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伍半香的供詞中有很多都經不起推敲,譬如她堅稱自己一直偷偷住在發現屍體的房屋內,但屋內又沒有任何她的私人用品。

她的行為只能讓穆昔想到,她是在替人頂罪。

可韋泊是因精神方面的問題與伍半香産生矛盾,伍半香無法預料此事。

韋泊的死又應與韋媛有關,韋媛……

徐泾召集所有隊員開了個會,重新梳理案情。穆昔離開審訊室後,便湊到辦公室門口偷聽。

他難得主持工作,激情澎湃,“伍半香真正的家還沒找到,我們要撬開她的嘴,讓她說實話,要讓伍半香明白,只要合作才有生路,不合作就是死路一條!”

刑警們:“……”

口號是不是喊錯年代了?

穆昔趴在門口,努力伸耳朵。

不算明顯,但也不是特別不明顯,都是做刑偵工作的,反偵察能力都有,已經有幾個刑警注意到穆昔。

刑警們:“……”

他們是不是生錯年代了?

會議結束,穆昔找到謝漣,昨晚是謝漣和另一名刑警負責監視馬文。

穆昔詢問他是否看到有女人從馬文家離開。

謝漣說:“當然沒有,我一直盯着,風吹草動都會留意到。馬文早上去上班了,徐副隊說不要打草驚蛇,我就一直跟着他,我同事留下了,他一直沒看到有人出來,你說的女人應該還藏在馬文家裏。”

穆昔不太相信,“一棟樓,一個女人都沒出來過?”

“我們核對了,出入的都是樓裏的住戶,沒有外人。”

女人如果是臨時躲進馬文家,樓長、居委會、村委會都不會認識她。

穆昔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伍半香為何敢來認罪?

漏洞百出的證詞,是因為他們已經被逼上絕路,還是另有原因?

穆昔拉住謝漣,“說說你看到的具體情況。”

“你現在是在命令我?”謝漣痛徹心扉道,“你是怎麽坑我的,我都記得!”

穆昔:“說嗎?”

謝漣:“……”

穆昔:“好,我給周謹打電話,告訴他你被徐副隊長訓哭的事。”

謝漣:“……我說!!”

他幽怨地看着穆昔,“我們請了樓長過去,要了每一戶的資料。出來的女人不多,一共只有三個,樓主和我們一起盯的,他都認識,而且能準确地說出是哪一戶的,總而言之,每一個走出來的女性都是樓裏的居民,不是伍半香。”

穆昔問:“你臉盲嗎?”

謝漣有被侮辱道:“你是我瞎?!你看我的眼睛,雙眼睛,大眼皮……雙眼皮,大眼睛,像是瞎子嗎?!”

謝漣像一只氣炸了的河豚。

穆昔好心給他順了順毛,“看到了看到了,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見過某個人,再見他,只覺得眼熟會記不起來的情況?女性化妝前後,你能辨認出來嗎?”

“肯定能!我姐天天化妝!我什麽都行!”

穆昔随便拉住一個塗了豆沙色口紅的女警察,“你看這位姐姐化妝了嗎?”

謝漣堅定道:“畫了,肯定畫了!”

“還真能認出來……”

“我記得她不化妝的時候,比現在醜多了!”

穆昔:“……”

女警暴怒:“謝漣你個醜八怪敢說我醜?!謝!漣!”

穆昔後退三米,偷偷溜走。

謝漣:“我只是回答穆昔的問題,不信你問穆昔……穆昔去哪了?!”

穆昔去找徐泾了。

應時安不在,許多事做起來都不方便,穆昔只能旁敲側擊,“伍半香是故意自首的,她想替真正的兇手頂罪,李木子沒有看錯,您認為呢?”

徐泾板起他嚴肅的臉,說道:“我不得不提醒你,這不是你的工作,也請你不要打擾我們工作。”

穆昔讨好道:“剛剛不是你允許我去見伍半香的嗎?徐隊長,徐大隊長,我真的有一個想法。”

“讓你進去,是斷了你的念頭,別再打擾我們工作。我相信我的能力,也相信其他隊員的能力,不需要外人來指手畫腳。”

穆昔作傷心狀,“大家都是黃岩分局的,徐大隊長卻想把我們推出去,實在太傷我們同志的心了。”

徐泾蹙蹙眉。

穆昔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容貌又是上乘,她難過時,該是憐憫惹人愛的,但徐泾……想吐。

“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把這套收起來!”徐泾訓斥道,“應時安吃這套,我不吃!”

“徐隊長,徐大隊長~你再考慮考慮,我懷疑伍半香的家就在那棟樓上。”

“糖衣炮彈也沒用!我堅決抵制……你說什麽?伍半香的家?”

