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方才的感覺,同那日在……
第47章 第 47 章 “方才的感覺,同那日在……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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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叫許丹的小姑娘, 賀若整個人都緩過勁兒來了,她不再像先前那樣,整個人丢了魂一般, 雖仍舊情緒有些恹恹,但至少人有勁了不少。
松雪見桑渡同賀若兩個人出去一趟, 卻帶回來個小姑娘,也沒有多問什麽, 只是從行李中, 翻出一件不常穿的衣服,對着許丹比劃兩下, 準備給她改一身衣服出來。
“夫人,我去燒些熱水來給丹丹洗個澡。”賀若有些憐愛地摸了摸許丹的腦袋。
桑渡點了點頭, 她蹲下身,同許丹平視,“讓姐姐看看你身上的傷口, 好不好?”
許丹抿了抿唇, 過了一會兒, 才慢悠悠地擡手去撈手上的袖子, “姐姐。”許丹的聲音怯怯的,“很醜, 會吓着你的。”
桑渡笑了笑,她擡手捏了捏許丹的臉道, “不怕,沒事的。”
許丹這才揭開了寬大的袖子。
看清傷口的瞬間,桑渡雖有了心理準備,仍舊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先前,她不曾這樣近距離地看過春寧村村民身上的傷口, 現在湊近了看,桑渡才發現,他們皮肉的潰爛,仿佛是從內裏開始的。
就算是完好的皮膚,也微微凸起,上面布滿了細小的疙瘩。
桑渡擡手,輕輕觸碰那些疙瘩。
許丹微微瑟縮,似是有些痛。
桑渡收回手,她擡眼看向許丹,“盛年哥哥是怎麽替你處理傷口的?”
許丹伸出手,作刀刃狀,比劃了兩下,“把傷口劃開,然後上藥。”許丹頓了頓,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發紅,“疼。”
桑渡眸光微黯。
盛年處理傷口的辦法,印證了方才她的猜測,這些傷口是從內裏開始腐爛的。
骨頭先腐爛,然後一點點地彌漫進皮肉當中,最後嚴重的,就像桑渡在棚屋裏見到的那些人一樣,手臂,或是大腿,只剩一個骨頭架子。
只是,仍舊有些奇怪的地方。
桑渡眸光閃了閃,她擡頭看向許丹,低聲道,“你乖乖在這裏住着,等會兒阿若姐姐替你洗個熱水澡,你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很快就好了。”
許丹眼眸亮晶晶的,她看着桑渡,用力地點了點頭。
桑渡笑了笑,她站起身,牽着許丹進了屋子,“松雪,你照顧着她,我出去一趟。”
松雪正在裁剪手中的衣服,聽到桑渡的話忙站起身,“夫人要去哪兒?”
“她身上的傷口我仔細瞧過了,有些想法,我去找盛年問問。”桑渡道,她摸了摸許丹的腦袋,沉吟片刻後繼續道,“帶來的草藥裏面,應該有曬幹了的毒蝶草。你将毒蝶草磨成幹粉,等丹丹手臂上的傷口洗幹淨後,松松塗上一層,能夠止痛祛癢。”
桑渡嘆了一口氣,“現在不知那瘴氣究竟是什麽,對他們的傷沒什麽對症下藥的法子,只有用些旁的東西,至少讓她能舒服些。”
“我這就去找。”松雪道,她看向桑渡,“夫人去尋盛年大人時小心些,我給這姑娘處理完傷口後,便去尋你。”
桑渡擺了擺手,示意松雪自己已經知曉了。
她随意從一旁的衣服堆裏抽出一張面紗,戴上後,便有些急匆匆地朝着先前遇到盛年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路上,哀號聲較之方才,并沒有半分減少,反倒越發頻繁了些。
聽的人都有幾分恍惚,一時之間不知自己是走在世間,還是走在地獄。
桑渡搓了搓胳膊,加快了步子。
她很快就找到了盛年,盛年看起來很是疲憊,也是,他本就是個有仁心的,現在這樣多的病人,想來從趕到春寧村後,便沒有怎麽休息過。
“夫人?”盛年有些疑惑,“是出什麽事了嗎?夫人怎麽會來尋我?”
