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卧底的第四十六天
第46章 卧底的第四十六天
為了不打草驚蛇,淺早由衣裝作認真挑選的模樣,在每幅畫面前都停留了足夠的時間。
尤其是高井藏太傾情推薦的那幅,她頻頻駐足,來回點頭,時不時回頭不經意間為高井藏太獻上感激的眼神。
好敬業,太敬業了,薄荷酒對得起酒廠給她的每分工資。
淺早由衣演完整套,走回安室透旁邊,悄悄對他比了個耶的手勢。
“又偷偷罵我?”安室透捉住她的兩根手指,“說好的三七分。”
她:“是挑第二幅畫的意思!一點默契都沒有。”
安室透理虧地道歉,作為補償多說了幾句淺早由衣愛聽的好話。
女孩子一邊舒心點頭一邊在心裏擦汗:好險,差點被他看出來了。
五選一并不是容易的事,不信随便抓一個大學生過來,二選一的判斷題他都要用上抛橡皮、轉鉛筆、蔔吉兇、黑白配等一系列手段,猶猶豫豫扭扭捏捏地填上完全不知道對錯的答案。
書房裏幾位賣家像是在做加長版英語四級閱讀題plus:元富先生是底層學渣,已經放棄了思考,一心只想抄學霸答案;川奈女士選擇先自己做,再和學霸對答案;秋山老師,全村唯一的希望,無數人的眼睛盯着他的卷子,但其實他心裏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至于淺早由衣,她是作弊派。
“這就是考試盡在掌握中的感覺嗎?”她閉眼體會,“當第一的感覺竟然這麽好,早知道我當初在警校時就應該……”
安室透:“應該好好學習?”
淺早由衣:“應該考試前一晚黑入教務處題庫,提前背下标答。”
紅方思維和黑方思維的差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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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幾位選定了自己想要購買的畫卷,請将編號寫在紙上,投入桌上密封的盒子裏。”管家帶來高井老先生的吩咐,“請務必在晚餐前做出選擇,逾期視為放棄購買權。”
秋山老師明顯松了口氣。
只要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寫好紙條丢進去就不怕被抄答案了,自食其力去吧你們這群等着吃白食的家夥。
“只能寫一幅畫的名字嗎?”元富先生眼珠一轉,“如果我想買好幾幅呢?”
“當然可以。”管家說,“但多選的幾幅畫無論真假您都必須買下。”
單幅畫的底價比真跡的市價略低,購買多幅可就是天文數字了。
元富先生雖然有錢,但花錢買仿制品未免太冤大頭,他捉摸着還是得想辦法知道秋山老師看好哪一幅。
川奈女士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把紙條和筆塞進随身的小包,不打算立刻就寫。
“刷刷。”
黑色水性筆劃過紙條,淺早由衣寥寥幾筆寫完,把紙條折成三疊,塞進密封盒的開口。
“好了。”她拍拍手,“諸位自便。”
黑發少女大搖大擺轉身離開書房,留下一衆驚疑不定的眼神。
安室透走在她身後,一直到走廊無人處才開口問:“這麽早交卷,不怕他們多想嗎?”
“就是為了讓他們多想。”淺早由衣渾身散發着陰謀的氣息,“好比在考場上,你還在做第一題,前桌卻已經卷子翻面;你好不容易從左邊寫到右邊,前桌擱下筆舉手:‘老師,我要提前交卷。’”
“主打一個搞人心态!”
