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倘若是殺人——”“那……

第49章 第 49 章 “倘若是殺人——”“那……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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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看向了許丹的手臂。

她的手臂被劃開一層皮肉後, 上方那細細密密,讓人有些無法直視的凸起疙瘩消失了。

只是有一件事,讓桑渡有些在意。

她記得, 先前在那些棚屋裏見到手臂的皮肉都爛光了,只剩森森白骨的村民, 流了很多的血。

可是許丹手臂上的皮肉被劃開後,卻沒什麽血往外湧。

桑渡眉心微微皺起, 她看着許丹的傷口, 忽然想起什麽一般,猛地擡起頭來, 她看向松雪,“去拿止血的金遏葉粉來。”

松雪壓下心中驚駭, 依言照做。

替許丹将手臂上的傷口止血包紮後,桑渡看向了一旁地面上,仍舊蠕動着仿若活着的棉絮一樣的東西。

她眸光微沉, 擡手抓住了一旁的燭臺。

“夫人小心。”松雪有些不解桑渡的動作, 她下意識想要伸手接過燭臺, “莫要燙到了。”

桑渡擡起另一只手, 制止了松雪的動作。

只見她握緊了燭臺,而後緩緩傾倒——蠟油滴落在那團絮狀物上, 等到那團絮狀物被蠟油完全包裹,桑渡才緩緩松了手。

火蹿了起來。

那團東西燒着了, 噼裏啪啦的,發出難言的氣息。

桑渡盯着那團東西,直到那東西被燒成了灰燼。

松雪讷讷兩聲,“夫人,那是什麽?”

桑渡的神色略有些凝重, 她緩緩用松雪遞過來的帕子擦淨了手掌,“應當是一種蟲子,松雪,我得去找一趟盛年。”

松雪聞言忙點了點頭,轉身去拿燈籠。“夫人,我陪您過去。”

桑渡卻是搖了搖頭,她從松雪手中接過燈籠,聲音有幾分沉重,“你留在這兒,守好門窗……”桑渡頓了頓,她握着燈籠的手微微緊了緊,“看好了許丹,倘若……倘若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捆住她,或是打暈她,莫要叫她亂走掙紮。”

松雪雖不解桑渡此言的深意,可看着桑渡滿臉的認真,她仍舊是連連點頭,将桑渡的交代記在了心裏。

桑渡提着燈籠出了屋子。

今夜并沒有月亮,沒有月亮,自然沒有那如銀的月光。

漆黑的小道上,只有桑渡手中的燈籠,散發出些微的光。

微涼的風吹得桑渡打了個寒戰,走出一截,才漸漸有了人聲和光亮。

桑渡松了一口氣,只是下一刻,心便又稍有些提緊了。

替受傷村民診治的藥修們看起來滿臉的焦急,他們在各個棚屋之間走動着,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

“夫人,您怎麽過來了?”有個面生的藥修停在了桑渡的面前,是個梳着雙髻的小姑娘。

桑渡停下了步子,她看向面前的人,那藥修身上有着須彌宗的配飾,難怪認出了自己。

“我有事情要找盛年。”桑渡道,“很重要。”

那藥修聞言點了點頭,她轉過身,“夫人,您跟我來,我知道盛年師兄在什麽地方。”

桑渡跟着她,穿過人群,經過了好幾個拐角。

“盛年師兄——”那小姑娘朝着一間屋子小跑了過去,桑渡見狀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只是,桑渡還沒有進那棚屋,便聽到那小姑娘驚恐到略有些變形的聲音。

那是一聲短促刺耳的尖叫聲。

桑渡心中一凜,她放下了手中的燈籠,快步進了屋子。

屋子裏,血腥味濃烈得仿若剛剛死了人一樣。

而盛年也是一身的狼狽,他身上濺滿了血,像是方才淋了一場血雨一般。

渾身是血的盛年正跪坐在床上。

準确地說,他是跪坐在一個中年男子的身上,他沾了血的手中靈氣傾瀉而出,一股腦地沖着被他壓在身下得那個血肉模糊的男人湧了過去。

桑渡的聲音湮沒在了喉嚨裏,她看向那個躺在床板上的男人。

第一眼的時候,桑渡甚至沒有認出,床板上,那個血肉模糊的一團,是一個人。

盛年盯着床板上的人,他繃緊的身體顫抖着,顯然已近力竭,只是仍舊強撐着,想要依靠自己的靈氣,給身下的人續命。

方才領着桑渡進來的那個小姑娘哭了起來,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甚至有幾分不真切,“師兄,你快住手!”

