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與水22

花與水22

悠然的笛聲逐漸遠去,茅草屋中的霧氣逐漸散去,紀鳴辰和傅良雪率先睜開了眼睛。

紀鳴辰現在的心情不是那麽美麗,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剛剛怎麽也得對宋瑩落井下石地說上兩句。

可惜他現在完全沒有管閑事的心情,他終于意識到了最重要的一點。

他代入自己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失憶之後傅良雪會來追他,可傅良雪本身就一點兒追他的打算都沒有。

理清這一點之後,紀鳴辰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傅良雪在想些什麽,左右自己跟在他身邊,等他完成任務之後就把自己帶回去,他回到上神界要是還不恢複記憶那就不正常了。

可如果紀鳴辰要是真的想要這樣的話那完全就沒有必要裝作失憶啊!他就是為了讓傅良雪追他才失憶的啊!

自己還是得計劃計劃……

紀鳴辰因為在思考着自己的計劃難得的有些沉默。

傅良雪一向不多話,但是見到紀鳴辰沉默還是察覺到了不同,“你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紀鳴辰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麽事兒。”都是你的事兒。

傅良雪上下打量了一下紀鳴辰,确實也沒見紀鳴辰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便放下了心。

“傅先生,紀公子,你們沒事兒吧?”齊煌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面露擔憂,“實在抱歉,只是這曲子一旦開始便停不下來,我真的沒有辦法。”

“無事。”傅良雪搖了搖頭。

齊煌有些驚異,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我早說過我低估了先生,自以為已經把先生擺到了很高的位置上了,但仍舊低估了先生。

我一向認為師父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強者,師父所言皆是自謙,可如今看來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是記憶與夢境的混亂之地,對本就在記憶之中的人來說無傷大雅,畢竟那本就是他們自己的記憶。

可是意外被牽連闖入其他人的夢境之人,大抵都沒有什麽好結果,輕則精神錯亂,癡癡傻傻,重則命喪當場。

在別人的夢中觀看記憶攪風攪雨理論上可行,可那需要參與之人的精神力之大難以想象,便是師父也直言自己無法做到。

傅良雪沒有把齊煌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在他看來齊煌的話皆是事實,甚至他覺得即便是現在,齊煌依舊還是低估了他。

他和此間世界的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這不是他自傲,而是事實。

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另一間屋子裏面,那間屋子裏應該放有龍心石。

齊煌察覺到傅良雪的目光,瞬間理解了傅良雪的意思,只對傅良雪行了個禮道:“先生稍候,我對先生所諾必将兌現,只是還需要一點兒時間。”

傅良雪點了點頭,看着齊煌進入到那間屋子。

他看了看紀鳴辰,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便捏了捏他的手,“你不想要跟過去看看?”

按理來說,紀鳴辰應當是很喜歡看熱鬧的。

紀鳴辰的心中狂翻白眼,心道,如果你現在上一點兒道兒,那我也不用這麽絞盡腦汁了。

在紀鳴辰看來看看熱鬧八卦只能在自己很閑的情況下,當有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大多數人是沒什麽看熱鬧心情的。

可到底還要維持人設,他總不能自己主動跟傅良雪直說讓他追自己吧,那跟他和傅良雪表白又有什麽不同?

更何況做計劃又不急于一時,傅良雪的性子如此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就不信他不能讓傅良雪主動來追他。

于是他擡頭笑了笑,反手拉住傅良雪的手,“我就是剛剛從夢裏出來反應不過來,來都來了,總也不能在這裏幹站着吧。”

透過虛掩着的門,可以看到宋瑩趴在石棺之上,用手撕扯着傅良雪曾經加在石棺之上的封條。

可傅良雪的封條可不是随手就能撕下來的,宋瑩努力了半天終究是無功而返,最終還是認命一般地靠在冰棺之上。

“師父讓你來動手?”宋瑩看向齊煌問道,随即還不等齊煌回答便又嘆了口氣,“師父最後都不願意見我一面,小師弟,就讓我叫你一聲小師弟吧。

師父曾說過他會收四個弟子,四對于他來說是剛剛好的數字,我本以為小師妹是最後一個,不曾想過竟然是你。

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如今已經必死了,也放棄了,我做了惡事,正如當初玉心真人腳下的虎妖一樣,求饒無用。

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讓我想起來呢?還是說這也是師父的吩咐?”

齊煌搖了搖頭,“師父心軟,可我覺得你在死之前應該知道你錯在哪裏,應該知道你因為什麽死的,應該知道你傷害了誰,不只是二師兄,那些無辜者,還有師父和師兄師姐的心。

若是讓你帶着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扭曲的記憶死去,又如何對得起二師兄的亡魂?如何對得起被你的欲望無辜傷害的亡靈?如何對得起玉心宗的名聲?”

