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倉促求婚

第二十九章 倉促求婚

沐浴過後,宋绮年坐在床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只用“绮年”二字做店名未免有點單薄。可按照傳統,後面加上“服裝店”三個字,又有點太普通了。

有哪些詞可以替代“服裝店”呢?

“绮年時裝,绮年制衣,绮年霓裳……好像都差了點。”宋绮年絞盡腦汁,“绮年……華服?好俗氣。绮年……羽衣?哈,太誇張了……”

砰砰敲門聲突然傳來。在這樣一個深夜,白日裏才和李高志正面沖突過,宋绮年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已歇下了的柳姨和四秀奔出房門,都一臉驚慌。

“怎麽了?誰呀?”

“我去!”宋绮年沉着道,裹着睡袍朝樓下走,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上的小窗。

誰都沒想到的是,這位不速之客不是李高志,而是張俊生。

宋绮年松了一口氣,關上小窗,打開了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陣酒氣。

才幾個小時沒見,張俊生仿佛變了一個人。

西裝似被揉過的鹹菜,頭發則如大風刮過的鳥巢,臉頰潮紅,眼神迷離,分明一副喝高了的樣子。

認識這麽久,宋绮年不是沒見過張俊生醉酒。

過去在派對上,張俊生也喝醉過,卻依舊能維持住翩翩公子哥的儀态,只讓人覺得可愛。

可此時的張俊生同可愛完全不搭邊。

他靠着門框勉強站着,一身酒氣臭,邋遢狼狽,和街頭路角的醉漢沒什麽區別。

因怕鄰居看到,宋绮年忍着嫌惡将張俊生扶進門。

“你這是怎麽搞的?”

張俊生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绮年……你別生氣……你千萬別不高興……”

宋绮年即便有菩薩的脾氣,這個時候都很難不生氣。

“不是讓你把冷懷玉送回家嗎?你後來又跑去喝酒了?喝醉了不回自已的家,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張俊生卻答非所問:“我一直都想讓你高興,可好像總做不好……”

宋绮年心裏一軟,嗓音也柔和了些:“我知道你的用心,我也很感激。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麽讨好我。我們是朋友,本該平等相處。”

“不是的……”張俊生搖頭,“你不懂……他不高興……我怕……”

宋绮年眉心皺作一團。

誰不高興?冷懷玉?

張俊生突然用力抓住宋绮年的手,将一個東西塞進了她的掌心。

“绮年,你真的是個好女人。我心裏一直很清楚……我們結婚吧!”

四秀正端着洗臉盆走過來,聽到這話,驚駭地和柳姨對視。

宋绮年看着掌心裏那一枚寶石戒指,整個人也懵了。

“倒是一塊好石頭。”

江映月拿着戒指對着光,眯着眼睛瞅着。

“兩克拉的紅寶石,顏色很正,雖然款式老了些,但也能賣好幾百塊。還以為張家之前已經被掏空了,沒承想還留了一些好東西。張俊生肯拿出來向你求婚,也算有誠意了。你怎麽打算的?”

“我還沒決定。”宋绮年把戒指裝回盒子裏,“他這求婚太突然了,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江映月也很好奇:“張俊生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宋绮年有些無奈,“他說完那話,然後就吐在了我的鞋子上……”

江映月:“……”

宋绮年回憶那晚的事,也不禁嘆氣。

張俊生抛出那句炸翻一整個池塘的話後,繼續道:“绮年,我其實覺得自已配不上你。你太能幹了,我一直在後面追趕你。我搞不懂你在想什麽。你什麽事都能一個人扛下來,你根本不需要我……”

不是來求婚的嗎,怎麽又抱怨上了?

因沒把求婚當回事,所以宋绮年只覺得啼笑皆非。

“可是你确實是我能找到的,最優秀的女人了。你這麽漂亮能幹,有你這樣的太太,我會成為人人羨慕的男人。”

話是不錯。但這講的都是這樁婚事對男方的好處。女方能得到什麽?

