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家
回家
溫斐然是被莊牧行打橫抱着離開陸承的靈堂的。
他撿起了那頂跌落在地的小圓帽,輕輕地撣了撣上面沾染上的灰塵,珍而重之地給溫斐然戴上。
然後抱起溫斐然,毫不猶豫地離開。
跨出靈堂大門的時候,溫斐然悄悄從莊牧行懷裏擡起眼,觑了一眼身後的靈堂。
靈堂裏亂糟糟的,布幔、蒲團、花圈、祭品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程述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陸子堯單膝跪在地上。
陸子堯擡眼,死死地盯着莊牧行抱着溫斐然離去的背影,一雙鷹眼滿是陰鸷。
莊牧行手下沒有留情,陸子堯的眼角青紫,臉也腫了,嘴角流下鮮血。
溫斐然被他那副樣子吓了一跳,只瞥了一眼,就縮回了莊牧行的懷裏。
他的小動作都落在了莊牧行的眼裏,他嘴角勾了勾,輕聲道:“姐姐,別怕。”
深夜的白鶴堂空無一人,稀稀拉拉的路燈并不能照亮多少,本就陰冷的園林更加森森。陸家的人不知道是故意避開了,還是被人遣走了,一個人影也沒有。
被莊牧行抱着走了一會兒,溫斐然漸漸有些不自在,便說:“二少爺,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
莊牧行卻沒有放:“沒幾步路,姐姐忍一忍。”
“還是讓我自己走吧。”溫斐然說着就掙紮着想要下地。
莊牧行卻是用力收緊了手臂,将溫斐然牢牢地抱在懷裏,他低下頭笑道:“姐姐要是心疼我,就別亂動了。”
“我可是受了傷的人,本就力氣不濟,等下要是摔了姐姐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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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此時恰好走到一盞昏黃的路燈下,借着燈光,溫斐然這才稍微看清了莊牧行的樣子。
他的那副墨鏡已經在跟陸子堯打架的時候,不知道被打落在了哪裏,露出了他還有些發青的眼睛。
臉上也被陸子堯打了幾下,本就有些紅腫的嘴角也破了個小口子。
臉上這樣,身上還不知道有多少。
雖說比起陸子堯的樣子好得多,但仍有些狼狽。不過,柔暖的黃色光芒軟軟地撒在他的臉上,笑起來的兩個酒窩裏,就像是盛了醉人的酒。
溫斐然的心突地跳得快了一些。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小聲說:“摔了就摔了。”
莊牧行卻是歪了歪頭,像是撒嬌一般道:“摔了我會心疼的。”
溫斐然心跳地更快了。
他像是羞赧似的低下頭,抓着莊牧行衣襟的手指卻不斷地收緊,心裏不住地提醒自己:溫斐然啊溫斐然,你清醒一點,可別被為色所迷。
溫斐然本來就是Gay,喜歡男人。他承認,莊牧行就是長在了他的審美上。
漂亮、明媚卻沒有一絲矯揉造作的脂粉氣,在那一聲聲的“姐姐”裏,溫斐然既沉淪,又不斷地清醒。
他沉淪的是莊牧行令人驚豔的外表,和數次的維護;可他又清醒的知道,莊牧行對他的好,陸子堯一樣,只是為了保險箱密碼。
不是溫斐然對自己不自信,而是那一聲聲的“姐姐”在不斷地提醒他,即便莊牧行真的對他有什麽好感,也是基于他現在是一個女人。
他不是女人。
司機早就在等着他們了,很快就上了車,還是那輛黑色的邁巴赫。
溫斐然和莊牧行一起坐在了後座,莊牧行淡淡吩咐:“去瀾園。”
“瀾園?”溫斐然有些疑惑,“不回陸家嗎?”
“今晚不回了。”莊牧行輕笑一聲:“姐姐,為了你的安全,暫時離我大哥遠一點。”
“明天父親出殡,結束之後徐律師回來,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們說。估計跟父親的遺産有關,如果不能讓大哥滿意,我怕他還會打你的主意。”
“暫時回瀾園,我會派人保護你。”
溫斐然默默點頭,莊牧行的安排對他現在來說,确實要好一點。如果還回陸家,他時時刻刻都要面對陸子堯那個瘋子,總有一天會被他抓住機會。
“那出殡的事……”溫斐然想問明天陸承出殡他怎麽辦。
莊牧行道:“明天你跟着我。”
溫斐然猶豫了一下,又問:“今晚……你不守靈了嗎?”
莊牧行原本臉上的笑意,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淡了一些。
溫斐然連忙補充道:“是秦管家說過,孝子要守靈通宵。你不去,會不會……”
莊牧行有些低落的神情立即又明豔起來,立即又湊近到溫斐然的面前,有些高興地說:“姐姐,你關心我啊?”
