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們,是異族,是…………

第33章 第 33 章 “他們,是異族,是…………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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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洛的藥很是管用。

第二天, 夜逢就已經能下地了,桑渡從夜逢的口中得知,他如今已經十二歲了。

可看他的身形, 痩條條的,看着只有七八歲的身量。

夜逢仍舊是只親近桑渡。

他一直站在桑渡身側, 每當盛逾靠近,喉嚨裏便發出近乎威脅的呼嚕聲。

桑渡一邊替夜逢順毛, 一邊略顯有幾分歉疚地看向盛逾。

夜逢只是個孩子, 還是個遭逢大災的孩子,盛逾再如何, 也不能和一個孩子計較。

從洛捏着兩張薄薄的紙,跟在最後。

她倒是難得從樹屋離開, 送着盛逾同桑渡到了黑市出口。

從洛将那兩張紙遞給了盛逾,“一張是這個小崽子的藥方,另一張是桑姑娘的。”

“這兩副藥, 先叫他們喝上三個月。”從洛的視線落在夜逢身上, “這小崽子身上有不少暗傷, 我瞧過, 他骨頭也傷了不少,不過你須彌宗的藥師這點小傷倒也能治。”

“多謝從洛姑娘。”桑渡看向從洛, 光是看着藥方,她便覺得口齒間全是藥材的苦味。

從洛看向桑渡。

她今天對着桑渡, 倒是不似先前那樣,似是有些陰陽怪氣的。

從洛靜靜看着桑渡,眸光澄澈,過了一會兒,才擺了擺手道, “盛逾出錢,我替他辦事,有來有往,不算什麽。”

“這藥你先用着,若是身上有什麽不适,找我便是。”從洛頓了頓,她瞥了眼盛逾,“若是盛逾不得空,你尋宗堯也是一樣的,他對我這兒,熟得很。”

桑渡點了點頭,她對着從洛又道了幾聲謝,才跟着盛逾,牽着夜逢出了黑市。

出黑市時,同進入時相似,只覺得周身氣流湧動,眼前一黑,等到再次有光亮的時候,桑渡幾人已經到了外頭。

夜逢看起來很是不安。

他的已經死死閉着,握着桑渡的手相當使勁,指腹壓得泛白,在桑渡的手腕上,留下一道壓痕。

盛逾擡手,揪住了夜逢的衣領。

夜逢想要掙紮,可盛逾的力氣極大,他被提留着,像是一只被掐住了咽喉的小雞仔。

陸舜已經趕着馬車過來,他停穩馬車跳了下來,“宗主,桑姑娘。”

盛逾擡手,将夜逢丢向了陸舜。

陸舜下意識伸手去接,接到人,掂量貨物一樣掂了掂,“這半妖,怎麽羸弱成這樣?”

盛逾瞥了眼陸舜,沒開口,只是轉身看向桑渡。

視線落在了桑渡微微發紅的手腕上,“他下手有幾分沒輕沒重的,之後照顧他的人,陸舜會安排好的,桑桑,婚期将近,事情多着,這半妖,你就先不要挂心了。”

桑渡擡手揉了揉手腕,她笑了笑,“夜逢只是有些害怕,我能應付過來的。”

盛逾沒接話,他盯着桑渡好一會兒,才擡眼看向陸舜,“你先領着這半妖回宅子吧,給他安排個住處。”

陸舜正将人塞進馬車,聽到盛逾的話,他有些驚訝地回頭,“宗主,您同桑姑娘不回宅子嗎?”

只是問完,陸舜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他真是同宗堯相處久了,竟有幾分同宗堯似的,口無遮攔的。

反應過來後,不等盛逾說什麽,陸舜已經手腳麻利地爬上了馬車,他手中握着馬鞭,“宗主,那我便先回宅子裏,這半妖您放心,我定是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陸舜趕着馬車走遠了。

桑渡有些疑惑地看着馬車後方揚起的一溜灰塵,她轉頭看向盛逾,“我們不回宅子嗎?”

