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暖情酒 “臣已經成親了
第36章 暖情酒 “臣已經成親了。”
藺九均的戶籍在颍州藺家, 入夏朝的細作裏,他的身份是最挑不出錯的。
藺九均前半生從未到過建安。
只是先看過了安樂康泰的武陵,繁華的建安在他眼裏有些過于浮華, 喧嚣底下透着一股空洞的死氣。
秦郜有心不在臺閣中任用有功名之人,他無疑是最合适的, 這幾個月裏,他在臺閣摸爬滾打。
多少個日夜, 他在沉寂肅穆的宮殿中,忍耐着、等待着。
這華而不實的建安,快讓他窒息了, 再不快點見到她, 他可能就要瘋了。
初任命的臺閣首輔破綻太多,藺九均甚至無需耗費多少心力,便能将他從高臺上拽落。
皇帝的诏書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傳旨太監尖銳的嗓門中冒出, 精良工細的官服穿上身,虛假的道賀聲中藺九均搬出了宮。
有了獨屬自己的府邸,臺閣首輔藺府。
秦郜以為,他是蕭貴妃所出, 蕭家再怎麽勢大,也不會站在他的對立面。
但是他忽視了,君君臣臣,臣子怎會不怕兔死狗烹, 也會有自己的私心和謀劃。
秦郜與謝太後的對弈太過漫長疲憊, 蕭羿又勢大性烈, 他卧不安席、困心橫慮。
藺九均便建議秦郜選擇與蕭家親上加親的方式,将蕭羿放在火上慢炖細炆,方能勘破蕭家。
秦郜于政務暗昧不清, 受謝蕭兩家勢力脅迫,他十分仰賴獨屬自己的臺閣,藺九均就是他最好的謀士。
秦郜和蕭羿提了這件事,蕭羿當場回絕了,秦郜心生怒火,又叫藺九均去與蕭羿說項。
去公主府前,藺九均在清冷單調的寝室裏,認真地挑揀着衣裳。
他并不衷愛這些華而不實的外物,只是今日會見到她,他要挑一件她會喜歡的。
在公主府的庭院裏,那個小厮臨時被叫走。
他笑着說,認得路,讓他放心先去。
是的,他認得去她院子裏的路。
那名男子手段粗糙、無羞無恥,他篤定她不會被這拙劣的演技迷惑。
眼見她愈來愈信手拈來地調戲着赤裸半身的男子,心中之火被點燃,險些燒毀了他的理智。
他忍不住出言喚住了她。
但是看見她的回眸,他片刻便冷靜下來,他需得徐徐圖之才行。
庭院裏那個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野男人罷了,哪怕是蕭羿,他也能将之從她身邊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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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不欲與皇帝聯姻的事剛過,蕭羿的西郊大營便出了事。
朝中有一颍州調來的任上官員,在朝堂上參奏蕭羿。
那位官員說三年前,蕭羿帶部下前去颍州平亂之時,其部下拿下姜家攻略的城池後,進城燒殺搶掠。
此事一出,震蕩朝野,如此沒有紀律和規制的軍衛,怎麽保護大夏山河!
正是風口,皇帝眼見是個良機,即刻下令徹查西郊大營。
朝堂上,蕭羿據理力争,言道,“全是妄言,蕭家部下進城清繳,只針對姜家,斷沒有傷害大夏子民之事。”
廷尉李軻出列,話中犀利,“将軍若是律下甚嚴,應是不怕陛下查的。”
朝會過後,蕭羿被宣進文德殿。
西郊大營還沒開始查,皇帝就已經忍不住,他言語皆是敲打之意,借此番過錯逼迫蕭羿交出蕭家半邊兵符。
蕭羿果然回絕,坦蕩言道,若是徹查出他的部下有什麽錯處,所有懲處,他蕭羿敬謝不敏。
兵符是不可能交的,他也交不出這僅有的半邊兵符。
皇帝當即震怒,下令嚴查,一個也不許放過。
于是,西郊大營的結果一日不出,蕭羿就得賦閑在家。
宮中的謝太後聞此朝堂之事,心有不安,她怕蕭家這個得力盟友因此傾倒皇帝。
不多時,秦知夷便被傳召入宮,觐見太後。
宮門口,宮門尉例行查探,知曉是公主的馬車,急忙出言收歉,揮手放行。
馬車只能行至西華門,後宮禁廷需下車步行。
姝花扶着秦知夷下了馬車,有些擔憂地說道,“太後娘娘每回喚殿下進宮,準沒好事,不知道這次又是有什麽事。”
若是時蓮在,定是要訓一訓姝花這般口無遮攔。
秦知夷看了眼遠處的天,嘆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行至重華宮外,遠遠見着已有一人在殿外等候太後傳召。
那個身影,秦知夷再熟悉不過。
臺閣首輔,藺九均。
竟又遇見了他。
雖然秦知夷真的很想繞着藺九均走,但眼下避無可避。
藺九均已經看見了她,他行禮開口道,“臣見過殿下。”
秦知夷默默點了點頭,回道,“藺大人有禮了。”
然後,二人一同站在殿外等候,空氣中一時之間透着詭異的安靜。
殿外的沉寂沒有持續多久,殿門大開,馮嬷嬷從殿內出來。