啊?溫斐然被眼前驟然放大的漂亮臉蛋搞得一愣,随即眨了眨眼,偏過頭小聲說:“你畢竟受了傷。”
“大哥也受了傷啊。”莊牧行不依不饒。
“他跟你怎麽一樣。”溫斐然順嘴就接了下去,說完才覺得有點不妥。
果然,莊牧行臉上笑意更深,一雙眼睛跟粘在溫斐然臉上似的,盯着他好久。
久到溫斐然臉頰發燙,仍不住把他推開,他才心情很好地往後靠了靠,說:“大哥才是那個孝子,我還是不要跟他争了,免得他又不高興,覺得我礙眼。”
“父親看重他,他通宵守靈也是應該的。”
溫斐然只好默默點頭。
到了瀾園已經是深夜11點多,莊牧行一直把溫斐然送到家門口,兩人搭電梯上了27層。從電梯裏出來後,偌大一層樓只有一戶人家的大門。
“滴,驗證成功。”
指紋鎖發出機械的女聲,溫斐然很自然地率先走了進去,在玄關換鞋、脫掉外套。
瀾園比起他們上一次回來又有些不同,壞掉的裝飾被換了,也做了打掃。
莊牧行站在門外看着,沒有動作,目光輕輕從指紋鎖上一掃而過。
溫斐然打開了所有的燈,徑直走了進去。走到沙發的時候,溫斐然才發現他沒有聽見別的腳步聲。
一回頭,就看見莊牧行還站在門口。這裏的燈光比白鶴堂亮多了,若說之前溫斐然還只是大約能看清,現在莊牧行臉上的傷簡直一覽無餘。
有些狼狽,也有些……可憐。
“你不進來?”溫斐然疑惑。
莊牧行的眼睛亮了亮,腳卻只是随意地動了動,小聲問:“姐姐,我穿什麽鞋啊?”
溫斐然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米色毛絨拖鞋,又看了看莊牧行腳上的黑色尖頭皮鞋,不解道:“換什麽鞋,你直接進來呀。”
上次來也沒見你換過鞋,怎麽突然講究起來。
莊牧行卻撇了撇嘴,說:“你都換了,我也要。”
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不過是一雙拖鞋,溫斐然不想跟他争論,便又回到玄關處,從鞋櫃裏翻出一雙灰色毛絨拖鞋。
還好之前來翻東西的人沒有變态到把拖鞋都帶走,只是胡亂扔了出來,現在又被打掃衛生的人重新放回了鞋櫃。
“穿這雙吧。”溫斐然将拖鞋放到莊牧行腳邊,說。
莊牧行看了一眼拖鞋,忽然問:“這是父親穿過的嗎?”
聽了這話,溫斐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怔愣呆站在原地,但很快就明白了莊牧行的意思。
“你……”溫斐然驀地從心底升起一股火,他不自覺地咬着下唇,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退盡了血色。
“你愛穿不穿吧。”溫斐然硬邦邦地甩出幾個字,轉身不再理莊牧行。
“姐姐,姐姐我說錯話了。”莊牧行頓時變了臉色,連忙兩下蹬掉鞋子,幹脆地套進拖鞋裏,小跑過來拉住了溫斐然的手,“姐姐,別生我的氣。”
溫斐然沒想到一向對他溫言細語,關懷有加的莊牧行,會突然說出那樣咄咄逼人的話,就像是在刻意提醒他,他跟死去的陸承的關系多麽不堪,跟莊牧行之間又壁壘分明。
“姐姐,你別不理我。”莊牧行低聲下氣,握着溫斐然的手晃了晃,眼神格外誠懇,仿佛在凝視珍寶一般。
“我不是你想的意思。”
溫斐然沒好氣地說:“那你是什麽意思?”
莊牧行卻沒有立即回答,他略低了低頭,又靠近了溫斐然一些。呼吸有些急促,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低聲說:“姐姐,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剛剛一想到父親曾經在這裏來去自如,我就……就……”
莊牧行的話還未說完,溫斐然就猛地将手從他的手中抽離,人也退後的兩步。
溫斐然感到頭皮一陣酥麻,被那樣一雙眼睛凝視着,又聽到那樣仿佛情話一般的語句,簡直是極大的殺傷力。
他定了定心神,沉聲道:“二少爺,你不該說這樣的話。”
他莫名其妙穿進這本書裏,成了一個随時可能死掉的小炮灰,還背負着男扮女裝的秘密,他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哪一步走錯了,就跟原身結局一樣死了。
他不想死,所以不想摻和進豪門争鬥中。他之所以跟莊牧行親近,不過是二選其一。
陸子堯霸道兇殘,他需要莊牧行擋在他前面,也只有莊牧行能夠跟陸子堯一争。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
只是,莊牧行說這樣的話,好像是真的喜歡他似的。溫斐然提醒自己,不能相信。
溫斐然清了清嗓子,語調溫和:“二少爺,我說過很多次了,可不管是陸子堯,還有你,可能都不相信。”
“我很感激你處處維護我,甚至為了我跟你大哥起沖突。我真心感激。所以,我再一次認真地跟你說,我真的不知道保險箱的密碼是什麽。”
“不過,我也答應你。如果有任何關于密碼的線索,我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你。”
莊牧行怔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微微垂下頭,笑容有一些落寞:“姐姐,你好傷人啊……”
溫斐然見他像個可憐巴巴的孩子,頓時有些心軟。說到底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溫斐然也做不到把他,甚至其他人都當做紙片人。
他說話确實有些生硬,也許真的傷了莊牧行的心。
“二少爺……”
“姐姐,不是的。”
溫斐然怔住了。
莊牧行擡起頭,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閃爍着自信又狡黠的笑意:“姐姐不信我,一定是我做的不好。”
“以後我好好表現,姐姐願意給我機會嗎?”
溫斐然有點受不了,長着這樣一張臉和漂亮桃花眼的莊牧行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那些撩撥人的話。
他轉身欲走,莊牧行立即就去拉他。
溫斐然有些生氣,用力一推:“你放手——”
“姐姐,我……啊——疼疼疼……”莊牧行彎着腰,捂着左手小臂直抽氣。
“怎麽啦?我打到你啦?”溫斐然連忙去看。
莊牧行看着溫斐然,眼角下垂,楚楚可憐道:“不是你,是大哥打的……”
……溫斐然更內疚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坐下等我一下,我去拿藥箱。”
莊牧行坐在沙發上,看着溫斐然急匆匆的背影,原本可憐兮兮的眼神變得沉靜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