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第037章 Chapter37
Chapter37
“咳、咳。”
雷斯垂德很快從底層小警員晉升超級大探長的美好願景中回神。
假咳兩下, 問:“福爾摩斯先生,您正在尋找的男人是誰?”
麥考夫不答反問:“這幅肖像素描有小部分的失真。我希望先見一見真人做最終确認,可以嗎?”
雷斯垂德心說畫像不是100%還原就對了。
這是莫倫根據1/2腦袋做出的模拟圖。
假如分毫不差地推測出死者全臉真容,她可能被冠上「通靈女王」之類的奇怪稱號。
雷斯垂德問:“您想現在去确認?”
“不方便嗎?”
麥考夫看了眼懷表, “現在是20:03, 蘇格蘭場全面取消夜班值守制度了?”
雷斯垂德:“屍體不在蘇格蘭場, 我沒申請到停屍位。”
麥考夫不意外聽到「屍體」一詞。理查德失約且沒有發來口信,已經被害的可能性很高。倒是年輕警員的處境,比他想得更糟糕。
“看來哈蒙局長确實該退休了。”
麥考夫一臉為蘇格蘭場局長考慮,“年紀大了, 精神遠不如前,嚴重到無法安排充足的停屍位。與其被人攻讦, 不如主動退休。”
雷斯垂德當然希望哈蒙局長趕快滾蛋,連帶着把自己的上司伯德也打包一起帶走。
他忍不住說了幾句, “多麽期望明天上班,發現上帝賜予我一個和藹可親的新上司。您說這一天什麽時候會來?”
“那就難說了。”
麥考夫仿佛是安分守己公務員, 不可能幹預蘇格蘭場的人事任命。
“有些事像是倫敦的晴天,總會出現的, 但又難以估量準确時間。或許在這起案件告破之後,但誰又說得清楚呢?我們又不是首相。”
雷斯垂德無奈點頭, 他也确實不能指望福爾摩斯先生救他于辦公室鬥争。
麥考夫扯回主題,“為什麽現在不便認屍?是停放警戒森嚴的地方, 需要提前預約嗎?您又是怎麽發現死者的?”
雷斯垂德:“準确地說, 那不是一具屍體, 而是二分之一的人頭。我覺得您無法從那上面再獲得更多信息。”
這就講述了『水族館鯊魚嘔吐事件』。
雷斯垂德:“那部分腦組織需要被冷藏保存, 放在水族館不便拿取,海勒小姐就提議暫時把人頭與骸骨放到她家的地窖冰庫。”
麥考夫認真地聽完事件始末。理查德的出場方式也讓他有點小驚訝了。
“所以說, 這幅肖像是海勒小姐畫的模拟圖?”
雷斯垂德點頭。
麥考夫客觀評價:“畫得真不錯,充分把握了死者生前的狀态。”
雷斯垂德:……
善變是您的标簽之一。十分鐘前,是誰說這畫失真的?
麥考夫絲毫不覺自己有雙重标準。
之前不清楚理查德只剩半個腦袋,他用了寫實素描的标準進行評價。現在知道這是一幅模拟推測圖,評價體系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只剩半顆腦袋,我還是想盡快見一見他。”
麥考夫:“沒有預約,晚上直接登門拜訪海勒小姐,确實略顯冒昧。您忙碌了一天不如先回家休息,就由我來做那些打擾人的事。那就下次再見。”
雷斯垂德一時吃不準了。
福爾摩斯先生究竟是希望自己同去一起加班呢?還是單純地讓自己回家早點休息呢?
麥考夫擡步就走向,準備攔一輛馬車。
“等等。”
雷斯垂德的直覺再次啓動。假如他現在回家,頗有領導加班我放假的感覺,他有點不敢這樣做。“我陪您一起去,還沒聽您說明死者是誰。”
麥考夫似真誠贊美:“您太敬業了,真的辛苦您了。免得等會重複說明,不如等見到海勒小姐後,我再一次性說清楚。”
“好吧。”
雷斯垂德只能耐心等待,要麥考夫吐露一些實情是真不容易。
馬車來了。
兩人上車,車廂有點安靜。
一秒、兩秒、三秒。
車夫疑惑,這兩個乘客在做什麽?為什麽穩穩坐好之後卻不說目的地?
車夫大聲問:“兩位去哪裏?”
“花園街6號。”
雷斯垂德脫口而出。當馬車行駛起來,他後知後覺哪裏不對勁。
為什麽不是麥考夫報地址?該不是壓根不清楚該去哪裏找莫倫吧?
所以說,這家夥是早就預判到自己會追上來一起加班?
