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單人床還沒被拖走,穆昔挪開床,看到床頭後的噴濺血跡。
最大的直徑有十厘米,黑褐色,被床頭完美擋住。
除非床被移動過,否則血跡不會噴濺到這個位置。
穆昔忽然想到應時安還沒來。
他們是一起出門的,穆昔先去派出所,應時安如果直接過來,應該比穆昔到得早。此處血跡很奇怪,應時安不可能想不到,如果兇手從房門附近攻擊,血跡是無論如何也噴不過去的,即便床被挪開。
“可能不是這起案子留下的血跡,”安良軍說話時倒是平靜,“顏色不對,與地板縫隙中留下的顏色最深的血跡對比,還要更深一些。雖然牆上留下的血跡可能會有差別,但根據我的經驗,這不像是幾天之前的血跡。”
“師父,你是不是懷疑……”
“悅悅在501出的事,這裏是508。”安良軍說,“我是盼着能抓到殺悅悅的兇手,但還沒那麽湖塗。”
與其說是不糊塗,倒不如說是不想給自己希望。
沒有希望,生活就會一直平靜。
希望會破滅,失望不會。
穆昔随冉興平去檢查其他房間。
冉興平經驗豐富,他懂得的很多知識都是課本上沒有的,穆昔邊聽邊記。雖說在派出所不必去查刑事案件,但接警的總是他們,穆昔不想什麽都不懂。
一個小時後,應時安才帶着謝漣幾人來到藍天招待所。
冉興平帶着村裏的一只狗夾道歡迎,“說,昨晚到底和誰鬼混了?是不是找女人去了?”
女人·穆昔心虛地逗狗。
狗不想理她,就往應時安身上撲。
應時安問:“曾霖在哪兒?”
“沒否認!!”冉興平激動地大喊,“沒否認就是承認,你果然是去找女人了!你老婆來餘水市了?你和你老婆的關系不是不好嗎?!”
穆昔擰擰眉,湊過來,“為什麽不好?”
“不知道,估計是他看不上人家,”冉興平說,“他連人家的一點點信息都不願意透漏,還瞞着我們,我讓他帶我去見見,他也不肯,是太醜了?對了,他老婆脾氣很差,這事我們都知道。”
穆昔:“?!”
應時安:“……”
要壞事。
在穆昔跳起來打人之前,應時安咳了一聲,搶着說道:“把曾霖叫過來,有重要的事情。”
冉興平:“看,說準了,心虛了。”
穆昔:“!!”
應時安:“……”
曾霖正在制定自己的戒煙計劃。
第一步,把已經買的煙都扔掉……哦,沒有了,都被安良軍抽了。
第二步,找替代品。
第三步,徹底戒煙。
計劃很完美。
曾霖看着深思熟慮下制定的完美計劃,陷入沉思。
他為什麽不讓安良軍戒煙??
應時安派人把他叫了過去。
與安良軍想比,曾霖其實更害怕應時安,即便應時安年齡比他小得多。安良軍的兇狠是外在的,應時安相反,他不顯山不露水,但一出手就讓人措手不及。
曾霖看人很準,他知道應時安這種人最不能得罪。
人品正值還好,如果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其他人就沒法好好過日子。
曾霖揣起偉大的戒煙計劃,乖乖去見應時安。
房間裏還有兩名刑警,和一個看熱鬧的民警。
曾霖對穆昔印象深刻,發現屍體時,她平靜的将此事告知曾霖,曾霖還以為房間裏出現的是死狗死貓的屍體,進去才看到人在床底下,肉都爛了,吓得魂飛魄散。
屋裏還有一個男性民警,狀态奇差,就這位女警察還能健步如飛。
是個恐怖的人。
應時安示意曾霖坐下,“昨天我問過你的問題,今天還需要再問一遍。”
曾霖屁股還沒沾上凳子,便停住了。
應時安的語調沒有變化,但曾霖分明聽出危險的意味。
“昨天我問你,是沒有掌握任何情況,今天再來問你,你需要好好考慮再回答。是配合,還是不配合,你可以自由選擇。”
曾霖撅着屁股,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穆昔正剝橘子吃,“曾老板,你就說吧,他查明白了才過來的,他這人,可不是東西,他……”
應時安看向穆昔。
穆昔理直氣壯道:“非常狠毒,你不是他的對手。”
竟然說她兇,說她上不了臺面,說她醜?!
