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從應時安熨衣服到淋浴,穆昔一直乖乖坐在書桌前看書,看起來已經被應時安制伏。

自古以來,用美男計這套的,都格外卑鄙。

最卑鄙的是,人家後世小鮮肉直播還得露露肌肉,應時安居然什麽都不想露?!

穆昔眼瞅着收拾好的應時安準備下樓。

應時安打開房門,卻又停了下來,手扶在門上,回頭。他剛洗過頭發,還沒完全幹透,劉海上挂着兩滴水珠,快要遮住眼睛。

穆昔的目光從應時安身上一閃而過,沒敢多留。

她可不是心無旁骛之人,她就一俗人,雖然應時安穿得整整齊齊,但他剛淋浴過,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應時安說:“一會兒我會直接去隊裏,如果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穆昔偷偷翻白眼——沒話找話。

她沒理會應時安,做出一副沉醉在書中的模樣。

應時安走到穆昔身邊,這回她的書沒拿反,她還認真的在上面記筆記,看起來是真的在好好學習。

應時安問:“林書琰,你們很熟悉?”

他走近時,像帶來山泉間輕快的風,混雜着雪中松柏的氣息。穆昔的心被這風吹了起來,她眼睛還盯着書本上的字,卻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穆昔不知應時安為何會提到林書琰,以為是工作上有安排。

她很努力的從古怪的氛圍中抽離,鎮定自若道:“我們是同事,他的辦公桌就在我隔壁,當然熟悉。”

“我不是這個意思。”

穆昔困惑地擡起頭。

應時安認真問道:“你們是情侶?”

穆昔大腦宕機了足足十秒鐘,才反應過來,“我是已婚,怎麽可能和其他男人交往?!”

她可是認認真真在賺“結婚”這筆錢,應時安該不會是想反悔,把錢收走吧?以前他身邊沒有其他女性,可挑選的對象不多,但現在有一個喜歡他的陸傑,陸傑各方各面都很優秀……

穆昔悲憤地看着“過河拆橋”的應時安。

錢,這可是一大筆錢!

應時安說:“我想問的是,你喜歡他?”

穆昔:“我?喜歡林書琰?我們是同事。”

應時安道:“如果你喜歡他,可以和他來往,我不介意。”

穆昔放下手中的書本,認真看着應時安。

應時安竟有一絲緊張。

穆昔嚴肅道:“我和林書琰看起來很像是在搞地下情嗎?”

居然讓她的金主有此疑問,實在是罪過。

應時安:“……”

地下情……

穆昔認真發誓,“在和你離婚之前,我絕對不會和男人有過密行為,完成自己的任務,我和林書琰是純粹的同事關系,我對他絕對沒有男女之情。”

應時安:“……”

穆昔的回答聽起來怪怪的,但他勉強要到答案,便不再多說。

臨走前,應時安點了下穆昔方才看的課本,說:“這一本是圖書館的書,不能亂寫亂畫。”

穆昔:“……”

剛剛一心想裝一波,完全忘記了!!

樓下,應老爺子等候多時。老爺子雖大病一場,平日又總與應時安鬥心眼,但不茍言笑時,威嚴猶在。應時安能很好的分清他的狀态,開玩笑是一碼事,處理事情又是另外一碼事。

應時安将外套搭在沙發靠背上,正要坐下,應老爺子故意看向二樓。

“她在房間裏,聽不到。”

應老爺子冷哼道:“你心裏倒是清楚。”

應時安問:“您想說什麽?”

“你實話和我說,你和小昔是怎麽回事,你倆是不是在騙人?”

應老爺子腿腳不好,平時不會上二樓。今天心血來潮,想去書房找幾本書看,卻看到書房的單人床上放着鋪蓋。

被褥都沒有收拾,一看便是剛使用過。

再聯想這二人平時一點兒都不親密,結婚以後一直兩地分居,要孩子更是沒影兒的事情,他心中便有判斷。

應老爺子很生氣,他們竟然拿婚姻大事開玩笑!