可是盛年看起來,卻是有幾分失态。

他眼眸通紅,盯着身下的人,唇瓣顫抖着。

“盛年!”桑渡開口喊道,可是跪在那裏的人,卻像是絲毫聽不見一般,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

桑渡微微皺眉,她收回視線,看向了一旁慌亂且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心下微沉,桑渡忽然擡手,抽出了那小姑娘腰間的佩劍,劍光森然,屋子裏的聲音停了一瞬。

緊跟着,便是盛年近乎崩潰的嘶吼,“你做什麽?!”

桑渡握着劍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的臉上,有一條血線,那是剛剛飛濺起來的鮮血。

桑渡胸膛的起伏明顯了些,她擡眼看向自己手中的長劍,眸光微黯,而後猛地拔劍——

“盛年,你看清楚,你想要以命換命的,究竟是什麽!”桑渡的聲音冷硬,不似平日的溫和。

盛年不自覺抖了抖,他有些恍惚,好似身邊站着的不是桑渡,而是宗主盛逾。

在這樣的情緒下,盛年漸漸冷靜了下來,他低頭看向身下。

視線緩緩移動,落在了長劍劍尖。

劍尖上方,一條小臂一般粗長的蟲子,正拼命扭動着身子。

“那是……”盛年眸光閃了閃,他盯着那條蟲子,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桑渡手上失了力氣,咣當一聲,長劍落在了地上。

她擡眸看向一旁已經看待了的小姑娘,面上有些歉意,“是急從權,弄髒了你的長劍。”

那小姑娘連連擺手,她看着地上那條被自己的長劍貫穿的蟲子,看起來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她遲疑着往前走了半步,“不妨事,只是夫人,這究竟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會在那個人的心口處呢?”

方才,她看得真切。

桑渡拿劍捅的位置,正是那人的心口。

桑渡抿了抿唇,她看向盛年,“我懷疑,丹丹所說的,有許多蟲子的事情,并非什麽被吓到之後的呓語,而是真的。”

“他們的病症,應當是叫蟲子寄生了。”

盛年渾身一震,他看向了桑渡,過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一般,“快,先離開這間屋子。”

桑渡也反應了過來,她點了點頭,三人退出了屋子。

盛年站在屋外,他對着面前的棚屋擡手結印。

桑渡擡眸去看,面前的那一間棚屋上方,有水藍色的波紋漾過。

盛年看向桑渡,他臉上有一絲尴尬,“夫人,是我學藝不精,替他們診治這麽久,都不曾發現他們的身體中有蟲子。”

桑渡微微垂眼,“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得将身體中的蟲卵已經孵化的人和尚未孵化的人分開來。”

盛年明白過來,他轉頭看向身邊跟着的,有些懵懵然的師妹,“莺韻師妹,去将衆藥修都喊過來,這件事情不能耽擱。”

嵇莺韻點了點頭,忙不疊地提起燈籠,順着小路跑了起來。

只是盛年看起來仍舊滿臉的擔憂,并未因為知曉了那些人的病症有何引起而松快兩分。

方才的那條蟲子,他看過,卻沒認出來——不是常見熟知的毒蟲。

這毒蟲的未知,讓危險也變得未知,他們現在并不知道,那些寄生蟲究竟有什麽樣的能力。

另一件讓盛年覺得憂心忡忡的事情,便是如今在棚屋處的藥修,不見得會聽他的。

方才,倘若不是桑渡手起劍落,将那人心口的蟲子挖了出來,盛年也只會覺得什麽蟲子寄生的話,是呓語。

可旁的人卻是沒有親眼見過的,他們不見得會聽自己同桑渡的。

或許是因為嵇莺韻的奔走,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私下被亮起的燈照得如同白晝。

“師兄,夫人,大家都趕過來了。”嵇莺韻微微喘着粗氣。

衆藥修看起來,皆是有些狼狽。

的确,方才那狂風之後,棚屋裏受了傷村民身上的傷口,自身的情況,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惡化。

