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湘西屍蠱(中)
湘西屍蠱(中)
我眯着眼睛向四周看去,濃霧把視線縮短到只有2、3米,除此之外就連一丁點的光也沒有,我從包裏掏出了旅行用的幹電池手電筒,至少把身邊的環境給照亮了。
周圍滿地都是糾纏不清的藤蔓,仔細看還有許多的蟲子在藤條上爬行,我實在不敢回想前面還趴在這地上。我那手電筒更加仔細的照着周圍,突然白翌咦了一聲,放開了我的肩膀,然後蹲到地上迅速撿起了一張破爛的紙頭,我心想:“你前面還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啊……”
我扛着兩個旅行包也湊過去看,紙頭爛得一碰就掉下好幾塊,只能看得清楚幾個紅色的字,上面寫着“包吆死人過省”。
白翌把紙頭扔掉,然後看了看四周對我說:“那個蠱人沒說謊,難怪他不下來追我們,這裏還真的是一條陰路啊。”
我又拿手電照了下,果然周圍有好些那樣的紙頭,這種就是所謂的趕屍買路錢。我看了看天色,估計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四周空氣濕度很大,一陣風吹來,感覺特別的不舒服。
白翌拍了拍我說:“現在留在這裏也不合适,蛇蟲野獸很多,即使我們身上有辟蠱粉,但是這裏的蟲子數量太多,先往前走走看看有沒有農家給我們落腳。”
我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麽,甩手就把那個包扔到了他的懷裏說:“自己背,看你活蹦亂跳的也知道沒傷着。”
白翌奸笑着接過背包,也沒有回嘴。
我們走了大概足足有1個多小時的路,依然沒有看到一間房舍,四周的霧氣吸到肺裏感覺火辣辣的疼,身上的行李也越發的沉重,我大腦已經開始幻想着看見一幢幢吊腳樓,一個個美麗的土家族姑娘捧着香氣撲鼻的釀酒來了。
想着想着眼前居然晃過了一個屋頂,對!是屋頂。我以為我眼花了,拍了拍白翌說:“那個,那個是不是有房子?”
白翌皺了皺眉頭說:“嗯……的确是,不過……”
我興奮的接着說道:“等啥,先去那裏歇腳啊。再走下去,我的腿就不是我的了。”
白翌想了一想也點頭同意了,但是他苦笑着說:“或許到了那裏你就不想歇腳了。”
我現在處于什麽都聽不進去的浮躁階段,有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就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
那是一個在山林子裏的古廟,估計香火斷了很久了,屋子荒廢的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大門斜倒在門口,也沒有什麽所謂的開和關,我們一走近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正思量着這裏估計有死掉的動物的時候, 就看見廟堂裏停了好幾口棺材,被東倒西歪的放在大堂裏,有一口棺材的蓋子都沒蓋好,腐臭的味道就是從裏面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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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一進屋子,一只灰白色的動物叼着一只黑底梆子鞋從棺材裏串了出來,綠油油的眼睛狠狠的盯了我們一會兒馬上轉頭就蹿進了林子深處。這東西的動作快的我猝不及防,我被吓的倒退了好幾步,被身後的白翌擋着,他看了看四周苦笑着說:“這就是義莊也叫死屍客棧,是趕屍匠經過的停放屍體的地方,活人……不常來。”
這晦氣是自己找來的,也沒有辦法,我抿着嘴巴,走進了屋子。一進去就一陣陰氣撲面而來,我冷不防的打了一個激靈,感覺周圍的氣溫頓時下降了好多,四周很暗,只有我手電打到的地方才看得見點光線,陰郁的空氣中飄散着陣陣的腐臭味道。大堂裏停放着四,五具棺材,已經殘破不堪了,黑紅色的漆料已經掉落很多,露出了原本的木質顏色。棺材蓋子有些已經變成了木頭板子。我沒有膽子去看棺材裏的死屍,只能往周圍看去,每一口棺材前面都放着一碗飯,飯已經完全發黴了,顏色變成了黑綠色。本來豎插在飯上的筷子,東倒西歪的掉在了地上。我真納悶那些動物為什麽不吃飯反而要啃棺材裏的死屍呢?
