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應當是瘴氣傾瀉時将孩……

第46章 第 46 章 “應當是瘴氣傾瀉時将孩……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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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寧村。

離靈都大約百裏遠, 春寧村算是個大村子,滿打滿算,有着近乎六七十戶人家。

因着人家多, 所以屬于春寧村的地也大,就連村子東面後方的連綿高山, 也是屬于春寧村的地。

聽說,今年開春後, 便有好幾戶人家因着家中新添了人, 結伴着上山開墾荒地。

馬車緩緩駛入了春寧村的地盤。

賀若早就有些按捺不住,她見桑渡對着自己輕輕點了點頭, 便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緒,在馬車速度剛剛放緩的時候, 便掀起車簾跳下了馬車。

只是剛剛看清眼前的場景,賀若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略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仿佛連呼吸都忘記了。

桑渡在松雪的攙扶下也下了馬車。

盛逾坐在馬背上, 停在馬車前幾步的位置, 聽到身後傳來聲響, 他轉頭看向桑渡,“桑桑, 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會有須彌宗的人領你去住的地方。”

桑渡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喉嚨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讓她說不出話,也有些喘不過來氣。

在到達春寧村之前,她們只知道春寧村出事兒了。

——出了什麽事兒?突然出現的天外洞吞了近乎大半的春寧村。

可是光是聽說,沒有人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樣的一幅情景。

直到現在, 這個殘破的春寧村驟然出現在桑渡眼前,不帶一絲一毫地遮掩,她才有幾分明白,什麽叫春寧村被天外洞給吞吃了。

前方驟然出現了截斷。

白色濃厚的霧氣在那截斷處緩緩湧動着。

分界線十分明顯。

往前一寸,便是那濃厚的,充滿着詭谲氣息的白色濃霧,往後一寸,則是半截搖搖欲墜的瓦房。

那屋子像是被一把鍘刀從中間直接砍斷,房梁看起來搖搖欲墜,可偏偏,要落不落的,就懸在那白霧前方,看起來有些駭人。

賀若已經從最先的怔愣中緩過了神來。

她手裏提着的包裹落在了地上,而後整個人像是失了控一般,朝着那團白霧飛奔了過去。

桑渡反應了過來,想要攔,卻沒攔得住。

“還不快攔住她!”桑渡看向一旁正安置馬車的,有些不知所措的須彌宗修士,厲聲呵斥道。

那修士這才反應了過來,“是,夫人。”他低應了一聲,快步朝着賀若飛奔過去。

賀若被那修士攔了下來。

可她滿臉哀戚,對着那修士又打又踢,“放我過去!快放我過去!”

那修士将賀若扛了起來,走回了馬車邊。

賀若看向桑渡,滿臉的悲戚,“夫人,我的家在那頭啊,在白霧那頭——”

桑渡眉心跳了跳,她看向松雪,“你陪着賀若,我去看看情況。”

松雪應了一聲,只是臉上仍舊有些擔憂,“夫人,這裏人多事雜,不然我們還是等等吧。”

桑渡擡手揉了揉眉心,她搖了搖頭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會往危險的地方去。”說着,她滿是擔憂地看了一眼賀若,賀若已經沒有繼續掙紮了,她像是一具被人抽走了魂魄的軀殼,跌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白霧的方向,“賀若這種時候離不得人。”

說着,桑渡擡腳,朝着人稍多些的地方走了過去。

剛剛那個走了幾步,她便看到了宗堯。

宗堯看起來,有些許的狼狽,平日總是整潔幹淨的白色長袍上,打眼一看多了好幾道黑痕,袖子上也破了好幾道。

“夫人。”宗堯也看見了桑渡,他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我正要去尋你們呢,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休息的地方……”說着,宗堯轉身看向身後的人,“去幫夫人她們将行李送過去。”

桑渡看向宗堯,她微微皺眉,“怎麽成這樣了?”