安良軍越聽越迷糊。
以前他以為穆昔和應時安有特殊關系,現在這倆人怎麽……開始互相攻擊了??
什麽情況下,兩個人會互相指責?
情人。
什麽情況下,兩個人會不顧後果的互相指責?
已經分手的情人。
安良軍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但指責解決不了問題,更何況他們現在是要破案,他們……
曾霖“撲通”一聲跪下,“真不是我故意隐瞞,我也是沒辦法!”
安良軍:“……”
這就吓出來了??
他這些年的努力算什麽?!
應時安道:“昨天你說不知道房間裏的血跡。”
“其實我早就看到了,”曾霖被穆昔扶起來,忐忑地坐下,“很久之前的事情,應該是……哦,是安悅案一年之後,有人來檢查招待所的衛生情況,我就雇了幾個人來打掃衛生,當時挪了床才看見血跡。馬上就有人來檢查,而且招待所已經發生過一次命案,你說我怎麽敢再把這事說出去?而且我敢肯定,我絕對絕對沒在508見到屍體,我就想着可能是哪個客人不小心弄上去的,說不定都不是人血。”
穆昔說道:“血跡在床後,你們改變過客房的格局?”
“沒有,不過也挺正常。”
“正常?”
曾霖說:“都是單人床。”
穆昔:“?,單人床怎麽了?”
曾霖:“……單人床不方便。”
安良軍問:“有什麽不方便的?”
曾霖:“……”
他無語地看着安良軍。
小的小的不知道,老的老的也不知道?
應時安道:“他的意思是,單人床空間不夠,可能有客人會将兩張床拼在一起,早上再推到原位。”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是隊長經驗豐富。”
穆昔“唰”地扭頭,“經驗豐富??”
應時安:“……”
穆昔說:“呵,難怪不行。”
應時安擰眉。
這幾日穆昔對他的态度一直不算好,似乎在和他置氣。應時安能想到穆昔和林書琰置氣的理由,卻想不到穆昔為何與他置氣。總不會是在林書琰那邊受了欺負,找他來撒氣吧?
這種情況,他能允許?
應時安忍下。
“所以你不知道血跡是何時留下的?住宿名單可有留下?”
“這東西用完就扔了,要說留下的……”曾霖看向安良軍,“就安悅遇害前一段時間的名單留下了,有人天天找我要。”
安良軍道:“那段時間的名單我有,但血跡不知是何時留下的,無法保證能找到他,說不定只是受傷,或者是雞鴨鵝的血跡,能化驗嗎?”
應時安說:“我已經把樣本帶回去化驗,暫時沒有結果。”
穆昔問曾霖:“為什麽瞞着不說。”
“我怕惹來麻煩。”
“我是問你,昨晚為什麽不說。”
“……和命案應該沒關系吧,都這麽多年了,我擔心說了你們找我的麻煩。”
安良軍道:“你現在就很麻煩!”
曾霖不敢頂撞。
穆昔把曾霖趕了出去。
不說別的,就說一家招待所不認真搞衛生,就足夠差勁。翻動屍體時,穆昔看到隔壁床的褥子,褐色、紅色、黃色什麽顏色都有,估摸着都生蟲子了。
沒有外人,幾人說話就不必藏着掖着。
“應隊,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去查血跡了?”
應時安沒有否認,“有結果我會告訴你。”
穆昔說:“我昨晚明明問你了,你當時怎麽沒說血跡的事?”