張俊生的口齒越來越含糊,宋绮年豎着耳朵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這樣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宋绮年是不可能把他留在家裏過夜的。她撥了電話去張家,叫他們派個人把張俊生接回去。

沒想張老先生帶着個男仆親自來了。

張老先生的臉色很不好。

引以為傲的兒子喝醉了酒跑去一個女人家鬧事,累得自已大半夜去接,實在丢臉。他又覺得,兒子不找別人,偏偏來找宋绮年,可見宋绮年也不是什麽很規矩的女人。

開門做生意的單身女人就是不簡單呀……張老爺一邊心裏默念着,一邊匆匆把醉如爛泥的兒子拖走了。

等人走了後,宋绮年才發現戒指遺落下來了。

她原本打算次日還給張俊生。可第二天去張家登門拜訪,卻得知張俊生因為新公司業務方面的事,一早就趕火車去廣州了,要十天後才回來。

羅太太接待了宋绮年,她也一改往日的溫和親切,用一種禮貌卻疏離的口氣道:“俊生最近在談一樁要緊的大生意,應酬特別多。要是他有什麽失禮的地方,還請宋小姐多包涵。對了,俊生酒醒後很愧疚,特意寫了一封道歉信,叮囑我們給你。”

張俊生在信裏寫:“绮年,昨日在你家醉酒,實非我本意。我心中無比愧疚,懇請你原諒。但求婚一事,我是認真的。我們認識已久,彼此了解,性格融洽,十分般配。我願意和你共度餘生。還請你仔細考慮。等我從廣州回來後詳談。”

江映月拿着信也是一臉說不出的表情。

“什麽叫‘我願意和你共度餘生’?說得好像被求婚的是他一樣。他願意娶你,對你是天大的恩惠。你最好不要不識趣!”

“我想俊生的本意不止于此。”宋绮年苦笑。

但她也覺得這一封信寫得大失水準,實在不像是張俊生這個人能寫得出的。

“總之就是一股子怨氣。”江映月把信丢開,“我就沒見過這麽沒誠意的求婚,好像被刀架在脖子上一樣。聽你說起來,張家二老還不知道此事?”

宋绮年搖頭。

“連父母都不告知一聲,分明就沒把這求婚當回事!”江映月生氣了,“這張俊生,之前在朱家的宴席上見到的時候,我還覺得他也算一表人才。沒想是個做事亂七八糟的人。就他這樣,還能把家族生意重新做起來?不又賠個底朝天就不錯了。難怪你這模樣,也不像才被求婚的模樣。女人被求婚,多少都會覺得榮幸的。”

“為什麽?”

“至少說明男人肯定了你是一個宜家宜室的好女人。”

宋绮年駭笑:“這好比誇獎一頭豬長得又大又肥,正好可以殺了過年。”

江映月搖頭:“婚姻的本質就是一樁交易。女人給男人做奴隸,換來男人養活她,保護她。你根本不需要男人養活和保護,你所追求的是更高的,也是更罕見的東西。還不知道哪個男人能給你想要的。”

“好在我的人生目标不是嫁人。”宋绮年嘆息,“就我這麽挑剔,将來八成會成為一個富有的單身老太太。”

“富有就足夠了。”江映月譏笑,“你以為變得富有是那麽容易的事?”

錢要是那麽好賺,世人何必貪財?

江映月又道:“張俊生這人,性子是綿了些,但調教得當,會是個合格的丈夫……”

宋绮年停下了手裏的活,斟酌着:“不是他有什麽不好,而是這個感覺不對。結婚前不該先談戀愛嗎?”

“你們都認識一年了吧?”

