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萬事有我兜底,別怕
第50章 第 50 章 “萬事有我兜底,別怕。……
第五十章
-
盛年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停擺, 他下意識擡頭看向在場衆人,不敢去看躺着那人的情形。
然而,許久都不曾聽到有人開口說話。
周圍靜悄悄的, 像是為什麽震撼。
過了好一會兒,盛年才聽到自己身側傳來桑渡的聲音。
“現在, 諸位可以按照盛年所說的,去将人按照嚴重程度分開了吧?”是問句, 可盛年卻無端覺得, 那是命令。
有人動了,卻也有人仍舊站着。
“可要如何分辨這些村民體內的蟲卵是不是已經孵化了呢?”那是一道女聲, 聽起來有幾分苦澀,“總不能一個一個地剖心去看。”
桑渡沒答, 她垂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搖了搖頭道, “我不知道, 分辨的事情, 只有仰仗各位了。”
她的确不知道, 從許丹身上的反應猜出體內似有蟲卵,到方才剖心取蟲, 桑渡都是被直覺驅使着去走,可你若是要她說出個什麽所以然, 她卻是說不出來的。
她的直覺,或許是因為某種天賦,可要說出所以然,卻需要經年累月的積累,需要跟着前輩仔仔細細地修習, 這些,卻是桑渡最為欠缺的。
只是衆人仍舊驚駭于方才那只被桑渡剖取出來的蟲子,并未注意到桑渡的話。
須彌宗的幾位藥修往前走了半步,他們擡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
“按照傷勢的程度,身上只有些微潰爛的,四肢潰爛見骨的,以及已經爛到身上的。暫時先分成這三類。”那人道,看起來,比起盛年,這一位修士,更讓在春寧村聚集的諸位修士信服。
在那人開口後,聚集成團的人群漸漸散開了。
他轉頭看向仍舊站在桑渡身側的盛年和嵇莺韻,微微皺眉道,“如今人手最是緊缺,你們兩個還在這裏呆站着做什麽?”
嵇莺韻撇了撇嘴,“知道了,宋辰師兄。”
盛年卻是挺了挺背,他看向宋辰,“師兄,我送夫人回去後,很快就回來。”
那個叫宋辰的修士這才看向了桑渡。
他眉心微皺,似乎對桑渡有幾分不滿,卻又因為桑渡的身份不得不強壓下去一般。“我送夫人回去,你同莺韻一起,去幫着轉移病人。”
盛年皺了皺眉,看起來,似乎很是不滿宋辰的提議,他看着面前的人,“師兄,我與夫人相熟,你……”
“盛年。”桑渡打斷了盛年的話,她看着宋辰,眸光澄澈,“正事要緊,去忙吧。”
盛年這才應了一聲,他湊到桑渡耳邊,小聲道,“夫人,等這裏的事情忙完了,我再去尋你。”
等桑渡點頭應好,盛年這才瞪了宋辰一眼,擡腳追上了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的嵇莺韻。
等周圍的人都已經走得足夠遠,桑渡才看着宋辰冷聲道,“如今事情正多,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無須宋辰大人特意送上一程。”
宋辰瞥了桑渡一眼,他沒接話,只是自顧自地擡腳,朝着桑渡贊助的屋子走了過去。
桑渡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擡腳跟了上去。
宋辰一路都很沉默,知道快瞧見桑渡那間獨門獨戶的小院兒了,他才停下了步子,轉頭,眸光幽深地看着桑渡。
桑渡也停下了步子,她微微擡頭,好整以暇地看向宋辰,靜候宋辰開口。
“宗主萬事都好,唯一點,對身邊的人,總是太過心軟。”
桑渡微微挑眉,她倒是不曾想到,宋辰這開口第一句話,倒是說起了盛逾的不是。
“春寧村的事情蹊跷,宗主勢必要親自入那天外洞查看一二,我不知你是如何勸動宗主,讓他将你帶在身邊的,也無須去弄明白。”宋辰頓了頓,他垂眸看向桑渡,眸光冰冷,看不出半分尊敬,“夫人,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些受了傷的村民,體內竟是有不知來歷的蟲卵。”
“夫人,村子裏的多數是藥修,倘若出事,沒有人能夠第一時間護着你。”
桑渡眸光輕轉,算是聽明白了。
這宋辰支開盛年,非要親自送自己這一趟,是奔着責怪驅趕的意思來的。
“宋辰,倘若你覺得我不該來,那便直接說我便是,無須說什麽盛逾心軟。”桑渡看着面前的人,微微挺直了背,“我雖是盛逾的妻子,但行事皆由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他的附庸。”
宋辰微微皺眉,他盯着桑渡,抿了抿唇,沒說話。
