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破土 “我和我哥的秘密,是什麽?”……

第21章 破土 “我和我哥的秘密,是什麽?”……

“誰讓你進來的。”喻時九全身上下就剩眼神清明銳利得很。

葉子嬸從後看了一眼, 也吓了一跳。

“小少爺怎麽在這兒?”她手裏端着餐盤站在門外。

喻時九頭腦還沒清醒,只看到她送來的食物,聞到了骨湯和草藥的香味。

“哦。”喻時九先對她道:“你進來吧。”

程珂跟葉子嬸一起走來, 他就充滿防備,跟被驚醒的小野狼一樣。

“別這樣看我, 我是來給喻總驗傷的,看看外傷的藥, 他昨晚吸收得怎麽樣。”程珂說。

喻時九轉過頭去看時間,意識到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屋子裏的遮光窗簾效果太好了, 只有留下的一道縫隙透出來光用來照亮室內。

揉揉眼睛, 他被壓下去的困意重新冒出來,原來已經過了一夜。

“現在我能知道他的傷具體什麽情況了嗎?”喻時九說。

程珂走到喻舟夜的床邊, 卻沒動手, 對他道:“不能。”

似乎還在用眼神和站位示意他離開。

喻時九不願意,但是更不想要在喻舟夜的養病的房間裏跟他起争執。

他去看了看喻舟夜, 白天鵝睡得很沉, 都沒被他們吵醒。

喻時九也想看看他的繃帶到底打在哪裏了:“那我看看不犯規吧。”

程珂遲疑幾秒, 仍舊道:“不行。”

他無奈站起來,在地上坐久了的骨骼發出兩聲脆響,程珂有些琢磨不透地看着他。

“去院子裏做做拉伸吧,緩解筋骨疲勞。”程珂說。

“嗯。”喻時九嘴上答應, 腳步卻一動不動。

程珂只能先給喻舟夜把脈, 然後将被子放下去一截聽診, 做點前期工作。

“他為什麽不醒。”喻時九賴着不走:“他不是很不喜歡被打擾嗎。”

“你可以多說幾句想說的。”程珂聽完拿下聽診器,看向用行動表态,拒絕離場的喻時九:“你哥他都聽着。”

喻時九感覺自己的腦子是不是還沒清醒, 懵懂地“啊?”了一聲。

喻舟夜輕輕呼了口長氣,嘆息似地掀開眼:“你喊得就像有強盜破門而入一樣,我聽得到。”

喻時九一陣臉熱,辯解道:“我沒睡糊塗,我就是不想有人進來。”

喻舟夜:“嗯?”

“不是!”他在對方的疑惑中又立馬否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有人進來打擾你休息。我以為還是半夜呢,剛睡着沒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在澄清什麽。

不想要人進來嗎?

“小少爺,你的音量能把人隔着門直接叫起來,不讓別人打擾喻總,你親自來?”程珂帶着點調侃。

“我不是……”喻時九覺得自己的解釋非常地蒼白無力,尤其是喻舟夜正看着他。

他很想給程珂頂回去,又想在這種時候顯得懂事一點,只能糾結到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別欺負他。”喻舟夜發話了,說的是程珂。

“好。你自己的弟弟,自己管教。”他說着去裏面取需要用的藥劑。

葉子嬸已經把小菜和粥,還有骨頭湯都盛在小碗裏面備好了,轉身走到門口道:“一會兒就麻煩程大夫了。”

程珂熟練道:“我知道。”

喻時九一眼看明白,給自己找到留下來的理由:“你給我哥檢查,我給他喂飯,行了吧。”

話是對程珂說的,明亮的眼睛是看向喻舟夜的。

好像只有提到喻舟夜的事情,他才能把通宵後的倦怠都揮開。

畢竟他上樓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喻舟夜的傷。

程珂對喻舟夜道:“太陽今天會打西邊出來嗎,喻總。”

喻舟夜臉上帶着點困倦,嗓音也有些暗啞,目光只落在跟他對視的喻時九臉上。

“這麽想看我?”他說。

“……是。”喻時九說:“我什麽沒見過,你有什麽不好讓我看的。”

“嗯。”喻舟夜似乎在衡量,最後道:“既然想看我,就別哭鼻子了。”

“什麽?”喻時九沒聽明白。

“随他去吧。”喻舟夜用右手拉開一側的被子。

程珂會意,去把房間的溫度調高幾度,然後把他的被子從身體上拿開。

喻時九的情緒和視線同時凝固住。

喻舟夜穿着深色柔軟的睡衣,褲腿被剪掉了一半,右腿從胯骨往下到大腿外側,有很大一塊紫色的淤血,淤血裏的暗紅色就像是隔着薄薄一層皮,只需輕輕一碰,就能湧出來的鮮血。

膝蓋上也是大大小小幾塊青紫,修長的小腿上包裹了一圈紗布。

另外一條褲腿剪開了一半,腳踝處打了石膏,左手的醫用繃帶從手腕上打到小臂中間。

喻舟夜的皮膚太白了,完美無瑕的細膩,此刻滿目瘡痍的樣子,觸目驚心。

喻時九腦海裏面閃過的,是他昨天在大屏幕上看到的樣子。

喻舟夜在鏡頭面前,眉頭都沒皺一下的。

他就是以這副身體去跟伊寧的人交涉的?