他們沒什麽頭緒,只能将傷口處又爛了一層的皮肉刮去上藥。

本就心焦得很,現在被嵇莺韻打斷喊出來,心頭更是有些煩躁。

須彌宗的幾位藥修最先走上前,他們眉頭皺着,看向盛年,語氣也說不上太好,“盛年,你勞師動衆地讓莺韻把大家都喊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幾位師兄,這些村民身體裏是被蟲子寄生了。”盛年往前走了兩步,他聲音高了些,“諸位,我們現在,必須将體內的蟲子已經孵化出來的村民隔離開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盛年的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嘩然。

這太荒謬了,怎麽會有蟲子寄生在那些村民體內呢?他們身上分明沒有半分有蟲子寄生的痕跡。

不光是旁的宗門的藥修,便是方才那幾個走上前來的須彌宗的藥修,聞言同樣冷哼一聲,“盛年!這種時候由不得你胡言亂語。”

“我方才親眼見到了!”盛年有幾分焦急,他指着一旁已然被他封印的棚屋,“那人的心口,有一只胳膊粗細的蟲子!”

“荒謬!”也不知是誰呵斥了一聲。

的确,心口不過碗大的地方,怎麽可能會藏有胳膊粗細的蟲子呢。

再說了,這些村民身上的傷口,說得難聽些是完全暴露在外的,倘若有蟲卵,難不成他們這些人眼睛都瞎了不成,竟是一顆蟲卵都不曾看見?!

“諸位,我替盛年擔保,他不是在胡言亂語,更不是在戲耍諸位。”桑渡往前走了兩步,更深露重,桑渡的唇色略有些蒼白,她看了盛年一眼,沉聲道,“那條蟲子,我也親眼看見了。”

“我,我也看見了。”嵇莺韻也不知什麽時候,從幾位師兄身邊走到了桑渡的身後,聽了桑渡的話,她探出半個頭,小聲道。

“你是什麽人?”在場的藥修中,多半不曾見過桑渡,現在察覺到桑渡身上沒有絲毫的靈氣波動,聲音更是有幾分嚴厲,“一個普通人在這裏指手畫腳做什麽?!”

桑渡并未膽怯,她擡眸看向那開口的藥修,聲音微沉,“春寧村現如今正遭逢大難,你卻在這裏辯駁什麽普通人不普通人的,身為修士,便只有這點子心胸嗎?!”

那人叫桑渡點破,有幾分羞惱。

他聲音高了些,叫嚷着,“你一個普通人,加一個資質極差的盛年,憑什麽來安排我們做事?”

桑渡眸光微有些黯,只見她轉頭對着盛年說了句什麽。

盛年一驚,先是下意識地搖頭,可看桑渡堅持,只能按照桑渡的吩咐去做。

旁的修士不解,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好在,盛年很快就回來了,他還托着一個床板,床板上,躺着一個人。

那人傷得極重,除了臉,渾身都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見盛年拖來個傷勢嚴重的村民,衆人不解。

反倒是桑渡走到了床板前,垂眸看向上頭的人。

床板上的人,氣若游絲。

若非一雙眼睛還睜着,難免叫人疑心,床板上的人,已經是個死人了。

嵇莺韻最先明白過來桑渡的用意。

她将長劍遞給了桑渡,面上卻是有些猶豫,“夫人,這人……”

桑渡沒有看嵇莺韻,她接過長劍,劍尖對着木板上那人。

“你要做什麽!”這下,一旁的人也反應了過來,有人往前走,“你這是殺人!”

桑渡瞥了那人一眼,并不想要解釋什麽。

在場的藥修,本就對她抱有偏見,當下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讓他們親眼看到這人身體裏,寄生着一只蟲子。

“夫人,方才那個人,身子都爛成了棉絮,才從心口挖出蟲來,這個人……”盛年也有些遲疑,他走到桑渡身側,開口時滿腹的不确定。

倘若床板上的人體內的蟲子并未孵化出來,那麽桑渡剖開他的心口,那便是殺人!

桑渡閉了閉眼,下一刻,擡手揮劍。

有人在阻止她,“你這是殺人!剖人心口,不是殺人是什麽?!”

“倘若是殺人——”桑渡睜眼,聲音幹脆,擲地有聲,“那我便一命償一命!”

撲哧一聲,劍尖沒入心口的位置。

四周的嘈雜聲,在一瞬間休止,只剩噗叽噗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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