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吊唁

吊唁

溫斐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在大廳,莊牧行和陸子堯之間發生了什麽,大宅裏的仆人們也都諱莫如深。

他們今天都沒有再出現在在溫斐然面前。

溫斐然難得清淨了一些,想要在大宅裏逛一逛。秦蘇毓安排了一個年輕可愛,名叫劉媛的圓臉小姑娘來陪着他。

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并再三強調,不能去兩位少爺的房間,不能去陸夫人的房間,也不能去死去陸承的書房。

溫斐然對此沒有異議,他對這些不感興趣。

他關注的是這個堪比莊園的大別墅裏,那些隐秘的小道,除了大門之外的其他小門和矮牆,以及,保镖的換班時間。

溫斐然有一種直覺,葬禮結束之後,他這個名義上的“遺孀”幾乎不再有在公共場合出現的必要。渴望得到陸承保險箱的人,将無所顧忌。他必須再認真地思考該如何離開這裏。

“溫小姐,那邊別去了,那是花匠的雜物間,很髒的。”

就在溫斐然發現了一條隐秘的小路,正準備去看看時,劉媛叫住了他。

“沒事,我看看。”溫斐然腳步沒有停,仍舊繼續往裏走。

可劉媛快步走上來阻止了他,笑着說:“真的不用去,溫小姐喜歡花的話,我每天早上都給你送一束鮮花。”

溫斐然不好強求,太堅持會讓人起疑,只好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好吧。”

逛到洗衣房附近時,溫斐然忽然聽到說話聲,應該是幾個年長的仆人正湊在一起閑聊。

“唉,兩位少爺這麽多年了,還是那個樣子,動不動就動手。”

“那天晚上,要不是秦管家攔着,二少爺不知道又要被大少爺打成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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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用?不還是見血了嗎?哎喲喲,你們沒看到二少爺那個臉哦,又紅又腫,我看啊,秦管家就沒真心想攔。”

“大少爺也太過分了,老爺才剛走……”

“從小就那樣……二少爺剛被老爺領回來那幾年,小小的一個,總是被大少爺欺負。老爺也不管,只要出去的時候光鮮就行。”

“唉,可憐哦……”

溫斐然越聽,眼睛睜得越大,這又是什麽豪門秘辛?怎麽不只是兄弟不和,還是從小被欺負霸淩嗎?

溫斐然轉頭看向劉媛,發現這個小姑娘比他還聽得認真呢!

“額……溫小姐,我來得晚,我也不知道。”劉媛發現溫斐然在看她,讪笑道。

說完,她趕緊故意弄出點聲響,那些個八卦的仆人們頓時噤了聲。

劉媛于是說:“溫小姐,天色不早了,明天您還要早起去白鶴堂,不如先回去吧?”

溫斐然沉默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他的腦海裏不住地回想起那幾個老仆人的話。

從小就被欺負……溫斐然雖然從陸子堯和莊牧行的相處中,能夠看出來他們兄弟關系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很差,但是……他沒有想到,莊牧行,那個總是笑着的漂亮男孩,居然從小被欺負到大嗎?

原本就是被收養的,在陸家肯定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活着,怎麽還要被哥哥欺負呢?

那些仆人說:老爺也不管……

既然陸承不管,為什麽還要領養他呢?而且……他叫莊牧行,不姓陸,這應該是他親生父親的姓吧。

沒有改姓,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溫斐然腦子裏不斷地想着這些,一會兒是莊牧行堪比小太陽一樣燦爛無憂的笑臉,對着他甜甜地叫“姐姐”;一會兒又是縮小版的他,一身是傷可憐兮兮縮成一團的樣子。

“媛媛……”

劉媛猛地一個激靈,趕緊說:“溫小姐,我真不知道。我剛來陸家兩年,我來的時候,二少爺和大少爺都已經很少回大宅了。”

“不是,”溫斐然想了想,問,“你知道,老爺是什麽時候收養的二少爺嗎?”

劉媛松了一口氣,這倒不算什麽秘密。她想了想說:“我聽那些老人說,老爺是13年前收養的二少爺,那個時候他才9歲。”

“大少爺呢?”

“額……”劉媛頓了下,說,“好像是14歲。”

這特麽不就是初中的大孩子霸淩小學生嗎!

溫斐然的胸膛起伏了幾下,平靜了一會兒後才說:“我知道了。”

劉媛小心地打量了一番溫斐然的神色,見他看上去還算平靜,便也沒有再說什麽。

第二天一早,在朦胧的晨光裏,溫斐然乘車來到白鶴堂,陸承的靈堂。

靈堂挂着黑帷,陸承年輕時的照片擺在白色的,擺滿了祭品、鮮花和香爐的祭桌中間,左右是一幅白底黑字的挽聯。

上聯:青山綠水長留生前浩氣

下聯:翠柏蒼松堪慰逝後英靈

橫批:德澤永存

很莊重,也很常規,可以看出來他的兒子們并沒有很認真地去思考該給他怎樣的書寫,可能就是在喪葬公司提供的模板裏,挑了順眼的一個。

陸子堯和莊牧行已經到了,都身穿黑色西裝,手臂上戴着白袖紗,一左一右跪坐在靈柩旁,秦蘇毓則板正地站在陸子堯身邊。

道士和和尚們也泾渭分明地坐在兩邊,發出聽不懂的吟誦聲。

溫斐然一踏進門,他們三人就像是感應到了一樣,齊刷刷地擡起了頭,看向溫斐然。

溫斐然今天穿着莊牧行為他挑選的那一套黑色長裙,戴着黑色半紗的小圓帽,更襯出他近乎耀眼的白。那顆妖冶的紅色淚痣也在半遮半掩的黑紗後若隐若現。

陸子堯的目光像野獸一樣,近乎貪婪地黏在他的身上,而秦蘇毓眼中則是毫不遮掩的嫌惡。溫斐然趕緊回避他倆的視線,看向了莊牧行。他發現莊牧行戴着墨鏡,嘴角有一點不明顯的紅腫。