他承認當初讓應時安娶穆昔是有私心的,穆昔的爺爺曾是他的戰友,兩人一起出生入死,在槍林彈雨中互相扶持,早已成為生死兄弟。

穆昔的爺爺運氣不好,為了送一份情報,死在炮火之中,應老爺子僥幸撿回一條命。

穆昔還小時,應老爺子時常來看望,他很喜歡穆昔這個奶娃娃。

後來身體漸漸差了,不方便走動,和穆家的來往才減少。等他走到鬼門關時,心裏就只有一個想法,想給穆家一個交代。

應家的家底比穆家豐厚得多,穆昔嫁到應家絕對不是壞事,于是他挑了最優秀的孫子。

說實話,應時安結不結婚,他根本不在意。

這死小子想結就結,不結婚也就那麽回事。

應老爺子已經想好該怎麽對付應時安了。

先用言語辱罵,再動用拐杖,敢逃跑就直接上熱武器。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應時安便說:“我們結婚,的确是為了您的身體考慮,我們約好,等您身體好轉就分開。”

應老爺子:“!!”

他的拐杖剛要舉起來,應時安又說:“我們能不能成真,還得看您。”

應老爺子:“……”

他冷靜地思索幾秒後,選擇放下拐杖,靠近應時安,“怎麽說?”

爺孫倆像是特務接頭,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五分鐘後,應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你這小子,就你心眼多,就我那幫老朋友還說你正直,你如果正直,世界上都沒有壞人了。”

應時安淡笑,“爺爺,那我就先去工作了。”

應老爺子眉開眼笑,爽快地揮揮手。

這小子,原來對人家有心思,是小昔還沒動心。還要他幫忙,死小子可真是……等等,他好像沒罵他也沒打他。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還有,這混蛋不是愛幹淨嗎,怎麽會不疊被子?!

應老爺子痛苦地捂住胸口——這個混蛋利用他!!

*

穆昔今天看起來很乖,沒折騰應時安。

應時安不知她為何與他作對,看起來她是在生氣,但應時安推斷不出她生氣的原因。穆昔不肯說,他又猜不出來,只能先讓穆昔氣着。

好在穆昔今天很乖。

在拿出車鑰匙之前,應時安都是這樣想的。

應時安站在車邊,看着被拆了殼子的車鑰匙,安慰自己——穆昔很乖,起碼沒把鑰匙拿走。

*

應時安接送穆昔不方便,穆昔還是繼續騎車上班。

她早上要從應家潛回到自己家,然後騎上自行車,和周謹幾人一起往派出所走。幾人會互相等對方,基本上是一起到,如果誰起晚了,那就是一起遲到。

今天早上付葉生沒起來,四人慌慌張張趕到時,派出所門口正熱鬧。

穆昔将自行車放在車棚裏,然後才走到門口去看,原來是老熟人來了。

今天早上,藍天招待所的殺人案登上報紙,劉曉雅的父母劉長軍、莊絮蓮看到報道,發現案發地點又是藍天招待所,早餐都來不及吃便趕了過來。

普通人可能記不住一個改過名字的招待所,但他們是受害人家屬,會一輩子記得。

這一次,劉長軍不說其他廢話,就要安良軍把兇手交出來。

“當年抓不到兇手,現在幾年過去了,又有新案子,還找不到?!”

周謹頭很大,“他們是想一輩子纏着安哥。”

安良軍被夫妻二人打罵的場景再次浮現。

穆昔心裏蹿出一股無名火,同樣都是失去孩子,安良軍為何要負擔所有,就因為他是警察?別說是幾年前,就說現在的刑偵手段和國外相比都是落後的,抓不到兇手能怪警察?

如果安良軍是個渎職的警察,被罵被打都不為過,但受害人之一可是他得女兒,他恨不得24小時連軸轉,怎會渎職?

穆昔正要往前沖,安良軍從大廳走了出來。

他穿戴整齊,扭扣一絲不茍的全部扣好,從容地走到劉長軍面前,伸出手,“好久不見。”

劉長軍都要撸起袖子和安良軍幹架了,看到這場景着實是不知所措。

莊絮蓮一根筋,見安良軍語氣友善,便自認為高他一頭,她把丈夫推走,打掉安良軍的手,“這事你得給我們一個交代,藍天招待所怎麽會又發生命案?難道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去藍天招待所殺人?!就是因為你們沒抓到殺害曉雅的兇手,現在才會有命案!”

