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逢
重逢
溫斐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昏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時，昏暗的船艙裏，亮起了一盞燈。
幾聲短暫的電流聲響過之後，莊牧行的聲音突然出現。
“大哥，我來了。他在哪兒？”
莊牧行按照陸子堯要求的，晚上8點，獨自一人準時來到了明港碼頭。他的車在一公裏之外就被人攔停，身上所有電子設備也被搜走，然後陸子堯的人蒙了他的眼睛，把他帶到了一條船上。
不過，陸子堯并沒有出現。
解開蒙眼布，莊牧行面對的，就只有一個耳機，和一個監控屏幕。
有些模糊的監控屏幕裏，溫斐然閉着眼睛，安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
而他的腰上，綁着一圈厚厚的定時炸彈。
紅光閃爍，倒計時的數字還沒有啓動。
莊牧行心髒一緊，立即将耳機戴上。
“老二，好久不見。”
陸子堯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莊牧行平靜地說：“大哥，我來了。他在哪兒？”
陸子堯“嘿嘿”笑了兩聲，像是在嘲笑莊牧行的這一聲“大哥”。
“我要的東西呢？”
莊牧行說：“保險箱的鑰匙，剛剛已經被你的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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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要拿鑰匙，那密碼……他應該告訴你了？”
陸子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接着問：“其他的呢？你知道我要的不止是這個。”
莊牧行環視周圍，發現他所在的地方，應該是一條船的底倉。
“股權轉讓協議已經簽字用印，我名下所有陸氏的股權，我都已經轉讓給你，現在協議在周律師那裏。”
“你可以馬上聯系他。”
“大哥，你要的我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麽？”
陸子堯那邊陷入了沉默，可能他正在跟周律師确認。
莊牧行走到門邊，用力拉了一下，發現門從外面上了鎖，他從裏面很難打開。
“大哥，你贏了。”莊牧行沿着門，緩慢地上下摸索，“你終于贏了我，你該高興才是，何必做這樣的事。”
“閉嘴！”陸子堯忽然大聲打斷莊牧行的話，“我當然會贏你，你這個惡心的私生子！”
“不過，你惡心了我這麽久，我怎麽可能輕易地放過你。”
“還記得你當年養的那只流浪貓嗎？”陸子堯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你當時多喜歡它啊，恨不得把它關在房間裏，不讓我碰。可我還是發現了。”
“我不過是給它為了點吃的，他就來舔我的手，還乖乖地跟我走。哈哈哈……是不是跟溫斐然很像啊……”
莊牧行的手扣在門鎖上，有些老舊的鎖頭發出了不太清脆的聲音。他按住鎖，沒有打斷陸子堯。
監控視頻裏，溫斐然已經醒了。莊牧行發現他的眼神不太對勁，整個人都很虛弱。
“你的貓，主動落到我手裏，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所有能讓你痛苦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莊牧行冷靜地說：“我知道，你殺了它。帶血的屍體扔到了我的床上。”
“哈哈哈……對啊對啊……是不是很有趣？你看到它的屍體的時候，是不是哭得很傷心？”
“是。”莊牧行沒有否認，他在向陸子堯示弱，“我很傷心。可是，大哥。”
“我後來把它的一截尾巴，埋到你的飯碗裏，看着你吃飯的時候，我很高興，我覺得它也是高興的。”
耳機裏的聲音消失了。
莊牧行嘆了一口氣，很疲憊的樣子：“大哥，從小到大，我們倆這麽鬥來鬥去，我真的有點累了。我們其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你有什麽資格——”陸子堯怒吼，“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錯誤！從老頭子把你帶回陸家的那天起，我們倆，注定不死不休！”
莊牧行搖了搖頭，嘆很無奈地說：“大哥，我說了很多次了，我不是陸承的兒子，是你一直不信。”
“你以為我會信嗎？”
陸子堯似乎還想說什麽，但被人打斷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嘲弄道：“算了，事到如今我也懶得再跟你做口舌之争。”
“你想找回你的貓，那就去找吧。”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有整整10分鐘的時間。而今晚，在明港碼頭，一共停了137條船。”
莊牧行腦海中那根弦緊繃着，眼神一凜，他立即看向監控屏幕。
果然，溫斐然身上的定時炸彈，倒計時已經開始計時！
“親愛的弟弟，我給你拯救他的機會。或者，你們死在一起的機會。開不開心？”
說完最後一句，陸子堯的信號就徹底斷了！
“陸、子、堯。”
莊牧行咬了咬牙，迅速地拆下領帶上的領帶夾，從夾子上拆出一根細針。
莊牧行已經确認過，老式的門鎖不太好開，僅僅是用細針，需要一些時間。
他的手有些發抖，捅了三次，才把針尖插進鎖芯，摸索着，查探着。
就在他全力拆鎖的時候，安靜的耳機裏忽然響起了溫斐然的聲音。
“莊牧行！莊牧行——”
莊牧行頓時停下了動作，他用力地按了按耳機，試探着問：“哥哥？”
溫斐然也才發現，他和莊牧行竟然能通話了。
陸子堯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總不會是想讓他們倆互幫互助。
“莊牧行，我……”
“哥哥，你先別着急，不要怕。”莊牧行只短暫地失神，便立即繼續去開鎖，一邊安撫溫斐然，“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溫斐然深吸了一口氣，說：“沒有，我很好。”