“可我們之前沒有在談戀愛。”宋绮年滿懷憧憬,發自肺腑道,“我想戀愛!想熱戀!想體會那種心動的感覺,那種身不由已的瘋狂。就像一個三伏天,烈日當頭暴曬,轉眼又有滂沱大雨嘩嘩地當頭澆下來,讓人完全無法招架。大喜大悲,但是又覺得酣暢淋漓……”

“呵,熱戀……”江映月被宋绮年的描述感染,“我也戀愛過。那時候可真是如膠似漆。從黃昏到黎明,一直看着彼此,眼睛都舍不得合一下……我們在舞池裏一直轉圈,一直轉圈,好像飄到了半空中……”

宋绮年聽得十分向往。

“可是,”江映月話鋒一轉,“愛情就像煙花,要不爆炸,轉瞬即逝,照亮整片天空;要不就慢慢地燃燒,只有拳頭大的一團光。不論哪一種,都會有遺憾。”

“碰到什麽樣的愛情,也不由人選擇。”宋绮年道,“我追求的是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歷,不強求一個結果。”

“那張俊生這種男人不是你的對象。”江映月擺手,“他是那種在床上永遠只會按步驟辦事的男人。”

“阿月!”宋绮年低呼。

“幹嗎?”江映月不屑,“這種事多了解一點,對你沒壞處。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世道不公平,男人就是天生壓咱們一頭。但咱們也能在卧室裏掌控他們。到那時候,要他們站就站,要他們跪就跪,要他們學狗叫都沒問題。”

她湊到宋绮年耳邊:“等你準備好了,我把我懂的全傳授給你!”

宋绮年的臉頰發燙。

“你謹慎一點是對的。”江映月話鋒又一轉,“婚姻大事,謹慎總是沒錯的。現在的女人是可以離婚了,可世人還是把離婚婦人當成大麻風。”

宋绮年憐惜地看着江映月:“你受了不少氣吧?”

江映月譏嘲:“我比離婚婦人略好一點。我算起來,是個寡婦。”

“也是。”宋绮年調侃,“世人眼中,女人敢抛棄丈夫,簡直罪大惡極。但如果是寡婦失業,那又很值得同情了。”

“逼着女人巴不得死丈夫。”江映月接上。

兩個女郎齊聲大笑,白海棠和紅玫瑰一同怒放,美不勝收。

江映月還約了做頭發。宋绮年将一件春裝放進衣帶裏,提着工具箱,和她一道出門。

“你去哪家送貨?”江映月随口問。

“信民藥業的許家,你知道嗎?”宋绮年道,“這衣服是許大小姐定做的。”

“許磐?”江映月挑眉,“我認識她。聽說她母親生病了。”

“是啊。所以衣服做好了大半個月了,她都還沒空過來試穿。我打電話去催,許家便讓我送上門去。”

“我聽說許磐私下正在鬧離婚呢!”江映月擠眉弄眼,“她丈夫是個英國華僑二世祖,除了家裏有錢,一無是處,還在外頭養了私生子。她實在忍不了,帶着孩子從美國回了娘家。說起來,她弟弟也是個五毒俱全的敗家子。”

“你還真是江湖百曉生。”宋绮年誇獎。

江映月得意:“許二少以前追求過我,拿了家裏祖傳的首飾送給我。許磐被長輩派來找我讨要。她對我挺客氣的,我便把首飾還給她了。”

宋绮年道:“我只見過許小姐一面,确實落落大方,涵養很好。”

“她在英國念到了碩土的,是大才女呢,就是嫁得不好。”江映月感嘆,“可見嫁人于女人,真是二次投胎。連許磐這種千金小姐也都不能幸免……”

兩人在巷子口分手,坐着三輪車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許公館是一棟一面當街的英式洋樓。戶外一派早春風格,屋內卻光線幽暗、幽冷肅穆。那些紅磚牆似乎有着将溫暖與生命力遮擋在外的魔力。

女管事前來接待宋绮年,一見面就抱怨:“你來早了。小姐還要過一會兒才到家。”

“我可以等許小姐。”宋绮年是算準了時間才上門的,要的就是這“過一會兒”。

“那随我來吧。”女管事把宋绮年往女主人待客用的小客廳帶去。

剛走沒兩步,就見男管家畢恭畢敬地領着一個男人從通往後院的門走了進來。

“您這邊請。”

西裝革履、梳着大背頭的袁康大步而來,同宋绮年打了一個照面。

宋绮年的眼皮子不禁重重一跳。

袁康則眯着眼,露出神似狐貍的笑容。

“這不是宋小姐嗎?”