早上圍觀的人不多,只有幾個附近的商戶在看,其他人還得趕着上班。都是老住戶,其中有幾人已經見劉長軍鬧過好幾次,熟悉他的套路,見他又叫起來,都在議論。

“說實話,這件事的根源還是當時沒能抓到兇手。”

“沒抓住兇手的案子多了,一個招待所接連發生命案,它本身沒有問題?”

“如果不是老安的女兒也遇害,他們來找警察沒毛病。”

安良軍沒有像以前那般等着訓話,他既沒消極對待,也沒動怒,等莊絮蓮說完,才解釋道:“老劉,你比誰都清楚,這裏是派出所,不是刑偵隊,你三番兩次來鬧,已經對我們的工作造成困擾,上一次已經提醒過你,這次沒法讓你回去,進去配合調查。”

安良軍一說要帶劉長軍進去,穆昔昂首挺胸走過去。

周謹三人還沒想通這是何意,就見穆昔朝他們擠眉弄眼,三人疑惑地站到穆昔身後。

在劉長軍看來,這就是要來逮他!

雖然他也有一點兒想替女兒讨回公道的心,但這公道絕對不是建立在犧牲他的前提下。

劉長軍邊退邊喊,“反正總有命案就不正常,你們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安良軍的神色驟然嚴厲,“這裏是派出所!要解釋去刑偵隊!我倒要看看他們會不會慣着你的臭毛病!走!你進來說清楚,你女兒遇害當天,你們夫妻倆究竟去哪了?!”

穆昔一聽安良軍聲音變嚴厲,二話不說就擒住劉長軍的手,如果不是她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這會兒手铐都能亮出來。

劉長軍一面害怕穆昔真把他逮進去,一面安慰自己,他只是讓警察找到兇手,可沒犯法。

“你們這樣對我,我要找記者曝光你們!你們這是濫用職權!我沒犯法,你憑什麽抓我?!”

莊絮蓮遇到事情就哭,她朝穆昔撲過去。

按照她的設想,她撲,穆昔扶,她又哭又鬧,穆昔無奈放人。

然而她剛剛起步,穆昔便向後退去,莊絮蓮眼睜睜看着穆昔要倒下去。

她還沒碰到她?!

莊絮蓮來不及剎車,穆昔的速度配合的十分完美,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周圍人炸了鍋,“這是襲警?是襲警吧?人家一個剛來沒多久的警察,按吩咐辦事而已,他們怎麽能動手打人?!”

“這個女警察人可好了,這倆人臭不要臉。”

穆昔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周謹幾人慌亂地圍過去,“穆昔,你沒事吧?撞到哪兒了?”

穆昔指着腰,氣息微弱,“不敢動,疼。”

付葉生快急哭了,“你們倆太不是東西了,她也和你們女兒的案子有關系?怎麽能動手!”

莊絮蓮:“……”

天殺的,誰能證明她還沒撞到混蛋警察,混蛋警察就開始倒了?!

劉長軍抓住莊絮蓮的胳膊拖到一旁,氣憤道:“你對她動什麽手?你還不知道襲警是什麽罪名?!”

莊絮蓮:“!!”

她真的沒動手,沒動手啊!

穆昔還在專心致志地演疼,周謹真心實意地“哭喪”,“趕緊和唐所說一聲,你好回家休息,哎,你頭上的傷才好了多久,現在又受傷了,不會留下病根吧?”

付葉生亦是一臉擔憂。

林書琰有所懷疑,但見穆昔痛得額頭都流汗了,便深信不疑。

安良軍無奈地看着四人。

這屆的新人,腦子都不好使。

安良軍配合穆昔演戲,“趕緊把她送醫院去,先檢查檢查骨頭,別摔壞了,被人撞一下,這沖擊力可不小。”

安良軍特意看向劉長軍。

劉長軍急道:“我們也是關心女兒……是你們警察辦案不利,都幾次了,連兇手都抓不到!”

安良軍目光嚴肅,“我知道各位都此案都有疑惑,也想知道藍天招待所為何總是出命案,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家,刑事案件由刑偵隊負責,他們已經抓到犯罪嫌疑人,但要落石情況需要時間需要證據,我想大家也不希望警方随便抓個人糊弄大衆,我們需要時間。”

“原來已經抓到嫌疑人了,這夫妻倆真有意思,案子剛出,就要兇手,如果不要證據能定兇手,我提議把這夫妻倆全都送進去!”