就是這樣自己下車,然後一步一步走着離開的?

他昨晚檢查治療的那段時間,是怎麽過的?

昨晚他真的有睡好嗎?

難怪上了車,程珂就直接給他打止痛針……

床前,程珂首先給喻舟夜處理的是淤傷的用藥,在用中藥研磨後,調成的膏狀物糊上去,然後蓋上一層紗布。

他下手很輕,喻時九卻看着都覺得疼。

他臉上的失落一覽無遺,站過去僵在原地就那麽看着。

喻舟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效,眉頭輕輕皺起來。

喻時九有點傻地問:“疼不疼啊。”

“哥。”他說完話,想起來喊。

“疼啊。”喻舟夜如實道,擡眼面對他的時候,因為難受緊繃起來的面色,就柔和不少。

喻時九更難過了。

他後知後覺地,開始接受這樣的溫柔,接受自己因此而懊惱和悔恨所帶來的難過。

“我昨天是不是太不懂事了。”過了會兒,他問。

沒等喻舟夜回答,他就接着說:“我應該老老實實呆着,別上來添亂,讓你睡好。這樣早上也不會吵醒你,你也不用分出來精力應付我,安安心心養身體就好。”

“檢讨書嗎。”喻舟夜說。

“不是。”喻時九道:“我就會添亂。我是傻逼。”

喻舟夜想說點什麽,他已經轉身下樓了。

“你弟弟的青春期症狀這麽明顯?”程珂等他走沒影以後說:“心情跟翻書一樣。”

“昨天接他一起回來,你們在車上說什麽了。”喻舟夜把問句問成了稱述句。

他很确定。

“……好吧,是我多嘴說了他幾句。”程珂投降道。

喻舟夜:“內容。”

程珂嘆了口氣:“沒別的。我告訴他,珍惜現在的學習和生活,是你給他創造了好條件,讓他對你好一點。”

“就這樣?”喻舟夜有些懷疑。

程珂道:“就這樣。你賽車開始前,我看他那個架勢,直沖沖上來就踹你的車,破口大罵。幸好周圍沒鋼管,不然他能把你車玻璃都砸碎,罵得我隔着老遠都聽見了。”

“孩子氣。”喻舟夜一言以蔽之。

“小少爺的脾氣不愧是出了名的。”程珂感慨。

“他只是不會表達。”喻舟夜說。

“你信?”程珂擡眼看他。

喻舟夜:“我信。”

片刻後,程珂點點頭:“行吧,你信就成。只希望日後不會聽到他把砸車那份勁兒用在你身上。”

喻舟夜想了想,又看到床頭櫃上被撿起來放好的、寫滿備考內容的紙張。

他說:“他很乖的。”

程珂不置可否:“老爺子都沒說過這話,你自己的弟弟自己護着吧。

·

喻時九再上樓的時候,是背着自己的書包走進門的。

他先是直接去摸了摸飯菜的餘熱,因為保溫的關系,過了半小時,剛好是可以入口的溫度。

程珂已經換好藥準備離開,臨走對喻時九道:“你哥現在是個瓷器,別碰碎了。”

喻時九一手端起碗,一邊轉頭看他:“我知道。”

程珂感覺他的眼神有點不一樣,關門時特意看了眼,喻時九的神情明顯比昨晚和剛才多了點什麽,但是少的一定是那點不知所措和青澀。

他站在喻舟夜的床邊,像個已經成熟的大人模樣。

人可以在半小時之內長大嗎?

他學醫,醫學上沒這麽說。

但是人也許可以在某些經歷中一瞬間長大。

他關上房門離開。

“不燙了。”喻時九喂給他的時候說。

喻舟夜吃得很文雅,小口小口的,他就放慢動作,也一點點喂。

“我可以自己來。”喻舟夜擡起右手說。

喻時九沉默片刻,然後把他的後背再墊高一點,舉着小碗,把勺子交給他的右手。

喻舟夜在進食,他在看喻舟夜的睡衣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來的那截冷白的肌膚。

腕骨上面有一小塊刺眼的淡淡的青紫。

跟他渾身是傷的雙腿和左手相比,甚至像是仁慈了。

但是喻時九眼裏,只覺得礙眼得很。

礙眼到想給他抹掉。

餘光看到喻舟夜被熱粥溫紅的雙唇,這才給這張不正常的蒼白的臉添上一些血色。

他只看了幾眼就挪開,拿上筷子給喻舟夜的勺子裏夾進去幾絲小菜。

一切都非常和諧。

除了喻時九一點溫和意味都沒有的臉。

“還要嗎?”喻時九說:“多吃一點吧,你昨天也沒吃飯。”

喻舟夜:“好。”

喻時九轉身去盛粥,又背對着他問:“內髒有傷到嗎?吃多一些會不會影響它恢複?”

