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與水21

花與水21

宋瑩本以為他和沈棟兩個人之間唯一的壁壘是性別，是孩子，他願意為他變成女兒身，也已經為此對願望石許願變成女人了。

他欣喜地感受着自己身體的一點一滴的變化，只等着變化結束之後他能出現在沈棟的面前。

他已經把謊話都編好了，他會告訴他不必介懷，自己本來就是女扮男裝，而二師兄……他覺得二師兄是願意為他圓謊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之間最大的壁壘是沈棟根本就不喜歡他，更加萬萬沒想到的是沈棟居然喜歡二師兄。

沈棟懷中抱着二師兄，眼中情意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展露出來，那柔情蜜意太過晃眼，晃眼到沉溺于愛情幻想中的宋瑩都無法再視而不見。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如此明顯直接而強烈，只一眼，宋瑩便看出了他喜歡二師兄。

沈棟喜歡他的二師兄，無關性別，無關立場，無關後代，而自己就像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醜角——跳來跳去，滑稽可笑。

沈棟因為二師兄差點兒死了，他怎麽會喜歡二師兄呢？二師兄又怎麽會喜歡上自己喜歡的人呢？

宋瑩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他只知道她給自己編織的美夢醒了，自始至終，他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在幻想中他和沈棟彼此相愛，生兒育女，幸福和諧。

可那終究是幻想，只需要沈棟的一個眼神，那眼神就像是一顆石頭，小小的，可投入水中，卻足以震碎倒影在水面的明月。

傅良雪看着宋瑩的背影，心中想着宋瑩的改變應當在此時。

紀鳴辰看着還在想着別人的事情的傅良雪，無力的連一點兒想說的話都沒了。

傅良雪是油鹽不進啊！

要不是他了解傅良雪，他甚至以為傅良雪是故意裝作不懂他話語中的暗示了。

你贊同我說的話有什麽用？你倒是做啊！

傅良雪沒有察覺到紀鳴辰幽怨的目光，而四周的景色随着宋瑩的離去而變化，霧氣逐漸變得濃郁又散開，場景再次變幻。

還是最初的那個小屋中。

魏冠英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疼得冷汗直冒，沈棟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抱他，可又害怕碰到他的身體會讓魏冠英感覺到更加的疼痛。

無論是在平日裏，還是在戰場上，沈棟都沒有如此手足無措過，一雙手仿佛就像是他身上多餘的東西，他眉頭緊蹙，眼神焦灼。

“宋瑩還是不願意把解藥交出來，我上次逼他交出解藥之後他竟然幹脆躲到了林中不見我，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可是你的身體……”

沈棟滿是懊悔，“我當初就不該聽你的留在這裏等待宋瑩想通，便是不顧你的意願綁了你也該送你回宗門向東方宗主求藥，如今再去時間上怕是萬萬來不及了。”

“師父雖然為人大度随和，可在這方面卻非常嚴厲，若是讓師父知道小師弟因為感情問題給同門師兄下藥，下場怕是不會很好。”

魏冠英不在意地笑了笑，安撫地伸手握住沈棟的手，“小師弟心善，如今給我下藥只是因為我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所以在出氣，等氣出完了，自然會把解藥給我。

更何況，玉心散不是毒藥，也能打磨筋骨，越拖到最後效果越好，我以前服用的時候小師弟也曾經給我看護過，什麽時候給我解藥必然心中有數。說不定這次之後我便能夠正面打得過你了。”

即便魏冠英如此說，可是沈棟的眉頭還是沒有一點點舒緩，反而皺得越發厲害。

他的手不自覺地便想要握緊，可是觸及到手中冰涼的時候卻松了力氣——這會弄疼魏冠英的。

窗外，宋瑩拿着解藥看着這一幕，他的神色恍惚，随即瞪着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他用力地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要把解藥給二師兄的。二師兄，我這就給你解藥。”

他往前走了一步，卻看到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小溪，他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卻也因此哭得更加大聲了。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沈棟是喜歡我的，我不是故意殺死二師兄的，而是二師兄阻攔我們，解藥在那過程中不小心掉到水裏的……”

宋瑩捂着腦袋，神色痛苦，再沒有了傅良雪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溫和随性，反而狼狽異常。

他想起自己因愛生恨，可他太愛沈棟，便把怨恨都給了二師兄。

給二師兄下藥的時候，最初，他也确實如二師兄所說想要出一出氣，是真的打算過兩天把解藥給交出去的。

可後來他們兩個越來越恩愛，沈棟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冷，再加上身體的變化時刻讓他想到他對沈棟的付出……