安良軍這番話說得真心實意,支援他的人越來越多。

劉長軍那套也就只能騙騙不知道真相的,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跑到派出所來要兇手。

劉長軍想跑。

周謹幾人義憤填膺,擋住二人去路,“把我們的人推倒了就想跑?!”

莊絮蓮說:“你們可別冤枉好人,我都沒碰到她!”

“你還敢狡辯?!我們親眼看到的!在場的人都是證人!”

有幾人附和着喊道:“我們都能當證人!”

莊絮蓮:“……”

這個女警察,臭不要臉!!

在林書琰的攙扶下,穆昔從地上爬起來,她虛弱地走向莊絮蓮,“我沒事,只是小傷,您別自責,沒關系的,我可以,今天還能工作。”

圍觀人為之動容。

看看人家警察同志,自己受傷了,還惦記着安撫施暴者,這是多麽廣闊的胸懷,這是以德報怨啊!

莊絮蓮:“……”

穆昔沖她溫柔的笑笑。

莊絮蓮:“……”

想去撕爛她的嘴!!

莊絮蓮當然不可能再動手,就現場的架勢,但凡她敢說穆昔一句不是,周謹三人都能将她綁進派出所。

劉長軍趁亂想跑,老婆都不要了,安良軍的速度卻更快。

“二位,去派出所談談吧。”

二人被帶進派出所,人群被疏散,穆昔的腰逐漸挺直。

付葉生還在為穆昔不平,“我們拿這麽點兒工資,天天加班幹活,他們居然對我們動手!太寒心了,寒……穆昔你好了?!”

穆昔拍了下付葉生的肩膀,“好姐妹,實誠人。”

周謹:“……,你都是裝的?”

“才不是,”穆昔捂着腰說,“摔下去的時候沒掌握好力道,真的有點兒疼。”

林書琰:“……”

他默默掏出筆記本,在第一頁上寫下至理名言:不要相信穆昔。

穆昔不敢走太快,該裝的還得裝,她拉着幾人回院裏,無意間回頭,目光掃過馬路對面,看到一個女人站在街邊。

女人大約四十多歲,未施粉黛,但風韻猶存。五官素淨,肌膚豐潤,清冷如新月,又如豔麗花朵,相互交融。

是個美人,是個有故事的美人。

穆昔的直覺告訴她,女人與劉長軍夫婦有關,她停下來是在看這場鬧劇。

穆昔停下腳步,“你們先去,我馬上進去。”

她思考了一會兒,選擇扶着腰過馬路。

演戲要演全套,總歸還是有一點疼的,不算騙人。

女人看到穆昔走過來,沒有躲。

面對美人姐姐,穆昔下意識露出讨好的笑容,“您是來派出所報案的嗎?”

女人莞爾一笑,“在馬路對面也算報案嗎?”

穆昔傻笑。

女人沒有為難穆昔,她說道:“我是來找安良軍的。”

“找師父?”

“你就是他的徒弟?”女人對穆昔生出好奇心,“難怪他最近狀态不錯,多虧了你。”

穆昔猜出女人的身份,“您是……師娘?”

“不能算了,我叫馮敏雨,和你師父離婚了。上次見面,聽他提過有了新的徒弟,我還和他打賭,看他會不會把你氣跑。”

穆昔不好意思道:“可能是我把師父氣跑了。”

馮敏雨淡笑道:“有可能,你比他機靈得多。”

穆昔說:“我去幫您叫師父。”

“不用了,你替我轉達吧。”

“可是……”

“我們的關系,本來就沒必要見面,是他說要給贍養費,每年都要見兩次。其實悅悅已經死了,我們離婚後就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哪需要他給什麽贍養費?”馮敏雨從背包中掏出一個信封,“這是他這些年給我的錢,我沒動,都給他攢着,現在……現在我有新的生活,希望他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去過自己的日子。”

來之前,馮敏雨準備了很多話要對安良軍說。

他們二人是高中同學,馮敏雨是文藝委員,安良軍是成績好但不聽話的“壞”學生。馮敏雨喜歡文藝的詩集,安良軍喜歡武俠小說。

南轅北轍的兩個人,馮敏雨甚至沒與安良軍說過幾句話,兩人的命運因為一頓早餐連在一起。

安良軍貪玩貪睡,早上來不及吃早飯,體育課差點兒餓暈。

馮敏雨把省下來的牛肉餡包子送給安良軍,從此以後,安良軍一有時間就在馮敏雨附近亂晃。

與他關系好的同學明明都坐在後排,他偏偏跑到前排來聯絡感情,新朋友交了一大堆,就是沒敢和馮敏雨說話。

一直過了三個月,安良軍扭捏地攔住馮敏雨,問她的意思。

馮敏雨很疑惑。

安良軍說:“我都追你三個月了,你不知道?”