“大夫說七分飽就行。”喻舟夜感覺這一瞬間,自己像是那個被管束的弟弟。

喻時九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那就再來一小碗吧,然後喝點骨湯,吃慢一點,應該沒事。”喻時九說:“你要補充營養。”

“……好。”喻舟夜在他的安排下,吃好喝足。

喻時九一直都是風風火火,能鬧騰也非常情緒化外顯的樣子,這會兒耐心大得讓他意外。

能花接近半小時的時間,給他端着碗動也不動。

“我們昨天的計劃原本是要去藍海灣的

C區水上樂園潛水的。”

此時氣氛安靜到凝結,喻時九主動開口,他說:“水上樂園再坐游艇出發,還有個深海區。”

“不安全。你不是專業潛水員。”喻舟夜喝着骨湯,說。

“嗯。沒必要去。”喻時九看看他,直言:“我怕死,不會用這個冒險。”

喻舟夜當下明白他暗地裏的意思。

是在責怪他去賭命,但是又不像是責怪會用的語氣。

“我們是想去人工海灣,潛水去看魚。”喻時九沒在這個問題上刻意停留,接着道:“改變行程是因為半路想花錢了。”

“不夠?”喻舟夜問。

“不是。是想把我哥給我的活動經費花光。所以李正安帶我們去了A區,A區的消費你比我清楚,很多五位數只是起步價的東西。”喻時九說。

喻舟夜只是點點頭,沒有打斷他,也沒有教訓他不該踏入A區。

“潛水回來在郵輪上,恰好看到了賽車介紹,李正安說是不定時的,剛好趕上了,問我要不要玩一把,剛好能花光你的經費。”喻時九說。

“所以你贏了嗎?”喻舟夜放下湯勺說。

喻時九卻道:“喻總知道你參加的比賽,預備開場之前,投票早就截止了嗎?”

“現在知道了。”喻舟夜說。

“嗯,賽車手只需要考慮怎麽獲勝就好了。”喻時九說。

“小九。”喻舟夜放緩口吻:“你在生氣?”

“沒有。”喻時九站起來把碗筷都放回餐盤:“我只是在解釋,為什麽那天我會出現在比賽場地上。”

他擡眼,面色沉沉的,語氣卻比以往交涉的時候緩和很多。

只是夾着一點冷漠。

喻舟夜能看出來,這不是在針對自己,喻時九這冷漠仿佛是在對喻時九自己。

“所以現在輪到你了。”他看着喻舟夜問:“伊寧制藥跟你的賭注是什麽。”

喻舟夜擡起手,喻時九立馬過去,看到了他的目的,拿起自己昨晚打印的文件。

現在已經寫滿字了,也還分的出來原本是什麽內容。

“你的功課做了多少。”喻舟夜問。

“十五年前伊寧通過自研,改良了兩款新型抗生素,得到批號之後開始大量生産,快速擴張。這些年,國外的同類藥物研發突飛猛進,我國也有了代替品,他們的生意不好做了,開始轉為生産醫療用品,跟濱海市內很多醫院都有長期合作。”

喻時九說:“能查到的資料就是這些,關于近期的股權變更,去年,伊寧三個老高層退休,股份全部到了伊寧的大兒子,伊元手裏,老三伊肖沒有實權,在他大哥手底下做事。”

“就這些?”喻舟夜問。

“剩下的是我猜的了。”喻時九說。

他上輩子對伊寧有一點印象,但是不多,因為他們在喻舟夜上任沒幾年就宣告破産了。

現在想來,這個時間點,應該就是因為這一場賭約。

伊寧制藥宣告破産就發生在跟喻舟夜這場賭約之後。

“洗耳恭聽。”喻舟夜說。

在喻舟夜的目光下,喻時九繼續道:“我想了昨晚你們的對話,所以我猜他供貨的一部分産品,應該是很大一部分,都進了喻家手底下的醫院。并且他還在向喻家售賣大型醫療器械,沒猜錯的話,喻家和伊寧應該是從他們十五年前研發出成果開始,就一直合作至今。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所有信息。 ”

“繼續猜。”喻舟夜像是在鼓勵他。

“……可能因為他現在提供的器械質量不對,貨不對板,或者是二手裝新等等的問題,所以喻家想要終止合作,但是他不願意?他不想丢失濱海市在他手裏醫療用品市場?”

