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騙子 我今晚不靜音
第4章 騙子 我今晚不靜音
第四章 騙子
于洲從認識傅敬言的第一天就知道,對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但這并不妨礙于洲欣賞他身上理性、自律、情緒穩定等特質。
欣賞是喜歡的開始。他在日漸頻繁的相處中淪陷,喜歡上了這樣一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他欣賞那些不同,但偶爾也會被這些不同傷害。
就比如現在。
于洲知道傅敬言說的沒錯,自己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可他已經如此委屈難過了,并不想聽傅敬言指責自己犯了不該犯的錯,仿佛他自作自受,活該如此。
他想要安慰,想要擁抱,想要宣洩情緒,想要他和自己同仇敵忾。
可惜傅敬言永遠是理性思維占領高地,在他不需要的時候,不合時宜地與他分析原因、對錯和利弊。
該死的T 人!
讨厭鬼!
傅敬言也知道自己又犯了“不解風情、不善解人意”的錯,立刻打語音過來道歉。
但于洲正在氣頭上,完全不想理他,毫不猶豫地拒接。
傅敬言便給他發消息:【抱歉,我不該那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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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問題,對不起。】
【接電話好不好?】
手機不斷震動,于洲心裏的委屈卻沒有被這一兩句道歉輕易撫平。
傅敬言再次撥打語音過來——他知道于洲生氣的時候不喜歡接視頻。
可是這次于洲還是拒接。
傅敬言不喜歡重複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換作別人,他在第一通電話沒打通的時候就不會緊跟着撥打第二通,而是會等待對方有空後回電。
但于洲并不是“別人”,傅敬言對他向來很有耐心。
他掌握在不會過于密集和惹人厭煩的頻率,撥出第三通語音,卻發現自己被于洲拉黑了。
傅敬言:“……”
震個不停的手機終于消停,但于洲并沒有從這個結果中收獲快樂。他反而更加難過,不知道該怎麽辦。
微信上收到公司同事的消息,問他為何突然翹班,還透露他離開後,組長被總監叫去辦公室大罵了一頓。
有同事是真關心,有的只是來八卦,打探消息。于洲都沒回複。
片刻後,組長的微信消息和電話連番轟炸過來,威脅他趕緊回公司上班。于洲覺得煩,把組長的微信和手機號碼一并拉黑,關機。
他有些頭痛,把自己裹進被窩裏默默難過。
可能是情緒波動大消耗了精力,他短暫地睡了一覺。
醒來已是中午,于洲腹中饑餓,偏偏又沒什麽胃口。
他将手機開機,打算随便點個外賣扒拉兩口。
忽略不斷跳出來的微信消息,于洲注意到一條短信和幾個未接電話,來自傅敬言和幾個同事。
他沒有拉黑傅敬言的號碼,傅敬言撥給他兩遍都是關機,就給他發了短信:【我再次誠懇地道歉,請求原諒。我今晚不靜音,随時可以給我消息或電話。】
于洲哼了一聲,誰要聯系你了!
賭氣歸賭氣,他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知道委屈和難過不能解決問題。
他随便點了份飯,打開電腦開始查資料和法律條款,網上咨詢律師。
忙活一下午,得到的反饋不是特別好,于洲有些喪氣。
拿起手機,發現沒有傅敬言的電話和短信,頓時更加生氣。
雖然對方那邊是深夜,但是,真心道歉的人今晚能睡得着?
騙子!混蛋!
于洲真想打個電話過去吵醒他,罵他一頓,但又覺得自己主動聯系對方很沒有面子。
捧着手機猶豫時,一通陌生電話撥了進來,是本地號碼。于洲擔心是組長借了哪位同事的號碼聯系他,猶豫要不要接,手指卻誤觸了接聽。
“喂,是于洲嗎?”
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不像公司同事。
于洲答:“您好,哪位?”
“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你爸爸出車禍了,現在在人民醫院搶救。”
于洲腦袋一懵:“你、你詐騙吧?我爸——”
“不是詐騙孩子!”那頭急道,“你爸今天去看項目,路上出了車禍,你快到醫院來!”
于洲瞬間從椅子上跳起來,聲音顫抖:“我、我馬上過來。”
他握着手機就往門外跑,鞋子都穿錯了一只,“我爸他現在怎麽樣了?嚴重嗎?”
