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鑰匙
鑰匙
莊牧行受了些皮肉傷,并不太嚴重,不過看起來紅紅腫腫的,還是有些吓人。
“姐姐,醫生已經開過藥了,你別擔心。”莊牧行乖乖坐在,一邊說,一邊擡着下吧,把臉往溫斐然那邊靠。
“那是上一次受傷開的藥吧。”溫斐然捏着棉簽,輕輕地在莊牧行嘴角的破口上塗藥,“都是被陸子堯打的,一次藥管兩次了。”
莊牧行眯着眼,跟貓兒似的享受一般說:“要是姐姐能一直這樣給我塗藥,我願意被大哥多打幾拳。”
“說什麽呢!”溫斐然氣他亂說話,故意用了些力。
“哎喲喲,疼……”莊牧行縮了下,可憐兮兮地看着溫斐然。
“疼也忍着,沒多重的傷,你一個大男人就不能忍忍。”溫斐然收起藥箱,“都上過藥,過幾天就消腫了。”
“就是很疼啊……”莊牧行眨了眨眼睛,像受傷的小狗似的哀怨又委屈。
溫斐然嘆了口氣,又拆了一個退燒貼,輕輕摸了摸莊牧行有些腫脹地左臉,随後“啪叽”一聲拍到了他臉上。
“哎喲——”
“沒有冰袋,用這個将就一下吧。”
“等下你回去,睡覺前把這個撕了,今天冷敷,明天熱敷,實在疼你就吃止疼藥。”
“然後呢?”莊牧行問,“姐姐要離開了嗎?之後還管我嗎?”
溫斐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确實無時無刻都想離開。
莊牧行靜靜地注視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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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斐然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并沒有順着回答莊牧行的問題。想了想,又伸手揉了揉莊牧行的頭。
蓬松微卷的頭發,發絲不算柔軟,但手感很好。溫斐然揉了好幾下,才戀戀不舍地收手,說:“二少爺,不早了,你回去吧。”
莊牧行眼裏期待的光頓時就暗淡了些。
饒是莊牧行再故意磨磨蹭蹭,還是被溫斐然強行推出了大門。
看着大門關上之後,莊牧行臉上那些委屈、可憐盡數收了個幹淨。他擡手摸了摸臉上那塊有些滑稽可笑的退燒貼,目光深沉。
回到家,莊牧行見到了一個早就等着他的人。
“少爺。”來人一身黑衣,留着短硬的圓寸,眼下那道陳年傷疤破壞了原本俊逸的面容,平添幾分狠厲。
竟是程述。
莊牧行也不看他,徑自走到酒櫃前,随意抽出一支軒尼詩。
淺棕色的液體在水晶玻璃杯裏晃晃悠悠,莊牧行喝了小半杯,這才擡眼,說:“你不該來。”
程述頭低得更低了,說:“我壞了您的事,該來領罰。”
莊牧行的聲音正經而低沉,與平時很不一樣,要是此刻溫斐然在這裏,一定會覺得非常驚訝。
“不關你事,是我逼得太緊了些,沒有把控好,才讓陸子堯發瘋。”
“你今晚出現,雖然有暴露你我關系的風險,但……也不是毫無作用。”
說到這裏,莊牧行又擡手摸了摸臉上那塊退燒貼,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程述安靜地聽着,他不太會說話,莊牧行說什麽,他聽就是了。
“沒事,”莊牧行心情不錯,“你先回去吧,小心別被人發現。”
“好。”程述答應了,腳步卻遲疑,卻沒有動。
“嗯?”莊牧行很了解程述,他是一個幹脆利落,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這樣躊躇,很不符合他的性子。
很快,程述只猶豫了很短的時間,就開口了。
“少爺……溫、溫小姐他……”
程述幾乎從來沒有主動開口問過別人的情況,至少在莊牧行這裏,是第一次。
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長地打量着程述。
程述仍舊站得筆直,雙手交握垂在身前,脊背緊繃,只有頭微微低着,讓人看不見他的眼睛。
好一會兒,莊牧行終于緩緩回答道:“他沒事,已經休息了。”
程述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緊繃的脊背頓時放松了下來。他沖着莊牧行點了點頭,随後飛快地離開,消失在了夜色裏。
“啪——”莊牧行将手裏的酒杯用力地放在了島臺上。
