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謝諾這話匣子一打開……
第41章 第 41 章 謝諾這話匣子一打開……
謝諾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千帆很像是一株堅韌不拔的仙人掌, 為了保護自己渾身上下都豎起刺,在什麽惡劣的環境中都能努力生存。我跟她正好相反,我的性格比較弱, 遇事喜歡逃避,在外人看來可能就比較好欺負吧。
“可能她從小到大因為性別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太多, 她對女孩子們很包容, 向來都是能幫就幫。
“我們當時同時進公司做實習生,公司前輩看我好欺負, 把亂七八糟的工作全都塞給我,最後還把我的勞動成果占為己有。我很不甘心, 卻又因懦弱不敢反抗,只會一個人躲在樓道裏哭。是千帆找到我,幫我擦幹眼淚, 又站出來和上司說了真相, 幫我争取到了很大的權益。”
前方紅燈, 謝諾點下剎車在黃線前停下。
她仰起頭逼回眼淚, 好幾秒後,她頂着通紅的雙眼扭過頭對閻煦說:“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她才是那個最需要被呵護的女孩子,可每次都是她勇敢站出來保護我們。”
……
閻煦安安靜靜聽着謝諾說有關于柏千帆的一切, 等對方說得差不多,她才開口詢問:“聽你描述,柏千帆生前應該是一個能拎得清的人……它和它的原生家庭的關系應該很差?”
“非常差。”謝諾吸了吸鼻子, 語氣嚴肅, 将這三個字咬得極重。
“她父母每次打電話過來就是要錢, 從來沒有關心過她工作怎麽樣、過得好不好、壓力大不大……我真的沒有見過這麽不負責任的父母!”
閻煦以前在冥界也見多了這種重男輕女的家庭。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要是女孩自己能拎得清還好,她們尚有機會擺脫原生家庭;倘若女孩自己也拎不清, 那她們大多會被原生家庭蹉跎一生,甚至連思維也被同化,最終活成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柏千帆呢?它對它父母什麽态度?”
“對這種父母能有什麽态度?那一家三口像螞蝗一樣只會趴在她身上吸血,她恨不得與他們斷得一幹二淨!可他們一家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開她這棵搖錢樹?”
謝諾每每想到自家閨蜜生前的遭遇都會氣得心髒疼。
“千帆和他們僵持了很久,最終雙方達成一致,千帆每個月給他們轉2000元贍養費,他們不許再騷擾千帆。他們一家三口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可後來每個月依舊會不停的打電話給千帆,變着花樣找理由問她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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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千帆早有準備,她每個月工資9000元,但她告訴父母每個月只有3000元的工資,給他們轉完2000元之後自己只剩下1000元,只能勉強支付房租、水電和餐食。每次她父母打電話來她就賣慘,逼急了就鬧自殺。”
謝諾冷笑:“她父母也怕她真自殺——這倒不是在關心她,而是因為她只要活着好好工作,他們每個月還能收到2000元錢的贍養費。可如果真把她逼死了,他們從此以後就一分錢都得不到了。”
閻煦胳膊搭在窗沿處,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窗沿處輕點。
“既然兩邊關系鬧得這麽僵,柏千帆又為什麽還會回去?”
“我也不太清楚。”謝諾搖搖頭,“她沒有告訴我。”
禹城市到柏千帆所在的陽川市大約1個半小時的車程,從陽川市再到下面的陽湖村還得再開40分鐘。
下高速前,謝諾拐進陽川市的服務區停下車。
這會兒已經下午1點多了,她惦記着閻煦今天到現在都沒吃飯,想着在服務區吃點東西,順便加個油。
她們二人在快餐店點了些吃的,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閻煦打開裝着桂花糕和荷花酥的飯盒放在桌子中間同謝諾一起分享。
陳新洲給閻煦準備的午飯是宮保雞丁蓋飯。
雞丁被炒得外酥裏嫩,每一塊都裹滿了濃郁的醬汁,酸甜微辣的味道恰到好處,簡直是下飯神器。
尋常的宮保雞丁都是用花生米炒制,而陳新洲用的是巴旦木和腰果。
巴旦木和腰果經過精心烤制後口感香脆,帶有一種獨特的堅果香氣。一口咬下,裹着醬汁的堅果香氣在口腔中散開,美味到閻煦恨不得吞掉舌頭。
果然,陳新洲的廚藝永遠不會讓人失望。無論多麽尋常的菜,在它手裏都能做出令人驚嘆的味道。
謝諾本就是個愛吃甜點的姑娘,她嘗了一塊桂花糕,眼睛瞬間睜大,瞳孔也亮了起來:“這桂花糕也太好吃了吧!您店對外出售嗎?”
這段時間下來,閻煦的嘴早就被陳新洲養叼了,尋常食品已然入不了她的口。
她擰開保溫壺,喝了一口尚且溫熱着的銀耳蓮子羹,慢悠悠地搖搖頭:“這些甜點都是我們自己吃的,不對外出售。”
陳新洲負責她的一日三餐,餘下的時間還會變着花樣給她做些小零嘴什麽的,哪有空服務顧客?