“這些人的傷口,是從內裏開始潰爛的?”桑渡沒有同盛年寒暄,而是開門見山道,“我方才看丹丹的胳膊,那些尚是完好的地方也有着細細密密的凸起。”
盛年聞言嘆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頭,“的确,這些村民的傷口是從內裏開始出現的,這也是棘手的地方。”
盛年坐在了地上,他看起來很是疲憊,靠在那兒,仿佛很快就會睡過去一般。
“我們不能判斷傷口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出現的。”盛年擡頭看向桑渡,他擠出苦笑,“夫人,你方才應該也看到了那些表現得很嚴重的村民吧,他們中已經有人的手臂爛得只剩白骨了。”
“可是那白骨,偏偏是好的,根本看不出上面有什麽傷口。”盛年垂下眼,他的聲音發顫,“可若是傷口不在已經爛成白骨的手臂上,那我們什麽辦法都沒有,總不能為了找到傷口,将人的皮肉剖開,一根骨頭一根骨頭的去尋吧?”
桑渡聞言眸光震顫。
自然是不行的,那樣去做,等同于殺人。
也就是說,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桑渡咬了咬唇,她想要晃一晃自己,好讓平日裏看過的那些醫書,那些記載疑難雜症,記載奇珍妙藥的書紛紛鋪陳開來,好讓她快些想到法子。
可絞盡腦汁,桑渡仍舊想不出有什麽法子能夠找到傷口所在之處。
瘴氣侵襲,那麽最先受傷的該是肺腑。
桑渡輕輕眨了眨眼,“肺腑內髒,能夠先用溫和的藥嗎?”她低聲詢問盛年,卻是沒有抱有什麽希望,畢竟這樣簡單的道理,盛年他們不會想不到。
果不其然,盛年輕輕搖了搖頭,“試過了,皮肉的潰爛并沒有變慢。應當不是從肺腑開始的。”
桑渡咬住了唇,她耳邊,是一陣陣的哭嚎聲。
那些受了傷的村民,似乎在疊聲喊着疼,那一聲聲地疼争先恐後地往桑渡的耳朵裏鑽,她渾身都有些發僵。背上,也一陣一陣地沁出冷汗來。
“夫人?”盛年察覺到了桑渡臉色的蒼白,他有些慌亂地站起身,伸手扶住了桑渡。
感受到了手臂上傳來的溫度,桑渡緊繃的精神緩和了些,她顧不上盛年,轉頭看向了那團白霧。
悠悠白霧後方,是突然出現的天外洞。
桑渡盯着天外洞的方向,卻忽然覺得有一雙眼睛正透過那茫茫白霧看着自己,而眼前的那些白霧,竟是越發扭曲,其中,仿若藏着絲絲縷縷的黑氣。
“夫人?”盛年有些擔憂,他握着桑渡的手上,力氣重了兩分,“我送你回去吧,我看你臉色差得很。”
桑渡擺了擺手。
她感覺自己的耳朵裏,仿佛有着嗡嗡蟲鳴,那鳴叫聲和慘叫聲混在一起,往她的腦子深處鑽,這才讓她冷汗淋漓。
“讓我緩緩。”桑渡垂着眼,她緩緩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要将那一陣陣的聲音忽略。
盛年有些擔憂地看着桑渡。
棚屋裏的情景是駭人,那些傷口,莫說是桑渡了,就是他最開始看到,也控制不住心生寒意。難得休息的時候,也是剛剛入睡,便做起噩夢來。
便是到了現在,盛年依舊有些不習慣。
更何況是宗主夫人這樣嬌滴滴的姑娘家,那樣血淋淋的畫面看起來,怎麽會和沒事人一樣呢。
“桑桑姐姐!”不遠處,有少年的聲音響了起來。
盛年并沒有反應過來那聲桑桑姐姐是在喊桑渡,仍舊扶着桑渡的胳膊,皺着眉,滿臉的憂愁。
夜逢遠遠地就認出了那個背對着自個兒站着的人是桑渡。
他心裏高興,更是顧不上一旁的盛逾,加快了步子,從大步走轉為快跑。
只是近了些,夜逢便看到桑渡身邊站着個男人。
夜逢稍有些不滿,平日裏桑桑姐姐身邊總是有個盛逾便也罷了,怎麽這兒又冒出來個不知來歷的人呢?這般想着,夜逢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只是無論是桑渡還是桑渡身邊那個礙眼的男子,都是沒有注意到自己。
這下,夜逢更加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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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肩膀吃痛,整個人連退了好幾步。
“姐姐,你怎麽了?”夜逢撞開了盛年,垂眸看向桑渡時,才發現她臉色蒼白難看。
桑渡眨了眨眼,她有些僵硬地擡眸,見是夜逢,輕輕搖了搖頭,略有幾分氣若游絲,“我沒事。”