喻時九只能猜到這裏,伊寧他是真不了解,喻舟夜給他的資料很多很厚,他昨晚也沒來得及去一頁頁找,而且這樣漫無目的地查找,效率很低。

“結局猜對了。”喻舟夜說。

喻時九在心裏翻譯,過程全部錯了。

“去年股權變更,伊元新官上任三把火。提高了醫療消耗品的售出單價,我決定不再續約。

“我們花了一段時間對比和挑選,從外省找到了比他單價更低,質量更優的産品,并且也找到了可以直接交易的、能長期合作,售後穩定的國外大型醫療器械的供應商。和外省的産品源頭談妥之後,我們立即準備簽一個季度的合同。

“第一批試用的貨送進醫院的時候卻被伊寧的人調包,全部換成了伊寧積壓在庫房的次品,并且他還用比我們更高的出價買下來這批貨。”喻舟夜說。

“他想提價再賣給我們?”喻時九費解道:“這都是錢啊,他不可能有多少買多少的。”

“不。他只需要說服我們找到的合作商,每個單價用他們伊寧售出的價格來購買,就可以讓他們進濱海的價格都和伊寧看齊,甚至更高。”喻舟夜說。

“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喻時九說:“就算這樣,我也不會買伊寧手裏的貨。”

“你可以不買伊寧的貨。外省供貨的只是源頭供貨商,誰能收他們的貨,他就跟誰合作。”喻舟夜說:“只要伊寧再倒個手,就能把他們打價格戰的虧損降到最低。”

“所以吃虧的還是我們。丢了一個物美價廉的穩定源頭。”喻時九說:“他們能對運貨的車動手腳一次,以後就會有無數次,無論是這次的供貨商,還是日後別的供貨商,直到我們用他的貨。”

喻舟夜點點頭:“他們之前出售給我們的那部分大型醫療檢測儀器,下面所有醫院裏算下來三十幾個億。裏面有百分之七十的儀器在終止合作之後,問題頻出,需要檢修的儀器也因為型號等問題,必須通過伊寧來聯系。”

“他們拒絕承認儀器是他們幹擾的,還拒絕繼續提供後續的檢修。”喻時九終于明白了。

“他為什麽吃準了喻家?寧願幹這種卑鄙的手段,也不肯升級産品。”喻時九直犯惡心。

早知道喻舟夜面臨的是這些麻煩,他昨晚就應該好好收拾伊寧那幾個人。

“如果是他父親還在管事,應該會選擇花錢重做産業鏈,升級産品,但是他沒學到一星半點。”喻舟夜的口吻裏夾着淡淡的鄙夷。

喻時九忽然道:“我能學到。你講,我就能學。”

喻舟夜被他這麽較真的勁兒逗笑了,彎了彎唇。

“幹什麽!我都聽進去了。”喻時九說。

“他是沒學他父親,你學我,是長兄如父嗎?”喻舟夜道。

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來嗆他!

喻時九看一眼“不能碰壞的瓷器”,深吸口氣:“等你好了我再給你吃拳頭。”

“那要輕一點。”喻舟夜半真半假道:“你哥不經打。”

“……別瞎說。”喻時九問:“所以你們的賭約是,讓他不再幹涉喻家的生意往來?”

喻舟夜烏黑的雙眸看着他,聲色如常道:“A區的海崖賽車,生死有命。我贏了,伊寧從此退出濱海市場,他贏了,伊寧的産品,喻家全部買單,簽永久合同。”

“……操,這便宜不讓他全占了?”

喻時九忍不住罵了一句:“市場沒了,大不了出去再找,又不會死,他贏了,他那些垃圾我們都要花錢買,那不是純粹給他送錢嗎?誰提的啊!”

“我們雙方各自提出自己獲勝的需求,他先提的。”喻舟夜說。

奧,原來吃大虧的提議就是喻舟夜自己提的。

喻時九無需再忍,直接道:“你腦子裏進水了,便宜死他了。”

“怎麽會。”喻舟夜說:“你不信我能贏?”

“我當然信,我哥必須贏。”喻時九想也沒想地說:“可是這也太不公平了。萬一輸了,萬一你真的……”

他說不下去,他現在是由內而外地不敢去想那個可能。

幸好喻舟夜贏了。

活着帶他回家了。

“賽車是他提的。不過謝謝他以這樣的方式開局,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這場比賽,我都只有迎戰這一個選項。”喻舟夜說到這些,鎮定得讓人心生畏懼。