“你來靈都這樣久,還不曾領你在外頭轉過。”盛逾道,“左右今日時間尚早,我陪你在靈都集市上轉一轉。”

盛逾一片好心,桑渡倒是沒有理由拒絕。

靈都比起天恩鎮,大多了,人也多了不少,集市上的攤位門店,賣的東西更是琳琅滿目的,叫桑渡有幾分應接不暇。

等逛了一圈回到宅子,已經是午後了。

宗堯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家宗主同桑姑娘,他擡手晃了晃胳膊,朝着盛逾他們跑了過去,“宗主,桑姑娘。”

看見宗堯,桑渡有幾分驚喜,“宗堯,你回來啦?”

宗堯點了點頭,他咧嘴嘿嘿笑了起來,“桑姑娘,原先我是要去天恩鎮找個當地的廚子回來的,但沒承想,我剛出去沒多遠,就遇上了個從天恩鎮舉家搬遷來的。”宗堯看向盛逾,“宗主,我試過那人的手藝,相當不錯。已經和他談好了,在宅子附近,給他們一家安置一處住宅,他每日來宅子裏,負責桑姑娘的一日三餐。”

宗堯看向桑渡,“那廚子妻子做的糕點也相當不錯,桑姑娘,回頭您嘗嘗,若是吃得慣,就多出些銀錢,讓她每日給你做些新鮮的糕點。”

不等桑渡說什麽,宗堯又道,“他們一家正在宅子裏呢,桑姑娘可要去瞧瞧?”

桑渡正要開口拒絕,肩上卻是一重,是盛逾将手放在了桑渡的肩膀上,“去瞧瞧吧,你怎麽說也算是這宅子的主人,來了新人,總該去見一見的。”

盛逾的聲音很輕,幾乎只有桑渡一個人聽清了。

宅子的主人……

桑渡眸光微微一滞,她想讓自己的一顆心不因為盛逾的這些話亂跳,卻不可控地臉頰微紅。

“那我去瞧一瞧。”桑渡清了清嗓子。

宗堯轉身往裏頭走,“桑姑娘,您跟我來,他們現在應當在李管家那兒呢。”

宗堯找到的這個廚子,原先住在天恩鎮東面的村子裏。

一家五口人,夫妻兩個,以及三個孩子。

“聽說是家裏遭了災,原先準備來靈都投靠遠房親戚,誰料到了靈都才發現,原先生活在靈都的遠房親戚早不知搬去哪裏了。”宗堯轉頭同桑渡解釋道,“靈都裏頭開銷大,他們身邊還有個女娃娃仍在襁褓中,總不好叫嬰兒跟大人一起風餐露宿的。”

宗堯嘆了一口氣,“他們原先想着,在靈都附近找個村落先落腳,偏我運氣好,在茶歇驿站遇見了他們,聽他們說到天恩鎮,一來二去地聊上,就将人給帶回來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到了前院。

李管家原本正同人說着話,餘光瞥見桑渡一行,忙走了過來,“盛公子,桑姑娘,宗小哥。”

宗堯仍舊是笑盈盈的,“李管家,我沒诳你吧,人手藝的确不錯。”

“是,宅子裏原先的廚子試過了,手腳麻利,做的東西,味道也不錯,就是我們都不是天恩鎮附近的人,也不知他這一手菜色,是不是合桑姑娘的胃。”

桑渡看向有些局促地跟在李管家身後的幾人。

兩個大人,三個小孩。

三個孩子裏大些的那個看着十一二歲,是個小姑娘,紮着麻花辮,收拾得幹幹淨淨,衣服上看起來也沒有補丁,只是漿洗得有些發白。

小男孩懷裏還抱着一個。

襁褓也已經發白了,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視線,那小男孩有些怯生生地擡眸朝着桑渡看了過來,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又大又圓。

桑渡擡手從袖子裏摸出剛剛買的饴糖,她揭開牛皮紙,遞給了站着的那個小姑娘,“剛買的饴糖,你拿着,同弟弟分着吃。”