從那棟樓裏走出來的女性都是本棟樓的居民。

伍半香敢堂而皇之地頂罪恐怕就是因為她也住在那棟樓上,就算被警方發現,也完全說得通,甚至連韋泊當時的位置都能解釋。

兇手唯一不知道的是,有人目擊到他,可以明确兇手是男性,而伍半香的身材和李木子的證詞完全不符。

穆昔的話像穿梭在迷霧中的陽光,讓徐泾找到一條看似通暢的路。

他內心驚訝,不動聲色地觀察穆昔,試圖找到線索否定穆昔的說法,但她前後說辭都能對的上來,而且能完美解釋伍半香的行為。

徐泾發現穆昔不是他眼中的草包,她的頭腦很靈活,起碼比謝漣靈活。

徐泾不甘心。

或許是因為他對穆昔有成見,又或許是單純地看應時安不爽,徐泾不希望穆昔的說法是對的。

“證據在哪?辦案靠聯想?”

“先有想法,再去查證,不是很正常嗎?再說這都是有跡可循的,我們現在去查走出來的三個女人就可以了。”

如果馬文家中的女人已經離開,她一定就在三個女人中。

“笑話,樓長不知道她叫伍半香?有謝漣盯着,伍半香能逃走?”

穆昔微笑地看着徐泾。

徐泾:“……”

“謝漣……的确可能出差錯,但樓長提供的資料裏,沒有叫伍半香的人。”

穆昔說:“我懷疑伍半香的身份是假的?”

徐泾沒忍住,“你瘋了?!”

辦案需要經驗,也需要根據線索發揮想象力,但穆昔的想法未免太異想天開。

什麽叫做身份是假的,伍半香的內衣店已經開了一年,周圍所有人都知道她叫伍半香,她要如何做假身份?

“沒有證據的事,我無法接受,”徐泾似乎是在說服自己,搖了好幾下頭,“這是我們的工作,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無論如何都和徐泾說不通,穆昔有點兒懷念應時安。

應時安會認真思考她的每一句話,他們的想法甚至經常同頻。

穆昔故意癟嘴道:“知道了,徐副!隊長。”

徐泾:“……”

穆昔氣呼呼走出去,決定再請一個小時的假,去馬文家看看。

謝漣追上來,“你和徐副隊長說什麽了,他讓我去馬文家摸一摸,還讓我查那三個女的。”

好消息:徐泾聽了穆昔的建議。

壞消息:派出去的人是謝漣。

穆昔能看出來,徐泾擔心穆昔的想法是真的,但又不能真調用太多警力。

調謝漣來……很敷衍。

穆昔抓着謝漣去聊天,主要聊他要做什麽。穆昔說得口幹舌燥,謝漣只有不服氣,“憑什麽讓我聽你的?!”

“如果周謹知道你在徐隊面前痛哭流涕……”

“總威脅我有意思嗎?!”

“聽說你小時候搶過周謹的女朋友,如果你們隊裏的人知道你搶人家的小女朋友……”

謝漣:“……”

一生的恥辱就要曝光了。

謝漣不免想起那年,紮着兩個馬尾辮的可愛女孩為了一塊大白兔奶糖和他一起去蕩秋千,他不慎把女孩推進泥水坑裏,女孩說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

絕對不能讓周謹知道他失敗了!

“我按照你說的去做!”

*

下午穆昔還要接着去調解鄰裏矛盾。

十年前,附近的棉紡織廠重新建家屬區,所有工人從平房搬到樓房上。住樓房有好處也有壞處,其中一個好處就是樓房裏有廁所,不用再去旱廁。壞處則是,下水道經常堵塞,一樓最慘,所有髒東西都留在一樓,隔三差五就要堵。

一樓住的是一個大爺,已經和樓上大戰三百回合。

“讓你們出通下水道的錢你們不願意,往裏面倒垃圾的時候倒是積極!你們怎麽不把自己也塞進來?!”

二樓的劉叔站在樓梯口和他吵,“你憑什麽說是我們亂扔東西?怎麽我們家不堵,就你們家堵?!凡事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亂扔?我連紙都不敢往裏扔!你說我?!”

大爺撸起袖子就往上沖。

四樓五樓的人也在,他們就像看熱鬧的,嘻嘻哈哈地站在旁邊。

穆昔已經不知自己面對過多少次這樣的場面了。

最開始她還會崩潰頭痛,現在已經完全适應。

吵架嘛,拌嘴嘛,如果不是穿着警服,她甚至能買一包瓜子加入看戲的隊伍。

眼瞅着兩人就要打起來,安良軍從中間攔住二人,“說歸說,動手就過分了。”

劉叔罵道:“是他死老頭不講理,自己不想出錢,非讓我們掏錢,憑什麽?”