馮敏雨真沒看出來。

他們運氣很好,都沒去下鄉,順利畢業。

馮敏雨被安良軍追到手,全校老師“震怒”,紛紛譴責這個壞小子把好學生拐走。

大學期間二人一直保持聯系,大四畢業,兩人順利找到工作,安良軍提着禮品到馮敏雨家見父母。

在朋友心目中,他們一直是佳話,如果安悅沒有出事,這段佳話會一直流傳。

可惜,一夜之間發生巨變。

穆昔輕聲道:“這是托詞,對嗎?”

馮敏雨眸光閃爍,“這不重要。”

穆昔說:“您心裏還有師父,既然如此……”

“沒辦法的,”馮敏雨雙眸溫熱,她笑着說,“只要一看到他,就會想到悅悅,想到悅悅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想到殺害她的兇手還沒找到……我們嘗試過繼續生活,但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如果找到了殺害安悅的兇手呢?”

“不可能了,這麽多年過去,你是警察,你比我清楚。”

馮敏雨的話就像一把刀,剜得穆昔心痛。她甚至無法用蒼白無力的語言敷衍馮敏雨,她接過信封,說:“我會轉告師父。”

*

所裏的工作不能耽誤,穆昔還得去巡邏。

最近所裏抓了好幾個小偷,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小偷都跑出來沖業績。過年期間最頭疼的是鐵路上的乘警,綠皮火車上總是亂糟糟的,出遠門的人會在秋衣裏縫口袋,值錢的東西都塞進去。

餘水市有很多外地人,過年期間城要空一半,那會兒派出所的任務會少一些,現在免不了要與各種小偷、酒鬼打交道。

除了工作,穆昔一整天都在思考安良軍和馮敏雨的關系。

馮敏雨說得對,喪子之痛,是他們邁不過去的坎,如果只要看到對方就會想到孩子,那實在是痛苦。

可如果真的能找到兇手,這種痛苦會不會減輕?

安良軍這些年一直關心馮敏雨,穆昔相信他們之間還有感情。

穆昔将此事告訴林書琰三人。

周謹和付葉生比安良軍都激動,“師娘竟然還幫安哥存錢?!真是個好人,如果是我,肯定全都花了。”

穆昔說:“所以你找不到對象。”

周謹:“……”

付葉生問:“我不在意前,我怎麽也沒對象?”

“你每天都躲在派出所和家裏,去哪兒找對象?”穆昔問,“是等單位給你發對象嗎?”

付葉生:“……”

三人一起看向林書琰。

林書琰說:“在工作有成就之前,我不打算談戀愛。”

“先成家才能立業!”

林書琰問:“你找到女朋友後,工作就能有進步?”

周謹:“……”

好像不能。

穆昔說:“不管怎麽說,我們得先打探清楚他們的心意,如果兩人在一起不會痛苦,那最好,如果真的放不下就算了。”

于是四個人還是輪番往安良軍面前跑。

周謹主動給安良軍倒茶水,“安哥,您喝茶。”

安良軍:“茶葉是昨天的。”

付葉生花大價錢訂了餐館,還讓人家廚師跑出來外送,“安哥,都是請你的。”

安良軍:“?”

林書琰最實在,他把平輿縣、餘水市所有已知的邊緣職業工作者都列了出來,交給安良軍,“安哥,希望能幫到您。”

安良軍:“……”

他拉着鄒念文幾人偷偷商量,“他們是不是闖禍了?”

鄒念文說:“應該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宗井說:“大度點,原諒他們。”

就連嚴紹都說:“睜一只眼閉一眼算了。”

安良軍:“……”

他冥思苦想好一會兒,想搞明白這幾個孩子能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想了半天,安良軍堅定道:“我昨天放在辦公桌上的糖一定是被他們三個吃了!”

