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不行”……
第31章 第 31 章 “他……不行”……
第三十一章
-
從洛并沒有說什麽。
她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只半妖撲到了桑渡的懷裏,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着盛逾低聲道,“讓她喂吧。”
盛逾将藥碗遞了過去。
那只半妖十分警惕地盯着盛逾, 在盛逾靠近的時候,往桑渡懷裏又縮了縮, 他龇着牙,顯然覺得盛逾是個威脅。
桑渡接過了藥碗, 她擡眼看向盛逾, 小聲道,“我來吧。”
那半妖對桑渡信任極了, 桑渡一勺一勺地喂,他便一勺一勺地喝, 絲毫不怕桑渡喂來的是毒藥。
從洛給盛逾遞去了一個視線,示意人跟着自己先出去,不等盛逾回應, 她又開口道, “你問問他, 看能不能問出他的來歷。”這是這句是對着桑渡。
房門關上時, 發出一聲輕響。
那半妖顫了顫,下意識地低下頭, 看着像是怕極了。
桑渡眸光閃了閃,手中的藥已經喂下去大半, 她伸出手,輕輕拍着那半妖的背。
掌心當中,感受到的是半妖嶙峋的骨頭,他太瘦了,皮包骨頭一樣, 身上一點肉也沒有。
桑渡輕輕拍着那半妖的背,她聲音很輕,“沒事了,沒事了。”
她身前,忽然有聲音傳了過來。
是那只半妖在哭,他壓低了哭聲,聽着斷斷續續的,更叫人心裏難過。
“殺人。”半妖低低吐出兩個字來,他忽地擡頭,一雙眼睛赤紅,“他們殺了娘。”
桑渡輕輕拍動半妖背脊的動作頓了頓,她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眸光閃爍,過來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般,“他們?是關着你的那群人嗎?”
桑渡微微皺眉,她回憶起了先前在高臺上見到的幾個人,那幾個男人看起來高大,滿身的狠戾之氣,做出殺人的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面前的半妖少年卻是搖了搖頭,“穿着黑鬥篷的人,娘認識他們。”
桑渡眸光微凝,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仰頭朝着桑渡看過來,他臉上滿是親近之意,“夜逢。”
“我叫桑渡。”桑渡看着面前的少年,小聲道,“你先在這裏養傷好不好?”
夜逢面上卻是有一絲疑惑,他看着桑渡,半歪着頭,有些磕磕絆絆地重複了一遍桑渡的名字,“桑……渡?”
“是,桑渡。”桑渡拍了拍夜逢的腦袋,而後扶着人在床上躺好,“你乖乖睡一覺。”
夜逢卻是抓緊了桑渡的手腕,“姐姐——”
桑渡微微一愣,這個叫夜逢的小半妖,倒是自來熟得很,“姐姐會陪着我嗎?”
聽到夜逢的問題,桑渡看着那雙渴求的眼睛,自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睡吧,姐姐就在這裏,不會走的。”
夜逢這才閉上眼睛,只是看起來,他不安極了,抓着桑渡的手并未松開,而是牢牢扣住了桑渡的手腕。
指腹因為用力,都有幾分發白。
桑渡坐在床邊,看着夜逢略有些出神。
她确信,自己不曾見過這個叫夜逢的半妖。
看起來,夜逢不過七八歲,桑渡便是再不記事,近些年的事情,也是記得的。
就算她是在夜逢剛剛出生時見過他,一個小娃娃又怎麽會記得自己呢?
只是倘若是這樣,夜逢對自己的親近之意,就顯得有幾分奇怪了。
思索間,房門被人推開。
轉頭去看,是盛逾。
桑渡的眸光與盛逾的正撞上,她頓了頓,低聲道,“他睡着了,只說自己叫夜逢,還有他的娘親,被穿着黑袍的人殺死了。”
盛逾走近了些,他擡手想要将桑渡的手從夜逢手裏拿出來。
可是夜逢抓得極緊,盛逾拉了拉,沒能将桑渡的手拉開,他眉眼微沉,擡手便想要将夜逢的指頭一根一根地掰開。
“诶,等等。”桑渡開口阻攔了盛逾的動作,她小聲道,“算了,他看着受了不少驚訝,就讓他這樣睡吧,我在這兒坐着,也不累。”
盛逾的手掌托着桑渡的手腕。
聽到桑渡的話後,他雖沒有繼續将夜逢的手拉開,卻也沒有松開自己的手。
“他說自己叫夜逢?”盛逾看着桑渡,他站在桑渡身前,垂眸看向面前的人,聲音中,多了一絲疑惑。
見桑渡點頭,盛逾擡手扣住了夜逢的手腕。
夜逢睡得很沉,手腕被扣住時也沒什麽反應,只是眉頭皺了皺,似是有幾分不大安穩。
桑渡盯着盛逾,她聲音略有些發緊,“怎麽了?夜逢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事。”盛逾松開了扣着夜逢手腕的手,看起來表情沒什麽變化。“桑桑,你想救他?”