“我身上有……”
“我知道！”
鎖不太好開，莊牧行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連手心也沒有避免。捏針的手指有些滑。他閉了閉眼，将針小心地換了一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裏的汗，然後繼續。
“我知道，哥哥。”
莊牧行小心地摸索着鎖芯裏的那根彈簧，說：“沒事的，我們時間很多。”
“別怕，哥哥。我不是一個人。”
定時器“滴答滴答”地，溫斐然只要一低頭，就能看到數字在不斷地變化。
這是他的生命倒計時。
溫斐然原本很害怕，怕得發抖。可他聽到莊牧行的聲音之後，恐懼就漸漸地變小了。
莊牧行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船艙裏，并不太真實，但奇異的，帶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是溫斐然曾經在他身上感受過，後來又失去的安全感。
“卡塔”一聲，鎖頭松了，莊牧行眼睛一亮，謹慎地拉開了門。
果然，陸子堯故意這麽安排，就是想讓他陷入來不及找到溫斐然的絕望中。
想讓他一輩子陷入永失所愛的痛苦裏。
所以，陸子堯沒有再安排其他人堵他。137條船，他要一條一條地找過去。
倒計時已經開始，陸子堯篤定他來不及。
還有7分鐘。
“哥哥，你那裏有些什麽，你告訴我。”莊牧行撫了撫有些過快的心跳，溫聲道。
“應該是一個船艙底的倉庫。大概30多平，沒放太多東西，角落裏堆着一些紙箱子。”
“除了我頭上的一盞吊燈，沒有其他的了。”
溫斐然幹巴巴地描述了一番自己所在的地方的情況，悲觀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哪裏。”
“窗戶外面黢黑一片，之前偶爾還有一點光，現在什麽都沒有。”
莊牧行飛快地跑到了甲板上，他這才發現，陸子堯的人把他帶到了一條私人游艇上，他剛剛是在游艇底下一層。
夜晚的碼頭非常安靜，沒有人。
今夜沒有月亮，風很大，南渡海因為黑暗，像一只巨大的沉默的怪獸，卷起風浪。
碼頭上，一望無際，停留着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海面上起起伏伏。
莊牧行想到溫斐然說的，窗外全黑，之前偶爾有一點光亮，猜想他應該在一條至少有着底下幾層的大船裏。
脫下鞋子，領帶夾裏彈出一片小小的薄薄的刀片，莊牧行劃開鞋底，從裏面取出一個微型對講。
“老板，我們很快就到了！”
吳雨比莊牧行還急，他不敢跟得太近，一直在三公裏之外等待，接到莊牧行的信號之後才開始帶人瘋狂往明港碼頭趕。
“讓拆彈專家準備。”
說完這個，莊牧行便往最近的一條大船跑去。
6分鐘。
溫斐然怔愣地看着頭頂那個燈泡，昏黃的燈光照進他的眼睛，他也不躲。
他覺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
溫斐然甚至想，如果他真的死在這裏，會不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呢？
“哥哥？哥哥……你再跟我說說話。”
莊牧行有些焦急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有些喘，溫斐然即使看不見，也能才到他在奔跑。
“莊牧行，我會死嗎？”
“不會的！”莊牧行堅定地說，“你不會死的，我會找到你，我們會在一起。”
溫斐然笑了，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
他聽着“滴答滴答”的倒計時聲響，哽咽着說：“我好想再看看你。”
莊牧行踩到了一截翻卷的地毯，整個人一個踉跄，往前撲倒。
他用力按着耳機，顫聲道：“會的，哥哥！我很快就來了！”
“我錯了哥哥，你不要原諒我！等我到了，你再罵我，打我也行！”
“然後我們就再也不分開，我們會有一個家，還有小章！我的人找到她了！她真聰明，她居然沒有離開療養院，一直躲在廚房的倉庫裏。”
“家……”溫斐然咂摸了一下這個格外溫暖的字，覺得這真是一個美夢。
可惜了，他要死了。
這一次死，也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即便他還會在哪一個時空醒來的話，也沒有莊牧行了。
溫斐然的眼淚已經模糊了雙眼，他終于忍不住，哭着說：“莊牧行……小牧……”
“小牧，你走吧，別找了。”
“這裏這麽多船，你找不到的。”
“快走吧——”
莊牧行的心被猛地刺痛了！溫斐然再次叫他“小牧”，這意味着，溫斐然原諒他了……
可是只有，只有四分鐘了。
溫斐然不想讓莊牧行再陷入這樣無望的恐慌之中，他笑着說：“陸子堯真是自己送上門了。你趕緊報警，他拿着密碼和鑰匙，現在肯定準備去R國。”
“你快報警，攔下他。”
“我的死，你想想辦法，還能把他送進監獄……”
莊牧行大喊：“不——哥哥，你別亂說話。什麽死，我馬上就找到你了！”
莊牧行近乎瘋狂地搜尋着每一條船的船底倉庫，微型對講機裏，吳雨大聲叫他：“老板——拆彈專家到了，是哪一條船？你在哪裏？溫先生在哪裏？”
莊牧行來不及回答，他不小心撞碎了幾個空酒瓶，玻璃四濺，他只穿着襪子一下子踩了上去。
鮮血頓時染紅了白色的襪子，而刺痛讓莊牧行猛地清醒過來。
陸子堯最後說：“是他們死在一起的機會。”
沒錯，什麽想看他痛苦，都不如讓他去死，才更讓陸子堯痛快。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讓他活着離開這裏。
“吳雨——去2號碼頭，那艘藍白色的游艇，船頭用紅色寫着一個大寫的子母D！”
倒計時兩分鐘。
溫斐然已經放棄了希望，他開始回憶自己穿書之前，在原來的世界的生活。
孤零零的一個人，有戲拍戲，沒戲宅家。
沒有親人，也沒有愛人。
沒想到，來到一本不怎麽樣的書裏，他居然擁有了親人，還有……愛人。
如果現在死了，好像也沒有什麽遺憾。
“可惜了，我還是……有一點舍不得。”
“小牧。”
“哥哥——”
“轟——”
緊鎖的門被撞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