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桑桑,呈萊宗的鎮妖山……
第65章 第 65 章 “桑桑,呈萊宗的鎮妖山……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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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彌山上落下第一場雪時, 桑渡負責照料的那片靈蘭草已經長得郁郁蔥蔥。
從遠處看,像是一片綠色的湖水。
現在,那片幽幽的綠上, 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桑渡裹緊了身上的鬥篷,她蹲下身子, 擡手掐住了一棵靈蘭草的草稈。
指甲微微向裏,只聽一聲清脆的響。
指腹上, 有微微的涼意傳來。
那是靈蘭草的汁液。
靈蘭草的汁液是透明的, 并不黏稠,淌到桑渡的指腹後, 如同露水一般,晶瑩無比。
桑渡輕輕嗅了嗅, 靈蘭草的汁液并沒有什麽味道,只淡淡的,微苦。
這些靈蘭草, 已經到了完全成熟的時候。
桑渡站起身, 她取下帕子, 輕輕擦了擦指頭上沾着的汁液。
她的視線落在面前的靈蘭草叢上, 這些靈蘭草已經到了收獲的時候,聽說, 靈脈完整的修士,見到這一片靈蘭草時, 可以看到成片馥郁的靈氣。
這倒不是傳言,前兩日與宗堯一道吃飯時,宗堯還提起田地的方向,有着霞光——那霞光,正是因為這成片的靈氣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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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悠悠吐出了一口氣,只可惜,她見不到這幅情景,想來應當甚是壯觀。
桑渡将帕子收了起來,她在田埂處蹲了下去,今日,她要将這些靈蘭草采收後送到岑山月處去。
聽說,那些被預選進入山門的弟子,考教的一項,便是将這些靈蘭草中的靈氣提取成丹藥。
桑渡的動作很快——這段時間,她跑來跑去,不似從前,不是躺着便是坐着,身子竟是好了許多,雖說前兩日咳嗽了一場,卻沒像從前在呈萊山上時一樣,病得起不來床。
很快,靈蘭草裝滿了一旁的背簍。
背簍上方,貼着岑山月親自畫的符咒,這符咒能夠在背簍周圍形成一處結界,确保靈蘭草的每一滴汁液都被封存于背簍之中。
桑渡背着背簍朝着岑山月的院子走了過去。
路上倒是零零散散遇到了一些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桑渡讓到一旁,路上并未有什麽停留。
“啞女——”正走着,身後忽然傳來喊聲。
桑渡起初沒停,後面的聲音更急了些,她才反應過來,後頭那一聲聲的啞女,喊得正是自己。
桑渡停下了步子,她走到路邊,回頭看去。
喊她的人,是宋辰。
桑渡垂下眼,她微微蹙眉,不知宋辰為何會突然出聲喊她。
“你這啞女,急匆匆地去哪裏?”宋辰走到了桑渡身前,他并未認出桑渡,視線從蓋着面紗的人臉上一掃而過,落在了那個裝滿了東西的背簍上,“裏面裝的什麽?你要去找師父?”
桑渡退了半步,躲過了宋辰伸過來,想要撥弄背簍的手。
她側了側身,輕輕點了點頭。
桑渡不欲同宋辰多加糾纏。
這段時間,她雖拜岑山月為師,但并未與岑山月的其他徒弟有什麽交集,所以,桑渡對宋辰的印象,仍舊是從前在春寧村時的印象。
自大自傲,自私自利。
桑渡對着宋辰草草行了一禮,轉身便欲離開。
可是剛剛擡腳,站在身側的人便以劍鞘攔路,擋住了自己,“你這啞女,頗沒有規矩,裏頭裝得是什麽?”
桑渡退了半步,她擡頭看向宋辰,眸光微沉,有幾分不滿。
她可不信,宋辰作為藥修一宗的大師兄,會看不出自己背上背着的是靈蘭草,現如今攔下自己,不過是為了找自己的麻煩。
桑渡看向宋辰,心裏謀算着該如何應對面前的人。
宋辰悠悠收回手中劍鞘,他略帶輕視的視線落在了桑渡身上,“師父竟要你一個啞女背着旁人照料這些靈蘭草,她老人家信任你,我可不信。誰知你可曾偷藏靈蘭草,為自己謀私——”
說着,宋辰擡手朝着桑渡的方向伸了過來,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桑渡身上的背簍搶過去。
桑渡心裏一驚,她連連後退,身子微晃,幾乎要站不住。
“宋辰師兄!”一道女聲有些急匆匆地響起,那聲音打斷了宋辰的動作。
是嵇莺韻。
嵇莺韻小跑着停在了桑渡身前,她轉頭看了眼桑渡,“師父在催你。”而後嵇莺韻看向宋辰,她的呼吸聲尚未平穩,胸膛的起伏依舊有幾分急促,“宋辰師兄,你有什麽事兒嗎?”