“聽着是不是很耳熟?”幽怨的特級過怨咒靈爬上薄荷酒肩頭,她深深地凝視警校入學考試坐在她前桌的某降谷姓考生。
“連我都被你搞過心态,他們怎麽可以幸免?來啊,讓世界感受痛苦,神羅天征——”
“別墅花園種了草莓,吃嗎?吃我帶你去偷。”安室透飛快打斷施法。
“堂堂公安卧底竟是草莓小偷。”淺早由衣在小本本上記下新抓到的把柄,她左顧右盼,“哪兒呢?我要吃。”
別墅種的草莓原本便是特意種來供客人采摘游玩的,要是你說這是農家樂項目,人間清醒如薄荷酒一定會以“這不是白嫖我的勞動力嗎?”為由拒絕。
但你要是說偷,那她可不困了。
“別墅裏的監控全部處于關閉狀态,傭人均被辭退,吾等入草莓田如入無人之境,over。”
“收到。”安室透挑出兩顆又大又紅的草莓摘下,放在水龍頭底下沖洗幹淨,遞過去,“給,觀察員的戰利品。”
蹲在地上高度警惕的盜賊薄荷酒咬住草莓尖尖,酸甜的草莓汁溢滿唇舌,好吃。
一想到別的買家在書房勾心鬥角,她卻在偷甜滋滋的大草莓吃,快樂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高井家很蕭條呢。”安室透站在打理稀疏的草莓田中,眼前的別墅給人灰撲撲的感覺。
“他們家近幾年的營收不行。”淺早由衣說,“雖說是為了省錢,不過也太省了點。”
“明明家裏保管着珍貴的古畫,卻放棄了監控的供電和雇傭安保。假如來這裏的是琴酒和伏特加,昨晚任務便結束了。”
暴風雨之夜,殺人索命時,大哥一槍一個小朋友,賣家買家一鍋端,輕輕松松零元購。
“不過幾位買家也算頗有身家,一口氣殺了麻煩太大,任務才落在我們兩個頭上。”淺早由衣舔了舔指尖的草莓汁。
“其實大哥的做法也不是沒有操作空間。”她托腮,“只要找一個替罪羊就好。”
“薄荷酒。”安室透警告地喊她。
“說說而已。”薄荷酒聳肩,“我又不是武鬥派。”
兩人在草莓田消磨了一些時間,直到管家過來請他們移步餐廳享用午餐。
“一日三餐都是管家先生準備嗎?”淺早由衣問,“很辛苦啊。”
這麽辛苦工資肯定很高吧,為了哄她打兩份工,朗姆忍痛給薄荷酒加了不少薪水呢。
“還好。”管家禮貌地說,眉眼間藏着疲憊,“反正很快就要結束了。”
淺早由衣:“咦,賣畫之後高井老先生不繼續雇傭你了嗎?”
“本來也只是臨時雇傭。”管家明顯不想聊這個話題,“午飯準備好了,兩位請用餐。”
“錢少事多壓力大,這就是臨時工嗎?”淺早由衣于心不忍,她問波本,“你剛加入組織的時候是不是同樣的待遇?”
波本:那可太是了。
還多一條:上司随時會因疑心病發作随機抽人槍決。
薄荷酒:知道你的職場也不如意,我就如意了。
午飯時餐桌上只有淺早由衣、安室透和川奈女士,秋山老師和元富先生沒有來餐廳,作為主人家的高井老先生和高井藏太也未出現。
“你們一上午去哪兒了?”川奈女士問。
“我恐怕沒有回答你的義務。”淺早由衣吃掉一口土豆泥,“但如果你誠心誠意想知道,答案是:搞完你們的心态後太開心,去偷草莓吃了,很甜很好吃。”
她難得如此坦誠,川奈女士卻滿臉你在撒謊,眼中寫着不信任。
薄荷酒: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川奈女士不相信,難道是因為心裏有其他猜測嗎?”安室透放下刀叉,“說來聽聽?”
川奈女生原本十分篤定,看見兩人的反應,又有些不确定了:“秋山老師中途離開書房,不是和你們私下見面嗎?”
淺早由衣和安室透對視一眼:“我們沒有見過他。”
川奈女士愕然:“可他兩小時前離開書房後再沒有回來過啊。”
淺早由衣一口土豆泥噎在嗓子裏,安室透霍然起身。
“不是我幹的!”黑發少女脫口而出,“我今天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你,上廁所都要你在門口等着,不是我。”
“我知道。”安室透把果汁塞進女孩子手裏,“先找到屍體……找到人再說。”
川奈女士在旁邊看懵了:“你們反應怎麽這麽大?屍體又是什麽?”