“因為不止伊元,我也需要這樣一場洗禮。”他道。

喻時九不會畏懼他,喻時九只會在他這樣平靜地謀劃,和利用生死來用來站穩腳跟的殘酷之中,看到喻舟夜的強大。

他一如既往地完美,強大。

足夠将他納進自己的羽翼之下,給他無盡縱容和安全感的強大。

喻舟夜年少繼位家主,憑自己的智謀和能力籠絡人心,穩定了局面。

他太年輕了,濱海市沒有過這樣純粹獨立且年少的一座高山,不會有人讓他這麽舒坦。

因為他身後沒有人。

因為他是喻家唯一的頂梁柱。

所以這些不上道不入流的東西也敢來觊觎他,要撕下他一塊肉吃。

不過是幻想他繼位時年少,如今也才二十出頭,他就一定會稚嫩,一定會手忙腳亂,一定會好拿捏。

他們太小看喻舟夜了,也太狂妄自大。

上一世喻家後來的根基越來越深,任他和喻舟夜的恩怨在當中拉扯,也沒能組織喻家發展。

喻舟夜的名聲和口碑,威嚴和權勢,是用鮮血和驚人的膽量、絕對的實力、鮮活的生命所鑄造的。

他聽懂喻舟夜這節課了,這件事足以讓他在濱海市的商圈立威。

往後,再也不會有人因為他年輕,他身後空無一人而小看他。

往後,喻舟夜本身,就是喻家的代名詞。

他沒有後盾,他亦無需後盾,他本身就是整個喻家的支撐。

“如果這個人是我呢?”喻時九望向他:“你會支持我去賭嗎?”

“我不會讓我的弟弟有需要用命來做生意的機會。”喻舟夜毫不遲疑地給出答案。

意料之中。

他也能做到。

“嗯。聽話的弟弟是不會給哥哥添亂的。”喻時九的話裏聽不出情緒。

面上也看不出悲喜。

“這件事,很危險。”喻舟夜擡手握住他的手背,用拇指拍了拍。

“保護好自己,好好生活,不要讓我們經歷的事沒有價值。”他說。

喻時九定定地看着他。

“放心吧,哥。”他面無表情道:“我很惜命。不會做冒險的事情,讓你打下來的安穩江山白費。”

除非有一天我長大了,能和你一樣的強大,站在你身邊。

和你一樣,可以撐起來一片天。

喻時九把書包打開,昨晚坐過的枕頭往地上一放,趴在床上拿出來試卷做題,連墊紙板都帶上了。

喻舟夜開始看了他會兒,發現他分外認真,随後拿手機翻看郵件也開始處理公務。

·

喻時九的變化幾乎是一時間發生的,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去補習班的時間越來越多,在家裏無時無刻不看到他在複習功課,不然就是鎖在屋子裏去記住那厚厚的、裝滿一個櫃子格的資料。

喻舟夜養身體的這段時間,在家辦公,對外依舊沒有耽誤公務,沒有人知道他受了這些傷。

只是知道他在調理腸胃,沒有出席兩次晚宴。

其中公務上的酒局,都由小孟帶着直接對接的部門領導去赴約。

一切都非常順利,伊寧制藥按照約定退出了濱海市場,并且有人“不小心”将伊寧和喻舟夜的賭約內容放了出去,還附帶了一小段談判的錄音。

賽車過程只截取了部分相撞、難以分辨的畫面放了出去。

喻時九知道,茂森和喻家開始有暗地的接觸了,并且是有戰隊傾向的。

不過也可能是茂森的見風使舵,畢竟李正安一直是一個合格的生意人。

也不能排除是李正安向他父親吹了風,在輿論上助喻家一臂之力,讓伊寧的火燒得再大點。

這些他沒有去問李正安,他只要知道李正安不會擋他的路,對他不利就好。

現在的問題只剩下喻舟夜,喻時九除了鎖在房間看保密資料以外,所有時間,他都在家裏圍在喻舟夜的床邊。

複習都是書包直接帶去三樓喻舟夜的房間裏。

張伯在這個房間裏面還給他加了一張單人床,就在喻舟夜身邊。

寫字桌也給他配上了。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只粘人的小狗,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就是覺得呆在喻舟夜身邊比較安心,他能一擡頭就看到。

那天賽車幾乎給他留下來陰影,他沒說過,他幾次半夜醒了做噩夢,夢見那天的喻舟夜連人帶車沖下海崖。

每次醒過來,渾身發冷,後背上全部都是汗,要在靜夜裏看着喻舟夜好一會兒,才能确定他在自己眼前的事實。

等中考結束,喻舟夜也可以下地了,身上的傷疤好的七七八八,還需要養着,他已經不聽勸阻開始往總部跑,回去上班。

喻時九放着大好的暑假不去玩,天天跟着喻舟夜的身後去公司上班。

“三點了。你該下班了,喻總。”喻時九倒在喻舟夜辦公室的沙發裏看高中的視頻課。

“今天出成績,查了嗎。”喻舟夜問他。

“還沒。”喻時九說:“考不上我就跟你來公司上班算了。”

喻舟夜思考過後說:“雖然你年齡合格了,但是有機會的話,還是念完大學吧。”

喻時九笑了:“哥,這麽不相信我啊。”

他一把坐起來,走到喻舟夜的辦公桌前,夠着身子去将喻舟夜的領帶微微挪動半公分,放得端端正正。

湊近時目光狡黠:“不如我們賭一局吧。”

喻舟夜垂眼看着他:“你說。”

“如果我考上箐英,你這半個月不許再來公司了,把身體都養好,別臨到頭了沒恢複好,留個後遺症什麽的,不差這半個月,反正也不能去酒局,在家一樣辦公。”喻時九仿佛早就做好打算般。

