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或許,是您與青姨,該……
第38章 第 38 章 “或許,是您與青姨,該……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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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白原先正同沈慈昭說着話。
只是半晌沒有聽到夫人寒暄的聲音, 有些奇怪地擡眼去看,他先是看到了桑渡。
沈元白臉上帶了些笑,似是感慨, “桑桑看着,似乎臉上多了些肉, 這樣,我便也放心了。”
只是他的視線緩緩下落, 落在了桑渡身側的少年身上。
沈元白的笑意一點一點隐沒, 眸光晦暗不明,在漸漸變得昏暗的陽光之下, 顯得有幾分扭曲。
桑渡明白了過來,她看向一瞬間緊張起來的夜逢, 擠出一個笑來。
“進屋再說吧。”桑渡擡手環着夜逢的脖子,她看向方尋青同沈元白,聲音中沒了初見時的欣喜。
沈元白點了點頭, 他看向方尋青, “尋青, 先進屋。”
比起沈元白, 方尋青看起來,似乎受到的刺激更大些, 至少桑渡從未見到過自己的青姨這般失态的時候。
方尋青叫沈元白拉着轉身進了屋子,直到轉身時, 她才移開了落在夜逢身上的視線。
桑渡感受到夜逢的背脊僵硬。
她低頭看向夜逢,身側的少年同樣擡眸朝着她看過來。
“桑桑姐姐。”夜逢的喉結輕輕顫了顫,他垂下眼,看起來有些恹恹,“青姨不喜歡我。”
桑渡同夜逢說起過方尋青。
在見到方尋青同沈元白之前, 夜逢一直期盼着見到他們,他希望自己能夠得到方尋青同沈元白的喜愛同認可。
可是,方才方尋青看向他的眼眸之中,卻滿是厭惡之意。
夜逢向來對旁人惡的情緒濃烈,所以他心裏清楚,方尋青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經厭惡起了他。
夜逢垂着眼,他跟在桑渡身側,卻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桑桑姐姐同他說過,方尋青将她帶大,在她心中,是如同母親一樣的存在。
倘若,桑桑姐姐的娘不喜歡自己,那麽桑桑姐姐是不是會送自己走呢?
夜逢垂着的眼睛裏閃過陰鸷。
“沒事的。”桑渡的話打斷了夜逢的胡思亂想。
夜逢猛地擡頭,眼底那一絲情緒險些露出來。
桑渡垂眸看着夜逢,她停在了門邊,擡手拍了拍夜逢的肩,“別擔心,等我同青姨說清楚,就好了。”
夜逢抿唇看着桑渡,他輕輕點了點頭。
漆黑幽深的瞳孔映出了桑渡的背影,直到桑渡進了屋子,他才緩緩吐出了那口郁結于胸口的濁氣。
屋子裏,方尋青坐在了桌邊,她大口喘着氣,像是受到了什麽極大的刺激一般。
“青姨……”桑渡剛剛開口,坐在桌邊的方尋青便猛地擡起頭來,她看向桑渡,眼眸中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情緒。
桑渡叫方尋青的目光看得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麽,她的一顆心,微微下沉,看向方尋青的眼眸中,也多了一絲探究。
最終還是沈元白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靜,“桑桑,剛剛那個少年,就是你同我們說的,救下的半妖?”
桑渡看向沈元白,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夜逢是個很可憐的孩子,沈伯伯,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被關在鐵籠子裏,脖子,手腕腳腕上,都捆着厚重的鐵鏈。夜逢那時候,瘦得感覺脖子會被那些鏈子壓斷。”
“還有身上……”桑渡眼眸微垂,夜逢這段時間長得很好,這讓桑渡幾乎要忘了,最初和夜逢相處時,他的境況。
現在再回憶起來,仍舊是覺得手腳冰涼,像是被人壓住了脖子一般,難以呼吸。“身上的血幾乎被人抽幹了,青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方尋青垂着眼,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卻是久久沒有開口回答桑渡的問題。
而沈元白,則是深深望了桑渡一眼,“桑桑,這孩子,不能留在你的身邊。”
桑渡看向沈元白,她眼眶發紅,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發抖,“為什麽?”
沈元白看起來有些不知從何解釋起,他盯着桑渡許久,才嘆了一口氣道,“桑桑,我同你青姨總不會害你,那個孩子不能留在你身邊,你聽我們的,将人送走吧,最好送得遠遠的,再接觸不到你。”
桑渡眉心皺起,她不解極了,“沈伯伯,就算要将人送走,也總要給我個理由不是嗎?”