白翌找了一塊空地,從包裏找出兩只塑料袋就坐了下去。我一看得在這裏過一夜,真是別提有多慎人了,渾身上下都透着股寒氣了。
我瞥了一眼棺材,快速的走到白翌身邊坐下,深怕那棺材裏跳出個什麽僵屍來掐我。其實這裏未必比屋外風小多少,那個已經沒有幾塊瓦片的屋頂幾乎可以完整的看見灰黑色的天空,風就那麽給倒刮進來。
但是這裏至少沒有什麽蟲子,為了保持屍體不會腐爛和屍變。都會給屍體灌上水銀和一些劇毒的東西,所以蟲是不會來這裏的。
我抱着膝蓋盡量縮緊身體,潮濕陰郁的空氣讓人想睡也睡不着,白翌一點也不避諱死人,居然随手拿了塊棺材木片當柴火燒,不厚道歸不厚道,但是好歹我們算暖和了起來。我心裏暗暗的給那些躺在“鋪床”裏的主說對不起,也沒辦法,如果再凍下去,估計我們兩個就要生病了。
火很小,我在幽暗的環境下貪婪的吸收着微火的熱度,雖然說這裏沒我們的城市冷,但是畢竟才早春,而且又是在這種陰濕的地方,周圍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寒氣,讓人不由得裹緊了外衣。我瞟了一眼白翌,他用樹枝擺弄着火堆,讓它少許能夠旺一點。
經過那麽一番折騰,我們頭上都是草,臉上也擦的到處是灰,如果再裹個毯子,我們和那些難民也就一模一樣了。
那麽想着我就笑出了聲,白翌側頭看了看我問道:“你笑什麽?”
我收斂了笑意聳了聳肩膀說:“老白,你說我們怎麽那麽倒黴呢,趕路都能到這個地步。”
他看着火堆調侃道:“不會是你媽謊報年歲,今年才是你的本命年,撞了太歲啊。”
這話說的,我馬上反問道:“怎麽就不是你犯太歲。別把壞事都往我身上推。”
我突然想到包裏還有些幹糧,于是掏出了一盒子餅幹塞給白翌說:“吃吧,估計肚子也餓了。”
白翌接過餅幹,我又想到什麽,從包裏掏出了兩個食品塑料袋說:“把它套在手上當手套,水只夠我們喝的,沒得洗手,這樣至少衛生點。”
于是白翌就喀嚓喀嚓啃起了餅幹,我們只有一瓶礦泉水,喝的很省,所以也不敢多吃。就怕吃多了會渴。
棺材板燒的火噼啪作響,當中仿佛還有着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好似在哭訴着那些客死異鄉的游人們的苦難。棺材裏躺着的或許就是這樣的人吧。我有些愧疚,又從包裏掏出了一袋面包,放在一個沒有蓋子的棺材前,雙手合十的說:“抱歉,抱歉,實在是沒辦法,只能借下地方,避下寒氣。莫怪!莫怪!”
說完我又走回了火堆,白翌歪着頭偷笑着。我冷笑着說:“我這是為你積德呢,你燒人家的棺材板,我給人家飯吃。算是扯平。你還敢笑話我!小心躺在裏面的那位找你算賬!”
他呵呵的笑着說:“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拜的那個棺材裏沒屍體。呵呵。”
我傻傻的看着,但是又沒有勇氣往棺材裏面看,咽了一下口水。管他有的沒的,反正燒棺材板就是缺德!我悻悻的坐了回去。也不想理睬這個缺德的家夥。
我撐着手,撥弄着火堆。白翌咬着餅幹一直盯着我的臉。我有些被看毛了,我問他:“你幹嘛一直看着我。”
他從我頭發上捏下一根枯樹葉,然後輕輕的笑着說:“其實你長的挺漂亮的。”
我一聽愣了,伸手探了探白翌的腦門,“你不是撞壞腦子了吧?還是發燒糊塗了?”覺得手下的溫度沒什麽問題,也沒見他有什麽傷,我于是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推開他的頭,“你小子再說奇怪的話,我不介意把你揍清醒了。”
白翌笑眯眯地托着下巴沒說什麽,我被他越看越不好意思,但是又不敢走動,只有咳嗽下紅着臉低頭看着火焰。一會兒發現他終于不看着這邊了,這才解脫地舒了一口氣。
冷風吹在頭發上,感覺有些虛幻,天空不好看,星星躲在厚厚的雲層下,只有當雲薄弱的時候才能透出一點點微弱的光線,感覺似有似無。
身旁傳來了白翌的聲音:“明天估計要下雨。”
我嗯了一聲,繼續擡頭看着殘破的屋頂,難得有機會在這樣的山林子裏過一夜的。突然從屋頂閃過一個影子,速度極快,我還來不及看清,一塊泥灰就從屋頂掉了下來,正好落到我右眼睛裏,我啊的一聲,白翌側過身來問我怎麽了。
我氣憤的說:“屋頂有個東西跑過去,我靠,把塊灰掉我眼睛裏了。”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說:“就你事最多,還說自己不犯太歲?來,我給你吹吹。”
說着就捧着我的頭,撐開我眼皮準備吹氣。我因為這一鬧有些煩躁,想說自己可以弄出來。就在推挪之間,我的左眼晃過了大門口,那裏直直的杵着一個人影子。那人身上穿着一件青布長衫,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 。穿着一雙草鞋,手裏拿着一個小鈴铛,但看不清楚他的臉。我頓時一驚,腦袋差點撞上了白翌的鼻子。我指着門口說:“那裏有個人!”
