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變故

變故

同一天也在飛大迎角抗尾旋的還有雷宇。因為飛的是試驗機,所以張挺做他的後艙陪飛。

他們的試飛失敗了。

飛機在進尾旋嘗試改出的時候同樣遇到了發動機停車的問題。

幾次嘗試重啓無果,雷宇選擇跳傘,而張挺仍然留在機上操作,最終成功落地。由于雷宇跳傘,這次飛行數據受損,全部丢失,這趟算是白飛了。

雷宇有能力,也有膽量,但敗在試飛經驗不足,慌了。

他最後降落在一個牧民家旁邊,是基地派車把他接回來的,沈天然也在車裏。

唐珺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她聽說昨天雷宇回來氣鼓鼓的,不知道怎麽跟鄧放起了沖突,打了一架。兩個人平時就不對付,随時在較勁,一逮到機會誰也沒讓誰,下了重手,是張挺去了才拉開的。

雷宇性子傲,受了張挺的批評又當衆丢了面子,早上幹脆直接連會都不去開,散會了才慢悠悠走進會議室。他當着所有人的面給張挺遞了調職申請,說要回原部隊。張挺也不慣他,直接就應下了,只說調任需要時間,讓他在基地先幹些散活兒等着。

對于這件事,唐珺不發表意見。雷宇離開确實可惜,但張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隔天,唐珺照常去魏總那兒翻文件,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直譯過來,讓魏總給她講解,然後她再改。

這些天,唐珺已經學到很多東西了,她是沒想到自己一個小翻譯的活兒越幹越“重”。

晚上吃完飯,她剛要穿過長長的玻璃走廊回屋,就聽見嬉笑打鬧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是試飛隊的隊員。

他們穿着合身的作訓服,顯得體型颀長挺拔。高英俊和夏鵬飛抱成一團,童敢跟在後面找準時機補了一腳,黎曉航只是笑笑,顯然已經習慣了。

鄧放走得快,稍微上前一些。他一手抱着頭盔,不方便動作,于是把頭歪向一側,把右手伸向嘴邊,用牙咬着手套邊緣把手套扯了下來。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鄧放笑着搖搖頭。

夕陽西下,此刻的戈壁是溫情的。

唐珺站在原地看着鄧放背着血紅的斜陽走向她的方向,鼻翼旁投下一片側影,将他一半的面孔埋沒,卻蓋不住透着堅定眼神的瞳孔。

毫無預兆地,鄧放擡起頭與玻璃後的她對視,像早就知道她在看一樣。

唐珺猛地轉過身往前走,她可不想偷看還被逮個正着。

可是事不遂願,她剛下樓就撞上了鄧放 。

她客套地笑笑準備離開,被他攔住了去路。

“唐老師,我來兌晚飯。”

提是她提的,也已經拒絕過人家一次,再推脫就不合适了。可唐珺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跟鄧放獨處,下意識開口:“可你不提前說,我什麽也沒準備啊…”

她希望聽到“那改天吧”。

結果是:“沒事兒,有什麽吃什麽。”

好漢做事好漢當,唐珺認了,在所有人八卦的眼神裏把鄧放帶回她的小窩。

暖黃的燈光下,纖瘦的背影忙碌着,把切好的醬牛肉鋪在熱氣騰騰的湯面上,然後撒上一把蔥花。唐珺把碗推到鄧放面前,聲音帶有歉意:“條件不允許就只能給你煮面了,湊合湊合吃吧。”

不知怎麽,鄧放像被定住了一樣盯着廚房的一個角不說話,也不動。

唐珺擡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鄧放?鄧放?”

鄧放猛地回神,呆呆看着唐珺,伸手接過筷子然後搖搖頭說:“沒事,分神了。”

唐珺在他對面坐下,本來想問問他合不合胃口,卻發現他這頓飯吃的心不在焉。

在他第四次差點把面條挑到碗外面的時候,唐珺終于忍不住問出聲:“你…是出什麽事了嗎?”

鄧放聞言一頓,把筷子放下,擡頭看着唐珺。那個眼神唐珺說不上來,她只是錯愕竟然在鄧放臉上看出來些挫敗。

“我應該高興的對吧?”他突然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什麽?”唐珺不解。

鄧放深吸一口氣,解釋到:“雷宇要走,馬上就要首席考核了,我最大的對手走了,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唐珺沒在他臉上看出一點高興。

“其實你不希望他走對不對?”唐珺輕輕地問。

“走?他當然不應該走!tmd本事不大脾氣不小!一次失敗他就趴下了?這樣的人也能贏我?他有那個能力,怎麽就不能試出好飛機?這個時候走了,那首席是他讓給我的了?”鄧放一連串的輸出後唐珺聽明白了。

他其實是珍惜這個對手,不希望他走。同樣,大家都清楚,如果雷宇留下,對試飛工作是有很大幫助的,但是沒有人去說,鄧放更不會。

像大男孩兒一樣争強好勝的人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他的惋惜。

是的,惋惜。

唐珺在心中反複斟酌,緩緩開口:“鄧放,好的隊友難找,好的對手更難找,我明白。但在較量之前你要記得,你也是別人仰望的對象。如果你通過選拔成為首席,那也是你自己争取來的。”

鄧放慢慢平靜,只聽唐珺繼續說:“你珍惜雷宇這個對手,也不願意看到人才流失,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可離開始終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只能尊重。”