“桑桑……”沈元白走到了桑渡面前,他語重心長道,“你聽話。”
桑渡沒說話,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只是,這種時候,不說話,便已經是桑渡的答案了。
一直坐着不曾出聲的方尋青忽然有些嚴厲地開口道,“我們何時做過對你不好的事情?桑渡,你如今是要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怪物,頂撞我們,不聽我們的話了嗎?”
桑渡眼眸顫了顫,她看向方尋青,“青姨……”聲音也發顫,可是半晌卻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方尋青已經站起了身,她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神色,“桑渡,将人送走。”
“青姨,就算要我将人送走,也總要給我一個理由。”桑渡深吸了一口氣,她的睫毛已經被打濕了,正粘在一起,一绺一绺的,我見猶憐。
可方尋青看起來,卻好似更加嚴厲了,“桑渡!你是離開呈萊宗兩日,便覺得無須聽我們的話了嗎?”
“這些年,我待你如同親生女兒,無論什麽東西,總是你有了才輪得到昭昭,無論什麽事,我與元白總是先想着你,再去顧我們的親生女兒,這樣的情分,在你這兒,難道還不比不上外面那個?桑渡,你太叫我失望了!”
桑渡渾身一顫,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方尋青,面上有些驚訝又有些委屈。
“桑渡,你若是不将他送走,那以後便莫要再喚我青姨!”
桑渡退了半步,她看着方尋青,眼角的淚滾落。
一旁的沈慈昭有些着急,她先前一直找不到機會插話,現在見方尋青說出了這樣的狠話,也顧不上旁的,上前擋在了方尋青同桑渡的中間,“母親,您在說些什麽?!”
沈慈昭将桑渡護在身後,她看着自己的母親,面前的人臉色鐵青,那是沈慈昭也從未見過的嚴肅神情。
“夜逢如今被桑桑教導得很好,你們不過剛同他見了一面,為何要讓姐姐将人送走?!”
沈元白對着沈慈昭擺了擺手,“你莫要在這裏摻和。”他往前走了兩步,拉住了方尋青的胳膊,“尋青,莫要說這些氣話。”視線落在桑渡身上,沈元白臉上的神色略有些複雜。
他是知道桑渡的性子的。
平日裏雖說乖巧懂事,可偏有一點,倘若她想做些什麽,那便是撞得頭破血流也要去做。
頗有幾分固執,就同她的母親一樣。
沈元白眸光閃了閃,他看着桑渡,正要說話,外面卻是傳來聲響,“桑姑娘,宗主回來了——”
是宗堯的聲音。
片刻後,盛逾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我能進來嗎?”
屋子裏沒人說話。
沈慈昭眼珠子轉了轉,索性走到了門邊打開了門,她對着盛逾使了個眼色。
盛逾看向屋內。
桑渡的眼眸紅紅的,看了自己一眼又飛快垂了下去。
盛逾心頭微頓,桑渡是在哭。
方才他回到宅子,倒是聽宗堯說了,說是桑姑娘同呈萊宗來的兩位似是有些不愉快,而這不愉快,因夜逢而起。
“盛公子。”沈元白看向盛逾,他想擠出笑來,只是臉上實在太過僵硬,怎麽都擠不出笑顏來。
“沈伯伯。”盛逾對着沈元白擡了擡手,而後又看向方尋青,“青姨。”
方尋青看了盛逾一眼,她面上仍舊滿是怒氣。
盛逾轉頭看向桑渡,他聲音稍有些低,卻十分溫和,“桑桑,你先出去,我同他們講。”
桑渡看了盛逾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出了屋子。
等到桑渡同沈慈昭離開了屋子,沈元白才又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坐了下來,屋子裏安靜得有幾分寂寥。
“盛逾。”沈元白擡眼看向盛逾,他聲音中有些疲憊,“我聽桑桑說過,那個叫夜逢的,是你同她一起将人帶回來的。”
“是。”
“那你可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人?!”沈元白的聲音高了兩分,卻又怕外面的人聽到,不得不壓下來。
盛逾擡眸看向沈元白,“有幾分猜測。”
聽了盛逾的話,沈元白心中湧上一絲火氣,他盯着眼前的人,“你有猜測?你有幾分猜測竟還将人帶回來了?!”
