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家
回家
小藍灣的風景真的很漂亮,宋陽和溫斐然沒有騙謝成章。
凜冬的寒風似乎都吹不到這裏,比起A市,這裏連海上吹來的風,都帶着一點點暖意。
宋陽不知道又走了什麽路子,給溫斐然辦了一個營業執照。就着他們租的那間帶小院的屋子,朝着海的那面,挂了一個小招牌。
“海邊便利店”,很直白。
賣一些飲料小吃給街坊鄰裏,還有來海邊度假的人。
謝成章比溫斐然更喜歡守在小窗戶前,收錢,遞東西。沒人的時候,就趴在窗口,看着海面。
夕陽落下的時候,整片海會被染成濃烈的橘紅色,像一個蛋黃派,白色的海鷗就在天與海中間盤旋。
小院子裏偶爾會來幾只流浪貓,可憐巴巴地喵喵叫着。這時候,溫斐然就會盛上兩碗貓糧兩碗水,端出去放在小院門口。
于是貓貓們就自行商量吃飯的順序,吃完之後再各自抹抹胡子,舔舔爪子,在小院裏躺着曬太陽。
有一只大橘貓還會跳到窗戶邊,蹲在謝成章的旁邊,看她跟買東西的客人說話,俨然成了一只主動上崗的招財貓。
宋陽一直待到了過年。
三個人在小院裏擺了桌子,煮着火鍋,度過了長大之後,難得聚在一起的新年。
謝成章不能吃辣的,但是又饞,溫斐然只允許她把清湯鍋裏的菜,在辣鍋裏轉一圈兒,沾點兒味。
“哥哥……一口都不行嗎?”謝成章撒嬌。
可能是小藍灣的空氣很好,來的這一個多月,謝成章都沒有發過病,還長胖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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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這個,小丫頭膽子就大了,想吃辣鍋了。
溫斐然當然不同意,他從清湯鍋裏夾了一片牛肉,只在辣鍋裏沾了一個角,放到謝成章碗裏:“不行。”
冷漠至極,仿佛鐵面無私的判官。
謝成章噘着嘴,可憐巴巴地又去看宋陽。
宋陽大笑,擺手:“別看我,我聽你哥的。”
“唉……”小丫頭撇撇嘴,認命地咬那片幾乎看不到紅油的牛肉。
因為喝了點酒,宋陽的臉有些紅,眼睛也亮。他端着酒杯,看向溫斐然:“然然,等你好了……”
剩下的話,宋陽沒有說,可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謝成章埋頭吃肉。
溫斐然淡淡笑着,看着宋陽:“宋陽,你喝醉了。”
宋陽眼裏的光頓時就暗了。
過完年,宋陽就走了,他在B市有自己的事,不能一直留在小藍灣。
溫斐然就和謝成章兩個人守着那間小便利店。
其實便利店營業額并不多,好在只是兄妹兩個人吃飯的話,也花不了多少錢。
最多再加上幾只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蹭飯貓。謝成章叫它們:那群胖咪。
一直到開春,溫斐然都過得很平靜,平靜到他幾乎忘記了這是一本書,忘記了在A市發生了一切。
頭疼也沒有再發作,好像只要不去想跟莊牧行有關的一切,頭疼就不會發作。
就這樣吧,溫斐然想。就這樣生活下去也很好。
驚蟄那天,小藍灣下起了雨。
謝成章想吃香蕉,一個人撐着傘去水果店,溫斐然則留在家裏做午飯。
廚房在小院的西面,窗戶開着對着院子裏,溫斐然站在竈臺邊,窗戶就像是一個畫框,剛好把他半個身子框在裏面。
他的廚藝不是很好,只是能把飯菜弄熟,能吃,吃了不會中毒的程度。
還好,謝成章從來不會嫌棄。
炒最後一個菜的時候,溫斐然聽見了雨聲裏漸漸出現的腳步聲。小院的門打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回來啦,快去洗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溫斐然把切好的番茄倒進鍋裏,頭也沒有擡地說。
“哥哥……”
謝成章的聲音小小的,有些發顫。
溫斐然手裏還拿着鏟子,聽到謝成章聲音不對,從那扇小窗裏轉過了臉。
隔着密密的雨簾,溫斐然一眼就看到了有些狼狽的謝成章,和她身邊,扶着她的另一個人。
一個男人。
純黑色的長風衣,顯得他身材十分挺拔。握着傘的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他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只是眼底沒有一絲笑意,高高在上,冷若冰霜。
溫斐然手一松,鏟子滑落到鍋裏,發出“砰”的一聲響。
雨不大,落在傘面上沒有聲音;但雨絲連綿密集,彙成長長的雨鏈,順着傘骨往下落。
濺起的雨水帶着小藍灣特有的黃泥,弄髒了男人幹淨的褲腿。
他一手撐傘,一手扶着謝成章,眼睛卻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死死地盯着溫斐然。
好冷,溫斐然不受控制地發抖。
“哥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傘也摔壞了。還好碰到這個哥哥,好心送我回來。”
難怪,小丫頭衣服上都是泥水,手裏還提着三根黃橙橙的香蕉。
溫斐然的心髒狂跳不已,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他手忙腳亂地關了好幾次,才關上火,匆匆從廚房裏走出來。
“小章,你、你先進去換衣服,看看有沒有摔到哪裏。”
“好的……”
謝成章一瘸一拐地進了房間。
溫斐然沒有打傘,淋着雨,站在小院裏,跟那個人面對面。
