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第58章 第 58 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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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藥泛着苦味。
桑渡靠在軟墊上, 她微微側過頭,鼻頭也皺了皺,顯然對盛逾手裏的補藥抗拒極了。
盛逾在床邊坐下, 他看向桑渡,“桑桑, 良藥苦口。”語氣裏有幾分意味深長。
桑渡嘆了一口氣,她皺着眉擡手接過了補藥。勺子在碗裏輕輕攪動着, 卻怎麽都不見往嘴巴裏送。
偶爾擡眼看向是盛逾, 見人坐在那裏,只是安靜的盯着自己, 桑渡便有一種無名火撒不出去的感覺,手裏的勺子又攪動了兩下, 桑渡看向盛逾,低聲道,“先前山月大人送來的藥方不曾這般苦, 這麽這兩日的格外苦些。”
“我往裏頭加了一味藥。”盛逾道, “雖苦些, 卻是能安魂定神, 你先前離魂,怎麽也要用點重藥将魂安穩。”
桑渡抿了抿唇, 她小聲道,“可是先前的藥我喝得很好, 慢慢養着也總會好的,現在這藥……”
“桑桑。”盛逾聲音溫和,他打斷了桑渡磨磨蹭蹭地給自己找得借口,“春寧村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天外洞也已經消失了, 我們很快就要啓程回須彌宗去。”
桑渡眸光閃了閃,她像是找到了底氣,聲音也高了些,“等回去之後,我也不會再遇到什麽危險了,正是可以好好溫養,便是用先前溫和的草藥無非多養上一段時間——”
“桑桑。”盛逾又喚了一聲面前人的名字,坐在床上的人登時有些底氣不足地收了聲。
桑渡靠着軟墊,她瞥了眼盛逾,過一會兒,再瞥一眼盛逾。
“回程路上難免奔波,倘若你仍舊虛弱着啓程,難免吃更多的苦頭。”盛逾看着桑渡的一張臉,臉頰上的肉這兩日眼瞧着少了下去,他頓了頓,聲音更軟和了些,“再吃兩三回,便不會這樣苦了。”
桑渡皺了皺鼻子,她悠悠嘆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将心一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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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用勺子了,轉而一口氣将碗裏深色的湯汁全吞進了肚子,苦澀的味道一下将桑渡整個人都占領了。
睜開眼時,眼珠子都有些泛紅,眼尾濕漉漉的,卷翹的睫毛也是,粘在了一起。看着可憐極了。
盛逾心頭仿佛空了一瞬,他有些呆愣地看着桑渡,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沒能說出來。
有人敲門,是松雪。
松雪站在外間,“宗主,夫人,嵇莺韻大人想要見夫人。”
盛逾微微皺眉,并不知道松雪口中的嵇莺韻是誰。
反倒是桑渡,雖整張臉還因為口腔中的苦味皺成一團,卻是擺了擺手,“讓她過來吧。”
桑渡看向盛逾,擡手推了推他,“嵇莺韻是山月大人的小徒弟,這段時間幫了我不少,你去給我找些甜津津的東西來,我和她單獨說說話。”
盛逾臉上的神色頗有幾分不情願。
只是見桑渡催促自己,盛逾這才緩緩站起身,他看着桑渡,指背順着桑渡的臉頰輕輕蹭了蹭,“那我一會兒再回來。”
桑渡擡眸瞪了一眼盛逾,沒說話。
盛逾擡腳往外走,松雪那邊已經領着嵇莺韻進了屋子。
嵇莺韻袖子裏藏着盛年準備好的信。
她本就有些緊張,瞧着不茍言笑的宗主迎面走過來,惴惴不安的心險些從喉嚨裏跳出來。
“宗……宗主大人。”嵇莺韻的聲音都在發抖,聲音很小,幾乎叫人聽不清楚。
盛逾瞥了眼嵇莺韻,然後看向松雪,“在外面候着些,我很快回來。”
松雪現在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害怕盛逾了,現在聽盛逾這樣說,輕聲笑了笑,“宗主放心吧,我會照看好夫人的。”她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夫人親近您,才會因為藥苦同您發脾氣,在我們面前,夫人從不會有這樣孩子一般的情緒。”
盛逾沒說什麽,只是擡腳往外走時,腳步比起先前輕快了不少。
等人從屋子裏走了出去,嵇莺韻才長舒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快要站不住栽倒了。
松雪有些奇怪地看了嵇莺韻一眼,她虛虛伸出手,扶了扶嵇莺韻,“大人,您沒事吧?”