宋绮年皮笑肉不笑:“真是無巧不成書。您這是……”

“我約了許小姐談事。宋小姐呢?”

“我也和許小姐有約,請她試穿新衣服。”

袁康微笑:“看樣子,我們要一起等許小姐回來了。”

他彬彬有禮地走在宋绮年身後,和她一道來到了客廳。

下人送來了茶點便退下了。門一關,屋內便只留這對師兄妹獨處。

沒有外人在,宋绮年就省下了臉上的三分笑。

她冷冷地瞅着袁康,道:“我聽說有人假冒孫開陽的秘書,偷走了一幅畫。孫開陽正拿着嫌犯的畫像到處找人呢。方先生卻還以這張臉出來招搖撞騙,膽子可真大。”

袁康點起了一根煙,嬉笑着:“那一幅畫像是他們就陳教授的描述畫的。就那幅畫像,這輩子都別想找到我。”

陳教授顯然糊弄了孫開陽。難怪袁康有恃無恐。

“那你這次又在打什麽主意?”宋绮年問。

“你呢?”袁康反問。

宋绮年一本正經:“我是真的來給許小姐送衣服的。”

“那我也只是來和許小姐談公事的。”袁康呼出一口白煙。

宋绮年十分厭惡煙味,當即朝袁康翻了一個白眼。

“行吧。随你怎麽說。”

宋绮年起身朝客廳的大門走去。

“宋小姐要參觀許公館嗎?”袁康如影随形般跟了過來,“還請讓我給女土作陪。”

袁康從來不屑洋人那套紳土作派,所以做起來遠不如傅承勖那麽圓滑自如,好好一句殷勤話說得更像是在譏諷人。

而且這話也不過是個借口。兩人都是項莊舞劍。宋绮年知道拒絕袁康也沒用,便白了他一眼,推門而出。

許家的下人不設防,這兩個賊頭子大搖大擺地出了客廳,穿堂過道,很順利地進了書房。

一推開書房的大門,宋绮年就望見了位于房間對面的博古架。青花瓷瓶毫無遮掩地放在架子上,仿佛等着人來将她拿走。

袁康将書房掃視了一圈,伸手在桌子上抹了一下。

指頭上有一層薄灰。

“這裏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怎麽被使用了。”宋绮年也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屋內有一股空氣長久不流通的沉悶,家具上有浮塵。

袁康道:“許太太生病,許老板陪她住在城外,也有大半個月了。”

主人不用書房,下人便偷懶,有陣子沒進來打掃了。

“他們倆倒是伉俪情深。”

“可不是麽……”

袁康說着,走到博古架前,伸手就去拿那個青花瓷瓶!

就要碰到花瓶之際,一道白影如電似蛇,朝着袁康的手背直直抽來。

袁康猛地縮回手,怒氣沖沖地瞪着宋绮年。

宋绮年慢條斯理地卷着一根白色皮軟尺,笑盈盈道:“抱歉了,狼哥。這個青花不能讓你拿走。”

“我就知道!”袁康露出尖尖犬齒,“什麽送衣服?你也是沖着這花瓶來的。”

“誰讓你來拿這個花瓶的?”宋绮年問。

先是唐伯虎的畫,再是乾隆青花瓷,他們兩次都以同一個東西為目标,這已經不能說是湊巧了。

袁康卻不肯回答:“你知道規矩的,阿貍。我們要為委托人保密。我只能說,上次那幅畫我讓給你了,但這花瓶我志在必得!”