“沒考上呢?”喻舟夜說。

“沒考上我就去全封閉學校複讀。”喻時九脫口而出。

這也像是他早有預想的。

“封閉學校,沒有周末,也不能回家。”喻舟夜說。

“還不能見你。我知道。”喻時九說:“到時候就要跟我哥小小的離別一陣子了。”

“不喜歡待在家裏?”喻舟夜若有所思。

“怎麽會。”這個距離,喻時九能看到他哥的睫毛,一根根的,又纖長又漂亮。

白天鵝好起來了,受傷的羽翼變成了更豐盈的樣子,更堅固了。

“待在家裏我還要照顧你,看着你,叮囑你多休息,太麻煩了。”喻時九說:“而且你還不聽。不如我去學校裏住,省事。”

喻舟夜沉思片刻:“好。沒考上,我就送你去。”

喻時九知道自己跟離不了人的小狗一樣,最近這兩個月圍着喻舟夜,他都養成習慣了。

這其實有點不太好,他現在樂意跟他哥兄弟情深了,但是總覺得,有什麽需要注意一點的地方。

如果真的沒考上,那就是天意。

李正安給他的喻舟夜那三個月的A區項目消費清單還放在他的衣櫃裏。

和那些保密資料鎖在一起。

上面記錄了喻舟夜喝過的茶葉品種,用西餐重複點過的口味,拍賣到的紅酒,會選擇的甜品,比起打牌更喜歡壓骰子,他還會騎馬,射擊……

他的生活看起來那麽幹淨,跟他以前見過的那種生活,沉迷聲色的,完全不一樣。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找不到什麽瑕疵,反而得到了一份關于喻舟夜喜好的清單。

喻時九可以用這個做很多事去讨好喻舟夜,他現在也無所謂這份讨好,既然他已經肯接受喻舟夜是他哥哥了。

但是他一項都沒有用過,他直接把這張清單鎖進了櫃子裏藏起來。

“走吧。下班。”喻舟夜叫上在沙發上等待的喻時九。

“今天這麽自覺?”喻時九說。

“明天不來了。”喻舟夜說。

喻時九:“為什麽?”

喻舟夜看向他,淡淡笑了下,漆黑的眼眸裏都是蕩起的漣漪,喻時九很少看見他這樣開心。

是特別由衷地開心。

他在為什麽事高興成這樣?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起來,一條接着一條,在按電梯的喻時九突然明白過來。

又驚又喜:“我、考上了??!”

喻舟夜笑意更深,電梯門打開,他徑直走進去。

喻時九立馬上去拉住他的右手手臂:“是不是我考上了?”

喻舟夜說:“手機一直在響,不打開看看?”

喻時九興奮地搖頭,壓着心頭的喜悅:“我不看,我就要聽你說!”

喻舟夜摸了摸他的頭,十七歲的少年又長高了一大截。

“全省排名235,你覺得呢?”他說。

“我靠,我好厲害!”喻時九一點不客氣地說:“我以為只能到九百左右,考箐英還挺懸的。”

“可以考慮一下你的大學想讀什麽專業了,高中可以選課。”喻舟夜說。

“哥,你就不表示表示嗎?”喻時九說:“我這回可是穩進啊。”

“想要什麽禮物。”喻舟夜問。

“我不要。你自己要送,就自己想,禮物這東西知道答案再送就沒意思了。”喻時九說。

“那我送什麽你都得喜歡。”喻舟夜非常霸道。

“……行!”喻時九面對他張開雙臂:“那我哥給我個慶祝勝利的擁抱吧,你還沒抱過我呢。”

喻舟夜:“這算禮物嗎?”

喻時九被打擊到了,怨氣突生:“你真是天生的生意人。”

喻舟夜把小狼狗逗的炸毛,再擡起右手擁抱住喻時九,拍了拍他的後背。

“恭喜。”他說。

喻時九避開他的左手,緊緊抱了下,再小心翼翼地放開:“我會加油的,哥。”

“我贏了。”他說。

·

日子過得飛快,喻時九壓在衣櫃裏面的那張記錄着喻舟夜喜好的消費清單被他翻出來過幾次,又放了回去。

箐英離家的車程有些遠,單程不堵車就要一個半小時,喻時九每天早起兩小時在車裏補覺。

在喻舟夜的安排下,他終于住進了箐英的宿舍,每周末的時候再回家。

他是很不想住校的,但是喻舟夜幾次勸告,他不想再讓他哥為這種事情分心,帶着行李就住了進去。

雙人間,也沒有不方便。

就是沒法跟他哥住在一個屋檐下,很不習慣。

江城去了原來的初中部直升的高中部,李正安倒是跟他一起進了箐英,但是不在一個教學樓,宿舍也不在一起,見面的機會寥寥無幾。

因為上了高中的他開始奮發圖強地學習了。

高一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喻時九的上輩子看了都會發笑,這輩子的自己看了也倍感陌生。