不一會兒,那個人手裏撐着的傘就往溫斐然的頭上傾斜過來,擋住了細密的雨。
“哥哥。”他向着溫斐然靠近了一步,“你剪頭發了,很好看。”
聲音淡淡的,好像莊牧行只是剛剛從外面回來,而溫斐然一直在家裏等他。
好像他們并沒有分開這幾個月。
溫斐然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又站在了雨裏。
他的一頭長發,在溫斐然來到小藍灣的第二天就剪掉了。現在的溫斐然,留着短發,穿着牛仔褲和寬松的白毛衣,臉上幹幹淨淨的。
沒有人會再把他誤認為是女人了。
“你……你怎麽找來的。”溫斐然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雙手在天藍色格子的圍裙上不停地擦拭着。
莊牧行緊緊地盯着他,低聲道:“醫院的記錄,很好查。”
溫斐然想起來了,半個月前,謝成章還是犯病了,還好不嚴重,只在醫院住了兩天。
只是兩天,就被發現了蹤跡。
溫斐然心中無不悲涼。
莊牧行又向前一步,兩人腳尖對着腳尖,他的胸膛幾乎要貼到溫斐然的身上。
溫斐然感覺自己那顆已經在嗓子眼狂跳的心髒,馬上就要從嘴裏吐出來。
他還想再退,莊牧行忽然笑了,他彎下腰,貼在溫斐然耳邊,呼出的熱氣頃刻間就讓溫斐然的耳朵紅了起來。
他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莊牧行小聲說:“哥哥,不留我吃頓飯嗎?”
“哥哥——”
溫斐然猛地推開了莊牧行。
謝成章從房裏出來,看到院子裏的兩人疑惑道:“哥哥,你幹嘛還站在雨裏。”
“哦,我……”溫斐然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沒。你有沒有摔傷啊?要不要去診所?”
“不用,我剛剛都檢查了,就有點紅。”
“嗯……”謝成章歪頭,視線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總覺得有點奇怪。
“哥哥,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
“認識。”
異口同聲,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答案。
溫斐然還沒來得及解釋,莊牧行已經開口了:“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他沒有跟你提過我嗎?”
語氣隐隐透着一點點的幽怨,溫斐然聽着,覺得頭皮發麻。
“額……普通朋友。”溫斐然只能硬着頭皮接下去。
謝成章沒有再追問,熱情地說:“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別再雨裏站着了。進來歇一會兒吧。”
莊牧行笑得很溫柔:“好啊,剛剛你哥哥正在邀請我一起吃午飯。”
“快進來快進來。”
莊牧行撐着傘,轉頭看向溫斐然,歪了歪頭:“走吧,哥哥。”
溫斐然只好說:“你先進去,我……我去把飯菜端過來。”
“那我給你打傘。”
廚房和房間不相通,只能經過小院。溫斐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不了。”
莊牧行半眯起眼睛:“嗯?”
溫斐然:“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幫忙的道理。”
說完,不等莊牧行說話,便高聲道:“小章,你來幫忙。”
“好嘞~”
溫斐然今天做的青椒炒肉,番茄炒蛋,還有一碗蘿蔔牛丸湯。
因為多了一個莊牧行,他又臨時拍了兩根黃瓜,放了點香油和蒜末,勉強湊了一個三菜一湯。
有些簡陋,莊牧行也不客氣,夾了一筷番茄炒蛋放進了嘴裏。
他的神色愣了一下,擡眸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溫斐然,然後默默地把嘴裏的番茄炒蛋咽了下去。
溫斐然兄妹倆則是習慣了,對這桌子菜的味道并沒有任何不适。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謝成章對好心送她回來的莊牧行很有好感,總想跟他說話。
“莊牧行。”
“你跟我哥哥是怎麽認識的呀?”
“小章——”溫斐然趕緊打斷謝成章的話,給她碗裏夾了一顆牛肉丸,“你快吃飯。”
“哦……”謝成章乖乖埋頭啃丸子。
牛肉丸是外面商店裏賣的,牛肉成分很高,味道很不錯,溫斐然自己做的比不了。
一時之間,三個人各吃各的,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等吃完飯,謝成章本想幫忙收拾碗筷,莊牧行卻開口了:“小章,你去收拾一下你的東西。”
“收拾,我的東西?”謝成章不明白。
莊牧行很有耐心:“是的,收拾好了,等下我們就要坐車離開。”
“離開?”謝成章驚呆了。
“莊牧行!”溫斐然終于忍不住了,拼命維持的平靜再也難以僞裝下去,他猛地站起來,身體微微發抖。
“你到底想幹什麽?”
莊牧行抽出兩張紙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嘴,然後緩緩站起身,很慢很慢地勾起嘴角,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回家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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