雷斯垂德張了張嘴,想要問個清楚,但又閉嘴了。
有的事,難得糊塗。問得太清楚,反而顯得自己的智力被碾壓。
雷斯垂德僅發動了無聲的眼神偵測。
試圖通過上下打量的目光,看穿對面這位的思維。
麥考夫仿若無查地微笑。
對于他究竟知不知道莫倫家的新地址,唯一的回答就是簡單一句話——你猜。
*
*
花園街6號。
20:20,莫倫結束今夜的拳擊練習。稍稍休息十五分鐘,前往浴室淋浴。
洗澡時,容易發散思維。
想起她将人頭裝盒帶回,存放到了地下C號冰庫。有點懷念電力制冷,冰櫃對解剖學也存在促進意義。
懷念冰箱三秒,又開始編了一段亡靈法師操縱骷髅頭的偷竊故事。
骷髅頭挖空了她的儲備糧,把別墅地庫食物全都傳送去異世界,作為工資發給了造房的矮人們。
又不免暢想另一種穿越的可能性。
為什麽她是往前兩百年來到19世紀,不是往後兩百年去往23世紀?
23世紀,超低溫冷凍屍體又複活的生物技術實現了嗎?宇宙旅行是否已經開通往返行程?
短短十幾分鐘而已,腦內場景幾度大跳躍。
莫倫離開浴室,準備在小火爐邊烘幹頭發。
管家朱莉前來傳信,“雷斯垂德探員與福爾摩斯先生一起來了,想要查看C號冰庫裏的物品。
按您之前的吩咐,我已派人帶他們去地窖。福爾摩斯先生表示如果可以,希望今天能與您聊一聊那幅模拟肖像。”
莫倫聞言,眨了眨眼:“難怪說藝術源于生活,生活比藝術更不講邏輯。”
朱莉保持标準微笑。
作為海勒小姐的管家,優秀的标準與衆不同。她被允許擁有一個特權——不需要聽懂家主的每一句話。
莫倫只是有點小驚訝。
原以為雷斯垂德至少要過一個月才能确定一號人頭的身份,甚至準備好這會是一樁懸案。
不料,今夜就出現了線索。
線索來得太快了,不難猜測是麥考夫帶來的消息,這真是劇本才敢寫的巧合。
莫倫:“等兩位客人去二樓客廳稍等片刻,我半小時後到。”
朱莉:“好,我去安排。”
21:12,別墅二樓客廳。
莫倫提前三分鐘到達:“兩位,晚上好。福爾摩斯先生,想必是您帶來了死者的身份訊息。謝謝您帶來這個奇妙的巧合,讓尋找死者被害真相有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麥考夫:“您客氣了。夜晚拜訪,是我冒昧打擾。這次得以立刻确定死者身份,不全是偶然。如果您沒有給醫學院捐款,這顆人頭的行蹤說不定會被塵封在水族館的檔案裏。”
發生鯊魚嘔吐人頭事件,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報警,不是所有人都會堅持屍檢。
如果人頭不是在莫倫面前被鼠鯊吐出來,等待死者的也許是久久難覓真相。
雷斯垂德左看右看,這讓夾在中間的他有點難辦。
他要再聽多久兩人商業互吹?難道要讓他加入吹捧?不,他要瞅準時機,禮貌又不失速度地打斷這場互吹。
麥考夫卻一秒切入正題,“死者是我的前同事,多姆尼克·理查德,曾經供職財政部。兩年前因為身體不适辭職,帶着妻子、孩子們一起前往美國休養。”
“理查德的左耳近期病得嚴重,還是打算回英國治療。3月1日最後一次電報聯系,約好3月18日見面談論病情,我再想辦法介紹專業醫生。他卻沒有留任何口信就爽約了,而且他的家人也不清楚他的回英行程。”
麥考夫改編了阿諾德爵士的口述版本。要調查理查德之死,必須隐瞞他的情報員身份。
據悉,理查德的家人都不知他去美國的隐藏任務。
理查德太太帶着孩子先一步離開美國時,也不清楚丈夫的具體歸期,只被他告知會在四月前回家。
麥考夫:“我擔憂理查德是否出了意外,找探員先生碰碰運氣。沒想到與人頭一號對應上了。”
“請您節哀。”
莫倫對麥考夫所謂的同事之誼持保留看法。
倒不是說麥考夫一定沒有某位同事,關系好到讓他放棄休息也要查明情況。
可在提起理查德時,他沒有強烈的情緒波動,更像是完成一份找人的工作任務。
莫倫猜測理查德回英國不是簡單地治病,本該由他傳遞給白廳的情報因其死亡中斷,所以才要追查他的死因。
“對于死者,我了解的情況有限。雷斯垂德探員應該都告訴您了,想找剩餘的屍體難度較大。”
雷斯垂德本來躍躍欲試想打斷兩人的商業互吹。不料沒被他抓到時機,兩人已經說起案子。
這會,他快速反應接話,“現在我們知道死者是理查德,他是從美國返回英國,還有他是3月17日死亡。這就可以倒推出一些客船班次,再找船務公司了解乘客情況,确定他是怎麽來回的。”
“您說得不錯,勘察範圍比原本縮小了。”
莫倫暗道确定客船班次卻有一個大前提,需要多姆尼克·理查德使用真實身份購票入境。
假設理查德故意僞裝身份,他甚至刻意不選擇從美國直接回英國,依舊難以确定他乘坐了哪艘船,難以确定第一案發現場的位置。
莫倫想起鼠鯊嘔吐時,随着人頭一號一起入水的那頂假發。
假發是深棕色的男士齊耳短發。
理查德的頭發偏淺棕色,發長更短,發量較少,且有零星白發。
莫倫似随意一問:“福爾摩斯先生,您的這位同事喜歡戴假發嗎?”