安良軍:“?,等等……”
應時安道:“血跡的事還沒有定論,如果有結果,我肯定告訴你。藍天招待所的意義不同,很有可能會讓人誤會與安悅案有關。”
安良軍:“你先別說話,你……”
穆昔推開安良軍,不服氣道:“那你也該告訴我一聲,我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我還是警察,萬一我能想到線索呢?”
應時安:“我……”
“停!”安良軍暴躁地走到兩人中央,“你們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應時安一怔,先道歉,“不好意思,我是擔心血跡與安悅的案子無關,你會失望。”
穆昔道:“師父,你就原諒他吧,他也是為了你好。”
安良軍的眼睛越瞪越大。
穆昔:“……我錯了。”
“先別說這些,”安良軍怒視應時安,“你們剛剛說什麽?昨晚?昨晚應時安一直和我在一起,晚上十點左右才離開,你們昨晚還有機會見面?”
應時安&穆昔:“……”
穆昔裝傻,“我說了昨晚嗎?哦對,其實我是打電話問的,我關心你嘛。”
“只是電話?”安良軍目光如雄鷹,他面向應時安,步步逼近,“應隊長昨晚不會真的是急着去陪女人吧?”
穆昔幹笑道:“他怎麽會急着陪女人?他不是這種人。”
說完,穆昔朝應時安擠眉弄眼,希望他能解釋,以免被懷疑。
應時安:“……”
應時安膚色白皙,絕大多數時間能夠冷靜自持,膚色很少出現變化。穆昔看過去時,在應時安無辜目光的注視下,竟發現他的耳朵漸漸變紅。
昨晚他真是為了見女孩才離開的?昨晚他見的人可是……
應時安和陸傑果然不簡單!
這家夥明明已婚,竟然還在外勾三搭四!
這樣說也不太對,他們的婚姻是假的,應時安有權與其他女人來往,她不能在這方面限制應時安。
但……
明明已經有對象,卻不告訴穆昔,導致他們無法對“口供”,容易被人拆穿!
穆昔為自己的情緒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應時安發現穆昔看自己的目光又有改變,從前是不太友好,現在是十分冷漠。他耳根的紅潤褪去,不動聲色地看着穆昔。
穆昔像一只要打架的公雞,“師父,他就是去見女人的,為了女人不顧案子,太過分了,你罵他,我不知道你對工作的态度怎麽樣,反正我是看不過去。”
安良軍:“……”
發展不對勁。
按照安良軍的設想,昨晚與應時安在一起的人應該是穆昔。兩人身份特殊,影響不好,所以他有必要提醒。現在怎麽變成穆昔和他一起譴責應時安了?
年輕人的事,真的很難搞懂。
安良軍已服老。
他揉了揉已成漿糊的腦袋,“辦案,辦案。”
在穆昔回派出所以前,刑偵隊在汽車站将鬼鬼祟祟的電工王元虎抓住。王元虎說是電工,其實只會皮毛。他年輕時認了一個電工當師父,當學徒時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師父氣得和他斷了聯系。
此後王元虎一直沒有正經工作,靠“電工”的名頭接點兒零活,小活兒還能應付,大活兒就無能為力了。
沒真本事就賺不到錢,王元虎開始想些歪門邪道的方法。
王元虎被捕後,應時安立刻對其進行審訊,他本身不是心理素質好的人,很快交代犯罪事實。
王元虎與于齋是在工作中認識,于齋請王元虎去家中修電表。王元虎嘴上的功夫厲害,見于齋有存款,便勸他和自己去創業,說的天花亂墜,于齋很快心動,還把王元虎當成有本事的大哥。
二人認為啓動基金不夠,便去搶劫,一共搶到了三千塊錢。
