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隔閡

隔閡

對男女感情方面的事唐珺其實是生疏的,實話講她甚至不知道談戀愛具體該幹些什麽,就她個人而言她也只了解“聊天吃飯看電影”那套。

鄧放的出現對她來說是驚豔的。

除去她“外貌協會”的本質,鄧放就像一團火,熱烈而張揚地闖進她的生活,在她還不清楚是否該接受這樣的“闖入”時,火焰已經在灼燒她的靈魂,令她無法自撥。

她把日子過的像一潭沉沉的水,鄧放就是那枚激起千層浪的石子。

見識過命運多舛,見證過生死博弈,她明白不是人人都能像理想中那樣幸福而熱烈地走完這一生。

平淡才是大多數人的生活寫照。

而對于颠沛流離的那些人而言,連平淡都是奢望。

所以唐珺知足。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按部就班地過完下半生,不出意外下一階段就是相親、結婚、生子。

包括這次調派,在最開始她也覺得只是一個平常的工作任務,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好友,良師,愛人。

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太神奇。

于是她開始對這樣的生活充滿期待。

電影裏的幸福情節也許會發生在她身上的,她這樣想着,像一個情窦初開不譜谙世的女孩。

鄧放看她的眼神,常讓她覺得,他的世界裏只有她一個人,只會有她一個人。

理性的人開始對未來産生憧憬,是好是壞?

現在,突然有一個人告訴她,他的愛人從前也如愛她一般熱烈地愛過另一個人,一種不知名的恐懼向她襲來。

她開始蜷縮、害怕,後悔沒有循規蹈矩,想要逃離。

她開始覺得那些憧憬像一個巨大的殼子要把她罩住。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只是窺探者,觊觎着別人的幸福。

她開始對自己進行否定。

可是鄧放不知道她想了那麽多,如果知道,他大概會心疼死,然後怨恨自己。

“珺珺,我和她的事,早就過去了。”鄧放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頓的看着她說。

他不知道,刺痛唐珺的就是“過去”這兩個字。

有些過去是不可取代的。

唐珺突然覺得自己很矯情,到底在怕什麽呢?

怕自己不如何婉晴?

怕鄧放忘不掉那段感情?

怕自己不夠好?

怕鼓起勇氣跳出殼子最後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太多太多問題在腦海裏盤旋,唐珺把自己絆住了。

其實鄧放的态度很明顯,他和何婉晴已經再無瓜葛,并且他滿心滿眼都是自己,何苦為了一個孩子三言兩語的挑撥而心生嫌隙。

未免太沒腦子了。

勉強理清楚,唐珺覺得腦袋都少重一些,但她還是需要點時間去過渡。

她良久沒有說話,鄧放已經心急如焚,甚至在心裏預想了最壞的結果。

“鄧放,”聽見她叫自己,鄧放心都跟着顫了一下。

終于要說出口了嗎?

“你說。”他沒讓唐珺等着。

“你和何婉晴的事情,我不問了,”她說話間隙瞟到鄧放的手握的緊緊的,微微有些抖動,她又低下頭,輕聲道:

“我總是容易想很多,把自己繞暈然後自我懷疑,很矯情對吧?”她自嘲般的笑笑,擡頭看鄧放。後者滿眼擔憂,看上去心急如焚,想撫摸她臉頰的手擡起又慢慢落下,因為記起她方才的躲閃。

她直直看着鄧放,“是我太敏感了,過去的就過去了,你對我那麽好,我不應該想這麽多的。”

聞言鄧放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一些,臉上的神色卻依舊是擔憂。

“總是有人誇我,說什麽‘年輕有為’‘精明能幹’,但其實那只對工作。感情的事我什麽都不懂,我就是一個‘感情白癡’。”

她突然頓了頓,伸手牽住鄧放寬厚的大掌,用食指摩挲着他的手心。

“鄧放,我很想好好跟你走下去,但是現在我遇到了一些瓶頸,我需要時間跟自己溝通,你能等等我嗎?”

她說得誠摯又懇切,明亮的瞳仁閃爍着充滿愛意的眸光,鄧放哪來的不願意?

更何況,她說她想好好走下去。

可是,要等多久?

鄧放來不及多考慮,連聲應下 。

能在一起就好。

“鄧放,唐老師,韓局找。”一個小同志跑過來,打斷他們兩個之間模糊不清的氣氛。

唐珺驀地松開鄧放的手,朝小同志點點頭,“馬上到”。

說完她就轉身跟着小同志走,看鄧放還在看着手愣神,心下了然,扯扯他的衣袖,“走了。”

“叩,叩,叩,”整齊的敲門聲響起,韓君昊沉穩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進。”

唐珺和鄧放一前一後推門而入,屋裏幾乎密密麻麻都是人,原來其他隊員和張挺也在。

正面,座上,韓君昊在左,另一個面色威嚴冷峻的人在右,他身旁站着徐思媛。

唐珺立馬認出來,這是分區司令,徐征。

不約而同的,他們兩人立正站好,擡手敬禮。

“首長好。”

徐征的面色稍有緩和,只見他緩緩起身,對着兩個年輕人回禮,而後面對唐珺,緩緩開口:

“今天我不是上級,只是徐思媛的父親。唐珺同志,我教女無方,失禮了。”

看來今天發生的有所事情司令都已經知道了。

唐珺覺得受不住,微微颔首,“首長哪裏的話。”

明明那麽威風凜凜,進退有度的一個父親,怎麽就有這麽一個女兒。

對于今天發生的事情,唐珺當然生氣,可面對這樣一位來替女兒“擦屁股”的父親時,她氣不起來,只覺得心酸。

“徐思媛,過來!”