“我不知道什麽畫。”宋绮年笑得一派無辜,“不過這花瓶,我不能讓你拿走。”

袁康嗤之以鼻,再度伸手。宋绮年的軟尺緊接着彈射而出,沖着袁康的手射去。

男兒使棍,女兒使鞭。

宋绮年的鞭子是師門一絕。随便什麽繩子到她手裏,略做改良,就能成為一個趁手的武器。

軟尺在宋绮年的擺弄下宛如擁有生命,時而硬如細棍,時而軟如絲縧。

敲,抽,卷,裹,随心所欲。

袁康也不甘示弱,自袖子裏抖出一根竹筷細的雙截棍,輪着就和宋绮年的軟鞭纏鬥起來。

“那個傅承勖……”袁康一邊躲着宋绮年的鞭子,一邊笑道,“我後來打聽了一下,有點兒不簡單。”

“居然能讓袁大掌門覺得不簡單,傅老板一定深感榮幸。”宋绮年譏嘲。

“你就不好奇他是怎麽把你找出來的嗎?”袁康問。

這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

宋绮年也曾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她逃離千影門後,為了躲避搜捕,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居無定所,接連換了好幾個身份。

而“宋绮年”這個身份不是她創造的,是她機緣巧合下頂替了病死的真宋绮年得到的。那可憐的姑娘已被秘密安葬在了她父母的墳邊。

連袁康這個對‘玉貍’這麽了解的人都沒找到她,傅承勖卻做到了。

但是怎麽做到的,傅承勖卻對此諱莫如深。

“你知道?”宋绮年問。

袁康搖頭:“不知道。”

“那你故弄玄虛做什麽?”話音未落,宋绮年用軟尺勾住一盞落地燈,抛向袁康。

趁着袁康将燈接住,宋绮年搶先一步奔到了博古架前,将青花瓷瓶抄在臂彎裏,轉頭朝書房大門奔去。

袁康抓住地毯用力一扯。宋绮年向前飛撲跌倒。

半空中,她以不可思議的靈巧旋轉翻身,背部着地。可瓷瓶還是脫離了她的手,萬幸沒有跌碎,而是順着地毯咕嚕嚕地滾了出去。

袁康越過倒地的宋绮年撲向瓷瓶。

軟尺從宋绮年手中射出,纏住了瓷瓶細長的瓶口。袁康眼看就要得手,瓷瓶卻被軟尺拽着從男人的指尖滑過,朝宋绮年飛去。

袁康撲了空也不氣惱,從容一笑,再接再厲。

“你就沒覺得傅承勖一直遮遮掩掩的嗎?”袁康一邊追逐搶奪着,一邊道,“他偷東西的真實動機是什麽?他捧你又有什麽意圖?”

“我管他有什麽意圖?”宋绮年敏捷閃躲着,“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就行。”

宋绮年今日還是穿着裙子,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但是怕驚動了主人家,袁康也略有收斂,

兩人一個進攻,一個防守,一邊敏捷地避開桌椅、擺設,打得眼花缭亂。

宋绮年又要護着瓷瓶,又要躲開袁康的攻擊,左右難支之下漸漸落了下風。袁康又沒有“打鼠忌器”的想法,進攻的勢頭越發強勁。

“聽我一句話,阿貍。”袁康和宋绮年圍着書桌打轉,一時僵持住,“傅承勖這樣的男人做事絕不會單純。你不過是他達成目的的一枚棋子。萬一有個什麽閃失,你也會首當其沖被他犧牲掉。到時候我未必能救你。”

“我能保護我自已。”宋绮年道,“你有這功夫不如想想自已的前途。以你的資質與其一輩子做賊,不如換一條更好的路走。”

袁康嗤之以鼻:“自已還前途未蔔呢,就想勸我改行?”

門外突然傳來了人聲。

“……人都去哪兒了?方先生?”

宋绮年突然将瓷瓶抛向袁康,趁着袁康伸手接瓷瓶的時候,飛奔遠離。

沒想袁康将瓷瓶掂了掂,轉身就将它狠狠投了出去。

瓷瓶劃着一道弧線,落在宋绮年的腳邊,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宋绮年瞠目結舌,頭皮一陣發麻。

她真是掉光頭發都想不出袁康會“破罐子破摔”,竟然将一個如此珍貴的古董砸得稀爛!