“沈伯伯,我選擇将一個魔族留在身邊,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盛逾擡眸看向沈元白,他聲音微頓,仿若要看透沈元白的心事,“或許,是您與青姨,該告訴我,桑桑同魔族的關系。”
屋子裏安靜極了,針落可聞一般。
過了許久,方尋青壓抑的聲音才響了起來,“那個叫夜逢的,同我們的一位故人有七八成像。”
“夜逢同當年鏡明帶回來的那個男子,有七八成像。”方尋青眼眶有淚,她擡眸看向盛逾,“直到後來,我們才知曉,那個男子的身份。”
“鏡明身殒于沂夢澗,或多或少,都是因為桑桑的父親。”方尋青緩緩籲了一口氣,她看向盛逾,“桑桑同鏡明不一樣,她不需要像鏡明那樣,有什麽大的成就,我們只想她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
“鏡明已經死了,桑桑的父親也是。”
“那些與桑桑息息相關的過往,都被埋進了沂夢澗深處,可夜逢,那個與桑桑的父親同姓,長得還有七八分像的少年,若是留在桑桑身邊,很有可能将那些隐秘的過往全部挖出來。”方尋青頓了頓,她面上有一絲痛苦,“鏡明當年耗費了那樣多的氣力,才讓桑桑身上,沒有半分那個男人的氣息。”
“桑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要她身邊不出現什麽魔族,那她便永遠都會是個普通人。”
盛逾若有所思地看着方尋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桑桑同夜逢,一見如故。”
“倘若要送走夜逢,勢必要給桑桑一個合适的理由。”盛逾垂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麽,“而夜逢是魔族,雖是半魔,但須彌宗是絕不會将他放離的。”
“如此一來,夜逢只有留在桑桑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盛逾看向方尋青,面前的人臉色有幾分難看,“我向二位保證,只要有我在,便不會讓桑桑受到傷害。”
沈元白聞言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看向方尋青,“罷了罷了,尋青,若是我們執意要桑桑将人送走,難道要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個魔族嗎?這事情倘若傳揚出去,桑桑日後如何自處?她如今的身份……”
沈元白看了盛逾一眼,他垂着眼,看起來有些疲憊,“即便盛逾不在意,可悠悠衆口,若是叫旁人知曉了,桑桑這一生就毀了。”
“更何況,那個叫夜逢的,與桑渡有着血緣關系。”沈元白走到了方尋青身邊,他擡手拍了拍方尋青的肩膀,“盛逾說了,他們一見如故,我們無論做多少,都不能阻止他們因為血脈而産生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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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不知道盛逾在裏頭同沈元白以及方尋青說了些什麽。
她站在院子裏,神色有些恹恹。
夜逢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面前,看起來有些膽怯,似是想要說話,又害怕吵到桑渡。
桑渡心中嘆了一口氣,她擡手摸了摸夜逢的腦袋,“別擔心,不會有事兒的。”
夜逢的眼眶紅了,他靠在桑渡身邊,聲音微微有些發幹,“桑桑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
“沒有的事兒。”桑渡摸夜逢腦袋的力度重了些,她擠出一個笑來,“放心吧。”
夜逢沒說話,他的腦袋抵在桑渡的腹部,看起來同桑渡親昵極了。
盛逾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夜逢與桑渡親密宛若親人的畫面,他眸光閃了閃,“夜逢。”
夜逢直起腰來,他看向盛逾,條件反射地縮了縮眸。
他是有些怕盛逾的,盛逾雖只教訓過他那一次,可夜逢仍舊是怕盛逾,平日裏盛逾安排的東西,他也總是一絲不茍地完成,生怕受罰。
“宗堯。”盛逾将視線移到了一旁的宗堯身上,“你先帶夜逢回須彌宗上去,我離開這段時間,不曾有人考教夜逢,晚些時候,我會去抽查你這段時間學得如何。”說到後半句時,盛逾的視線落在了夜逢身上。
夜逢下意識挺直了背,他看向桑渡,見桑渡對自己投來一個安撫的笑,才一步三回頭地跟上了宗堯的步子。
等兩人離開,盛逾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桑渡面前,他嘆了一口氣道,“別哭了,已經沒事兒了。”
桑渡原先已經沒有哭了。
可是聽到盛逾的話,卻又覺得眼尾有些發癢,像是有什麽輕輕勾動着她一般。
盛逾的指腹柔軟微涼,貼在了桑渡的眼尾,“回頭眼睛哭得腫了,叫外人看見,還以為你不願嫁我呢。”
桑渡眸光輕閃,她擡眸看向身前的人,有一瞬恍惚。
婚期竟是已經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