他居然上了光榮榜,還排在第一頁的第一列,全校總分第十七。

這是箐英,箐英的學生,保底是本一的水平。

“看來喻家的歷史要改寫了。”喻時九對着火紅的光榮榜嘆道。

“九哥,真牛啊,全班第二,全校十七。”舍友葉望川端着飯盒路過,打招呼道。

喻時九提起嘴角笑了:“九哥高興,開學第一個月你的夜宵我包了。”

“那我真不客氣了。”葉望川說:“下午你回家嗎?先請你吃個飯。”

“回。吃飯就免了。”

喻時九邊走邊擡手背對着葉望川揮揮:“九哥急着回家。”

他這頭還在收拾東西,下一刻就葉婉清住院的消息。

葉婉清在喻家存在感低到他經常去三樓,都只見過幾次的地步。

他能接受喻舟夜這個呵護他兩輩子的私生子哥哥,因為他哥是真的用命在給他鋪路,給他撐起一片天,給他一個家。

但是葉婉清,她什麽也沒幹過,她還破壞了母親和父親的婚姻,他連父親在這一點上都原諒不了,更別說跟這個葉婉清和睦相處了。

喻時九能做到的極限就是葉婉清跟他面對面的時候,他看在喻舟夜的面子上,不撕破臉地劈頭蓋臉罵她一頓。

但是喻舟夜這次似乎特別着急,放下了重要的國際會議去了醫院。

喻時九猶豫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喻舟夜。

聽張伯的意思,喻舟夜已經在醫院守了一天一夜了,肯定還有的折磨。

一家之主一天一夜不回家的消息,還是在他放假之後才告訴他。

也是喻舟夜的指示,不打擾他學習。

喻時九轉念一想,逃避不是問題,他想要一直跟喻舟夜生活,他們要并肩而立。

那要麽,林婉清跟他道歉,他就能在這種時候,毫不猶豫地跟喻舟夜站在一起,大不了他站遠一點,不看就是了。

他哥在那耗着,他不去看一眼不行。

要麽,他直接搬出去,剛好把有些奇怪的念頭都斬斷。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寒暑假再去喻舟夜那實習。

有的距離,是應該保持一點。

尤其是他一天天地長大,已經住校了,那股想念卻愈發明顯。

時間和分離沒讓他淡忘,反而跟梅雨季的天氣一樣,把他困住。

中考等結果的時候,他和喻舟夜堵了一次,天意讓他繼續留在喻家,留在他哥身邊。

喻時九是在出了這個箐英全校十七名的好成績的時候,想要就此做個了斷的。

于是他懷揣着心裏的預想,讓司機直接将他送進了林婉清住院的地方。

在導醫臺打聽到了病房,他一間間地找過去,單人病房裏面沒有人。

門是開着的。

喻時九走進去,看到林婉清的手臂上插了兩個管子都在挂水,氣色看起來很差。

這時候讓她道歉顯得很不人道,但是這個女人是破壞他家庭的第三者,他便無所顧忌。

“小九,你怎麽來了。”林婉清說話費力,氣息比正常人短促一些,說一句就立刻要緩一會兒。

喻時九蹙眉,在家裏林婉清是不會這樣當面挑釁他的,

“我來找我哥,他一天一夜沒回家了。”喻時九說:“我來帶他吃飯,看看他。”

林婉清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由衷道:“你們,現在很好,看到你們能相處得這麽好,我就放心了。”

這話很刺耳,喻時九直接頂回去:“你有什麽資格放心,你也有臉對我說這種話?自己什麽身份心裏沒數嗎?你不會以為住進了喻家,就真的是喻家的主人了吧?”

林婉清柔美的一張臉,因為疾病變得分外憔悴,也沒能遮住她的美貌。

美人被他罵得難過起來,楚楚可憐,喻時九半點沒打算放過她。

“現在我哥不在,用不着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你是怎麽插入我父母之間生下我哥的,需要我來告訴你嗎?”

喻時九清清楚楚道:“我哥這麽好的人,有你這樣一個媽,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你怎麽有臉活在這個世上的,你怎麽有臉踏進喻家的……”

“喻時九!”嚴厲的一聲呵斥打斷了他,是平日裏對他溫和優雅的嗓音。

喻時九頓時渾身發涼,僵硬地轉過身。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時沒忍住。

林婉清在他面前,還挑釁他……

這些解釋在喻舟夜一臉嚴肅,陰沉着臉一步步走進來的過程裏,全部碎成了泡沫。

“我不是故意……”喻時九沒有底氣的開口。

“你不是故意讓我聽見,對不對?”喻舟夜第一次對他露出這樣嚴厲的神色,氣場壓過來,不容反駁。

“……是。”喻時九硬着頭發承認,也不想撒謊。

他深吸口氣,指着林婉清說:“她勾引我爸生下了你,她自己一身的髒,我不想因為她跟你過不去,有什麽錯。”

“這就是你對我媽媽出言不遜的理由?”喻舟夜冷聲道。

喻時九被激怒了,他什麽都可以聽喻舟夜的,唯獨這一點,他忍不了。

所以他狠狠心,擡起頭:“對!就憑她是個勾引我爸的小三,她活該得病!活該被我罵!她這麽喜歡我爸,給他偷偷摸摸生兒子,怎麽不跟我爸一起去死!”