淺早由衣用一句話解釋了一切:“這位先生名為安室透,是個偵探。”
川奈女士恍然大悟,再沒有一絲疑問。
高井家落魄前家産頗豐,高井老先生是一位學者,家中光是書房便有十幾間,別墅中人數又少,失蹤一個人簡直無從找起。
假如攝像頭可以用,淺早由衣入侵網絡後幾秒就能鎖定目标,現在改換人肉模式,她痛苦地在木制樓梯上跑上跑下。
淺早由衣、安室透、川奈女士、元富先生、管家和高井藏太全體出動,把別墅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有找到秋山老師的蹤跡。
“人八成是沒了。”淺早由衣累到不想說話,“高井家可能某處藏着化屍池,或是地下室養了鱷魚,或者房間夾層裏安裝了把人擠成肉醬的懲罰裝置……”
“冤枉!”高井藏太制止她繼續發散思維,“我們家怎麽可能有這些恐怖的東西?倒是淺早小姐你怎麽這麽熟練啊?”
淺早由衣:因為我家——組織基地真有這些。
“怎麽會這樣?”元富先生難以置信,“秋山老師、秋山老師就這麽沒有了……”
“我沒有了?我什麽沒有了?”
從別墅後門走進來的秋山老師一臉詫異:“你們在怎麽都在客廳?”
所有人:“……”
啊?你還活着啊?
在偵探出場的情況下,你居然還活着?
不僅還活着,嘴巴還一嚼一嚼的?
“我知道了。”淺早由衣一拍大腿,“你不是秋山老師看,你的真面目是——草莓大盜!”
“藏太先生,趕緊去檢查你的草莓田,成熟的草莓肯定全都消失了。”
“我冤枉。”秋山老師發出喊冤的聲音,“我在草莓田找了好幾個小時只找到幾顆半生不熟的草莓,一顆紅的都沒見到。”
安室透嗆得咳嗽不已,他悄悄拉住淺早由衣,讓她別說了。
“大的紅的都摘給你吃了。”金發公安用氣音說,“嫁禍人也不是這個嫁禍法。”
淺早由衣舔舔嘴巴裏甜滋滋的草莓味,面不改色,把“草莓大盜就是他”打在公屏上。
“原來是一場烏龍。”高井藏太擦擦臉上的熱汗,“秋山老師沒事就好。”
“眼見着到晚餐時間了,我去請父親下來。”
高井老先生身體不好,白天也呆在卧室靜養,高井藏太和管家一起去請他下來。
“元富先生挑好心儀的畫了嗎?”川奈女士問。
“這是自然。”元富先生眯眼笑,“不是我吹噓,我很有幾分把握。”
“只是挑好畫可不算完,若是好幾個人都選中真品,競價最高的才是贏家。”川奈女士争鋒相對。
秋山老師沒有加入他們的争執,他站在客廳中央,眼睛一直往二樓的書房飄。
“啊啊啊啊啊!父親!父親!”
慘叫聲遠遠傳來,客廳裏幾位買家面面相觑:“是藏太先生的聲音!”
淩亂的腳步聲沖過走廊,高井老先生的房間被猛地推開。
仰躺在兒子懷裏的老人嘴巴張大,刺眼的血花炸滿他的口腔,老人的眼珠因痛苦而瞪得凸出。
一把槍掉在地上,槍口有一圈濕潤的水跡。
真正的死者,出現了。
安室透反應極快,他扭頭沖向書房。
書房的門敞開着,五個畫架占滿書房。
第二個畫架上空空如也。
“有一幅畫失蹤了。”他喃喃自語,“是……薄荷酒挑中的那一幅。”
被收藏家之子留下過記號的,最可能是真跡的一幅畫。
金發公安站在原地,無數畫面在他腦內依次閃過。
失蹤了大半天的秋山老師在晚飯前出現,他的鞋底有踩過草莓田泥土的痕跡。
原定在晚餐時公布真跡的高井老先生突然死亡,有人把槍塞進他口中扣下扳機。
書房裏的五幅畫失蹤了一幅,恰巧是淺早由衣選中的那幅。
出于任務需要,安室透在行李箱中放了一把槍,他沒有查看過薄荷酒的行李。
薄荷酒幾次提到想私吞經費,說過“如果來的是琴酒,可以輕松零元購”的話,并非玩笑。
高井別墅內沒有監控,沒有多餘的傭人,只有一位被臨時雇傭的管家。
搜尋失蹤的秋山老師時,所有人都單獨行動過。
是誰?
