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底褲
底褲
陰暗狹小的室內，煙霧濃得嗆人。
譚小柯瞪大雙眼，視線透過層層煙霧，期待地望向坐在他對面的老師傅。
老師傅身着布衣，盤腿坐在炕上，嘬一口手中的旱煙袋，眯着眼睛，口齒不清地說道。
“小兄弟，你這段姻緣……”
“怎麽了師傅？”譚小柯緊張地問道：“是有啥說道的不？”
老師傅點了點面前的那兩張草紙，輕咳一聲，說道。
“……對方也是個小小子。”
聞言，譚小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俊臉泛起紅暈，湊近說道。
“……是不是不成？師傅，我聽說這十裏八鄉的就沒有您辦不成的事兒。我知道，咱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說法，講究個陰陽調和，但這都啥年代了，咱也得與時俱進，對不？您就幫我好好算算，我倆到底有緣分沒有……我是真的喜歡他！”
說着，譚小柯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好煙，塞進老師傅的手裏。老師傅又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只在紙上寫寫畫畫了一陣，便将紙推到譚小柯面前，這才又開口道。
“這上面的東西，你能買齊不？”
譚小柯急忙将紙捧起來，湊近了端詳。奈何老師傅的筆跡相當灑脫，他努力辨認了半天，也只認出來“朱砂”二字。老師傅見狀，嘬了口煙，又含含糊糊地說道。
“有些玩意兒是不好買，你恐怕沒門路。要是不成，我幫你準備也行。”
“那行，麻煩你了師傅！”譚小柯忙遞了一個紅包過去，問道：“還有啥需要我做的不？”
“沒了，到時候，你得要他內褲。”
……內褲？
譚小柯愣住了，這又是什麽意思？要內褲幹什麽，做法事嗎？
他揣摩不透其中的意圖，正要開口詢問時，老師傅的電話卻響了。
譚小柯欲言又止地望向老師傅，對方卻只顧着接電話，沖他擺擺手，敷衍道。
“你放心吧，這事兒我肯定給你辦妥。你先回吧，回頭準備好了，我再讓你過來。”
譚小柯只得懵懵懂懂地走出門，等在院中的韓傑見狀立刻丢下煙頭，起身迎上來，問道。
“咋樣啊？大仙兒咋說的？”
“沒說啥……就說先準備好東西，然後再讓我過來。”
“哦。”韓傑點點頭，說道：“那就等着吧。”
譚小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棟破破爛爛的農房，猶豫道。
“……你找的這仙兒，到底靠譜不？我咋覺得這麽不對勁呢。”
“咋不對勁呢？這位仙兒在咱長春可是出了名的！我朋友……就是開酒店的那個，以前開一家倒一家，後來請這位大仙兒看完，選了個好地方，你看現在那生意多紅火。”
“好吧……反正錢都交了，先準備東西去吧。”
“都讓你準備啥呢？”
“我也沒看懂，就認出來朱砂兩個字，還說什麽……要一條內褲？”
“……內褲？”韓傑一愣，思忖片刻後，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大仙兒這是要給你做法呢！得要一件對方的貼身物件兒才行。”
譚小柯猶豫道：“那也不能要褲衩兒吧，一般不都是要頭發、指甲啥的麽？”
韓傑一本正經地分析道：“你想啊，你求的是姻緣！姻緣，肯定也跟那種事兒有關系，對不？褲衩兒，正好是管那兒的，不正合适麽？”
“那是要穿過的，還是沒穿過的？要是穿過的……那多髒啊。”
韓傑又說道：“那肯定得是穿過的啊！新的沒用。”
“穿過的，洗還是不洗？”
“……不洗了吧。”
“那多埋汰啊！”譚小柯皺着眉，轉身又要回屋去，說道：“我還是去問清楚吧。”
“哎！不用！”韓傑一把将他拽住，勸道：“大仙兒正忙着呢，你別打擾人家，要是惹得大仙兒不高興了，回頭不給你好好辦事了……你聽我的，咱多準備幾條，穿過的沒穿過的，洗了的沒洗的……統統給他準備上，一準兒沒錯。”
“那也行吧……”
譚小柯半信半疑地點了頭，韓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就安心等着吧！大仙兒出手，那小子一準兒被你給拿下！”
譚小柯尴尬地笑了笑，被屋外的涼風一吹，他的頭腦終于清醒了一些，頓覺自己的行為十分可笑。想他也是受過高等教育，樣貌、家境都不差的有為青年，還是大學老師，竟然要通過這種旁門左道的方式來追求愛情，傳出去還真是可嘆又可笑。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誰叫自己就是喜歡人家。
愛而不得到瘋魔的程度，無論什麽辦法都願意試一試。
譚小柯拍拍臉，也拍掉了心底的悵然，伸手在發小身上摸煙。
韓傑掏出煙盒，兩人各自叼着一根，臉對臉湊近點燃了。
譚小柯猛吸一口，在乳白色的煙霧中猛烈咳嗽起來。
韓傑說道：“實在不會就別抽了。”
譚小柯擺擺手，抹去眼角嗆出來的淚花，苦笑道。
“這煙到底有什麽好抽的？又苦又嗆還燒錢……他一天竟然能抽兩包呢！”