宗堯擺了擺手,“是我大意了,先前只知道進了天外洞,便有瘴氣,誰料在淺層,竟是有一只極大的妖獸。”

“我們一時不察,叫那只妖獸占了上風。”見桑渡臉色微變,宗堯忙又繼續道,“夫人放心,大夥兒雖有些狼狽,卻是沒有人重傷,這不退了出來,準備休整一番再進去嗎?不過宗主來了,那妖獸便不是什麽問題了。”

“春寧村的村民呢?”桑渡小聲道,她環顧四周,肉眼可見的人裏,看着七八成都是修士,不曾見有普通百姓。

“春寧村的村民……”宗堯嘆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道,“失蹤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傷得很重,被轉移到了大家歇腳的地方。”

桑渡看宗堯的表情,便知道就算是僥幸不曾失蹤的村民,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宗堯側過身,“夫人,我領你們過去吧,給您安排的地方安靜,不會有人沖撞了您。”

******

讓村民們暫時住着的,是一片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屋。

離春寧村不遠,就在村口後頭不曾被波及過的地方,一串棚屋看着有些簡陋。

而宗堯口中給桑渡安排的地方,不是棚屋,而是一間實打實的房子。

屋子裏頭,應當很久沒有住人了,雖然讓人打掃過,卻冷清清的,感受不到人氣。

桑渡搓了搓胳膊,她看向宗堯,略有些歉意,“我這突然起了心思要跟過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宗堯擺了擺手,“夫人,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宗主過來,本就是要給他準備住的地方。”

松雪也已經半扶半拽地将賀若拉進了屋子,她看向桑渡,“夫人。”

桑渡看向松雪,她輕輕點了點頭,而後又轉向了賀若。

眼前的人仍舊一副被抽了魂的模樣,看得桑渡心頭略有些發酸,“賀若,宗堯說春寧村沒有失蹤的村民都安置在那一片棚屋裏,你緩一緩,我陪你去一間間找過去,看看有沒有你的家裏人。”

賀若的眼珠子轉了轉,她這才好似活過來了些。

只是雙腿仍舊發軟,有些站不住。

見賀若總算冷靜了下來,松雪這才松開了攙着她胳膊的手,“賀若,你坐在這兒緩緩,我先去将行李收拾好。”

賀若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松雪的話。

桑渡看着賀若,輕嘆了一口氣,她擡腳走到門邊,擡眼往外看去。

四處有煙升起,混在其中的,還有濃烈的藥味。

桑渡輕輕嗅了嗅,那藥味聞着便苦,讓人眼尾略有些發熱。

“夫人。”是賀若的聲音,有些缥缈虛弱。

桑渡回頭去看,賀若站起了身,看起來,臉色蒼白如紙,“我緩過神來了,還請夫人陪我走一遭,看看旁邊安置的難民裏,可有我的父母兄長。”

桑渡點了點頭,她看向宗堯,輕聲道,“你去忙旁的事情吧,若是今日不再進天外洞了,晚些時候同夜逢陸舜小哥一起過來,我給你們準備些吃食。”

宗堯連連道謝推辭,而後起身離開。

如今春寧村,的确到處都是些瑣碎的事情,安頓好桑渡,宗堯還要去見盛逾,遂不曾多待。

送走了宗堯,桑渡看向賀若,“走吧,我陪你一起,一間棚屋一間棚屋地找過去。”

賀若點了點頭,她吸了吸鼻子,将眼裏裹着的淚憋了回去。

等當真見到那些村民,桑渡才明白宗堯先前提起這些不曾失蹤的人時,為何是那樣一副表情。

僅僅是看到了五六個人,桑渡便覺得自己已經看盡了能夠想到的痛苦。

那些村民躺在臨時用木板搭建成的床上,哀嚎聲戚戚不絕。

那些傷口着實令人心驚,有些人的手臂只剩一截白骨,上面沾着零星的血肉。

身下墊着的褥子,早就叫鮮血浸透,血腥氣濃烈,讓人鼻尖發澀。

有修士正皺着眉替那些村民處理傷口。

只是白色的藥粉撒下去,只聽滋滋兩聲,卻不見傷口有什麽好轉的跡象。

幾乎有一大半的皮肉爛掉的村民,連哀嚎都沒了力氣。

只能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身下被褥被他壓得,仿佛能沁出血來。

當真是……

生不如死。

有修士認出了桑渡,“盛夫人,這兒血腥嘈雜,您莫要弄髒了衣服。”

桑渡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怎麽會傷得這樣重?”