殺人偷畫的是誰?
遲一步趕到書房的人也看見了消失的畫架,安室透側身讓開道路,不着痕跡地打量所有人的表情。
淺淺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柔軟冰涼的手遮住金發公安的眼睛。
“懷疑我嗎?”薄荷酒輕聲問。
“……不。”安室透慢慢地說,“如果是你下手,不會露出那麽多破綻。”
她會做出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高井老先生的屍體或許根本不會被發現,一直到他們離開別墅,安室透才會在某一天報紙的角落看見高井老先生意外死亡的訃告。
“很看得起我呢。”淺早由衣笑。
“畢竟是能騙過我的人。”安室透說。
遮擋他眼睛的手松開,淺早由衣放下踮起的腳尖:“排除我,你覺得在場誰嫌疑最大?”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在偌大的別墅中尋找失蹤的秋山老師時,每個人都有單獨行動的時間。
“川奈女士說,秋山老師上午就離開了書房。”安室透看向淺早由衣,“那個時間,我們正在草莓田裏。”
即使秋山老師去過草莓田,也是在他們之後。
“他中途有段時間消失了。”淺早由衣肯定地說。
秋山老師是別墅中除去高井老先生之外,唯一具備鑒定古物真假能力的人。
不止一個人想到了這一點,懷疑的目光漸漸集中,凝聚在秋山老師身上。
“都看着我做什麽?”秋山老師強裝鎮定,“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報警嗎?”
又是死人又是失竊,當務之急肯定是報警啊!
淺早由衣默默把手伸進口袋,碰了碰她的警官證:報吧,給你表演一個原地出警。
“報什麽警?”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誰都不許報警!”
元富先生被一雙手猛地扒開,他險些一頭撞到牆上,富豪惱怒道:“喂!你幹什——”
他戛然失聲,宛如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鵝。
身穿管家服的男人一把抓住秋山老師的衣領,漆黑的槍口捅在他眉心:“把畫交出來!”
“管家?!”高井藏太驚愕叫喊,“你幹什麽?把槍放下!”
回答他的是移向他的槍口,槍口上還殘存着高井老先生的唾液。
那把槍——該死!安室透咬牙。
他急着查看書房的情況,又擔心破壞槍上的指紋,沒有及時把兇器收起來。
“你以為我接下這份錢多事少壓力大的工作是為什麽啊?”管家面目猙獰,“就你們高井家給的那點薪水,乞丐來了都要把碗縮回去。”
他一個人幹了所有傭人的活兒,高井老先生給他發獎金了嗎?沒有!
“還不是為了石川五右衛門留下的畫。”管家重新把槍怼到秋山老師臉上,“沒想到被你摘了桃子。說,你把畫藏哪兒了!”
“真、真不是我幹的。”秋山老師雙腿發軟,“我怎麽敢殺人?”
元富先生和川奈女士被突如其來的展開吓得面容失色,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高井藏太同時面臨爹死了畫丢了管家叛變了三重打擊,神情恍惚。
安室透有種久違的頭疼感,眼前的狀況比警校時還慘,好歹警校是六神帶一坑,現在是一神帶六坑。
不對,某人怎麽還是坑?
安室透把躲在他背後悉悉簌簌的女孩子抓出來。
“幹嘛?”唇邊沾着可疑草莓汁的淺早由衣掙紮兩下,“要吃草莓我給你就是了。”
安室透難以置信:“你還有心情吃草莓?”
“為什麽沒有?”淺早由衣奇怪地問,“他們又不打算報警。”
“只要沒有警方摻和,完成我們的任務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嗎?”