鄧放的眼睛暗了又亮,沒再說什麽。

轉眼就到了中秋,上級領導批示,說試飛局工作辛苦,成效顯著,特地派了文工團來進行慰問演出。

唐珺其實是不想參加的,近期她工作任務很重。魏總為了盡快解決飛機發動機的“心髒病”幾乎日夜伏案。她前段時間為了配合魏總工作甚至把辦公的地方挪到魏總工作室去了。老同志為了飛機都不分晝夜的操勞,她一個年輕力壯的怎麽看得下去?基本都是魏總什麽時候休息,她就什麽時候休息,很累人。有好幾次她都把魏總搞得不好意思了,只能提前下班。

所以在聽到要搞活動的時候,唐珺的下意識反應是:可以回屋睡覺了。魏總是總工程師,演出的時候必定要坐在前排,總不會有機會偷摸跑去加班的。

可小艾卻跳出來要打消她的念頭。

“傻呀你!鄧放前女友也要來演出!那可是個難纏的,你這是給人騰位置呢??!”

聽見“前女友”三個字,唐珺承認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鄧放那樣的人會喜歡什麽樣兒的女孩子呢?

突然,她驚覺自己似乎漏了重點,反手一拍小艾的腦門,認真道:“什麽叫騰位置?!我跟他什麽都沒有我騰哪門子位置?”

“他都抱你了還什麽都沒有吶?糊弄鬼去吧你!反正我不管,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在!”

唐珺拗不過她,敷衍地應“好”,想着糊弄過去,結果隔天晚上小艾親自來抓人了。沒辦法,唐珺跟着她進了禮堂。

第一個節目是特邀的基地政委的獨唱,《十送紅軍》。唐珺實在沒想明白大中秋的他要給人送去哪。

後一個節目開始,文工團的演員就挨個兒亮相了。

“不…不是這個,不對…不…這個也不是”小艾一直在唐珺旁邊嘀嘀咕咕,說是要指給她看她的“情敵”。唐珺表面看着不在意,眼睛還是乖乖盯着小艾手指的方向。

八卦是人的天性,她這麽想着。

“出來了出來了!!”小艾不停拍她的手臂,指着舞臺的一個角落。

唐珺順着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少數民族服飾的女演員拉着衣擺緩緩走到臺中間,淺淺鞠了一躬,雙手一擡,其他舞蹈演員也慢慢走出來在她身後排開。

“就是她了,何婉晴”,小艾生怕她不知道,不遺餘力地在旁邊講解着:“她媽媽以前也是文工團的,鄧放剛到原部隊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

一曲《絨花》悠揚綿長,唐珺終于借着燈光看清了“情敵”的長相:彎而細長的柳葉眉下面是一對杏核眼,搭配着此刻的舞臺妝顯得含情脈脈,尖下巴襯着瓜子臉,好标致的長相。

在如泣如訴的歌聲裏她優美地舞動着,別說鄧放會喜歡,她看了都有些晃神。

怎麽又想到鄧放了?唐珺有些懊惱地甩甩頭。她現在好想走,想遠離歌舞升平,遠離人聲鼎沸,遠離某些人的前女友,她需要時間和空間去弄清楚最近自己是怎麽了。

老天好像終于聽見了她的心聲,下一個朗誦節目的時候,她的手機适時地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她借接電話的由頭跑出禮堂。

“魏總?怎麽了?”老同志不好好看節目給她打電話幹什麽?

“哎呀,小唐啊,這個演出搞得眼花缭亂的我看不習慣,你到工作室來一趟,我想起來還有個報告要收尾。”

原來老同志也看不下去了,行,正好有借口了。唐珺發了個信息給小艾說明狀況,就飛快往工作室跑,生怕小艾出來逮她。

就快到的時候,她聽到前面拐角有說話的聲音,趕忙停下來,慢慢踱步往前面走。

她在陰影裏站定,聽到年輕女聲講話的聲音:“…我找了你很多次,是你不見我!”聽上去有些激動。

男聲顯得冷靜很多:“是你自己說的,你要去過更好的生活,要去找能花時間陪你關心你的人,那我不見你有錯嗎?”

唐珺一下尴尬得不行,男聲一出她就聽出來是鄧放,女的應該就是他前女友了。合着鄧放是“被”分手的?這是沒談攏?女的好像還挺舍不得?

窺見人家的秘密還不算,去工作室的必經之路被他們擋住了,唐珺不得已繼續聽下去。

“鄧放…鄧放我後悔了,你就原諒我好不好?我們明明都快結婚了…”女生哀求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委屈極了。

鄧放卻輕輕地笑了一聲,自嘲一般:“是啊,快結婚了,那又怎樣?你不是一樣做得出來?”

那女生都快急哭了。“那…那個是我舅媽給我安排的相親!我也沒有辦法…”她不甘的解釋着。

鄧放一點不拖泥帶水地開口:“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你過好你的日子,就這樣吧。”

何婉晴還沒來得及大哭大鬧,只聽“啪”一聲巨響從轉角的柱子後面傳來。

是唐珺想跑來着。開玩笑,她剛剛聽到的內容已經夠勁爆了,她可不想以後見到鄧放的時候腦海裏都是這段對話。

誰知道她聽得入迷,一擡腳就踹在牆角裝滅火器的鐵箱上。那邊的聲音已經停止,顯然是發現她了。無奈,她只能厚着臉皮從柱子後面繞出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