宋辰看着嵇莺韻,目光略帶審視。
過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既然師父在催,那你們便快些過去吧。”
見宋辰松口離開,桑渡心裏松了一口氣,她看向嵇莺韻,眸光帶有感激。
嵇莺韻瞧着也是松了一口氣,她擡手拉着桑渡的手腕,快步遠離了宋辰。
等到走出去一截,嵇莺韻才猛地吐出一口氣,她松開了拉着桑渡的手,另一只手則是撫着心口,“夫人,若是叫宋辰師兄發現了您的身份,定是要鬧得天下皆知的。”
桑渡步子微頓,她轉頭看向嵇莺韻,眸光輕顫,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什麽時候認出的我。”
嵇莺韻放下手,她狡黠一笑,“第一次見到師父那個啞女徒弟的時候。”
桑渡有些驚訝。
以啞女的身份見到嵇莺韻,已經是近兩個月前的事情,那時候須彌山剛剛轉冷,現在已經落雪。
這麽久了,嵇莺韻竟是從不曾表露過自己已經知曉她身份的事情。
嵇莺韻眨了眨眼,她湊到桑渡身邊,壓低了聲音,“那時候,我聽盛年師兄說,你拒絕了他的提議,還以為夫人您當真不願更進一步呢。”
看得出來,嵇莺韻是當真高興,她甚至忘了平日的禮儀,挽着桑渡的胳膊,像是全然忘記了桑渡的身份。
“你……”桑渡頓了頓,她擡手按在了面紗上,有些遲疑。
嵇莺韻一眼就認出了自己,那麽旁人呢?自己這副裝扮,是不是并不能掩人耳目?
嵇莺韻仿佛看出了桑渡心中所想,“夫人無須擔心,您面紗遮得嚴實,又在眼睛上多加點綴,平日與你接觸不多的人,是認不出您來的。”
桑渡看向嵇莺韻,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嵇莺韻左右看了看,她湊得更近些,壓低了聲音,“我聞得出夫人身上的味道。”
“味道?”桑渡的疑惑更甚了。
嵇莺韻站直了身子,她看起來頗有些驕傲,“夫人,我沒什麽天賦,靈脈也是平平無奇,可師父依舊收我為徒,正是因為我的鼻子,我可以聞到常人聞不出的味道。”
“每個人的味道都是特殊的。”嵇莺韻晃了晃腦袋,“那天我聞到了夫人的味道,許久才敢确認。”
“原來是這樣。”桑渡了然,她看向嵇莺韻,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懇切,“方才多謝你替我解圍。”
嵇莺韻聞言連連搖頭,“夫人何須與我說這些,我那日見到夫人,很高興。也知曉夫人的顧慮,您放心,我會幫您盡力遮掩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岑山月的院子外。
院子裏,傳來丁零當啷的聲音。
如今,被挑選出來的修士正在岑山月的院子裏,接受岑山月的教導,以應付不久之後的考驗。
桑渡敲了敲院門,在聽到岑山月的聲音後,推門走了進去。
桑渡将裝有靈蘭草的背簍放在了岑山月面前。
岑山月走了過來,她彎腰從背簍中拿出一截靈蘭草。
她不曾頻繁去查看桑渡負責照料的這批靈蘭草,現在看到這靈蘭草的品質,顯然比起她院子裏,自己親自照料的那幾株要高上不少,岑山月眸光溫和了幾分。
她擡頭看向桑渡,不掩眸中的贊許,“這批靈蘭草你種得很好。”
桑渡笑了笑,她看向岑山月,輕輕點了點頭。
只是岑山月并未開口放桑渡離開,她擡了擡下巴,“你坐到那邊去,今日和他們一起,試着将這些靈蘭草中蘊含的靈氣引入丹藥。”
桑渡微微有些驚訝,只是見岑山月不似開玩笑,這才走到了人群邊上,盤腿坐在了桌案後方。
這還是這麽久以來,桑渡第一次受挫。
先前,她照料這些靈蘭草,臨摹那些符咒,都算得上得心應手。
可是試着将靈蘭草中的靈氣引出來,卻讓桑渡毫無頭緒。
她感受不到靈蘭草中靈氣的存在,又談何将靈氣引出來呢?