陸子堯看了看表,說:“還好,不算晚。”

有人把三根香遞到溫斐然手裏,青色的長香制作精良,頂端飄起淡淡的青煙,散發出有些嗆人的熏香氣。

溫斐然跪了下來,恭敬地給陸承上香,随後要去瞻仰遺容。

靈柩放得很高,溫斐然在別人的攙扶下,站在靈柩旁靜默地看了一眼。

比起剛剛穿書,在婚禮上看到的樣子,現在躺在靈柩裏的陸承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頭發花白,臉頰凹陷,面容安詳地像是睡着了一樣,跟發病時的痛苦模樣大相徑庭。

溫斐然适時地掉了兩滴眼淚,連忙有人将綿軟的手巾遞到他手裏。

“節哀,溫小姐。”

溫斐然并沒有在靈柩旁停留太久,很快便回到了堂前。他看向陸子堯和莊牧行兩人身邊的空着的位置。

他是遺孀,按理說是需要坐到靈柩旁接待來悼念的客人,但他又并非那麽名正言順。

頂着陸子堯灼熱的視線,溫斐然沒有太多猶豫,走到了莊牧行的身邊,跪坐下去。

“咔嚓”兩聲,陸子堯捏碎了兩顆花生。

秦蘇毓看起來則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

莊牧行沒有像平時那樣,對溫斐然露出溫柔又明媚的笑容,反倒是故意偏了偏身體,将臉藏進了燈光的陰影裏。

“你……”溫斐然見他那個樣子,想到那些老仆說他被陸子堯打的事,哪裏還會不懂。

天殺的陸子堯,果然打壞了漂亮弟弟的臉啊!

“二少爺。”溫斐然小聲地叫他。

莊牧行垂放在腿上的手蜷了蜷,陸子堯卻在這時用力地咳了兩聲。

“親戚們和客人要到了,老實一點。”陸子堯沉聲道,目光在溫斐然黑紗遮掩之後的淚痣上劃過。

溫斐然不好再說什麽,只好噤了聲。打算等客人都走了之後,再看看莊牧行的傷勢。

天光漸亮,親朋好友和前來悼念的客人們一波接着一波,給陸承上香,又跟陸子堯和莊牧行說話。

大部分是跟陸子堯說話的時間會長一些,然後才是莊牧行。秦蘇毓則忙着接待來往的客人。

溫斐然只需要做一個安靜的花瓶,在恰當的時候流下幾滴眼淚就行,幾乎沒有人會特意來跟他說話。

直到天快黑時,一個大腹便便,頭發都掉沒了的老頭子被人攙扶着出現。溫斐然聽見陸子堯叫他華叔。

華叔應該身份不低,陸子堯那張張揚桀骜的臉上難得帶上了幾分恭敬,雖然不多。

“唉,老陸走了,我這個老哥哥簡直不敢相信……唉……以後你們兄弟倆可要齊心協力,好好打理陸氏才行。別讓老陸的在天之靈失望。”

陸子堯撇了撇嘴,但還算平靜:“知道的,華叔。”

莊牧行戴着墨鏡,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只見他也點了點頭。

華叔又拉着陸子堯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些“節哀”“可惜”“不容易”之類的話,末了,他竟沒有走,而是緩步來到了溫斐然的身邊。

“弟妹啊……”華叔開口,忽然就握住了溫斐然的手。肥膩、冰涼的觸感,瞬間讓溫斐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溫斐然頓時想起來,這位華叔,也是那家高級療養院的病人,只是他的病并不嚴重,只在療養院裏待了小半個月就出院回家了。

跟活不了多久的陸承比,華銘雄完全不是溫斐然原身的目标。

華銘雄攥着溫斐然的手用力地摩挲着,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笑着說:“弟妹,節哀啊。”

“好、好——”溫斐然用力想把手抽出來,忙不疊點頭。

陸子堯和莊牧行此時又被其他來悼念的客人圍了起來,就連秦蘇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沒人注意到他這裏。

華銘雄忽然壓低了音量,湊近溫斐然說:“我知道你的情況,沒名沒分。老陸走了,他那個兒子不是省油的燈,你的日子不會好過。”

“不如考慮一下,跟我吧。”

溫斐然陡然瞪大了雙眼,臉上血色退盡。

這死老頭子說什麽呢?你不是他老哥哥嗎?你還在人家靈堂上啊!

“華……華先生……”溫斐然勉強維持着臉上的假笑,手上用力,終于把手抽了出來。

這時,莊牧行也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他推開跟在華銘雄身邊的人,抓住了華銘雄的手臂,恭敬地說:“華叔,我送您出去。”

華銘雄臉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随後有些僵硬地點頭:“好、好……”

莊牧行攙扶着華銘雄往靈堂外走去,在場的人看着,都覺得是小輩的客氣和恭敬,只有溫斐然看見了,莊牧行抓着華銘雄的手,因為用力而爆起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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