王元虎想用這筆錢先去“放松放松”,于齋不同意,他還沉浸在下海經商變成大老板的夢裏,兩人發生争執。其間于齋提到王元虎做電工的本領極差,王元虎徹底破防,拿出搶劫用的砍刀瘋狂地砍向于齋。
等他回過神來時,于齋已經沒有氣息,他便把屍體藏到床下,清理完血跡後拿着錢跑路。
如果他立刻拿錢遠走高飛,刑偵隊想抓他會很困難,結果他拿着錢跑去找小姐,幾天的時間就揮霍一大半,後來聽說藍天招待所發現屍體,這才想到逃跑,結果在汽車站被抓獲。
王元虎不知道床頭的血跡從何而來,他沒有移動過床鋪。
殺人的事實已經交代,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穆昔和安良軍一起在曾霖的房間裏找名單。
曾霖沒有結婚,他就住在一樓,三個房間打通後又重新砌牆,改成兩居室,日子過得很滋潤。可惜他管理招待所并不上心,說是登記,留下的登記表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去賣廢品。
畢竟電腦不普及,登記表很占地方。
穆昔和安良軍是來搜刮殘存的名單的。
安良軍在洗手間找到一條絲襪,穆昔在卧室看到一本美女寫真集,二人相顧無言。
曾霖眼淚唰唰地流,“男人,有點兒興趣愛好還好吧?還好吧?!”
穆昔翻開寫真,評價道:“全是泳裝,身材完美,你眼光不錯。”
曾霖:“我也覺得我眼光……”
安良軍冷眼砍過來。
曾霖:“咳,我就該為人民服務。”
穆昔将寫真集放好。
在餘水市,寫真集并不少見,天氣炎熱時,街上随處可見穿超短裙、吊帶背心的辣妹。曾霖有點兒小興趣沒毛病,他單身這麽多年,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才是問題。
在曾霖家瘸腿的桌子下,穆昔找到一張被疊起來墊桌角的登記單。
墊的是飯桌,登記單滿是油污,穆昔展開登記單時還能聞到些許泡面的味道。
登記單是幾年前的,上面有姓名和具體日期,曾霖要求不嚴,住宿只需要登記名字和日期,末尾記錄房間號。
“從日期來看,是悅悅遇害前的名單。”
穆昔說:“你這存的夠久的。”
“我是随便撤了一張紙,唉,我真是冤枉。”
穆昔迅速看了一遍名單,着重看508室。
他們的運氣不太好,這一天508室一直沒有客人,但穆昔的手指還是停在一個人名上不動了,“這個人好熟悉。”
袁修夷。
穆昔記得陸傑來餘水市就是要調查此人,他親生兒子招供父親可能殺過人。
安良軍看後說道:“他曾經是常客,經常過來住賓館,一般都是和不同的女人一起,估計男女關系比較混亂。”
穆昔問:“曾老板,這個袁修夷你還有印象嗎?”
“袁修夷、袁修夷……好像有點兒印象,名字看着像文化人,本人不這樣,反差挺大。”曾霖說,“我記得他每次都得帶不同的女人過來,他好像在平輿縣生活過,但應該不是本地人。”
“他帶來的女人都是什麽身份?”
曾霖露出微妙的笑容,“男人都懂,都喜歡。”
穆昔問:“你也喜歡?”
“是個男人就會喜歡!不信你問老安,還有你們那個什麽隊長,你都問問。”
應時安?人家恐怕只會喜歡陸傑那樣的。
穆昔鄭重地做了新決定:今天回家繼續找事!
袁修夷,年齡不祥,樣貌描述不出來,只知道他男女關系混亂。
安良軍已經許久沒開口。
穆昔扯了下他的衣服,“師父,有問題嗎?”
安良軍的手摸向已經空了的口袋。
煙已經抽完,連曾霖的那份都禍害完了,安良軍控制不住內心的焦慮,愈發煩躁。
“就是他。”
“?”
安良軍說:“悅悅出事那天住在508室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