“天外洞最先出現時,瘴氣外溢。這些村民雖然僥幸不曾消失在突然出現的天外洞中,卻是叫瘴氣腐蝕皮肉,我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傷痕,配出的藥也只能延緩皮肉的腐爛,現在,還沒有什麽好的方法,能夠徹底救治。”那修士嘆了一口氣,同桑渡說話時,裏屋傳來嘶吼聲,那修士再顧不上桑渡,對着桑渡略一點頭,便朝着裏屋沖了過去。

賀若靠近了些,她看向桑渡,眼瞳微微有些發顫,“夫人。”

桑渡擡手拍了拍賀若的手背,“走吧,去下一間瞧瞧。”

走完了這一片的棚屋,賀若終于忍不住,沖到了路邊,幹嘔起來。

她臉色更加蒼白了,甚至有些發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轉頭看向桑渡,擠出一絲苦笑,“夫人,現在,我當真不知我的父母兄長是失蹤了好些,還是像村民一般,逃過了一劫好些。”

桑渡看着賀若,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她立在田埂上,也有些恍惚。

風吹在她的臉上,略有些涼意,這讓桑渡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夫人?!”清脆的少年聲音響起,打破了桑渡的這一絲寒意,回頭去看,是盛年。

盛年身上沾着血,看起來有些累。“您怎麽來了?”

桑渡轉過身來,她搖了搖頭,“你在這裏救治那些村民嗎?”

盛年聞言嘆了一口氣,“是啊,只是夫人,不知到你看過那些傷口沒有,不光是我,其他師兄師姐也沒什麽頭緒,我已經給師父去了信,也不知師父什麽時候能夠趕過來,僥幸逃過一劫的這些村民,不知能夠撐到什麽時候。”

桑渡眼眸微垂,她站在盛年身前,沒說什麽,過了許久,才悠悠嘆了一口氣。

盛年也跟着嘆氣,只是他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夫人,我在救治這些村民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姑娘,若是夫人方便,将那小姑娘先領在身邊吧。”

桑渡一愣,她擡眸看向盛年,有些疑惑,“那小姑娘有什麽特別的?”

盛年搖頭,“若說特別,那便是那小姑娘傷得很輕,身上皮肉的腐爛速度看起來也很慢。”

聞言,桑渡的疑惑更甚了,她微微皺眉,有幾分不解。

盛年聲音壓低了些,“正因如此,那小姑娘的兄長想要……”盛年頓了頓,似是那理由是什麽十分難以啓齒的東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憤憤不平道,“想要将小姑娘的皮肉入藥,以醫治自己。”

“我攔了兩回,可還有不少傷重的村民等着我去救治,我想着夫人您住着的地方,那些村民再怎麽膽大妄為也是不敢闖進去的,不如先将小姑娘帶過去暫時住着,等我師父到了,配置出藥來,便也不用擔心了。”

桑渡又是嘆了一口氣,她看向盛年,“你将那小女孩送出來吧,我領她先離開。”

盛年很是高興地點了點頭,“夫人您等等。”只見他小跑着矮身鑽進了一間棚屋,等過了一會兒,他再出現的時候,懷裏抱着一個痩條條的小姑娘。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瘦了,那小姑娘的一雙眼睛看起來大極了,看起來有些膽小怕人。

“丹丹,你先跟着這位姐姐回去,等哥哥找到了替你治病的法子,再去找你。”盛年看向懷裏的小姑娘,低聲哄着。

桑渡也看向了那個叫丹丹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的衣服破舊,上面好幾塊補丁,寬大的袖子一點都不合身,顯然,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夫人,我認得她。”賀若也終于緩了過來,即便她的聲音依舊有些虛弱,卻總不似先前那樣,失了魂魄一般。“是個可憐的孩子。”說着,賀若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将丹丹從盛年的懷裏接了過來,她輕輕拍着小女孩的背,“還認得我嗎?我是住在西北角的阿若姐姐,時常趕着大鵝從你家門口經過的那個阿若姐姐。”

丹丹擡頭看向賀若,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哇一聲哭了起來。

只見她雙手環着賀若的脖子,聲音含混,“阿若姐姐,我好害怕,有好多好多的蟲子,那些蟲子要吃了我——”

聽到小姑娘有些慌亂又語無倫次地哭喊,桑渡有些奇怪地看向盛年,“蟲子?”

盛年搖了搖頭道,“應當是瘴氣傾瀉時将孩子吓到了,春寧村不曾有什麽蟲子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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