馮嬷嬷對着殿外等候的二人行了禮後,先對藺九均說道,“藺大人,太後娘娘有請。”
藺九均颔首,對馮嬷嬷行了個禮,“有勞嬷嬷了。”随即,他又對秦知夷作了個揖,“殿下,臣告辭。”
藺九均禮節有加,全然一副不認識她,敬重她公主身份的模樣,叫人挑不出錯來。
待藺九均剛進殿,秦知夷看向馮嬷嬷。
馮嬷嬷才猶豫地說道,“殿下,娘娘她要您先去東偏殿的佛堂裏,靜心思過。”
秦知夷面無表情地應下,擡腳便往東偏殿裏去,不見絲毫遲疑。
不是抄經,就是罰跪,家常便飯罷了。
佛堂安靜,熏着檀香。
佛身金光,燦然若朝陽。
謝太後是将門虎女,帶兵打仗不輸先帝,殺孽過重,想以靜心禮佛來修過,殿中常年供着香。
沉靜的佛堂裏。
謝太後姍姍來遲,她一言不發地點上香,下跪叩拜。
謝太後雙手合十,閉着眼說道,“蕭羿這段時間很難熬,你身為他的妻子,應當好好關懷。”
秦知夷神情恬淡,回道,“祖母的話說太早了,西郊大營的結果還沒出,蕭羿現在還沒那麽難熬。”
謝太後扭頭看過來,聲音隐隐不悅,“秦知夷。”
秦知夷忽略謝太後的不悅,仍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回道,“祖母。”
“你要任性,得有任性的資本。你現在任性,是仰仗我,如若大計不成,你只會被皇帝和蕭家剝皮拆骨地吞個幹淨!”
秦知夷曲意奉承地應着,“祖母說的是。”
佛堂裏,靜了好一會,謝太後突然說道,“你和蕭羿,該有個孩子了。”
秦知夷怎麽也沒想到,謝太後會催生,還賜了一壺房中暖情酒。
但謝太後也不能抓着她同蕭羿圓房,自有她陽奉陰違的。
出了重華宮,走在宮道上,姝花端着裝了暖情酒的匣子,看着秦知夷黑沉沉的面色,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這酒……”
這酒自然不能帶回府,秦知夷咬牙切齒地說道,“出了宮,随意找個地扔了。”
行至西華門,停着幾輛馬車。
秦知夷再次看到藺九均。
二人曾經做過夫妻,雖然是假的,但也真的做過那檔子事。
她此前以為他亡故,還念了他許久,現下知道他還活着,雖意外驚喜,還是驚比較多。
眼下藺九均是不認識她的,她卻認識他。
秦知夷說不清自己心裏對藺九均是什麽感覺,但以兩人如今的身份,還是繼續當陌路人,不要再有交集,能不見就不見。
可是她怎麽進宮能見着他,出宮還能見着他?
藺九均擡步走至秦知夷跟前,又是欠身一拜,“殿下。”
秦知夷已經皮笑肉不笑了,她客套應和道,“藺大人,真是好巧。”
“殿下,确實很巧。”
忽然,藺九均聲音有些沉,問道,“太後娘娘給殿下賜酒了?”
秦知夷一驚,看了看姝花抱着的匣子,疑心是不是這匣子太過顯眼華麗才讓藺九均一眼就看到。
但他怎麽知道裏頭裝的是酒?
秦知夷回道,“藺大人眼神敏銳,裝在木匣子裏都瞧出是酒了。”
“臣供職于臺閣,未升任首輔之時,居住在宮中。宮中的暖情酒都是以這樣的木匣裝點,所以臣識得。”
秦知夷了然,但她此刻不想談論這酒,尤其是和藺九均談論。
她匆匆告辭,就要踩上馬車邊的杌凳。
藺九均好像不識眼色般,疑惑地問道,“殿下與蕭将軍還需要這樣的酒嗎?”
秦知夷險些踏錯步,幸而被姝花扶了一把,她僵硬的扭頭,幹笑兩聲,胡扯了幾句,“藺大人還沒有成親吧,自然不知道房中情趣。”
秦知夷找了個最爛的解釋。
話一出,她就好想逃,只盼着藺九均別再說了。
她卻聽見藺九均輕聲說道,“臣已經成親了。”
聽到他的認真回答,秦知夷愕然。
她一時無措,心中後知後覺湧上一股酸澀之意。
随後,她又覺得自己的情緒過于莫名其妙,她都成親了,他當然也會成親。
藺九均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有些熾熱,低語道,“臣在一年前就已經成過親,算來比殿下成親還早,臣應是比殿下還略懂些房中情趣。”
哪有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在宮門口談論什麽房中情趣啊!
雖然是她挑的頭,但是他也不應該一本正經地接她的話啊!
等等。
一年前?
他說的成親,不會是和她吧?
可是,那封和離書……
秦知夷頓時覺得百感交集,他的眼神太過奇怪,就好像,他知道她是宋妁。
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是嗎?哈哈,那你們夫妻還挺恩愛,藺大人,那個,天色不早了,告辭告辭。”
“我們确實很恩愛,她教會了我很多。”藺九均似乎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情,漾然笑開,而後他退後幾步,行了個禮,“恭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