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樣的我,你才不怕

第62章 第 62 章 “這樣的我,你才不怕。……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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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院子裏的人, 在盛逾回來後,很是識趣地離開了。

屋子裏,晚飯已經在桌上放好了。

松雪對着桑渡同盛逾行過禮後, 便退了出去。

屋子裏,燈光是淺黃色的, 那光亮灑在人的身上,格外暖和。

桑渡在盛逾對面坐好, 她一只手撐着腦袋, 看向盛逾時,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 靈動極了。“猜猜,今日這幾道菜裏, 有一道是我親自做的。”

盛逾的視線從桑渡身上移到了面前的菜肴上。

是些家常小菜,看起來倒是各個色澤誘人,聞起來也是讓人胃口大開。

若是非要說, 其中一道涼菜的刀工看起來, 倒是有幾分不似宗門廚子的手藝。

盛逾擡手, 握着筷子點了點那道紅色的涼菜。

見盛逾一下就認出了自己做得那道糖漬紅瓜, 桑渡坐直了身子,她腦袋往前伸了伸, “紅瓜是一種野菜。我以前同沈伯伯鬧脾氣,離家出走的時候, 在外頭待了兩天,就是靠紅瓜填肚子。”

盛逾看向桑渡,“離家出走?”

桑渡點了點頭,“小時候不懂事,總是對着沈伯伯和青姨讨要娘親。”她微微垂下眼, 現在回憶起從前的事情,桑渡的心情變了許多,她再說起桑鏡明,情緒也不似從前那般,起伏又抗拒。

“那次我說了些不大好聽的話,沈伯伯聽了有些生氣,訓斥了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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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一直是被沈元白和方尋青當作寶貝疙瘩的,她可以說是整個呈萊宗的小祖宗。

再加上那時候,桑渡年紀尚小,并不明白什麽是非對錯,被寵得頗有些無法無天。

挨了訓斥,小姑娘将心一橫,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她覺得是沈元白欺負她,自己要去找親生爹娘。

桑渡那時候,正是淘氣的年紀,雖身子骨比尋常的孩子要弱些,可方尋青想着讓她漫山遍野地跑一跑,總能強身健體,誰曾想,這倒是讓桑渡的“離家出走”有了可施展的機會。

小姑娘雖不曾離開過山門,卻也知道,只要避開人,往遠處走,就能離開這裏。

桑渡離開得順順利利,或許命裏該桑渡離家出走一回,平日裏走一會兒就喘不上氣的小姑娘,那天提着個小包袱,竟是走出去很遠都還滿是活力。

直到天色漸暗,橫沖直撞的小姑娘才有些怕了。

放下包袱,小桑渡靠在樹幹上,也不管衣服是不是會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時,小桑渡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

她歇了一會兒,等恢複了些體力,便想要回呈萊宗去。

也是這時候,小桑渡才發現,先前憋着一口氣,蒙頭往外走,現在想要回去,卻分辨不出方向了。

“那時候,我在山裏橫沖直撞,越走越深,直到三天後青姨同沈伯伯才找到我。”桑渡伸出三根指頭,對着盛逾晃了晃。

“若不是我從地裏挖出紅瓜來,早就餓死在山裏了。”桑渡道,現在回想起來,難免心有餘悸。想想還真是後怕,那時候的桑渡,三天兩頭的生病,可偏偏自個兒在山裏游蕩的那三天,不曾病歪歪的,光靠挖紅瓜出來果腹,竟沒有生病。

“那之後,我便不曾再追着沈伯伯他們讨要爹娘。”桑渡坐直了些,她看向盛逾,聲音溫和,“後來再大些,我甚至變得有些抗拒旁人提起我爹娘的事情,每每沈伯伯想要同我說說娘親的事情時,我都找各種借口躲開。”

盛逾安靜地聽桑渡說着。

他眸光深邃,宛若一片無邊深海。

面前的食物氤氲起的熱氣已經漸漸消散了,可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

“我想,我是恨他們的。”桑渡的聲音壓低了些,她悠悠嘆了一口氣,似乎想要假扮自己毫不在意,可重提那些事情,微微顫抖的聲音依舊是暴露了她內心所想。“無論如何,他們當時抛下了我……”