唐珺分神的片刻,徐征又恢複冷峻的面容,轉頭向女兒低喝。

聞聲徐思媛一抖,絞着手指躊躇着上前。

“爸…”那聲音細若蚊蠅,有顯而易見的求饒的意味。

“閉嘴!別叫我爸,我的臉都要被你丢盡了!”司令邊說,邊用手拍着自己的面頰。

徐思媛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還有臉哭?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你還不知道錯是嗎?”

“明明是她…”

“閉嘴!”

出乎所有人意料,徐思媛頂嘴讓徐征氣極,揚手重重扇在女兒臉上。

戎馬半生的司令下手自然輕不了,何況他還帶着怒氣,徐思媛當即被這巴掌掀翻在地,兩眼都在發花。

一旁衆人不免不忍。

徐征其實下意識要去扶的,身體剛傾斜就頓住了,半晌恢複了原本的站姿。

唐珺也皺了皺眉,她知道徐思媛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錯不全在她。

可如果不受教訓,她就永遠不會長記性。

“诶喲,好了好了,徐司令可別動這麽大火氣,孩子知道錯了。”

凝重的氣氛下,張挺跳出來調節氣氛了。

唐珺暗暗想笑

剛剛怎麽不說話?偏要等徐思媛受了罰才出聲,老張同志也是個狡猾的。

像有感應似的,她擡頭是,眼神正好和張挺對上了,老張同志朝她微擡下巴,有些“俏皮”地眨眨眼,口型說着“報仇了啊”。

白天的事情他還記着呢。

當時他叫自己別往心裏去,唐珺能理解。

碰上徐思媛這麽個祖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想到他在這兒等着呢。

唐珺微微勾唇對着他點了下頭,以示感激。

“起來!去給大家道歉。”徐征對着徐思媛低喝。

徐思媛歪了一下,撐着地板站起來,嘴還癟着,滿臉不甘,慢慢挪到辦公室中間,就是不開口。

“說話!啞巴了?”徐征又吼一聲,吓得徐思媛又一抖。

“對…不起,給…給大家添…添麻煩了。”她還在抽噎,說話斷斷續續的。

“還有這兒,過來,跟唐珺同志好好認錯。”徐征态度稍有緩和。

徐思媛當然不樂意了,唐珺明顯看見她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脊背一僵。

是啊,她是帶着“任務”來的,怎麽能跟“敵人”道歉呢?

徐思媛走的更慢了,每一步都是用挪的。

唐珺并不奢求她态度誠懇,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那種輕輕的眼神落到大小姐眼裏成了挑釁。

她終于挪到唐珺面前,卻遲遲不開口。

“徐思媛!”司令威脅般的語氣再度襲來。

徐思媛低着頭,手捏得緊緊的,嘴裏冒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對不起”。

“你——”司令又揚起手,作勢要打人。

“我接受道歉。”唐珺飛快答道。

她知道這巴掌多半是要打給她看的了,沒必要,所以用話攔住司令。

徐思媛微怔,緩緩擡頭。

她以為唐珺會借這個機會好好整她的。

“年紀不小了,以後做事多點自己的考量吧。”怔愣中,徐思媛聽到唐珺這樣的一句話。

語氣和白天公事公辦的冷冽還有對峙時的咄咄逼人都不同,頗有幾分語重心長的味道,聽得徐思媛渾身不自在。

唐珺這句話,說給徐思媛,說給她父親,也說給在場所有的人。

她希望徐思媛能清醒,希望她的父親能帶她回到正途,希望衆人知道她是被誤導了。

雖然受人指使闖下大禍這種事情發生在徐思媛這個年紀的人身上很令人不解,但是唐珺感受到了,她的心性其實跟十幾歲的小孩差不多。

對給自己關心和溫暖的人無止盡的好,對讨厭和看不上的人無止盡的壞。

那就給她留個“叛逆傻小孩”的形象吧,唐珺自己也說不出來為什麽這麽做,甚至對自己的“菩薩心腸”生出些鄙夷。

她只是覺得,如果有正确的引導,徐思媛會是個好孩子。

濃重的夜色下,幾十分鐘前剛剛停下的軍用越野再次發動引擎,就着星光往戈壁另一頭駛去。

大麻煩終于走了,衆人都松了一口氣。

“走吧,食堂吃飯。”張挺招呼着大夥。

因為司令到訪,大家的晚飯都被推遲了,聞言都三三兩兩地往食堂走。

鄧放下意識回身找唐珺。

心裏的坎還沒過,唐珺不大想跟他一起。

剛好,有通電話适時打進來了。

唐珺朝鄧放揚了下手機,示意自己有事,讓他去吃,于是轉身走了。

她沒有忽略鄧放失落的眼神,因為她被那個眼神刺到了。

她不應該因為自己思緒亂就把鄧放撂在一邊的,很自私,可自私的同時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手心還在振動的手機将她從思緒中拉出來,她連忙按下接聽鍵,換上輕快的語調,“老太太?”