齊煌的随身佩劍也如同他的容貌一般并不出衆,可是他拔出來的時候卻有着銳利的蜂鳴聲——那是一把傷人的劍。

“你說得對,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一滴淚水從宋瑩的眼中滑落,宋瑩明顯已經放棄了掙紮,輕輕地閉上了雙眼,等着利劍刺入胸口。

一步一步的腳步聲,沉重而又艱難。

宋瑩良久沒有感覺到傷害,疑惑地睜開眼睛,只見沈慕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中拿着齊煌的劍。

宋瑩的眼神從本來的從容赴死變成了驚恐萬分。

沈慕英的眼神中是他熟悉的憤怒與仇恨。

他記得那一天,有一個人跟他說:“我這一生中從未恨一個人恨到如此地步。”

他害怕了,他不想死在他的手裏,他想要逃開,可回應他的只有毫不留情的刺穿他胸口的劍。

他張着嘴,看着沈慕英,他的身體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沈……棟……”

可來人明顯不想聽他說話,劍毫不留情地被拔了出來,鮮血噴湧而出,地面上,石棺上,以及沈慕英的身上……

“我當初,就該死在倉魚林,至少,不會害了他。”

沈慕英說話的時候聲音艱難嘶啞。

不,這不是沈慕英。

傅良雪知道,這是沈棟。

靈魂最是玄妙,是無法複刻的,龍心石做不到憑空創造一個靈魂,便把沈棟的靈魂洗了洗,給了沈慕英。

所以在沈慕英出生的那一刻,沈棟才會死。

那夢,不僅僅是讓宋瑩找回了埋藏在最深處的記憶,也讓沈慕英想起了他身為沈棟的記憶。

沈慕英和沈棟,在靈魂層面,本是一人。

看着倒在地上的宋瑩,沈棟的眼神卻宛如一潭死水,平靜孤寂。

齊煌從沈棟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劍,又把一瓶藥塞在沈棟的手裏,“這是玉心散的解藥,吃了會好很多。”

沈棟卻沒有握緊解藥,反而是任由藥瓶從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兒。

“他在哪兒?”

齊煌指了指門外,“右手邊最大的那叢雜草後面。”

沈棟再次邁開了沉重的腳步,喝了玉心散,又拖了這麽長時間,到了他如今的狀況,當初沈慕英尚且還需要人擡着,沈棟能夠撐着走過來做完這一系列的事情也是全憑借着心中的一口氣。

他轉身的時候身板尚算得上挺拔,走出三步之後腰身就有些佝偻。

五步之後腳步便邁得不太起來,只能拖着走。

七步的時候,他摔了一跤,便再起不來了,只能四肢并用地爬着走,可他的表情卻沒有因此有絲毫的改變。

沒有人去幫他,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他不需要別人去幫,他要靠着自己走到他的愛人身邊。

一步一步的。

他看見蒼茫平原之上的初見的英勇将軍對他說,“沈棟,我倒要來領教一下,是你的重劍鋒,還是我的重劍利。”

他看見倉魚林濃林密布之中戰勝得意的魏冠英對他笑,“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他看見小小村落之中,魏冠英像是撿到了什麽寶藏,“我就說我運氣好,吳國護國公沈棟,真是好大的軍功啊!”

他看見滿身泥濘的人在黑夜闖入他的屋子,邀功一般地對他說:“師父說過,習武之人應當愛護兵刃,把它當做你的臂膀,我把你的胳膊撿回來了。”

他看見山洞陰冷的石壁之旁,魏冠英一臉篤定地指着他說:“你想跟我表白。”

他永遠不會忘記魏冠英對他說:“我在意你,喜歡你,也想和你在一起,這夠不夠?”

他也永遠不會忘記把魏冠英擁入懷中的滿足感,那時候,他恨不得抱一輩子。

他也還記得他曾經對魏冠英的承諾……

沈棟終于爬到了魏冠英的墓碑之旁,伸手撫摸着冰冷的墓碑動作輕柔得卻似在撫摸情人的面龐,他狼狽卻滿足地笑了,

“我說過我們會找一處風景秀麗,有山有水,鄉鄰友善之地定居,白日裏打獵吃肉,下棋比試,夜晚擡頭便能欣賞滿天的星空。”

沈棟靠在墓碑之上,微微擡頭,繁星點點,明亮異常,“我覺得這裏便很不錯……”

溫和的清風吹過,吹動了沈棟的絲絲秀發随着風飄舞。

月光灑在沈棟的身上,仿若在安慰他,可他卻早已失去了生機,只是他仿佛在死前冥冥之中看到了什麽,臉上帶着滿足的笑。

可配上這清風明月墓碑,又讓人看着說不盡的心酸。

白天的那只兔子不知何時跳了出來,紅色的大眼睛盯着沈棟看,不知是不是通人性,低下腦袋蹭了蹭沈棟不久之前撫摸過墓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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