“只是……”桑渡頓了頓,忽然擡頭,臉上竟是多了些笑,那笑并不勉強,反倒是出自真心,“我雖被他們抛下,卻有沈伯伯同青姨将我視作親生孩子,我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那個家,卻有另一份歸屬。”

“現在,我不光有沈伯伯,還有你。”桑渡眨了眨眼,她眼尾微微有些粉色,看起來似是說的這些話,讓她無比害羞,可即便如此,桑渡仍舊是一字一字,說得認真,“盛逾,我們是夫妻,是一家人,我有不痛快不開心的事情會同你講,你若是有不痛快不開心的時候,也要與我講。”

“不光是現在的事情,從前的,那些盤踞在你生命裏的所有的事情,只要你願意講,我便會像方才的你一樣,安靜地聽着。”桑渡伸出手,她的手掌小小一個,尤其是同盛逾的比起來。

盛逾的視線随着桑渡的動作緩緩動着,手背上傳來溫溫的熱意——桑渡将手掌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玉雕一般的指頭輕輕摩挲着盛逾的手背,這讓他的瞳孔微微發緊。

“阿逾,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我在你身邊呢。”

盛逾有一瞬失神。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覺輕輕動了動,擡起頭,猝不及防撞進了桑渡那雙溫和含笑的眼睛裏。

過了一會兒,盛逾才反手握住了桑渡的手掌,“我……”他頓了頓,“我知曉。”

“昨日,是……”盛逾微微垂眼,在桑渡說起自己若是有不開心不痛快的事情也要同她講時,盛逾便猜到了為何今日桑渡會突然與他談心。

昨日自己,有些失态了。

那樣的自己與平日差得太多,難免惹得桑渡心中疑惑。

盛逾頓了頓,他的指腹輕輕摩挲着桑渡的手背,“是我母親的忌日。”

桑渡看着盛逾,她沒有說話,只是任由盛逾捉着自己的手,輕輕摩挲。

只是盛逾說完剛剛那句,眸光微沉,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松開了握着桑渡的手,微微坐直了身子,看起來,與平日裏已然沒有區別。“昨天喝了兩杯,有些失态,桑桑,你莫要往心裏去。”

看起來,盛逾似乎不打算同自己說起過去的事情。

桑渡并不失落,她看着面前的人,笑了起來,“沒關系,明年這個日子,我同你一起,不僅是明年,之後的每一年,我都與你一起。”

“我雖酒量不好,可陪你喝上兩杯,總是可以的。”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桑渡站起身,走到門邊,“松雪——”

候在外面的松雪走了過來,“夫人有什麽吩咐?”

“去溫一壺酒來。”桑渡眨了眨眼,“梨子酒。”

松雪很快就将梨子酒溫好送了過來。

溫過一道的酒,酒香濃郁,桑渡擡手,先是給盛逾滿上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梨子酒口感并不辛辣,反倒有淡淡的甜味。

桑渡看着盛逾,“這梨子酒是從前在呈萊宗時,阿昭姐姐同我一同釀的,你嘗嘗,若是好喝,日後我空了,再釀些備着。”

盛逾聞言舉起面前的酒杯,而後一飲而盡。

溫暖的液體順着他的口腔咽喉滾入腹中,沒什麽酒味,微微發甘。

盛逾喉結輕輕動了動,他并不擅品酒,平日也很少喝酒,但他想,這世上,大抵是沒有比這杯酒更好喝的了。

他看向桑渡,聲音低沉,“好喝。”

桑渡笑了起來,燭光下,她的笑更明豔幾分。

許是梨子酒沒什麽酒味,不知不覺裏,便多喝了幾杯。

等到盛逾擡手想要将桑渡面前的酒杯拿走時,才發現坐在對面一直癡癡笑着的人,竟是不知不覺間,已經醉得深了。

坐在那兒的人忽地擡手抓住了盛逾的手腕,輕輕眨着那雙好看靈動的眼睛,“阿逾,你怎麽不說話?”