她瞥了眼混亂的書房,全然不放在眼中。
安室透的血漸漸冷了下來。
他聽懂了薄荷酒的意思。
她來到高井別墅只為了帶走一幅真跡,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與她無關。
高井老先生死了也好,畫作失竊也罷,持槍的管家和被威脅的秋山老師都無足挂齒。
不如說管家幹得漂亮,連擔心警方礙事的風險也沒有了——不過要是真的有人決定報警,薄荷酒也可以掏出她的警察證,裝模做樣地攬下案子。
【“其實大哥的做法也不是沒有操作空間,只要找一個替罪羊就好。”】
這才是薄荷酒的真實想法。
多麽湊巧,替罪羊自己跳出來了。
管家殺不殺秋山老師都無所謂,今天死在這裏的人全都會變成他的罪名,失竊的畫當然也不例外。
淺早由衣只是一個意外來到高井別墅,又恰好偵破這樁滅門兇殺案的可靠警察罷了,她又有什麽壞心思呢?
“想通了?”淺早由衣攤開手掌,掌心躺着幾顆漂亮的草莓,“要吃嗎?鬧劇看起來還要持續好一會兒呢。”
安室透沒有接,他定定地看着她。
手舉在空中好酸,淺早由衣垂下眼簾,把草莓一顆顆塞進嘴裏。
“搞清楚你的身份。”她輕聲說,“你今天是作為波本來到這裏,不是降谷零。”
放任事态發酵,滅口全員,把罪行推到替罪羊身上,自己帶着戰利品全身而退,這才是黑衣組織高層的做法。
“是嗎?”安室透冰冷地說,“你先認識的是波本,還是降谷零?”
咬碎的草莓含在淺早由衣口中,酸得吓人。
“在成為淺早由衣之前,我先是薄荷酒。”她回答。
“如果你指望區區警校半年把我改造成一個舍己為人的大好人,你大概想多了。”
“我只對極少數人報有私心,也只在乎極少數人的性命。”淺早由衣清晰地說。
她淺綠色的眼睛與紫灰色的眼睛一樣冰冷,“如果你認為我會挺身而出救下被挾持的秋山老師,你在做夢。”
“如果你想不顧自己死活沖上去救人,也是做夢。”淺早由衣一字一頓地咬字,“我犧牲了多少才在組織瞞住你的身份,你沒有死在琴酒槍下,卻想在我面前死在一個路人槍下?”
“降谷零,你不是故意想逼瘋我吧?我真的會因此憎恨一輩子,入土的時候都要扒開墳墓扇自己一巴掌。”
怒火點亮薄荷綠的瞳孔,淺早由衣是真的在生氣——安室透感到荒謬無比。
該生氣的不是他嗎?為這個草芥人命、毫無同情心的女人。
——她确實不在乎那些人的命。
——她只在意她自己的命和你的命。
——你罵她冷血的時候她沒生氣,想到你可能為了救人赤手空拳撞到劫匪槍口下的時候,她生了大氣。
安室透突然理解了,他終于明白,他為什麽一直覺得淺早由衣可惡。
她明明是個純粹的壞人,就因為她是一個純粹的壞人,剖出來的一點兒私心才最動人。
與正義毫不相幹,只是對某人的偏愛罷了。
“我和你……”安室透艱難地說,“三觀不合。”
“這不是從最開始就知道的事嗎?”淺早由衣反問,“你是紅方,我是黑方,我們是敵人。”
至始至終,都是敵人。
只是誰都沒有狠下心來。
“我不會為了讨你喜歡去改變什麽的。”她咽下甜味散盡只餘酸味的草莓碎塊,“那樣就不是我了。”
“你也不需要改變什麽。我只是希望你有自己正在組織卧底的自覺,任務失敗對你對我都沒好處。”淺早由衣緩和了語氣。
“把畫帶給琴酒,這才是我們該做的事,唯一該做的事。”
她想讓安室透,不,她想讓【波本】和她一起旁觀,放任事态發展。
薄荷酒大多數時候像孩子一樣幼稚喜歡玩鬧,但她其實一直很清醒,知道什麽是最優解。
“你說的沒錯。”沉默良久,安室透說,“如果在這裏的不是你,是琴酒,我會安靜旁觀。”
卧底任務比什麽都重要,他知道取舍。
“但站在這裏的是你。”金發公安沉沉地說,“是知道降谷零是什麽樣子的淺早由衣。”
“如果我什麽都不做,降谷零就死了。”
“我可以在琴酒面前死去。”他低聲說,“在你面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