嵇莺韻擺了擺手,她擡腳往屋子裏走,“夫人,您還好嗎?”
松雪跟在嵇莺韻身後一同往裏走。
“沒什麽要緊的。”桑渡看向嵇莺韻,見人站在那裏,有幾分不自在,又開口道,“松雪,去沏壺熱茶來。”
松雪福了福身,出了屋子。
嵇莺韻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的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夫人,我有話……不,是盛年師兄有話要同你說。”
“盛年?”桑渡有些奇怪,“他有話同我說怎麽不親自來找我?是有事先離開了嗎?”
嵇莺韻搖了搖頭,她往前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時不時回頭看眼後面,像是生怕有人進來一樣。
桑渡叫嵇莺韻的反應惹得心生奇怪,“怎麽了?”
“夫人院子裏的人嚴防死守,不讓師兄來找您。”嵇莺韻小聲道,她将手中的信遞給了桑渡,“這是師兄讓我給您的。”
桑渡接過信,展開,信上的內容很短。
她三兩眼就看完了,只是看完後,桑渡略有些愣神,她的指腹輕輕揉搓着信紙的邊緣,将淺白色的紙張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嵇莺韻看着桑渡的反應,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那信裏的內容自己倒是看過,盛年并沒有寫什麽言辭激烈的話語,只是言辭懇切地希望桑渡能夠考慮不久後的宗門大選。
嵇莺韻清楚自己那個傻師兄。
說得好聽些,是真心誠意,傻乎乎的,可說得難聽些,便是缺心眼兒。
哪有宗門夫人去參加什麽宗門大選的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盛年卻不這樣覺得,他只知道桑渡有這樣的天賦,既然有這樣的天賦,那便不應該被浪費,他才不管桑渡的身份是不是合适,若是桑渡這樣做了,會惹來什麽麻煩同閑言碎語。
這些,盛年統統是不管的。
嵇莺韻心頭轉了一圈,臉上的神色更顯糾結了,她退了半步,看向桑渡時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夫人,師兄他做事向來不過腦子,您莫要往心裏去——”
桑渡擡頭看向嵇莺韻,她擡手,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疊好,“莺韻,你幫我同盛年說一聲。”
嵇莺韻眨了眨眼,她看向桑渡,本以為桑渡是要讓她同盛年講,讓他以後行事莫要這般沒有規矩。
誰料,桑渡開口時,并非是什麽苛責的話語,“這段時間,我遇上不少事,宗堯他們難免有些矯枉過正,你讓盛年莫要往心裏去,弟子大選的事情,我會仔細考慮,等回須彌宗後,回告訴他我的決定。”
嵇莺韻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桑渡的回答是她從未設想過的。
“夫人……”嵇莺韻張了張唇,她看着桑渡,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将自己原先要說的話咽了回去,轉而變得無比鄭重,“夫人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宗門之中,多得是雖靈脈健全,卻遠比不上夫人的藥修,倘若夫人能夠成為藥修,一定是頂頂好的藥修。”
桑渡看着嵇莺韻,她輕笑一聲,“那我便當你是真心誇獎我,不是恭維。”
嵇莺韻聞言連忙舉起一只手,做發誓狀,“夫人,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先前見夫人炮制過藥材,夫人當真是頂頂有天賦的,即便是我,炮制出來的藥材就算有靈氣的加持,也不見得比夫人炮制出來的更有成效。”
嵇莺韻滿臉的誠懇。
桑渡臉上玩笑意味的笑意淡了兩分,她看着嵇莺韻,同樣多了一分鄭重,“我會好好考慮的。”
嵇莺韻松了一口氣,她忽然覺得,盛年師兄的這個念頭并非無的放矢,并非天馬行空。
或許,夫人當真會認同盛年的這個提議。
嵇莺韻的眸光亮亮的,她看着桑渡,只覺得這樣的女子若是能與自己成為同門,那當真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只是……
嵇莺韻心裏仍是有些忐忑,桑渡的身份在那裏,宗門中的那些老古板又怎麽會同意這堪稱離經叛道一樣的事情呢?