盛逾喉結上下輕顫,他感覺自己的咽喉有些發幹,伸手按住桑渡的肩膀,盛逾輕吐一口氣道,“桑桑,你喝多了。”

桑渡看起來,有些茫然,似是并沒有能理解盛逾的話一樣。

她覺得臉頰微微有些燙,這讓她不自覺地想要靠得離盛逾更近些。

臉頰埋進了身邊人的胸膛,鼻翼前全是藥香。

仿若有煙火在盛逾心口的位置炸開了。

他愈發覺得自己口幹舌燥,放在桑渡肩膀上的手,忽然有些無所适從——

因為火苗,正從他與桑渡肩頭相接手掌燃起,星星點點的火,仿佛在一呼一吸間,變成了足以燎原的大火。

盛逾看向靠在自己身邊的人,瞳孔輕顫。

桑渡仰頭看向了盛逾,“阿逾,你該多笑笑。”

沒什麽能夠近盛逾的身。

可是桑渡突然擡起的手,卻讓盛逾有些慌神。

倘若那是敵人襲來的暗器,自己現在,應當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

下一刻,盛逾只能感受到桑渡的指頭正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捏着。

“笑起來的時候——”面前的人睜大了眼睛,卷翹的睫毛撲閃着,像是扇動着翅膀的蝴蝶,“好看,不像平日那樣,高高在上,讓人觸摸不到。”

臉頰上的力道松了松。

方才還仰頭看向自己的人忽地垂下頭,腦袋抵在了盛逾的心口。

不知為何,盛逾自己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吵得他有些無法集中精神。

“阿逾,你是個很好的人。”桑渡聲音低了不少,像是低聲喃喃,“是很好的劍修,很好的宗主,也是很好的……夫君。”

“可是,那樣的你,卻讓我覺得難以觸摸。仿佛是神祇一般。”桑渡輕輕蹭了蹭腦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動作也越來越慢。直到最後,腦袋靠在盛逾的身上,再沒有動作。

盛逾站在桑渡身前,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許久。

久到桑渡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已經睡熟至深處。

“桑桑……”盛逾的唇輕輕動了動,他的視線落在了桑渡身上,聲音很低,除了他自己,幾乎誰也聽不到。

“這樣的我,你才不怕。你才……”

“……喜歡。”

******

岑山月留給桑渡休整的三天轉瞬即逝。

到了約定的日子,桑渡早早地起來了,盛逾已經不在屋子裏了,桑渡心裏松了一口氣,雖說先前她假模假樣地同盛逾讨來了一塊空地,說是要種些自己喜歡的瓜果。

——若是有人奇怪她白日去了哪裏,便也有了搪塞的借口。

只是若是早早起來,盛逾難免要問上幾句,桑渡怕自己說多了露餡。

盛逾不在,省了不少事情。

松雪給桑渡送來了洗漱的溫水,她也有些奇怪,“夫人,怎麽起得這般早?”

“我去瞧瞧菜地。”桑渡笑了笑。

她擡手握着眉筆,給自己上妝。

眉尾微挑,眼下點上了一顆若有若無的痣,寥寥幾筆,光是看眼睛,與平日近是有四五分不同。

見松雪立在一旁,桑渡放下了眉筆道,“院子裏的事情,還要你仔細看着,我一個人過去轉轉就是,左右是在須彌宗上,別擔心我。”

松雪應了下來,她轉身給桑渡取來鬥篷,“山上這兩日漸漸涼了下來,夫人莫要吃風。”

桑渡點了點頭,她穿上鬥篷,又戴好面紗,這才出了屋子。

岑山月與她約好的地方不算遠,桑渡一路上并沒有遇見人,等到了院門外,天色才漸漸亮堂了起來。

院子裏,傳來聲響。

桑渡站在院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敲響了門。

岑山月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

“進來。”

桑渡擡腳進了院子。

岑山月穿着短打,坐在一個草籃子面前,擡頭見識桑渡,擡了擡下巴,“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

桑渡循着岑山月的視線看了過去,那是一個背簍,走近看,背簍裏頭裝着一本泛黃的書,一包用方巾包着的東西。

“聽說宗主給你尋了一塊地,正好。”岑山月看着桑渡,“将背簍裏頭的東西種下去,這段時間,你每天的任務就是照料那包種子。”

桑渡擡手拿起了方巾,揭開,裏頭是一大把種子,黑色的小圓粒擠在一起。

“這是……”

“靈蘭草的種子。”岑山月道,她已經走到了桑渡面前,“你靈脈損毀,靈蘭草最适合你種。”

靈蘭草正如其名,纖弱的草枝,能夠汲取附近的靈氣。

“你照料靈蘭草的同時,靈蘭草汲取的靈氣也會反哺給你。”岑山月看向桑渡,“況且,身為藥修,種藥是最基礎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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