“春寧村或許的确比原先我想得危險,可是宋辰,你別忘了,方才若不是我指出那些村民身體中可能寄生着蟲卵,你們這群藥修,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發現這件事情呢!”桑渡輕哼了一聲,“我在春寧村,生死無須你負責,宋辰,你現在該做的,是盡你全力救治受傷的村民,那蟲子是什麽來歷尚不知曉,蟲卵要如何從他們的身體裏取出來,這樣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你還有時間在這裏指責我。”
桑渡頓了頓,她輕笑一聲,一雙眸子,晶瑩發亮。
宋辰的臉色有些難看。
旁的他尚且有辯駁的可能,可是村民身體中寄生着蟲卵的事情,的确是桑渡第一個指出來的。
倘若不是桑渡今晚的強硬,或許他們需要等到第一只蟲子破體而出才會發現這件事情,只是到了那時候,會發生些什麽,會有什麽變故,誰也不知曉。
“你是須彌宗的宗主夫人,倘若有事,我們怎麽會獨善其身。”最後,宋辰只能強撐着一口氣,想要在桑渡面前,讨回些面子。
桑渡正要開口,卻聽到盛逾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我的夫人,我自會顧好,無須你們去操心。”
桑渡眸光閃了閃,她有些驚訝地轉身去看,的确是盛逾。
兩人分明沒有分別太久,可突然看到盛逾,桑渡卻有種經年隔世的感覺,她抿了抿唇,沒說話,也沒動。
盛逾已經走到了桑渡身側,他停下了步子,看向宋辰,臉色說不上太好,“從前不曾發現,你還是個口齒伶俐的。”
宋辰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他垂下頭,有些無措地喊了一聲宗主。
盛逾擺了擺手,微微皺眉,聲音也厲了些,“不去救治村民,在這裏傻站着做什麽?!”
宋辰應了聲是,轉身離開了。
只是看起來,遠不是先前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反倒有幾分沮喪頹然。
“是不是有些怕?”盛逾垂眸看向身側的桑渡,眸光變得溫和,好似方才那個對着宋辰動怒的人并非他一樣。
原先還不覺得,現在忽然聽盛逾這樣問起來。
桑渡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不光鼻子發酸,方才握劍的手,此時此刻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有些顫抖失力。
當然是會怕的。
可是剛剛那種時候,倘若她不站出來,那麽蟲卵的事情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桑渡不是沒有想過,方才那個人雖傷勢很嚴重了,但或許蟲子尚未孵化,或許她剖開那人的心腹,也剖不出什麽蟲子,反倒是殺了人。
桑渡怕死,只是那時候,倒也沒想什麽是不是會死的事情。
反倒是現在,塵埃落定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說的那句以命相抵。
想起來,便覺得眼尾有些發幹發澀,她擡頭看向盛逾,咬了咬唇,過了一會兒才道,“怕。”
盛逾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擡手,輕輕揉了揉桑渡的腦袋,“怕什麽?那人便是死了,我也有醫死人肉白骨的法子讓他活過來,總不會真要你去給他償命。”
桑渡沒說話,她擡眸瞪了盛逾一眼,便擡腳朝着院子走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的情緒來得有些莫名,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氣,分明盛逾什麽都沒有做錯,可偏偏,自己現在看到他,覺得又歡喜又煩擾的。
只是快走了幾步,桑渡又停下了步子,她轉頭看向盛逾,“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盛逾這才從懷裏摸出一個方方正正地木匣子,朝着桑渡的方向遞了過去。
“剛剛從淺層回來,若是再進,許是要上三五天才能回來了。”盛逾看着桑渡,聲音溫和,“所以啓程前,我再來看一看你,沒想到,卻是見到了夫人相當不一般的一面。”
桑渡沒接盛逾的話,她垂眸看向手中的木盒子,裏頭是一顆血參。
血參有人的拳頭那般大,長得同常見的人參一樣,只是在其身體上,有一條豎着落下來的血線,仿佛貫穿了整個血參。
若是切片,就能看到其內裏的紋路,紅色的,由深入淺,格外好看。
桑渡抱着那木盒子,有些愛不釋手。
這血參,的的确确是好東西,說肉白骨活死人誇張了些,可是只要有一口氣在,用血參片不說回光返照,吊上幾天的性命卻是很輕松的。
“宗堯會留在春寧村陪着你。”盛逾繼續道。
桑渡有些驚訝地擡頭看向盛逾,她以為,這次的天外洞那般古怪,宗堯無論如何都是要同盛逾一路的。
倘若宗堯留下來,豈不是入洞的只有盛逾和夜逢兩個人了?