陸承出殡的清晨,陰沉了多日的A市難得放了點晴。
太陽從厚厚的雲層裏艱難地鑽了出來,灑下了點白慘慘的,沒多少溫度的光。
但也已經是難得的陽光了。
陸子堯和莊牧行一左一右,在最前面擡着靈柩,還有幾個遠親小輩在後面擡着,将沉重的靈柩擡上了靈車,前往殡葬館。
不知道是不是陸子堯刻意安排過,擡棺的所有人都戴着墨鏡。
溫斐然仍是注意到他的右臉一小塊不自然的青紫。
靈柩送上靈車後,他們也乘坐另外的車前往殡葬館。
溫斐然坐在商務車靠窗的那一面,安靜地坐在莊牧行身邊一言不發。
前座就是陸子堯和秦蘇毓。
陸家子嗣不豐,兩個兒子都沒有結婚,算上溫斐然和秦蘇毓,也沒有坐滿一輛車。
路程中途,莊牧行點開幾次手機,回了幾條信息,微微偏過頭,低聲說:“姐姐,律師晚上就到。”
“好。”
說話時,莊牧行偏過了頭,靠得很近。
但車上沒有放音樂,莊牧行即便刻意壓低了聲音,他說的話還是被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
陸子堯并沒有回頭,溫斐然卻莫名有一種,他後腦勺長出了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的錯覺。
“二少爺。”一旁的秦蘇毓忽然出聲。
莊牧行并沒有完全轉頭,視線還停在溫斐然線條分明的瑩潤側臉上。
“秦姨,有事?”
陸子堯仍是沒有回頭,只是偏頭撇了秦蘇毓一眼,似乎有些不滿。秦蘇毓向來嚴肅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堪稱和藹的笑容,轉頭對莊牧行說:
“二少爺,晚上不如回大宅吃飯吧。”
溫斐然眼睛都瞪圓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是陸子堯的意思,還是秦蘇毓自己的意思?
莊牧行卻無聲地笑了笑,說:“再說吧。”
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秦蘇毓看上去像是沒有想到,她主動邀請,一向聽話乖巧的莊牧行竟然是這樣的态度,臉上原本挂着的幾分淡笑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路再無話。
車隊很快就到了殡葬館,按照陸家的地位,舉辦了一場很有些隆重的葬禮。
致悼詞的是陸子堯,他講了一些早年與父親相處的回憶,聲音有些幹,只有在說到“母親早逝”的時候,溫斐然聽出來一些顫音。
莊牧行肅穆地站着,墨鏡遮擋了他的眼睛,溫斐然只看到他嘴唇抿得很緊,看不出神态。
葬禮很快便結束了,溫斐然站在陸子堯和莊牧行的身後,與親戚客人們道別。
等客人都走了,陸子堯說:“都回大宅,徐律師8點到。”
說完,陸子堯也不等莊牧行和溫斐然回答,接過骨灰盒,挺直了脊背,慢慢走了出去。
秦蘇毓邀請的晚飯自然是沒有吃的,到了8點,溫斐然跟着莊牧行準時回到了陸家大宅。
徐律師已經到了,見人齊了,他就從公文包裏拿出來一把造型古樸奇特,打磨精巧的黃銅鑰匙,說:“先前已經跟各位說過,陸老先生的遺囑放在了R國銀行的保險箱裏。”
“這,就是鑰匙。”
提到這個,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彙聚在了溫斐然的身上。每一道視線都猶如實質,帶着探究、審視、逼問等等的情緒。
一時間,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莫測,竟都沒有說話,書房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額……”徐律師有些緊張地推了推眼鏡,說:“所以,二位少爺,溫小姐,你們有沒有商量好什麽時候去R國?”
“那個,各位,如果6個月內無法公布遺囑,按照本國律法,陸老先生所有遺産,包括但不限于陸氏股份、現金、珠寶、房産等等,都将由二位少爺平分。”
是的,平分。
而且,由于溫斐然并沒有跟陸承領證,他這個“遺孀”一分錢都拿不到。
等等……溫斐然的腦子開始飛快運轉,回憶瀾園那套房子,房産證上寫的是誰的名字啊?不會不是自己吧?
“平分?想都別想!”安靜了好一會兒,陸子堯終于出聲,咬牙切齒一般,擠出來這句話。
“這裏頭除了股份,還有我媽的嫁妝!怎麽可能平分!”
“莊牧行,是老頭子不知道從哪裏領回來的野孩子,頂着個養子的名頭,也配分我陸家的財産?!”