小姑娘擡眸看向桑渡,她眨了眨眼,沒接糖。

雖有些怯生生地,卻仍是将話說得清清楚楚,“多謝姑娘,這饴糖您留着就好,我同弟弟不用的。”

說是不用,可那落在饴糖上面的視線卻是向往極了。

桑渡走上前,将饴糖塞進了小姑娘的手中,她轉過頭看向盛逾,“就他們吧,宗堯還有府裏的廚子都說這位大哥的手藝不錯,況且,宗堯總不能整日就給我跑腿找廚子,那樣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呢。”

宗堯嘿嘿一笑,“替姑娘做這些,是重中之重,旁的算不上什麽。”

盛逾看向宗堯,他擡了擡下巴,“你去看看陸舜那兒,有沒有什麽要你幫襯的。”

“我這就去。”宗堯看着盛逾,拱了拱手,也不知自家宗主是怎麽的了,那眸光明顯幽深了些。

總不能是因為桑姑娘将他買的饴糖送給了那倆孩子吧?

宗堯心中腹诽着,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心中卻暗暗記下了這件事兒,看來宗主不喜自己送出去的東西被轉送,他得記好,回頭同桑姑娘說說,免得叫宗主心裏不痛快,兩人再生了龃龉嫌隙就不好了。

李管家那頭,見桑渡點了頭,便轉身對着那對中年夫妻,“月錢就按先前咱們說好的,你們的住處正在尋着,不會太大,供你們一家五口住,就在宅子附近。這兩日你們就先住在宅子裏。”

那對夫妻連連道謝,先是對着李管家。

只是李管家微微側身,他們才恍然,轉過身對着桑渡同盛逾疊聲道謝。

桑渡擺了擺手,她轉眸看向盛逾,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稍遠些的地方傳來嘈雜聲。

盛逾同樣擡眸看了過去,片刻後,他看向李管家,“你安排就行,我們過去瞧瞧。”

李管家诶了一聲,面上有些擔憂,“那邊,是陸舜大人過去的方向,莫不是帶回來的那位小公子,出了什麽事兒吧?”

桑渡心裏咯噔一下。

夜逢的情緒不算太穩定,也怪她,先前想着有陸舜看着總不會出什麽岔子,加上她也想在靈都轉轉,磨磨蹭蹭的,到現在也沒想起去見一見夜逢。

顧不上盛逾,桑渡提着裙擺,朝着吵鬧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陸舜被氣得幾乎喘不勻氣兒。

這半妖,先前在馬車裏老老實實的,進了宅子也不曾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他這才松懈了兩分。

可不過是喝口水的功夫。

這半妖竟是撞翻了屋子裏兩個替他收拾住處的小厮,上了院子裏的那棵槐花樹。

陸舜先是去看了那兩名小厮的傷勢。

該說不說,這半妖下手可是真狠,将兩個小厮撞翻不說,還将兩人的胳膊都劃傷了,現在,傷口處隐隐泛着黑氣,雖說不傷及性命,卻也難免要吃些苦頭了。

陸舜臉色冷了下來,他拔出腰間長劍,對着站在槐樹頂的夜逢,“你是自己滾下來,還是我給你打下來?!”

可那半妖,根本不聽他的。

非但不曾從樹上下來,反倒龇牙咧嘴地,扯着樹枝樹葉,劈頭蓋臉地朝着陸舜扔了過來。

“陸舜,只是怎麽了?”宗堯的聲音讓陸舜整個人更惱怒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提劍躍上槐樹頂端。

夜逢感受到了威脅,整個人背脊弓起,對着陸舜,像是一只受驚的獸。

宗堯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兩名小厮,他收了笑,跑進查看兩人的情況。

只一眼,宗堯便有些心驚。

這兩名小厮,是普通人。

這半妖造成的抓痕,對于他們這樣的修士而言或許是小傷,可這普通人挨了這兩下,卻是要受些苦頭了。

眼瞧着抓痕處的皮肉,竟是開始往外長起黑毛。

宗堯有幾分焦急,“先別管那個小崽子了,左右在宅子裏他跑不掉,先将這兩人送去醫治,這傷拖不得。”