外面傳來了聲響,嵇莺韻眸光閃了閃,她看向桑渡,“夫人,那我們便先回須彌宗了,等您也回了山上,我再去找您。”
桑渡笑着點了點頭。
嵇莺韻對着她行禮後,退出了屋子。
與先前來時不同,嵇莺韻的腳步很是輕快,甚至在院子裏遇上了盛逾,嵇莺韻也不似先前那樣的忐忑不安,她只是垂頭行禮,喚了聲宗主,便又擡腳繼續往前走。
松雪正在院子裏煎茶,見狀小聲嘀咕了兩句,“這位大人也不知同夫人說了些什麽,怎麽前後兩幅模樣呢。”
盛逾聽清了松雪近乎碎碎念的話語,他這才回頭看了眼嵇莺韻的背影。
先前,嵇莺韻見到他時是畏懼害怕。
可是方才,再見到他時,畏懼害怕只剩零星,盛逾甚至感受到了一絲嫌棄。
手裏的牛皮紙包被盛逾捏得微微有些發皺。
他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才進了屋子。
桑渡正靠在床邊,翻着手裏用來打發時間的話本子,聽到腳步聲,她阖上了話本子,擡眼看向盛逾的同時,伸出手,手掌向上,指尖輕輕勾了勾。
盛逾的視線落在了桑渡的手上,他眸光略有些幽深,走到床邊,擡手講自己的手掌放在了桑渡的掌心。
桑渡的眼眸顫了顫,她的指尖因為盛逾的動作不自覺輕跳了兩下。
指尖順着盛逾寬大的手掌輕輕滑動了兩下,這讓桑渡如臨大敵一般,猛地收回了手,她感覺自己的臉上燒了起來,連帶着耳尖燙得讓她有些坐不住。
桑渡收回得手放在被子上,微微攢成了拳頭,虛虛握着。
她的心亂極了,面上卻是強撐着,一雙好看得眼睛,連轉了好幾下,而後瞪着盛逾,“我讓你把東西給我,嘴巴裏正苦着呢。”尾音微微上翹,略帶着嗔怪。
盛逾這才講那牛皮紙包着得東西展開,裏面時切成了一塊塊,正适合入口的糖塊。
他伸出手,拉住了桑渡的手。
然後,将一顆糖塊,放在了桑渡的掌心,“等回了須彌宗,我給你尋更好的過來。”
桑渡擡眸看向盛逾,她輕哼一聲,抽回了自己的手。
糖塊很甜,甜得有些膩人了。
若是往常,桑渡是不會覺得這樣的糖塊好吃的。
可是現在,她卻覺得着甜得剛剛好,從舌尖彌漫到全身,都是甜津津的。
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甜膩膩的。
桑渡垂着眼,咳嗽兩聲道,“我聽說,過段時間便是宗門大選了。”
盛逾點了點頭,他在床邊坐了下來,“是,所以我們再休整兩日,便也要收拾收拾回去了。”
桑渡垂着眼,她心裏想着盛年說得事情,“盛逾,你說,若是我跟着山月大人學……”
“岑山月行事古怪。”盛逾道,他看了桑渡一眼,“即便是我,也未曾理清楚她的秉性。”
桑渡的話咽了回去,她臉上的熱意淡了些。擡眸瞪了盛逾一眼,“我只是想着,若是我能多學一些,以後遇到這些事情,總有些自保的手段。”
盛逾聞言眸光變得深邃,他盯着桑渡,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這次是我不好,讓你接連受了幾次驚吓。”
話音落下,盛逾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那玉佩不大,只有拇指指甲大小,白色的羊脂玉上雕刻出了游龍的形狀。
只見盛逾擡手,在那羊脂玉上方輕輕抹過,游龍仿佛活了過來一樣,在玉片上盤旋扭動。
“以後你将這玉佩随身帶着,不管你遇到什麽事情,我都會第一時間知曉。”盛逾看向桑渡,他認真道,“有我在,你可以開開心心地當一個小姑娘。”
桑渡倒是沒有推辭地接過了玉佩,她将玉佩拖在掌心,前後左右細細看着,聽到盛逾的話,桑渡這才擡頭盯着盛逾道,“須彌宗的宗主夫人,可不能是什麽小姑娘。”
桑渡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即便有盛逾的玉佩同他的保證,可桑渡仍舊是想要有自保的手段。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就算桑渡相信盛逾的保證,這份心安,遠遠沒有她擁有自保的能力來得讓桑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