桑渡被盛逾這話問得心中鼓響。
她有些遲疑地開口,“若是不麻煩的話,盛逾,我們能不能救救他?”
桑渡又緊跟着解釋,“他一個孩子,雖是半妖,看着卻也可憐,先前雖傷了人,卻也是先被關起來,反抗之下才咬傷了那個修士……”
“他對我親近,要是就這樣丢下他不管,我也有幾分不安心。”桑渡的聲音微微拉長,她抿了抿唇,看向了盛逾,“若是可以,我想救他。”
盛逾沒有立刻回應桑渡,他沉默地偏過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什麽半妖。
自己也好,那些半妖販子,從洛也罷,都看走了眼。
床上的那個小崽子,分明是一只半魔。
夜姓少見。
盛逾只知,從前魔族有一支,便是姓夜。
只是,魔族被趕入沂夢澗深處,夜姓一族應當也在其中,怎麽會還有這樣一個小崽子在外面,還過得這樣凄慘。
見盛逾一直不回答,桑渡的心微微繃緊了,她擡頭看着身前的人,咬了咬唇。
她想要救夜逢,半是因為夜逢看着的确可憐,還有一半,是因為夜逢對自己的親近。
桑渡自覺不是什麽特殊的存在,可夜逢對誰都是警惕極了的模樣,獨獨對着自己十分親近,不光不抗拒自己的靠近,還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桑渡可不覺得,這份親近是因為先前他醒過來時,屋子中的三個人裏,就她長得最人畜無害。
她總覺得,夜逢的這份親近,同她身上的秘密,同她的死而複生有關。
“盛逾,不能救他嗎?我身邊有些銀錢靈石,若是救他需要很多靈石,我有的,無須你操心。”
盛逾這才轉頭看向了桑渡,他眸光幽深。
桑渡不是什麽執拗的性子,将事情的利害關系同她說清楚,她自然不會強求。
倘若夜逢只是個半妖,救便救了,養在桑渡身邊,當個仆從,當個死士,也是不錯。
可盛逾方才探過,也确定了,夜逢根本不是半妖,而是半魔……
“我會救他的。”盛逾道,他看着桑渡的眼睛,“只是他性子不穩,先前還暴起傷人,這段時間可以先留在你身邊,等他傷好了,便不能跟在你身邊了。”
桑渡點了點頭,“我明白的,你安排就好。”
至少這段時間,自己能夠從夜逢身上問到點什麽,無論是什麽,多一點總是好的。
******
夜逢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床邊的盛逾。
他整個人如同被驚到的小貓,渾身絨毛炸開,幾乎是從床上彈跳起身,縮到了角落。
“夜逢。”桑渡有些擔憂地看向夜逢,她開口喊了聲他的名字。
夜逢緊繃的身子松了兩分,他小獸一樣的瞳孔有些茫然地顫了顫,當他看清站在視野當中的桑渡,身上的緊繃和抗拒,才散了幾分,他晃了晃,像是有些支撐不住。
桑渡擡手托住了他,“沒事的,他是個好人。”
可是看起來,夜逢對桑渡口中的好人,似乎并不信任,實際上,何止不信任,夜逢看起來對盛逾是又懼又怕。
桑渡輕輕拍着夜逢的背,“他叫盛逾,是……”
桑渡頓了頓,她擡頭看着盛逾,眸光輕閃,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是姐姐的未來夫君。”
夜逢靠着桑渡,聽到桑渡的話,他仰起頭,有些斷斷續續道,“不,不行。”
夜逢似乎并不能十分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他斜眼瞥着盛逾,有些費勁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他不行。”
盛逾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裂痕。
倘若不是害怕吓到桑渡,盛逾幾乎要冷笑出聲,他盯着夜逢,沒有說話,只是眸光微冷。
或許因為夜逢是半魔,他對于旁人情緒的變化十分敏銳,尤其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殺意。