陸舜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盯着夜逢,呼吸沉重。

“夜逢!”女聲自下方響起。

陸舜,夜逢,還有下方的宗堯,一同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了過去。

桑渡跑得有些氣喘籲籲地,她停在了槐樹下,視線掃過那躺在地上的小厮,在擡眸看向上方夜逢時,聲音冷了兩分,“下來。”

夜逢看見桑渡後,臉上的神色變得有幾分歡欣,只是他仍舊橫沖直撞的,不好好沿着樹幹滑下來,反倒是一頭撞在略有些分神的陸舜心口,将人一腦門撞翻下樹。

樹下的桑渡臉色微變。

好在陸舜反應迅速,落地後後撤幾步,穩住了身形。

再看夜逢,自個兒沿着樹幹三兩下蹦了下來,跑到了桑渡身側,仰頭看向樹下的人,“姐姐!”

桑渡深吸了一口氣,她看着夜逢,“那些人,是你傷的?”

夜逢眨了眨眼,有幾分不解,卻仍舊是點了點頭。

“為何要傷人?”桑渡問。

夜逢歪着頭,他看着桑渡,有些不解桑渡的問題。

桑渡扯出了被夜逢拉着的手,垂眸看着面前的人,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我問你,為何要傷人?!”

夜逢有些慢吞吞地開口,“他們,是異族,是……食物。”

桑渡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她先前覺得夜逢可憐,所以将人救了下來。

可夜逢終究是一只半妖,還是一只不曾被馴服的半妖。

自己救下了夜逢,卻沒有看好夜逢,反倒讓他傷了人——

這份過錯,在桑渡的身上。

許是桑渡的臉色太過難看了,夜逢似乎也明白過來自己做錯了事情,他臉上多了一絲讨好的情緒,朝着桑渡湊了過去,“姐姐,我……”

下一刻,桑渡卻是擡手擋住了夜逢的靠近,她轉了轉眼眸,似是在尋找着什麽。

視線落在盛逾的腰間,桑渡猛地擡手,取下了盛逾的佩劍朝陽。

盛逾眸光輕閃,卻是沒有阻攔桑渡的動作,他只是看向陸舜同宗堯,“将人送出去醫治,用最好的藥材,莫要叫人吃太多苦頭。”

宗堯陸舜應是。

兩人不敢耽擱,不過眨眼的工夫,院子裏便只剩下盛逾,桑渡以及夜逢三個人。

見桑渡手中握着劍,夜逢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不明白桑渡為何突然生氣,也不知道桑渡想要做什麽。

然而下一刻,劍鞘重重落在了夜逢的肩頭。

夜逢吃痛,臉上有一絲痛苦。

那一下,桑渡用盡了全力,她大口喘着氣,幾乎要站不穩。

盛逾上前,他托住了桑渡的腰,而後将朝陽從桑渡的手中接了過來,“我來。”他低聲道。

嘭一下——

那是劍鞘撞上人骨時發出的聲音。

夜逢大叫一聲,他縮在地上,擡手護着腦袋。

清冷的眸光落在夜逢身上,盛逾的聲音卻要更冷上兩分。

“我知曉,你們行事,講究一個弱肉強食,弱者是你們的食物,你的滋補品……”盛逾的視線微微移到了朝陽身上,而後擡手,又是一下落在夜逢的背上,“方才将那兩個小厮打傷時,夜逢,你是不是心中很是自得?”

“你覺得自己是強者,可以肆意決定那兩名弱者的生死?”

夜逢被打得眼眶發紅,他擡頭看向盛逾,惡狠狠地,像是要将人吃了一樣。

桑渡看得有幾分不忍,卻也知道,倘若夜逢不被教好,那便只有死路一條,就算她心中覺得與夜逢親近,也不能不顧旁人的安危。

“若是如此,那麽我現在,也可以決定你的生死。”

只聽铿一聲,朝陽出鞘,劍身寒光熠熠,宛若淬有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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