麥考夫知道這個問題意味着什麽。有的事,心照不宣。
微笑回答:“理查德今年三十九歲了,頭發難免成為一點小困擾。必要的時候,假發能讓他看起來更精神奕奕。”
雷斯垂德:?
為什麽話題會跳到假發上?
麥考夫沒等探員先生發問,先肯定對方的提議:“很有必要查一查客船班次。”
這是必不可少的調查步驟。
萬一理查德沒有絲毫僞裝就是照常買票回家呢?不查,就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麥考夫又說:“三天後,在西郊的啄木鳥莊園,皮埃爾伯爵将舉辦每年例行的初春宴會,邀請對象主要是銀行金融高層與有錢人們。海勒小姐,我猜您應該收到了邀請,對嗎?”
莫倫點頭,她猜到了今天麥考夫來此的目的,不只是親自看一看人頭。
就聽麥考夫說,“理查德太太也會出席啄木鳥莊園的宴會。”
麥考夫簡述了理查德的家庭情況。
理查德出生在牧師家庭,經濟水平一般,他只讀到公學畢業。
二十年前,他入職白廳時,沒有統一的文官入職考試,也不做本科學位的最低學歷要求。
後來,理查德娶了雪莉·西爾弗為妻。
西爾弗家在曼徹斯特有地産,并且開設紡織廠。
老西爾弗夫婦生了一兒一女,雪莉有着兩萬英鎊的嫁妝。
“據傳,十七年前是老西爾弗選中理查德做女婿。雖然他相貌平平,學歷不夠出衆,家境也一般,但通達人情世故,憑着自身本領在財務部門就職。
這些年,老西爾弗的生意越做越好,也沒聽說理查德與妻子發生矛盾。理查德太太不時出入商業宴會,挑選各類理財項目,收益也不錯。”
麥考夫與理查德夫妻沒有實質性接觸,這些都是聽阿諾德爵士的轉述。
雷斯垂德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金屬球的內壁刻着「拿破侖一世」的稱謂烙印,為什麽要關注理查德太太?
理查德讓妻子管錢,多半與雪莉的娘家做生意有關,這有什麽問題嗎?
麥考夫說出了今夜之行的主要目的。
“目前,理查德太太應該不知道丈夫被害,以為理查德仍在美國未歸。海勒小姐,能否請您忙個忙?在啄木鳥莊園的宴會上多多留意理查德太太,瞧一瞧她是否有異常狀況。”
“好。”
莫倫知道這是要暫時隐瞞理查德的死訊。
只為不打草驚蛇,不讓兇手知曉他設計的分屍沉海全都白費了。
雷斯垂德終是忍不住問:“不直接通知理查德太太她丈夫的死訊,是懷疑謀殺與她相關嗎?”
麥考夫确實也有這一層考慮。
“理查德太太帶着孩子們在3月1日入境英國。從時間上,她親手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不過,相隔大西洋,之前與理查德的聯絡都是通過電報公司傳信,誰能保證那一頭的發信者到底是誰呢?”