夜逢擡起頭來,他仍舊靠在桑渡懷裏,只是擡起一雙眼睛,盯着盛逾。
盛逾垂着眼同夜逢對視。
下一刻,他伸出手,拉着桑渡的手腕,“他年紀尚小,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煞氣,救他是好事,卻也不要因為這受傷。”
桑渡被拉了起來。
夜逢的喉嚨裏發出了威脅的嗚嗚聲。
桑渡忙看向夜逢,開口安慰道,“沒事的,夜逢,他對你沒有惡意。”
夜逢沒再開口,卻是在桑渡的安撫下,漸漸安靜下來。
盛逾拉着桑渡的手腕往外走,“你一直顧着那個小崽子,自己都沒有吃什麽,從洛的廚藝不錯,你可以嘗一嘗。”
桑渡對着夜逢投去安撫的目光。
見人重新躺了下去,才跟着盛逾出了屋子。
小方桌上放着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從洛坐在桌邊,她挑眉看向了盛逾,唇角微勾,“你今天倒是好心情,往常少有坐下來吃飯的心情。”
盛逾幫着桑渡拉開了椅子,他看向從洛,沒有接她揶揄的話,“我準備把裏頭那個,帶回靈都去,你看看他的傷勢,準備一段時間的藥。”
從洛看看盛逾,又看了看桑渡。她笑了笑,“是你想把人救出去,還是桑姑娘想?”
桑渡握着手裏的筷子,她看向從洛笑了笑,“難得他同我親近,能救他一命,也是我的功德。”
從洛似笑非笑地盯着桑渡,她的身子微微前伸,“我聽說,桑姑娘也是宗門中人?”
桑渡垂下眼,“我雖不是修士,卻是在宗門中長大,算是半個宗門中人。”
從洛挑眉,她的聲音中有些訝異,只是那份訝異,配上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顯得有幾分令人不适,“半妖于修士而言,可不是什麽功德。”
“就算是超脫如盛逾公子……”從洛的視線緩緩轉到了盛逾身上,她的情緒不大說得出來,似是有幾分嘲弄,“也只是視半妖為無物,可不會有什麽救他一命,也算功德的想法。”
盛逾并沒有接從洛的話,他拿起筷子,給桑渡夾了一筷子菜,“填填肚子,我們今天,得在這兒過夜了。”
桑渡有些驚訝,她偏頭看向盛逾,“可是李管家不知道我不會回府,他們會不會擔心。”
“我已經同陸舜說過了,他會告知李管家的,別擔心。”盛逾擡了擡下巴,“吃吧,裏頭的小崽子就先留在這兒,用過飯,我領你去另一個地方。”
桑渡點了點頭,她看向從洛,笑了笑,誠懇道,“從洛姑娘手藝很好,讓我想起了先前在呈萊宗的日子,我青姨也有這樣的好手藝。”
從洛哼了一聲,那聲音是從鼻腔裏發出來的。
只是再開口時,聲音卻是明顯變得輕快,似乎對于桑渡的誇獎很是受用,“我的手藝,便是放在外面,也難有比過我的。”
“你們先吃着,我進去看看那小崽子。”從洛站起了身,她扭着腰進了屋子。
從洛的手藝的确很好,桑渡方才說得,是真心之言而非口是心非的誇贊。
只是盛逾一直沒怎麽動筷子,桑渡看着盛逾,有幾分疑惑,“你方才說從洛姑娘的手藝不錯,怎麽自己卻是不怎麽動筷子?”
盛逾給桑渡夾了一筷子菜,“我不怎麽餓,你多吃些。”
桑渡眨了眨眼,沒再說什麽,現在閑下來,腹中的饑餓之感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加上從洛做的菜的确色香味俱全,讓她食指大動。
盛逾坐在桑渡身側,他一直微微偏頭看着桑渡。
看着桑渡文靜的吃相,盛逾有幾分恍惚,他想起宗堯說的,桑姑娘在宅子裏每日都吃不上什麽,日漸消瘦了下去。
果然,正如宗堯所說的那樣,桑渡先前,是因為自己一直沒去看她,郁結于心,才沒什麽胃口。
盛逾眸光閃了閃,他擡手握住了桑渡的手背,“我先前探過你的靈脈,有些殘缺,這裏頭,有一處溫湯,那兒的水泡着對修複靈脈而言,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