宗井:“就因為一點兒糖?”

鄒念文:“以他們的智力,或許真有可能。”

四人對他們的智力水平評價達到高度一致。

安良軍決定大度一些,他正要說些寬慰那三人的話,就見穆昔無語地走過來,“師父,你就直說吧,你是不是還喜歡師娘?”

安良軍差點兒坐着掉到地上。

周謹&付葉生&林書琰:“??”

不是要迂回要婉轉嗎?!

穆昔道:“你們拐的彎兒是不是太大了?師父的腦子能轉回來嗎?等轉回來都明年了!”

安良軍:“??”

說誰腦子不好??

“穆昔啊,你這沒頭沒尾的,在說什麽?我和你師娘已經離婚,我倆是清清白白,都這麽多年了,我還能再惦記她?我是不想結婚,不是結不了。”

安良軍的牛吹得非常高。

穆昔微笑道:“是嗎?師娘說她有男友了,我去祝她幸福。”

安良軍:“我們再談談!!”

安良軍其實一直都沒能忘記馮敏雨。

他對馮敏雨的情誼超越任何人,他愛女兒,但更愛妻子。

“……我年輕的時候,不說風流倜傥,也是英俊潇灑,像應隊長,和我根本沒法比。我追了你師娘整整三個月,每天都很殷勤,她能不答應我?”

穆昔滿臉問號,這和師娘講的不一樣哦?

“師娘說,你和他表白,她就答應了,之前都沒有交集。”

安良軍:“?”

他不是追了三個月嗎?

“這不重要,”安良軍說,“這些年我不是沒想過找她和好,我是說不出這種話。悅悅被害,我連兇手都抓不住,別說她了,我連自己都沒法面對。”

穆昔問:“所以每隔半年就去給一次錢。”

“我們雖然離婚了,但她始終是我心目中的妻子,我賺來的錢,當然都要交給她。她是女人,将來如果再找,有一筆存款對她有好處,不會受委屈。”

穆昔看向周謹和付葉生,“想找女朋友嗎?還不做筆記。”

倆人立刻翻出紙筆。

穆昔說:“追人那段別記。”

安良軍:“?”

他追的不好嗎?

“說起來很慚愧,我是真的想和她和好,但也真的沒辦法。她一看到我就想到悅悅,太痛苦了,我能理解這種痛苦,每次看到悅悅用過的東西,都好像要重新經歷一遍當年是如何接受悅悅的死訊的。我爸媽一直讓我把悅悅的東西收起來,不要天天看着,可是不看更難受,我害怕有一天,對兇手的恨會減弱。”

安良軍和馮敏雨的心态完全不同。

失去安悅,他更珍惜馮敏雨,想陪伴在她身邊,可換來的卻是歇斯裏地的馮敏雨。

安良軍發現,馮敏雨在見不到他時笑容會更多,于是他同意離婚。

直到現在,他依然沒能忘記馮敏雨。

周謹提議道:“按照當年追師娘的方法再追一遍不就好了。”

安良軍努力回憶他是如何追馮敏雨的,“好像行不通。”

“為啥?”

“當年就是多方面地展現我的帥,現在不帥了。”

穆昔:“……,都和你們說了,別和他瞎學追人。”

多少有點兒油膩了。

穆昔強調道:“如果師娘不舒服,就不能去撮合他們兩個人,得是師娘認為,她和師父在一起會生活得更好才行,懂嗎?”

*

下班後,穆昔和安良軍一起去租車。

安良軍的工資、獎金幾乎全都交給馮敏雨,他每個月只給自己留生活費和煙錢。吃飯不舍得吃好的,抽煙更是如此,攢下來的錢有不少,安良軍的想法是給馮敏雨當嫁妝。

如果能買套房子更好,她以後能有安身之地,沒有後顧之憂。

安良軍一直沒買車,這年代買車還是奢侈的事,有車的人家不多。

穆昔想租一輛桑塔納,體驗學車的感覺。

兩人正商量租車的事,應時安的車停到街邊。

師徒倆虎視眈眈盯着應時安。

穆昔是心虛,她拆車鑰匙時力氣用得太大,鑰匙有一定損壞,她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現在看來還是能用的,她的技術果然優秀。

安良軍則是——這個有婦之夫又打算來勾搭他徒弟??有時間他得和應時安好好聊聊。

穆昔問:“你要幹嘛?我們不會屈服的!”