桑渡微微皺眉,“我一個人在春寧村應付地過來,只你同夜逢兩個人進天外洞,太危險了。”
盛逾搖了搖頭道,“你不用擔心夜逢的安危,這次他不進天外洞,只我一人進洞。”
桑渡愣了愣,她抱着木匣子的手不自覺緊了緊,指腹按在盒子上方,微微泛白。
雙唇嗫嚅兩下,桑渡原是想說,自己并不僅僅是擔憂夜逢的安危,可是話至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麽說了。
也是,以盛逾的實力,就算是一個有些怪異的天外洞,又怎麽會受傷呢?
所以,當桑渡開口時,原先擔憂的話,就成了,“那夜逢人呢?怎麽不曾見他?”
“他與陸舜一路,處理外圍村莊的事情。”盛逾頓了頓,似是在遲疑該不該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兒,才又道,“桑桑,我不在這幾日,你想做什麽便去做,不要怕。”
桑渡有些茫然懵懂,她不解盛逾為何會這樣說。
仰頭看着面前的人,桑渡輕輕眨了眨眼。
天邊泛起白光,天快亮了。
盛逾伸手,指頭輕輕貼在桑渡的臉頰上,“萬事有我兜底,別怕。”
等到盛逾離開,桑渡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說話的,這短短的一會兒工夫裏,盛逾竟是同她說了好幾次莫怕。
擡手按了按心口,桑渡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像是有什麽正在她的胸腔裏橫沖直撞,撞得她雙手發顫,雙腿發僵。
“夫人,您怎麽在外面站着,多冷呀,快進屋來。”松雪推開門,見到站在院外抱着木盒子垂頭不知想着什麽的盛逾有些驚訝,她慌忙迎了上去,擡手攙住了桑渡的手臂,“若是着了涼,可就糟了。”
桑渡這才回神一般,她輕輕摩挲着懷裏的木盒子,低聲道,“丹丹怎麽樣了?”
“睡着呢。先前那東西被姑娘燒了後,便不再喊疼喊癢了,賀若陪着她,想來是可以睡個好覺。”松雪扶着桑渡往院子裏走,她有些心疼地看向桑渡煞白的臉,“夫人忙了一夜不曾阖眼,快去歇着。我給夫人煮些湯喝。”
桑渡輕輕點了點頭,她擡頭看了眼天際,小聲叮囑道,“太陽出來之後便喊我起來,我還有事要做。”
松雪點頭應了下來,扶着桑渡進了屋子休息。
桑渡很快就睡了過去。
只是半夢半醒間,桑渡感覺自己聽到了有人在喚她。
“桑桑,桑桑。”一聲響過一聲,吵得桑渡腦袋疼。
睜開眼,是夜逢。
桑渡看着夜逢微微有些發愣,怎麽昨日才見了的人,今天長大了許多一般,小小少年,成了大人的模樣,只剩眉眼間還能看到零星從前的影子。
“來不及了,我們要趕緊過去。”夜逢握住了桑渡的手。
桑渡微微一愣,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四周的場景陡然變幻,等她擡眼去看,自己已經置身山野之中。
桑渡環顧四周,反應了過來。
原來是夢。
只是這夢,無比真切。
四周的山林鳥鳴,宛若真實存在一樣。
有人踩着枯枝草叢走了過來。
桑渡擡眼去看,那人白衣黑發,氣質卓然。
那是盛逾。
她在夢中,見到了盛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