就這時,許家的管家推門而入,入眼所見的正是宋绮年站在青花瓷瓶的碎片之中。

“宋小姐,”袁康搖頭,口中啧啧有聲,“我早勸你不要随便動主人家的藏品,有什麽閃失你可賠不起。這不,話才說完……”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氣,朝袁康露出一個殺氣騰騰的笑。

時間已近中午,張老爺剛從證券交易所回到了家,羅太太則正看着老媽子擺午飯。

急促的門鈴聲打破了張家的這份平靜。

老管家下樓去應門,片刻後回來道:“老爺,太太,是宋小姐家的女管家,說有急事想見老爺。”

張老爺換了一身衣服從屋裏走出來,聽了這話便皺眉。

“宋家的女管家?宋小姐怎麽不自已來?”

一個女管家居然要見別家的男主人,在張老爺看來,這很是僭越。

“是不是宋小姐有什麽事?”羅太太擔憂,“俊生不在家,你就替他去見見吧。”

張老爺勉強點了頭。

柳姨被管事領了進來,朝着張家二老深深一鞠躬,急切道:“老爺,太太,我家小姐遇到了麻煩,還請二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忙去說個情!”

羅太太六神無主,眼巴巴地望着丈夫。而張老爺眉頭緊鎖,面露厭煩之色。

他就知道宋绮年這個女人很粘手。

前兩日俊生喝醉了深夜跑去了她那兒,她肯定覺得和俊生有了什麽不同尋常的關系,于是今天就找上門來了。

張老爺正尋思着怎麽回絕,柳姨就繼續往下道:“我家小姐今天去許家送衣服,別的客人打壞了一個古董花瓶,卻栽贓到我家小姐頭上。現在許家扣着我們小姐不放,非要我們賠錢!還請老爺過去替我們小姐……”

“我們家可沒錢!”張老爺一口拒絕,“我們家才剛剛把債還清,家裏一窮二白,哪裏有錢替你家小姐賠錢?”

別說柳姨臉色霎時僵硬,連羅太太都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為他的冷酷無情而震驚。

柳姨嘴角抽搐,耐着性子道:“不需要您出錢。我們只想請您以長輩的身份給我們小姐說情,做個擔保……”

“那還不是一個意思?”張老爺不等柳姨說完就是一陣搖頭,“你們還不上錢,人家不是來找我們家還?”

羅太太想插話,被丈夫瞪了一眼,又讪讪地縮了回去。

柳姨臉色鐵青,咬牙道:“老爺,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

“那你就該去巡捕房報案才對。”張老爺硬邦邦道,“還有,你家小姐生意做得那麽大,又認識那麽多有錢的大老板,你也可以去找他們。我們和你們家的交情也淺……”

“老爺這說什麽話?”柳姨驚怒交加,“張先生前兩日可是專程上門向我們家小姐求了婚的,這也叫交情淺?”

“什麽?”張家二老俱是大驚。

柳姨挺直了腰杆:“要不是張先生向咱們小姐求了婚,我今天哪裏會到府上來求助?”

張家二老面面相觑。

他們不僅不知道這個事,而且都不贊同這樁婚事。

張家已度過了危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寶貝兒子一定要娶一個娘家有權有勢的千金小姐才行。宋绮年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女裁縫,哪裏配得上他們家?

“俊生沒和我們說呀。”羅太太茫然,“昨天绮年還上門來了一趟,也沒和我們提這事。”

柳姨道:“因為小姐覺得這事十分重大,得斟酌過後才能給張先生答複。但您家公子确實向我們家小姐求婚了……”

張老爺當機立斷,一聲大喝。

“胡說!就算俊生真的求婚了,他都沒有告知過父母,這求婚就不算!我們本來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羅太太連連點頭附和。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小姐打的是什麽主意?”張老爺起身,指着柳姨罵,“不就是一個想攀高枝的女人,我這大半輩子見得太多了。她肯定是知道這樁婚事不成,就聯合外人想敲我們家一筆。想得美!她自已打爛的古董,自已想辦法賠!我們張家才不做這個冤大頭!送客!”