安良軍也說:“我們師徒的事,你別管。”

應時安道:“上車,我去平輿縣。”

師徒倆對視一眼,飛似的奔向應時安的車。

不坐白不坐。

二人剛坐好,應時安自覺地彙報進展,“已經确定是人血,但現在只能确定血型,時間太久,很久檢測都做不了。我們正在核對最近幾年的失蹤名單,如果對不上,恐怕沒法繼續查。”

穆昔問:“陸隊長呢,她沒和你一起?”

應時安奇怪道:“她為什麽要和我在一起?”

穆昔小聲和安良軍嘀咕,“應隊急着往餘水市趕,就是為了見陸隊長。”

應時安:“?,你說什麽?”

“沒事啊,”穆昔放開聲音,生硬地岔開話題,“陸隊長找到袁修夷了嗎,袁修夷究竟是怎樣的人?”

應時安:“……”

安良軍神色複雜。

他總算把故事拼湊明白,原來不是應時安糾纏穆昔,而是穆昔……看她剛剛的神态,分明是在吃人家的飛醋!

丢人,真丢人,不能把應隊長玩明白就算了,偷偷吃人家的醋還不敢說!

和勇敢追女朋友的他一點兒都不一樣。

陸傑還沒找到袁修夷,他們對于袁修夷的了解只有一個人名。

袁家的情況有些複雜,兇手袁毅從小沒見過母親,袁修夷告訴他,母親是一個出賣身體為生得人,因為嫌他窮,跑了。

這是袁毅後來選擇殺害小姐的原因之一。

袁毅八歲那年,袁修夷不願再撫養袁毅,将他一腳踢開。一對好心的夫婦收養了袁毅,袁修夷害怕該夫婦将孩子還給他,選擇遠走高飛。

他每年都會去看望袁毅幾次,會給他留一些錢,但不多。

袁毅的爺爺奶奶都已去世,其他親戚都不走動,他的生活是以養父母為主的。

養父母說這孩子性格陰郁,與他們并不親近,但又不忍心放棄一個生命,才養到現在。

這就導致除了袁毅,沒人知道他的生父究竟是怎樣的人,找到袁修夷十分困難。

應時安的車經過分局門前。

冉興平剛下班,拎着公文包站在馬路邊攔車,看到應時安的車嘀咕道:“不是說要早點回家,又往哪裏跑了?”

*

林書琰整理的名單起到一定作用,三人到達平輿縣後,按照名單開始找人。

找徐華很困難,但也得找,安良軍直接去找人,穆昔和應時安去藍天招待所堵曾霖。

到了招待所門前,穆昔還在和應時安客氣,“應隊長忙自己的事就好,別為我們耽誤時間。”

應時安道:“我就是來見曾霖的。”

“這麽巧?”

應時安面不改色,“有工作。”

穆昔很懷疑他的工作內容是什麽。

曾霖早知警方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現在已經躺平,看到穆昔和應時安來,還熱烈歡迎了幾秒鐘。

“又來找事……呸,又來辦案啦?快坐快坐,想吃點兒什麽喝點兒什麽,今天我請你們吃飯!”

應時安把曾霖請到沙發上,“徐華是一個人來的嗎?”

曾霖說:“我覺得請你吃飯比回答問題更簡單。”

應時安沒理會他,繼續說道:“徐華是化名,她可能只來過這一次,也可能來過很次,只是每一次的名字都不一樣。如果她經常過來,你應該會看到她和同一個或者兩三個男人接觸頻繁,需要你仔細想想。”

這幾天曾霖的腦子都快爆炸,都沒想起來什麽,現在更是沒思路。

曾霖唉聲嘆氣道:“依我看,讓我去上吊都比回答你的問題簡單!”

穆昔聽了應時安的話,把名單拿了過來,“我忽然想起來,如果徐華經常過來,就算名字不一樣,字跡也是一樣的。”

“字跡?”

應時安只看過招待所最近的登記表。

穆昔把安良軍保存的登記單和在曾霖家找到的登記單展開,“他愛偷懶,以前都是讓旅客自己寫名字,最近兩年才是他來登記。”

曾霖:“……又被你們抓到把柄了?”

應時安微笑道:“目前來看,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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