正在桑渡有些沮喪,一籌莫展的時候。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
那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桑渡下意識擡頭,卻一時沒有分辨出聲音傳來的方向。
直到有人開口,“你們看啊,天邊!”
桑渡順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天邊一片紅。
天際的雲,像是被血染了一樣。
桑渡的心驀地下沉,那是呈萊宗所在的方向。
岑山月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凝重,“你們今日先回去,沒什麽事情莫要在外面轉悠。”
她快步往外走,經過桑渡時她停了下來,壓低了聲音,“你也先回去,今日宗主怕是得很晚才回得去了。”
桑渡聞言心中的不安更甚,她看向血染一般的天際,許久才魂魄歸位,有些顫巍巍地站起身,往外走。
她有些心緒不寧,以至于忘了摘下臉上的面紗,換了身上素淨的衣服。
松雪起初都沒有認出她來,呵斥兩聲,桑渡才反應過來,她摘下面紗,看向松雪,“是我。”
松雪遲疑了一瞬,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忙迎了上去,“夫人怎麽換了身衣裳?”
桑渡擺了擺手,不知為何,她陷入了深深的疲倦。
好似方才那聲沉悶的聲響,帶走了她全部的精力一般。
屋子裏的燈油燃盡而後又加滿。
桑渡終于等到了盛逾。
盛逾身上帶着寒氣,竟也有幾分行色匆匆,進了屋子,撞見仍舊坐在桌邊的桑渡,盛逾臉上的表情愣了愣。
他停下步子,脫下來身上滿是寒氣的鬥篷,“怎麽還不曾休息?”
桑渡站起身,朝着盛逾的方向走了過來,她讷讷兩聲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阿逾,今日那聲響是怎麽一回事?”
盛逾看向桑渡,他眸光略有些深沉,并未立刻回答桑渡的問題,而是走到了桑渡身邊,擡手握住了桑渡的手腕,“桑桑,你要冷靜。”
桑渡的心,因為盛逾的這一句話,沉到了深處。
“呈萊宗出事了。”
桑渡有些腿軟,她擡眼看向盛逾,還沒有說話,眼淚便先湧了出來。
呈萊宗怎麽會出事的呢?
桑渡死死抓住了盛逾的手臂,她盯着面前的人,喉嚨中像是堵住了什麽一般。
盛逾擡手環住了桑渡,他将人擁進懷裏,聲音也有些發幹,“桑桑,呈萊宗的鎮妖山,塌了。”
聽清盛逾話的瞬間,桑渡感覺自己快要跪下去了。
她知道呈萊宗的鎮妖山,聽說裏頭關着的,都是些大妖。
小時候,桑渡叫沈元白抱着去過鎮妖山,她記得,自己還問過沈元白,那樣厲害的大妖鎮壓在山底,倘若山塌了可怎麽辦呢?
那時的沈元白比現在年輕許多,他拍了拍桑渡的背,無比篤定,“桑桑,這山是不會塌的,倘若當真塌了,那可當真是要天下大亂了。”
現在,鎮妖山塌了。
遠在千裏之外的桑渡,都聽到了山塌時的那一聲巨響。
“我會親自過去一趟,桑桑,你無須擔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護好呈萊宗衆人。”
桑渡連連點頭,她扶着盛逾站穩了身子,“我同你一起回去。”
桑渡看着盛逾,不等盛逾開口,便又重複了一遍,“盛逾,我同你一起回呈萊宗。”
盛逾看着面前的人,他眉心微皺。
那太危險了。盛逾心中想。
可是看着桑渡滿臉的焦急,這話便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桑渡久久等不到回應,她有些慌亂地仰頭看向盛逾,“阿逾,帶我一起回去吧,我不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盛逾輕嘆了一口氣,他擡手握住了桑渡的手腕,“說什麽傻話,我們一同回呈萊宗去。”
只見盛逾将桑渡抱緊,他眸光微凝,看向前方空地。
屋子裏,靈氣翻湧。
桑渡看到,在他們面前,空氣仿若被一把無形的利刃劈開。
風雪從破口處灌了進來。
盛逾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他護着桑渡,聲音竟是有幾分扭曲,“桑桑,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