“砰——”的一聲巨響,竟是狂怒之下的陸子堯,一腳将書房裏的茶臺踹翻了。
茶器碎了一地,碎片飛濺,莊牧行淡定地坐在沙發上,只皺着眉,擡手擋了擋溫斐然的臉。
一個缺了個口的茶杯咕嚕嚕地滾到了溫斐然的腳下。
“大少爺,冷靜一點,冷靜……”一直站在陸子堯身後的秦蘇毓忍不住出聲。
徐律師頭上冷汗直冒,厚得跟啤酒瓶底一樣的眼鏡不住地往下滑,他不得不一直用手去扶,還得頂着陸子堯的怒火解釋:“大少爺,按照法律規定,确、确實要……要平分。”
陸子堯一雙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瞪着莊牧行:“想都別想!”
莊牧行對陸子堯這脾氣很無奈,微微搖了搖頭,輕笑一聲,松弛地靠在沙發裏,淡淡地說:“大哥,律師說了,法律規定。”
“別這麽生氣,給人家看笑話,好像陸家是什麽法盲似的。”
莊牧行是什麽陰陽怪氣的綠茶專業畢業的,簡直要氣死陸子堯……溫斐然忍不住扶額,不忍去看陸子堯的表情。
“你TM……”
“大少爺!”秦蘇毓沒辦法,用力拉了拉陸子堯的衣服,“冷靜。”
徐律師的心狂跳不已,雙手都在發抖。他是知道陸家這位大少爺的脾氣的,但從前多是跟陸老先生交流,還是第一次像今天這樣直面陸子堯的怒火。
他抖着手,将那把黃銅鑰匙塞到了溫斐然的手裏,接着說:“溫小姐,鑰匙我就交給你了,畢竟你是密碼的唯一知情者。”
“什麽?給我?”溫斐然捏着那把鑰匙,像捧着一盤燙手山芋,尤其是陸子堯和秦蘇毓,灼熱的視線都要把他燒穿了。
溫斐然左看右看,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再一次,嚴肅認真地說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我但凡知道,一定把它賣給你們,價高者得。”
“哼。”秦蘇毓的眼神猶如在冰箱裏凍過似的,冰涼刺骨,鄙夷地看了溫斐然一眼。
溫斐然擡起了下巴,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噗嗤”一聲,莊牧行注意到,發出了一聲,很不合時宜的笑聲。
他自然是引來了陸子堯和秦蘇毓二人的怒視。
徐律師抖着手扶了扶眼鏡,說:“溫小姐,有可能陸總并不是直接告訴你的,而是送了什麽禮物,或者跟你說過什麽別的話,比如謎語,或是別的什麽……”
“您不如再仔細回憶一下。”
徐律師這話一說,大家看向溫斐然的眼神又發生了變化。莊牧行就不說了,就連那個噴火龍一樣的陸子堯,眼神裏都多了幾分深意。
“這個……”溫斐然咬着唇,陷入了思考。謎語肯定是沒有,禮物……大多都是珠寶,上次瀾園被翻了個底朝天,珠寶都沒了。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起來還有什麽別的呀……
溫斐然知道自己無論怎麽解釋都沒有用,過了一會兒,只好說:“我現在确實什麽都想不起來,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我也很累……等我休息一下,再認真想想,可以吧。”
“沒問題。”莊牧行自然是沒有意見。
本以為陸子堯會反對,沒想到他居然也點頭同意了:“好。”
“那太好了。溫小姐你仔細想,等想好了,你們一家人什麽時候去R國銀行開保險櫃,提前知、知會我一聲,宣讀遺囑的時候我在場公證。”徐律師說完,提着包飛快地溜了:“不送,不送啊……”
“诶……徐律師,徐律師——”秦蘇毓不知道想到什麽,跺了跺腳,追着徐律師去了。
書房裏只剩下了溫斐然和莊牧行、陸子堯三人。
“我對你們陸氏沒興趣,”溫斐然拿着鑰匙,坐得端正極了,一字一句說:“密碼我會認真想,有什麽線索我會告訴你們。所以,這段時間我搬回瀾園住,你們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來煩我。”
莊牧行原本淺笑盈盈的臉頓時僵了些,小聲問:“姐姐,包括……我嗎?”
溫斐然笑眯眯點頭:“對。”
“噗嗤……”這一聲笑,是陸子堯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