盛年揉着胳膊看向夜逢,“夫人可能是叫裏頭那些血腥場面吓到了。”雖說盛年也有幾分不明白,為何先前桑渡一間間棚屋走過來不曾有什麽,現在卻是臉色蒼白成這副模樣,可是除了這個理由,他卻是再想不到旁的理由了。
夜逢瞪了盛年一眼,看起來有些兇。
桑渡按住了夜逢的手臂,她擡眼看向盛年,略有些歉意道,“回頭等我好些了再來尋你。”
盛年點了點頭,“不着急。”他嘆了一口氣,“師父那頭一直不曾有信傳回來,夫人您願意幫着我們,盛年當真是感激不盡。”
桑渡強撐着笑了笑,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什麽,眼前卻是一黑——一雙寬大溫熱的手,罩在了她的眼睛上。
說來也奇怪,眼前黑了下來,桑渡耳朵裏那刺耳的鳴叫聲竟也漸漸消失了。
“好些了嗎?”盛逾的聲音在桑渡耳邊響起。
桑渡點了點頭,她擡手,輕輕拉住了盛逾的手腕。
眼前的光亮一點點充盈起來,光亮之中,是盛逾那張俊美至極的臉。
桑渡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微微踮腳,用只有她同盛逾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道,“方才的感覺,同那日在魔眼時的感覺有幾分相似。”
“桑桑姐姐。”夜逢見桑渡同盛逾說起了悄悄話,稍稍有些不滿。
只是盛逾在一旁站着,他便是再怎麽不滿,也不大敢表露出來,只能擡手拉着桑渡,“桑桑姐姐,你好些了嗎?”
桑渡垂眼看向夜逢,她擠出笑,“我沒事,讓你吓到了吧?”
見桑渡終于看向自己,夜逢笑了起來,他順勢牽着桑渡的手往回走,“方才我可怕姐姐你出事了。”
“姐姐,這次的天外洞,很是不一般,我昨日同宗堯還有陸舜一起進去了,你猜猜,我們在第一層遇見了什麽?”夜逢拉着桑渡,走在了最前面。
盛逾眸光暗了暗,他瞥了眼一旁站着,似乎還有些戀戀不舍看着桑渡背影的盛年,眸光更加幽深了。
“這些村民這樣凄慘,快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派得上用場的草藥。”宗堯看向盛年,擡了擡下巴,“都是從天外洞淺層挖出來的。”
盛年這才收回了落在桑渡背後的視線,有些急匆匆地朝着宗堯示意的方向走了過去。
盛逾沒說什麽,他擡腳跟了上去。
也不知夜逢那小子哪兒來的這樣多的話,平日裏在他面前,夜逢像個鋸嘴葫蘆一樣,連個聲兒都聽不着,現在在桑渡身邊,卻是停都停不下來。
“我聽宗堯提了一嘴,你們在淺層就遇上了妖獸是嗎?”桑渡垂眸看着夜逢,“可有哪裏受傷?”
夜逢搖了搖頭,他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劃着,“姐姐,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妖獸,那只妖獸,可大了,乍看起來,像是一只老鼠,可是卻會飛,鼻子還像是豬鼻孔。”
夜逢擡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子,他嘶了一聲,像是想起了先前的情景一般,“那妖獸的前腿和後腿之間,有一層薄薄的翼膜,那翼膜應當就是它的翅膀,而且那翼膜十分鋒利,昨日宗堯險些叫那翼膜割下腦袋呢,好在反應快,這才只是傷了皮毛。”
宗堯落後幾步,卻是将夜逢的話聽得明明白白,察覺到身側盛逾微涼的眸光,他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尖。
盛逾移開了視線,他看向桑渡的背影,心裏卻是在想方才桑渡同他說的話。
這裏給她的感受,同先前在魔眼中是一樣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或許這次的天外洞背後,也有魔族的手筆——
只是,先前那魔眼,尚可以解釋成是在封印前逃出來的。
這天外洞新出現的,為什麽也會有魔氣呢?而且,是只有桑渡一人感受到的魔氣。
盛逾眸光略有些幽深,他緩緩擡眸看向走在前面的桑渡。
只是,原先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步子,轉過身來,對着自己招了招手,“過來些呀。”
尾音略有些上翹。
盛逾的思緒頓住,他看着前面的人,略有些恍惚。
仿佛桑渡身邊站着的,不是那個煩人的夜逢,而是自己同桑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