聞言，韓傑劈手将譚小柯手裏的煙奪過來，摁滅，并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他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
“我也不清楚……”譚小柯無奈地笑道：“可我就是喜歡他，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韓傑聳聳肩，不予置評，攬着譚小柯的肩膀向農家院外走去。
院外不遠處停着一輛SUV，車門上靠着一個正在抽煙的高大男人。
在秋日的金色陽光裏，男人的面孔英俊而剛毅，目光投向遠方，目光深邃，眼神如炬。
在望向對方時，譚小柯的眼神瞬間變得柔軟起來，臉上情不自禁地泛起融融笑意。
韓傑問道：“他在你家第幾年了？”
譚小柯毫不猶豫地說道：“今年一過，就是整五年了……我研究生畢業，剛當上輔導員時，他就來我家了。”
“你真的喜歡他？”
譚小柯用力點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愛他。”
“哧！”韓傑笑道：“可他又不喜歡你……他還是個直的！”
譚小柯的眸光頓時暗淡下來，低着頭，郁悶到不想說話。
男人抽完煙，也注意到這邊，揮了揮手，示意譚小柯過來。
韓傑又用力地拍拍譚小柯的肩膀，小聲道。
“小柯，別陷太深，知道不？盡人事，聽天命。咱大老爺們兒，千萬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實在不成，你還有哥們兒我呢。”
“行了，滾犢子吧你。”
譚小柯笑着踹了韓傑的屁股一腳，兩人笑嘻嘻地揮手告別了。
韓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譚小柯則轉身向SUV走去，男人立刻站得筆直，點頭道。
“完事了？”
“嗯哪。上車，回去吧。”
譚小柯有些心虛，不敢直視對方，率先鑽進車裏，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男人緊随其後，坐上駕駛座。
陽光湧進來，照得車內溫度很高，有一種皮革混合着煙草的特殊味道。
男人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道。
“你明天白天是要去學校吧？我也跟你請個假，我的駕照快到期了，得去換個新的。”
譚小柯從車廂抽屜裏翻出兩本駕照來，一本是他的，一本是男人的。
翻開自己那本，駕照上的照片還是譚小柯本科畢業那年拍的。他是保研的，大四那年過得相當輕松，不僅跟着母親全國到處旅游，還抽空學了駕照。
照片上的青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臉蛋嫩得都能掐出水來，只是笑容略顯憂郁。
他再翻開男人的那本駕照，男人面容英俊，五官清晰，特別是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筆直地望過來，眼神純淨，不含半點雜質。
譚小柯偷偷地摸了摸那張照片，指尖又落到一旁的姓名上。
餘峰。
這就是他喜歡的人。
譚小柯戀戀不舍地将兩本駕照重新放回去，裝作無所謂地說道。
“我的駕照也快到期了，你幫我也一起換了吧。”
“行。”
“你把身份證、駕照、委托書和照片一起給我。”
“我不記得收到哪裏去了，回去再找找吧。”
“行。”
譚小柯偷偷地看了正在開車的餘峰一眼。餘峰哪裏都好，就是性格有些冷淡，話少，不愛管閑事，更不愛多嘴問東問西的。譚小柯卻很渴望，餘峰能夠多問一些跟自己有關的事情。
譚小柯又問道：“咱中午上哪兒吃？”
餘峰目視前方，說道：“聽你的。”
“那擱外面兒吃？”
“可以。”
“你想吃啥？”
“随你。”
譚小柯頓時有些洩氣，餘峰就像個悶葫蘆一樣，肚子裏只裝得下那點東西，問來問去也只有那幾句話，特別沒意思。譚小柯不由賭氣道。
“……随我？那我不吃了，我不餓！”
餘峰抿了下嘴唇，正要開口，譚小柯的手機卻響了。譚小柯摸出來看了一眼，立刻坐直身體，換上一種稍顯威嚴的語氣，說道。
“婷婷，考慮清楚沒有？”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背景音有些嘈雜，她說道。
“……譚老師，我想好了，我要回來上學。我、我正要上飛機了，兩個小時後就到龍嘉機場了。譚老師、我……”
“我知道了。你先登機，我親自過去接你回學校，有什麽話等咱到了再說。”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打車回學校就行……”
“聽我的，當初說好了的，你要是願意回來，我肯定親自去接你。你把航班號發我。”
“……那好吧，謝謝譚老師！”
女孩又說了兩句，便挂斷電話。譚小柯握着手機，看向餘峰，說道。
“不回家了，改道上機場，我要去接一個學生。”
餘峰點點頭，在下一個路口轉彎，車子向機場方向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