“如果不是你們,我家下水道會天天堵?!”一樓大爺年紀雖大,走起路來卻很穩健,尤其是抄家夥的時候,非常順手,“你下來,你看我不打死你,你媽沒教你要尊敬老人?!”

“為了幾個錢鬧得這麽難看,我尊重得着嗎?!有本事你就搬家,反正我不出錢!”

擋在兩人中間的安良軍差點兒被他們吼聾。

穆昔身邊也有看熱鬧的,他們小聲議論道:“我聽說小劉家的垃圾直接從窗戶往外扔,被人看見好幾次了,怎麽說都沒用,他可真說不準會往廁所裏丢什麽。”

“我上次還看見他往窗戶下面扔煙頭,扔到人家晾的衣服上了,都燒起來了,幸虧家裏有人,不然就着火了。這一家子都這麽懶,和他們做鄰居真倒黴。”

樓長已經被吵了出來。

穆昔聽到幾人的議論,走到樓長旁邊詢問情況。

樓長一聽是在說劉叔,也露出苦瓜臉,“他家是這樣,我去敲門好幾次了,怎麽說都不聽,樓下就停了一輛垃圾車,走不了幾步路,全家都不願意扔垃圾。以前直接從窗戶往下扔,現在好點兒了,都扔在家門口,臭氣熏天的,不過總比往窗下扔強,萬一砸到人怎麽辦?”

穆昔看向劉叔。

他看起來很有理,氣勢充足,幾次三番要去打一樓的大爺,安良軍哪敢真讓大爺受傷?好幾次都是打在安良軍身上。

穆昔等了一會兒,眼見劉叔再次捶到安良軍的肩膀,穆昔英勇地站出來,“襲警?跟我們走一趟。”

吵鬧的現場立刻安靜。

劉叔:“我?襲警?”

他又推了安良軍一下,“這叫襲警?”

安良軍原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見他竟然還挑釁,瞬間惱火,“你想幹什麽?!我忍你很久了!會說話嗎?會溝通嗎?走,回所裏說!在場的各位都看見他對我動手了吧?!”

立刻有人揮手附和,“我看見了,我作證!”

“我也作證!老劉打警察了!”

平日裏被他欺負的鄰居們團結一致,奮起反抗。

劉叔看着聲勢浩大的人群,終于感覺到害怕,他縮回手耍無賴,“我就是碰碰你,我可沒打你。”

安良軍問:“現在能好好說話了?”

劉叔面不改色,“我一直主張多溝通多交流,是他先動手的。”

一樓大爺要被氣暈了。

穆昔說:“你們的下水道的确是通着的,樓上往裏扔垃圾,最終都會流到一樓,所以一樓經常堵。幾位商量一下,是不是能一起付個疏通的錢?”

四樓五樓說:“平分的話能接受,不過先說明白,我們家沒亂扔東西。”

“我不同意!”劉叔說,“又不怪我們家,憑什麽要我出錢?有本事你們把東西掏出來,上面寫着我的名,我就出錢!”

态度令人火大。

穆昔卻很冷靜,“既然如此,還有第二種方案,叔叔,您這邊可以考慮改下水道,單獨使用,樓上和你家沒關系,只要你家不亂扔,就不會堵了。”

一樓大爺沒想過還有這種方法,“出錢就行?”

“需要您自己付費。”

“出錢不出力?”

“我可以幫您找人,不需要您費心。”

“可以!”大爺說,“我是受夠家裏天天堵着了,就按照你說的來!不就是出點兒錢嘛,一勞永逸!”

見大爺願意出錢,劉叔臉上重現笑容,只要不讓他出錢,怎麽樣都行。

穆昔露出神秘微笑。

安良軍知道她沒安好心思。

一樓改道,會堵在哪裏?只要不是一樓亂扔,那就堵二樓了呗,以後就是劉叔和其他樓層扯皮。

大爺從此解放,而安良軍和穆昔估計還得再來。

二樓現在開心,以後有他難受的時候。

穆昔幫大爺去聯系工人。

大爺快六十歲了,和老伴單獨住在家屬樓,孩子們都搬出去住了。

大爺吵架時,老伴在家裏休息,聽到他回來,開口催道:“讓老大和媳婦回家來吃飯,他們好久每回來了。”

“你這記性,他們不是昨天剛回來?”大爺笑道,“他們工作忙,別催了。”

“昨天?昨天回來的不是老二兩口子?”

“你看你,看見年輕的就覺得是他倆,說出去可丢人!”

穆昔停了下來。

看見年輕的就覺得是他倆?

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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