下去,兩人一上一下的倒在地上,近在咫尺,紀鳴辰在傅良雪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傅良雪有些慌亂地想要立刻起身,耳後似乎有些微紅。

紀鳴辰的氣消失了,演技爆發了,他伸手拉住起身的傅良雪,神色惶恐,“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傅良雪道:“這是夢中,本就是用他們的記憶編織的夢,必然不會按照時間順序來,而對人來說,印象最深的往往是某些重要的節點,這只是節點之間的轉換。”

“那先生可要拉住我,我害怕走丢。”紀鳴辰朝着傅良雪伸出了手。

傅良雪自然地抓起紀鳴辰的手把他拉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屋內。

傅良雪加在兩人身上的隐身效果仍舊沒有消失,兩人剛剛作出的動靜也沒有驚到屋子裏的人。

屋子中,沈棟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然後突然道:“誰?”

“被發現了?”紀鳴辰問。

傅良雪搖了搖頭。

“沈将軍還沒睡覺啊!”

魏冠英向來沒有規矩,翻着窗戶跳了進來,他的身上有些髒污,手中拿着一把重劍,進來後一把把劍塞到魏冠英的手裏。

“師父說過,習武之人應當愛護兵刃,把它當做你的臂膀,我把你的胳膊撿回來了。”魏冠英對着他笑,“沈将軍是否考慮跟我幹?”

沈棟一臉懷念地撫摸着手中的重劍,魏冠英說得沒錯,這把重劍對他意義非凡,他曾經想過傷好之後去尋,可惜……

他看着魏冠英身上的泥濘,心中感動感激與感情混合在一起,看着魏冠英的眼睛不自覺的帶上了情誼,他對着魏冠英展顏一笑,“謝謝你。”

魏冠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能不能別對我這麽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魏冠英抖了抖自己的身體,“只要你記得我的好就行,我們魏國其實哪裏都好,你在這邊有我罩着也不會不方便。”

沈棟搖了搖頭,他雖然前幾日從與宋瑩的話中明晰了自己的感情,可他可以為魏冠英做很多事情,唯獨叛國是萬萬不能的。

“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不記好。”魏冠英頗有些受打擊地坐在沈棟的床鋪之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行了,其實誰不知道你忠義正直,我雖然希望你反叛,可你若是真的反叛了我或許還看不起你,你說這矛盾吧!”

沈棟伸手用袖子輕輕的擦拭着魏冠英臉上的泥污,兩人的距離如此的貼近,沈棟盯着魏冠英的眼睛裏滿是真誠,“我記得你的好呢!”

魏冠英滔滔不絕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周圍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以及沈棟擦着魏冠英的臉的時候衣料摩擦的簌簌聲。

“沈将軍看着嚴肅古板,可是勾引人卻是一套一套的,引得我小師弟芳心暗許,現在又來勾引我了。”魏冠英眯起了眼睛,“你覺得我像我小師弟那麽好騙?”

“我從未勾引過他。”沈棟皺眉反駁,“我把宋瑩當做救命恩人,當做年齡小的弟弟而已,萬萬沒有非分的想法。”

魏冠英沉默了良久,推開沈棟的手,“罷了罷了,我放棄了,等你的傷好之後就回你的吳國去吧,當初你放了我,如今我放過你,我們兩清了。”

說完,也不等沈棟反應,再次跳窗而出,身子融在夜色之中,越來越遠,逐漸看不真切。

可沈棟卻依舊看着窗外,用手指摩挲着袖口。

“當初宋瑩可是說是他幫沈棟找回重劍的。”紀鳴辰道,“而且宋瑩詢問那個問題應該在找到重劍之後,我當初就覺得宋瑩的話有問題。”

“沒問題的,只是當初說故事的時候對于宋瑩來說他認為的确實如此,他心中希望他是為了沈棟做了這些事情的人,希望沈棟愛他,後來,自己騙過了自己……”

傅良雪嘆了口氣,“可憐又可恨。”

也就是求而不得把自己搞成精神病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紀鳴辰點了點頭,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你覺得宋瑩做得不對?”

“自然不對。”

“那沈棟呢?”

“他怎麽了?”

紀鳴辰指了指屋子中撫摸着自己衣袖的沈棟,直言道:“他剛剛的行為是在追求魏冠英啊!”

傅良雪聽到這話歪了歪腦袋,“是嗎?”

“是啊!”紀鳴辰用力的點頭,“這麽明顯難道先生看不出來嗎?”

哪裏明顯了?

傅良雪不明白,他覺得他們兩個剛剛的相處沈棟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追求,他連表白都沒有。

“你先別管他們剛剛如何了。”紀鳴辰咬了咬牙,直白道,“我是問你覺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意,去追求另一個人,你覺得這是應該的嗎?”

“自然是應該的。”傅良雪點了點頭。

紀鳴辰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傅良雪又道:“可是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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