打電話來的人叫林華景,一位很有名的作家,也是唐珺的師母。

“小調皮蟲,想我沒有?”老人家一聽見她的聲音就高興。

“想啦想啦,想得緊呢!”唐珺平時走“職業女性”路線,看似不茍言笑,其實最會哄老人家開心了。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的老太太聽了高興的不行。

唐珺聽到她把電話放下的聲音,轉而離得遠了些,笑着說“看見沒?珺珺想我!”

争風吃醋跟小孩子一樣,不用想也知道師傅在旁邊。

“老太太~師傅是不是在旁邊,他怎麽不跟我說話呀?”唐珺在兜裏摸着鑰匙,準備開門進屋。

“他啊,”師母斂了斂笑聲,“他不好意思呗!哈哈哈…下周就是他退役儀式了,他想讓你回來參加呢,結果不好意思說,這個電話就由我來打喽!”

唐珺坐下換鞋,長長地“哦”了一聲。

“半年多不見,生疏了啊老同志?給愛徒打個電話都害羞啊?”她毫不客氣地隔着聽筒揶揄師傅。

果不其然,她聽見一聲滿不在乎的“嘁”。

黃明章也沒接手機,就着老伴手裏拿着朝唐珺說:“通知在這兒了啊,你趕緊趕回來孝敬我吧。”

唐珺聽完,笑得不行。

“孝敬”老黃同志這個事情還是她拜師的時候鬧的笑話。

當時她剛剛畢業到部隊報道,一眼就認準了這個師傅。

別人拜師都是“我會認真跟您學習的”、“麻煩黃老費心栽培了”,只有唐珺,大咧咧來了一句:“師傅,我來孝敬您了!”弄的氣氛歡脫得不得了,老黃同志也一下就從一衆同門學生裏把她記住了

“是是是,趕着來了!”她回。

挂了電話,唐珺給張挺發了請假申請,連帶原因和日期。

那邊,還在食堂大聚餐的張挺收到信息,眼睛一轉,看向鄧放。

今晚有點眼力見的都看出來了,鄧放跟唐老師應該是鬧矛盾了。

張挺給唐珺回過去,讓她明天到辦公室辦手續,放下手機立馬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鄧放。

“怎麽,吵架了?”八卦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沒有。”鄧放聲音低低地回了一句,手裏把炸花生米的外皮捏得稀碎。

“還沒有呢?眉毛皺得能夾蒼蠅了…”張挺調侃着,邊說邊用手戳他腦門。

鄧放躲開了,繼續捏花生皮。

“耶,多新鮮,老鄧今天跟受氣小媳婦兒似的。”童敢也不怕挑事,積極配合張挺。

聞言鄧放把手裏的花生皮一撒,嘆了口氣,“別拿我找樂子了。”

“诶喲,至于嗎,不就是人家沒跟你一塊兒吃飯嗎?”兄弟就是兄弟,一有八卦夏鵬飛聞着味兒就過來了。

“不是這個。”鄧放有些煩,伸手抹了把臉。

“那能是因為什麽?”高英俊适時插空,把頭伸進鄧放和張挺肘間的空隙裏,跟被懸空架着似的,擡頭看着鄧放,眼睛滴溜溜地轉。

“不管為什麽,跟你們沒關系,少管閑事啊…”張挺看出來鄧放心情實在不佳,及時喊停,随後舉着手機湊到鄧放跟前。

“你倆都是一家的了,給你看看也沒什麽。人明天下午要回南方了,一個禮拜呢,你趕緊把問題解決了,夫妻沒有隔夜仇聽見沒有?”

鄧放看着唐珺的頭像,又看看唐珺發的信息內容,心沉了一下,又點點頭,“知道了。”

張挺交代完,看着鄧放聽進去了,才放放心心轉頭接着吹牛。

開玩笑,這可是他們基地第一朵愛情之花,他作為隊長不得給呵護好了?

用餐結束,鄧放沒有急着回自己屋,而是踱步來到唐珺屋前,欲敲門的手卻遲遲不落下。

明天要走,她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她難道不跟自己說一聲再走嗎?

想的越多,腦子越亂。

鄧放微微躬身,斜靠在牆邊,目光靜靜地注視着唐珺的房門,久久沒有動作。

頭頂的燈光明明是暖黃色的,此刻灑在他身上卻顯得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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