理查德在即将傳遞「拿破侖」相關情報前遇害,但不代表他被謀殺分屍的原因一定和情報任務有關。
死因可以是私人糾紛,也可以是倒黴地被牽連到別的事故中,要先排查這些能查的事。
雷斯垂德恍然點頭。
對,先确認雪莉沒有異樣,這才嚴謹。
*
*
3月23日,啄木鳥莊園。
水晶吊燈的輝煌燈火,照得銀制餐具熠熠生輝。
舞會時刻比晚餐更熱鬧。
當音樂從琴鍵下傾瀉而出,客人們或在舞池裏裙擺翩飛,或在沙發邊談笑風生。
莫倫婉拒了又一位邀舞者,朝着西北角的閑談區走去。
今夜赴宴,不準備跳舞。最初的目的明确,是認識一些銀行金融從業者,多了解一下如今各種投資動态。
尤其是結識「泰晤士銀行」的高層,她可沒忘了要弄清是誰把夢境獎勵存入保險櫃。
現在多了一件事要做,附帶觀察在西北角的理查德太太。
以時下的大衆審美,雪莉長得很寡淡。
卻穿着金色貼花的緞面紫色晚禮服,佩戴了炫目的紅寶石項鏈。
這身裝扮顯得富有貴氣,但與雪莉的容貌頗為不搭。
反而讓她在造型上減分,有一種生搬硬套的不協調感。
莫倫其實不在乎別人穿着加分減分,反正到頭來都是屍體一具。選哪種造型,只要選的人開心就行。
顯然,今夜的雪莉情緒不佳,不時快速扇着扇子,與兩位貴婦在聊天。
三人以雪莉為首,都時不時看向舞池方向,雪莉更是露出陰郁眼神。
莫倫主動上前攀談,“夫人,恕我冒昧,我實在忍不住要來贊美您了,您的項鏈真美!紅寶石鑲嵌成一朵大麗花,層層疊疊,流光溢彩。
它與您非常相配,而您讓它變得更華麗炫目。我能否問問這條項鏈出自哪位珠寶設計師之手?是來自巴黎嗎?”
話是180分的真心話,這條項鏈的工藝非常精湛。
莫倫誠心招聘一位出色的設計師,計劃把那盒珠寶原料制作成奢華高端套裝首飾,投入市場。
雪莉輕蹙的眉頭在這一刻舒展開來。
瞧着來人一襲銀色長裙,宛如身披泠泠月色。她似仲夏夜的一陣微醺清風,驅散了自己心底的煩躁。
雪莉猜着來人是誰,問:“您是海勒小姐吧?”
莫倫點頭,“您認識我嗎?真是我的榮幸。不知三位怎麽稱呼?”
“雪莉·理查德,叫我理查德太太就好。”
雪莉笑着介紹了身邊的同伴,分別是艾森豪夫人與特維奇夫人。
“雖然我離開倫敦兩年,但皮埃爾伯爵主辦的舞會不多見陌生面孔。您知道的,來這裏需要有點家資。上個月,我從美國回到倫敦後就聽聞了您的故事。”
艾森豪夫人:“海勒小姐,瞧您對珠寶感興趣,四月開始有好幾場首飾交流主題宴會,歡迎您常來玩。之後,我給您寄請帖。”
莫倫笑答:“那就太好了,我總算找到同好了。”
雪莉:“剛才您問我的項鏈設計師是誰,他不是來自巴黎,是紐約的設計新人丹尼·萊歐。他近期沒有來歐洲的意向,如果您要找他定做首飾,那就得托人跑一趟美國。”
莫倫點頭,“謝謝您的分享。到時候,我能不能報上您的名字?像您這種大客戶推薦的朋友,想來能在設計師面前更有分量,是能縮短定制時間吧?”
雪莉用扇子掩面,輕聲笑了起來,被誇得很高興。
“當然可以說是我推薦的。海勒小姐,您可真是個有趣的人。”
特維奇夫人也說話了,“我就說吧,舞會需要一些新鮮血液。你們與海勒小姐就能愉快聊天,不是誰都是琳達夫人。”
“誰是琳達夫人?”
莫倫這樣問,心裏已有猜測,那就是雪莉三人剛剛看向的舞池一角。
特維奇夫人擡起下巴,朝舞池方向輕輕點頭。
“那個穿着火紅裙子的美國女人。她的丈夫是橡膠商托馬斯,半年前死了。琳達繼承了托馬斯的所有家産。這個有錢的美國寡婦,上周來到了倫敦,今年社交季恐怕會一直看到她了。”
莫倫望向舞池。
琳達長相明豔,約三十多歲,一身火紅色禮裙更顯妩媚動人。
她剛剛結束與一位中年男士的舞蹈,立刻有三個男人朝前圍了上去,紛紛向她發出了共舞邀請。
雪莉語氣冰冷又不耐:
“瞧瞧!先是英格蘭銀行的強森,又是另幾家銀行的經理們,都是結了婚的男人們。這個琳達在美國時就這樣,一直享受招蜂引蝶的感覺。”
莫倫立刻開啓八卦雷達。
聽這語氣,難道理查德也與寡婦琳達有什麽暧..昧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