他不安地問,祈禱着對方其實是詐騙,快點對他說要轉多少手術費。
電話那頭的人卻沉默了一瞬,道:“載着你爸的公車司機當場死亡。”
于洲頓時渾身血液凝固,如墜冰窖。
*
後面那段記憶于洲很少去回想,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斷層。
記不清怎麽到的醫院,怎麽和父親的同事了解情況的。
只記得自己被醫生那句“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吓得六神無主,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父親的同事見他年輕又不知所措,讓他把母親或者父親的兄弟姐妹叫來。
于洲機械般地給母親和叔叔打電話,然後才想起對對方道謝。
父親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你爸這屬于公務途中的意外,單位會負責的。”
于洲沒有感到安慰,他現在只在乎誰能負責保證父親平安無事。
可惜沒人能夠給他答案。
手術很漫長,父親的同事還要去安撫單位司機的家屬,手術室外只剩下于洲一個人。
母親在國外,最快的航班要明天到,叔叔從鄉下過來,估計會遇上晚高峰堵車。
沒有人告訴于洲,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辦。
他下意識尋找那個最親近的人,給傅敬言撥去電話。
等待音漫長得像是穿越了一個世紀,最終卻沒有接通。
于洲又打開微信,把傅敬言從黑名單放出來,給他打語音。
依舊沒接通。
騙子,說好了今晚不靜音的。
他想給傅敬言發消息,手卻顫抖着按不準按鍵,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他捂住眼睛,改為發語音,哽咽道:“傅敬言,我爸出事了……”
期待的回音遲遲沒有出現,于洲不知道還可以找誰,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保佑父親渡過難關。
然而臨時抱佛腳的祈禱并不管用,于洲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的時候,脊背發冷,手指僵硬得幾乎無法握筆。
【患者……頭部、脊柱有撞擊傷……顱內……】
于洲感覺自己患上了閱讀障礙,否則怎麽會看不清那些文字,無法理解它的意思?
手術繼續進行,他在手術室外坐到渾身發冷,叔叔總算趕了過來。
于洲像是終于有了主心骨,抓着叔叔的胳膊無聲落淚。
他不愛哭的,今天卻流了那麽多淚,仿佛把前面二十幾年人生沒掉夠的眼淚都補了回來。
後來的事于洲也記不太清,手術大概是在淩晨結束的,父親轉到了ICU病房。
于洲機械般地跟在叔叔後邊辦手續,簽字繳費,天是什麽時候亮的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他以為這個漫長而痛苦的夜晚要過去的時候,父親再次被送進手術室搶救。
醫生提醒他們聯系其他家屬,“争取見上最後一面。”
于洲絕望地閉上眼,靠在牆邊才勉強站穩。
叔叔哽咽,對于洲說:“小洲,得讓你奶奶過來,不能瞞着她。”
要是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對老人家也太殘忍了。
于洲點了點頭,麻木地聽着叔叔打電話聯系嬸嬸,讓她把奶奶帶過來。
于洲的手機快沒電了,卻有陌生電話不停地撥進來。
同事也發來微信:【小洲,今天怎麽還沒來上班啊?】
【雖然不知道你和組長到底有什麽矛盾,但你還是先把組長從黑名單放出來吧。】
【他一直讓我們聯系你,通知你回來上班,還說你今天還不來就不用來了。】
于洲看着這些文字眼前發黑,直犯惡心。索性屏蔽消息提示不去看,又将手機通話設置成屏蔽所有陌生號碼來電,手機終于安靜下來。
上蒼眷顧,父親挺過了第二場手術,回到ICU繼續觀察。
家屬暫時不允許探視,于洲只能在門口守着,叔叔給他買了飯,他吃了兩口就沖進廁所吐了。
叔叔拍着他的背,恨鐵不成鋼道:“小洲!振作點,你爸現在就靠你了。”
于洲撐在洗手池的手攥緊,恍然間意識到,自己沒有做小孩的權利了。
他向叔叔道謝,打起精神和叔叔一起安慰崩潰大哭的奶奶。
奶奶年紀大了,即便提前做了心理準備,還是沒控制住血壓,昏了過去。
家裏又倒了一個。
母親是下午到的,于洲在她的懷抱裏再度紅了眼眶,有好多委屈和難過想傾訴,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也只是紅了紅眼眶。
他和母親一塊去探視父親,醫生說情況不太好,要在ICU觀察幾天。
于洲看着父親躺在那,戴着呼吸面罩,面無血色的模樣,不敢想象他遭受着怎樣的痛苦。
他別開臉不忍看,在病床邊蹲下,隔着手套握住父親的手,将額頭抵在他手邊輕輕貼了貼。
求您,醒過來。
探視完父親,于洲和母親回到奶奶的病房。
奶奶還沒醒,于洲的手機放在她病床邊充電。
屏蔽陌生來電和同事消息後,手機安靜了許多。但傅敬言的消息仿佛也被屏蔽了一般,沒有任何動靜。
于洲懷疑自己是不是壓根沒把對方從黑名單放出來,又檢查了一遍設置。
他嘗試給對方打電話,無人接聽已經變成了無法接通。他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把他拉黑。
母親見他一直盯着手機,猜到什麽,輕聲問:“你爸的事,小傅知道嗎?”
于洲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倏然紅了眼睛。
他搖搖頭,點開與傅敬言的聊天界面,一邊發送消息,一邊說:“我們分手了。”
【我們分手吧。】
加入黑名單——确定。
删除該聊天——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