男管家和老媽子合力把柳姨往外面拉。

柳姨氣得一張臉青紅交替,卻并不十分掙紮抵抗。

等出了大門,柳姨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始破口大罵——

“老天爺呀!我老婆子活到這把年紀,也沒見過張家這種沒有良心、見死不救的人家!街坊們,你們大家都來評評理——”

正是中午時分,裏弄裏都是閑人。柳姨這一嚷,如在雞群裏撒了一把米,立刻引得人們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張家二老剛剛在餐桌前坐好,又被驚得跳了起來。

柳姨見狀十分滿意,開始進入正題。

“——當初張公子被綁架的時候,我們家小姐到處奔波求人,最後将我們家祖傳的八大山人的畫送給了一位大老板,才請動這位大老板去說情,救下了張公子。這事可是人家大老板都親口承認了的!這麽大的救命之恩呀,張家事後連個屁都沒放過,當咱們家不存在!”

街坊們發出一陣唏噓聲。

張家二老站在窗戶後,都滿臉錯愕和茫然。

很顯然,張俊生有太多的事沒有和父母說。

“這也就罷了,”柳姨繼續道,“張家後來背着債務度日,我家小姐心疼張公子,又去找大老板說情,讓大老板給了張家一筆低利息的貸款。張家還清了債,公司又重新開起來。這又是多大的恩惠呀!你們說說,我家小姐是不是張家最大的恩人?”

衆人紛紛點頭附和。

“張公子還算有點良心,向我們小姐求了婚。我們手頭有他送的戒指和親筆寫的求婚信為證。哪裏想到,今天咱們小姐遇到了難事,我來求張家幫忙去說說情。不過是走一趟,動一動嘴皮子的事兒,你們猜猜張老爺是怎麽做的?他不僅不肯幫忙,還不承認婚事,更是把我家小姐辱罵了一番,将我這老媽子趕了出來!”

張老爺急得滿頭大汗,急忙吩咐管家:“趕緊把這老婆子趕走,別讓她在門口繼續胡說下去!”

“對!對!”羅太太一個勁點頭,“不能讓她這麽抹黑我們俊生!”

“哎喲!這張家這又黑又爛的良心,連狗都不吃!”柳姨跺腳拍腿,“我們家小姐真是瞎了眼,費盡功夫幫助了這麽一家白眼狼!要沒我們小姐幫忙,他家的兒子早就被撕了票,現在都爛得只剩骨頭了。你們兩個老東西更是只能沿街讨飯吃,哪裏還能在這裏耀武揚威,瞧不起人?我家小姐本本分分地做裁縫,養活一家老小,比你們那個沒人扶就站不起來的草包兒子不知道能幹到哪裏去了。我們還瞧不起你們這一家破落戶呢!”

張家二老自诩甚高,一向瞧不起街坊鄰居。尤其眼下他們家眼看要重新發達,搬走指日可待,更是不大和鄰居們來往。

街坊們自然也不喜歡他們家。

立刻就有一個鄰居大娘尖着嗓子附和柳姨:“張家的眼睛都長在腦袋頂上,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

“就是。”另外一個大姐也插了一嘴,“沒毛的鳳凰也比雞要大,我們這些粗人哪裏配和他們做鄰居?”

“這種刻薄的人家,你們家小姐沒嫁進去才是走運了。”

連爺叔們也抱怨:“張家的兒子就是個拆白黨。搬到這裏才幾個月,大半條巷子的小姑娘都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

衆人聲讨之中,張家的管家帶着老媽子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驅趕柳姨。這一舉動更是引起一片喧嘩。

“臭不要臉的老王八!你們這是心虛了?”柳姨一邊撤退,一邊痛罵,“我看你們能把寶貝大兒子賣個什麽好價錢吧!老天爺都看着的,我們家小姐給你們家求來的,遲早都會收回去!”

柳姨大戰告捷,撤出了人群後拔腿就跑走了,留下張家被醜聞和鄰居的白眼包圍。

出了巷子後,柳姨直奔馬路對面的一間茶館,借了他們的電話。

“……張家果真是白眼狼,還請三爺趕緊救救咱們绮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