若是二師兄沒有來，若是沒有二師兄，沈棟必然是會喜歡他的。

這種想法總在宋瑩的腦中揮之不去。

他想，若不是二師兄找過來，若是只有他和沈棟生活在這個小院之中，沈棟必然會喜歡他的。

二師兄為什麽要過來！

他完全忘記了魏冠英當初是因為擔心他才找過來的了，滿腦子都是壓力産生的各種負面想法，揮之不去。

他終究是狠心地将解藥扔了，他知道二師兄會死，可他還是做了。

正如曾經他執拗地認為沈棟會喜歡他一樣，他那個時候也執拗地認為二師兄消失了的話沈棟會喜歡上他。

他比二師兄強多了不是嗎？他不會讓沈棟無後的，護國公一脈可不能無後，沈棟會感謝他的。

可是，他沒有換來他想要的結局，反而換來了沈棟的刀劍相向。

沈棟雙眼發紅，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仇人，沈棟對他說：“冠英到最後一刻都不相信你會害他。”

他又說，“我這一生中從未恨一個人恨到如此地步，可是他不讓我傷害你。”

他的聲音比宋瑩經歷過的最冷的冬日都要冷：“宋瑩，我只放過你這麽一次，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宋瑩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可是他卻寧願沒有想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想起來。”宋瑩哭了起來，“我是用了願望石，沈棟後來改變了心意，他把我帶了回去，我和他很幸福。”

傅良雪也看出了宋瑩在夢中找回了本我，也知道這夢終究是要結束了。

他揮散了自己和紀鳴辰身上的效果，開口道：“喜歡吃辣的不是你，喜歡舞刀弄劍的不是你，喜歡下棋的也不是你。

你應當知道，即便你當時用了願望石扭轉了他的認知，可是他終究記得他喜歡的人什麽樣子的，你也清楚這一點，若不然，你不會欺騙自己到如此地步。”

“我能察覺到又如何？我也彌補了，他說我喜歡吃辣我就吃了，吃得臉上都長痘了，說我喜歡舞刀弄劍我就習武，手上都磨出繭子來了，說我喜歡下棋我便仔細研究，我在師父身邊都沒有如此用心。

為此，我再沒有吃過我喜歡的甜食，因為二師兄不吃甜食，我彌補得還不夠嗎？

我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只要有一點兒和二師兄不一樣他就一副頭痛欲裂要想起來的模樣，連我臉上長痘了，長皺紋了，他都會覺得我不像二師兄了，無意識地便喚“冠英”。

他對我公平嗎？甚至我為了給他留後懷孕了，他起的名字都不是沈慕瑩，而是沈慕英。

沈棟傾慕沈慕英，那我算什麽？

我的付出算什麽？

我可是為了他放棄了一向對我很好的二師兄啊！”

宋瑩絲毫沒有對傅良雪的突兀出現感到驚異，他只是一味地發洩，一味地慘笑，“後來他死了，再也不能說話了，也不會再想起來了，我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了，他會安靜地陪在我身邊，我覺得傷心，可我也覺得解脫。

我是自己欺騙了我自己，可那又有什麽關系？我這些年和他在地窖中很好啊，回憶着我記憶中我本該幸福的回憶，我是幸福的。”

“你若是沒有那樣粉飾記憶，那大概也不會期盼着沈棟醒過來。”傅良雪道，“也不會去為了讓沈棟複活的那一絲飄渺的希望而不間斷地去害人，也不會被願望石最近展露出的讓你變回男人的力量而輕易動搖而孤注一擲，如今也不會在這裏。”

宋瑩的笑容凝固了，随即又是笑，笑容中有些慘然的絕望。

“師父不會放過我的。”宋瑩擡頭看着周圍的濃霧，“我也想起來了，師父帶走二師兄的屍身的那天便想要殺了我的，可終究念着與我的情意下不了手，最終只是廢了我的武功，把我在玉心宗除名。”

宋瑩悵然，“師父離開的時候跟我說過，‘老祖足下虎，做事多看天。’，我如今便是玉心老祖的足下之虎，求饒無用。”

屋內，沈棟懷中抱着失去了氣息的魏冠英，眼神晦暗明滅，痛苦掙紮，手抓得緊緊的，可他卻知道再也抓不住面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