“真可惜。”謝諾歪頭看着手裏吃了一半的桂花糕,語氣裏又是羨慕,又是遺憾,“做你們店裏的店員真好。”
謝諾喝了口從快餐店買的果珍,目光透過窗戶,落在外面略顯荒涼的高速路上。
“上一次去陽湖村還是兩個月之前,那時候剛知道千帆的死訊,我男朋友開車帶我去參加她的葬禮,我在副駕駛難受了一路。”
她垂下眸子,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說是葬禮,其實就是一個從火化到下葬的簡單的流程。甚至他們一家人一開始都不打算火葬,覺得那樣太費錢了,不如卷個草席子直接扔到後山裏。是村委會說他們村火葬後會給2000元補償,柏家人為了拿2000元的補償款才将千帆送去縣裏的火葬場進行火化。”
閻煦吃完宮保雞丁蓋飯,收拾着餐盒,一邊問道:“你是怎麽得知柏千帆死訊的?柏家人通知的?”
“我和千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您也知道,女孩子之間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就算偶爾不在一起,我們也會每天發微信,晚上睡覺前互道晚安,哪怕是她回到陽湖村之後,我們的聯系也從未斷過。”謝諾望着窗外,眼神空洞洞的沒有聚焦。
“所以在她回去的第三天,我一整天都沒有收到她發來的信息時,我心裏就預感到她可能出事兒了。到了第四天,我鼓起勇氣撥通她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對方聽說我找千帆,只是很不耐煩的說了句‘我姐已經死了’,就挂了電話。”
她的嘴唇抖了抖,嗓音也跟着發顫:“我當時……我不知道我怎麽形容我當時的感受,我以為我得知千帆的死訊後會嚎啕大哭,但我沒有,我很冷靜地又打了一遍千帆的電話,電話接通後我問他是不是千帆的弟弟柏天賜,對方說是。我問他千帆什麽時候舉行葬禮,我說我和千帆是一個公司的,按照我們這裏的規矩,同事去世之後我們得參加葬禮,還得随500元份子錢。
“柏天賜本來還挺不耐煩的,一聽見我要随500元份子錢,立馬改口說過兩天就準備葬禮,還熱心地給了我一個他們家的地址。”
閻煦拿出一包紙巾,從中抽出一張默默遞給她。
謝諾勉強地彎唇道謝,攥着紙巾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說:“我從始至終都很冷靜,就好像沒有心一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冷靜地挂了柏天賜電話;冷靜地給上司請假,順便告訴他千帆的死訊;又冷靜的叫上我男朋友立刻出發去陽湖村。
“到了陽湖村,我看見千帆的遺體時沒哭;她火化下葬沒哭;聽見柏家人到死也不放過千帆,還在想着如何算計她時也沒哭;甚至從陽湖村回來的路上我都沒哭。
“可到了家裏,看見她送我的生日禮物時,我突然就繃不住了,一個人坐在家裏嚎啕大哭。
“第二天回到公司,看到她空蕩蕩的工位,我的心也空蕩蕩的。午休時,正想叫她一起去吃飯,話到嘴邊才想起她已經不在了。回家的路上,看到絢麗的晚霞習慣性的拍下來想發給她,打開置頂的那個對話框,突然意識到她好像永遠也看不到我分享的這些了……”
每當這種時候,她的心髒一抽一抽得疼,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謝諾突然理解了那句話——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我困在這潮濕當中,是清晨空蕩的廚房,是晚歸漆黑的窗,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裏,掀起狂風暴雨。(注1)
不知不覺,她已滿臉淚水。
她慌亂地擦幹淨眼淚,嗓音裏還帶着沙啞:“抱歉,我情緒有些失控,讓您見笑了。”
閻煦把整包紙巾都遞給她,認真地看向她:“難受的時候可能哭出來會好一些。”
“謝謝您,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許是怕自己情緒再次失控,謝諾吸了吸鼻子,幹脆轉移了話題:“閻老板,您說千帆為什麽會向我求救?是因為她死的有冤情嗎?其實我一開始懷疑過有沒有可能是千帆的父母害死她,但我轉念一想,千帆的父母眼裏只有錢,他們更希望千帆好好活着每個月給他們打錢才對,不然千帆也不會每次用自殺來威脅他們都能成功了。”
“一般來說死者托夢求救,很可能是有人想對它的屍體或魂魄做些什麽。”閻煦說,“這也是我說想去柏千帆的墓前看看的原因。”
謝諾更不理解了:“可千帆都已經火化下葬了,他們還能做些什麽?”
“能做的可太多了。”閻煦随口回答,“民間有亂七八糟的邪術,他們會用屍油、屍骨、骨灰,或者直接用死者的魂魄煉化邪物、邪陣。”
這些陌生又恐怖的詞彙,聽得謝諾毛骨悚然。
總歸兩人這會兒已經吃飽喝足,她們也沒有過多浪費時間,上車繼續趕往陽湖村。
下午2點20分,兩人終于抵達陽湖村。
謝諾按照閻煦的要求,将車子停在了稍偏一些的地方,兩人下車後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去了埋葬柏千帆的後山。
“他們對待千帆很随意,随便挖了個土坑就把她埋了,連墓碑都沒有。”
山路陡峭,路上都是碎石,周圍雜草叢生。
謝諾吃力地扒開半米高的雜草,在前面帶路時還不忘吐槽柏家人:“他們說什麽千帆是橫死之人,不能立墓碑。我呸!我看他們就是舍不得這點錢!”
謝諾的記憶力還是不錯,帶着閻煦七拐八拐,很快找到了柏千帆的墳墓。
當初謝諾看見柏家人不願意給柏千帆立碑,她幹脆自掏腰包立了一個,還拉着男朋友把墳墓周圍好好休整了一番。
眼下,柏千帆的墳被挖的亂七八糟,她當初立的碑倒在一旁,裏面的骨灰盒不翼而飛。
謝諾看着眼前的景象又驚又氣,指着墳墓的手指都在發抖:“他們居然真的把千帆的墳刨了!他們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