喻舟夜神情露出一絲狠厲。

喻時九不知道他怎麽反應那麽大,上輩子他罵林婉清,喻舟夜沒有這樣過,只是默默忍受。

怎麽他們的關系變好了,他們是兄弟了,喻舟夜反而因為這種事對他這麽兇。

這是喻舟夜兩輩子,第一次對他露出這種表情。

“除非她跟我道歉,不然我見一次罵一次。”喻時九撇過臉,給喻舟夜一個臺階,也給自己一個臺階。

喻舟夜擡手到一半,忍了兩秒放下去,沉聲道:“滾!”

喻時九驚了。

整個人呆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向喻舟夜。

喻舟夜居然罵他,喻舟夜,罵他。

這幾個字怎麽組合,他都合不起來。

他哥,罵他。

他看向喻舟夜放下去的手臂,嗓音發顫地問:“哥,你為了這個罵我?她是你媽,可她也毀了我的家,毀了我,我憑什麽不能罵她!”

他越說越激動:“你還要打我,你幹脆給我一巴掌讓我閉嘴算了,我說不定還能聽!”

“小夜,算了。”林婉清流着淚水,勸道:“你們兄弟,好不容易能、湊在一起,不容易,別因為我、傷了和氣。”

她是常年的心髒病,這會兒氣息本就短促,被這一刺激說話也需要停頓好幾次才能說完。

喻舟夜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骨節捏得作響,最後一次對喻時九冷漠道:“滾。我不想看見你。”

這比給他一巴掌更他難受。

喻時九頓時湧上一大股委屈,恨恨地看了一眼林婉清,推開喻舟夜走了。

他寧願喻舟夜剛才那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比後面那句話要好得多。

“哎!小少爺啊!”一出門張伯就跟上來:“您別沖動啊,您跟林夫人較什麽勁呢,她也是個可憐人,病成這樣,大少爺正難受着呢,您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喻時九猛然停下來,轉頭對他道:“你也向着那個女人說話?她給你們什麽好處了?還在我哥面前演戲,到底是誰在火上澆油?”

“林夫人畢竟是撫養大少爺長大的,她這次心髒病很危險,大少爺都急得不眠不休,飯也不吃,工作都停了,您也要體諒一下他。”張伯說。

“我體諒他,我體諒他了!所以我在家裏見了面我都憋着沒理那個女人,今天是她!她先挑釁我的!裝什麽喻家長輩的樣子,還把我當小孩騙嗎?做給誰看!”喻時九一肚子的火氣和委屈,被張伯的态度刺激得更甚。

張伯:“小少爺,您……”

“你剛才說什麽?”喻時九突然抓住了什麽。

“啊?我說林夫人現在犯病了,您就讓着她一點,體諒……”

張伯話沒說完,喻時九一針見血道:“什麽叫撫養我哥長大?”

張伯的臉色頓時變了,在喻時九逼問的目光下,更添慌張。

還立刻往走廊回看,沒看到有人來,這才稍微放心,一轉頭又要面對上緊盯着他的喻時九。

“張伯,我哥是喻家的家主,我是他弟弟,等我成年之後,也會繼承一部分喻家的資産,我也是喻家的主子吧。”喻時九說。

“那當然,您是老爺的兒子。”張伯說:“肯定是喻家的主子。”

他說這話時,頭低得很低,喻時九嗅到了一絲異樣。

“既然我也是主子,喻舟夜能掌控的事,我連問話的權利都沒有嗎?”喻時九說。

張伯一時啞口。

……

撫養、喻舟夜、長大。

林婉清、他父親。

他——喻時九。

老爺的兒子。

喻時九知道這中間一定少了點什麽,人在緊張的時候是很容易說漏嘴的。

譬如張伯,他在表态的時候,用來形容他的話,最常說的是——您是老爺親生兒子。

——您是老爺的心肝。

——您是老爺捧在手心裏的。

再譬如,這些人的關系裏面,怎麽偏偏沒有他的母親。

就連林婉清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都可以知道的、跟他有關的秘密,他已故的父親也在這個秘密之中。

為什麽裏面單單沒有他母親的關系在?

“什麽叫做從小撫養了我哥。”喻時九雙眸閃着銳利的寒光,方才的激動蕩然無存,只盯着張伯再次發問。

貼心地為他替換了一個更赤裸的說法。

張伯知道犯了大忌,死守住這張嘴,沒有接話。

“或者我再換個問法。”

喻時九彎下腰,如惡魔般低語,無比清晰地吐字:“喻家應該帶進棺材裏的秘密,我和我哥的秘密,是什麽。”

被馴服的遺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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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破土 “我和我哥的秘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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