突然白翌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然後犀利的眼神往門口瞟了一眼。門口已經沒有人了,但是遠處的确傳來了鈴铛的聲音。我的左眼一直有些奇怪。可以看見一些古怪的東西,特別當只睜着左眼的時候,經常有奇怪的東西從眼前劃過。
漸漸的鈴铛聲越來越響,還伴随着腳步。我感覺不是一個人。我捂着右眼,只能通過左眼來看東西,突然發現周圍出現了許多的白色的霧氣,火光的顏色也變成了淺綠色。我努力的想要睜開右眼但是無奈白翌這小子技術有問題,那塊灰不但還在眼睛裏,而且被他那麽一吹我睜都睜不開了。我想要告訴白翌我看到的東西,但是他低聲的說:“別出聲。”
聲音越來越近,我感覺周圍的幾個棺材都有動靜,不安的發出了咚咚的聲音。好像是焦急的在等待着那個聲音的靠近。慢慢的我聽到了有人在說話,聲音幽暗的好像是地獄的勾魂使者。他喊着“包吆死人過省咯”,于是門口的白霧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漸漸的人影越來越靠近,那是一個中年男子,和我前面看到的人影子一樣的穿着,但是這次我看清了他的臉,真的是醜的驚人啊。嘴唇又厚,嘴巴又大。一道傷疤從他的額頭誇張的延伸到下巴。簡直把他的臉一分為二,眼睛也很大,好像是牛眼一般。
他一邊說一邊撒着紙錢,在他身後跟着一個人,非常高大,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又寬又大,兩邊沒有衣袖,腦袋十分臃腫,臉龐又黑又鼓,頭上帶着一頂高筒氈帽,氈帽稍向後翹起。上身僵直,卻一步步有節奏地往前移動,完全踏着前面那個青長衫的紙錢走路。
青長衫往我們這裏看了兩眼,然後若無其事的引着後面的那個大個子走進了屋子,然後讓大個子靠在大門板的後面,直挺挺的立着,然後從背包裏拿出了一張符,往黑大個子的腦門上一拍,嘴裏念叨了幾句就走到了我們面前。
白翌扶着我謹慎的對那個青長衫說:“師傅原來是個走腳的手藝人,我們兩個迷了路只能在這歇腳。”
青長衫點了點頭,拿出了一個煙袋杆子。朝着自己的草鞋底敲了兩下,裝上新的煙絲。吐了幾口煙霧,慢慢的開口,他的聲音十分的陰沉。他問道:“很少有和我們碰面的人,你們這是怎麽在這條□上?”
我終于把眼裏的灰揉掉了,我紅着眼睛看着那個男子,大冬天的他居然只單單的穿着一件長衫,腳上只紮着草鞋。看的出他一直走山路,腳指上都是老繭。
白翌依然沒有放松警惕,他回答道:“在路上碰到了草鬼,所以只能到這裏躲一陣子。”
青長衫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自顧自的吃着土家的燒餅喝着老酒。他腰間挂着一個鈴铛,被他用布頭堵住了,即使風吹的再大也沒有發出聲音。
青長衫看我在打量他,那只巨大的牛眼也看了過來,他不能笑,他一笑就比哭還慘。他呵呵說道:“小兄弟有眼力,我走這一趟腳,也就只遇見你們二人,也算是緣分。”
我看着白翌,白翌看着青長衫有意搭話也就開口說:“路上遇見喜神,也希望走腳師傅安心走路,多積陰德。”
我雖然不是很明白白翌和青長衫的對話到底有什麽含義,但是曾經奶奶也說過趕屍的人是不會自稱自己是趕屍匠的,一般都自稱走腳師傅。其實就和盜墓的叫自己是倒鬥的,小偷叫自己是佛爺一樣的道理。而喜神則就是指那門板後面的那具屍體了。遇見喜神是好事,據說可以發橫財。但是同樣煞氣也重。所以白翌才要那個青長衫安心走自己的路,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青長衫對我們的談話贊許的點了點頭,喝了兩口燒酒,但是臉色依然蒼白的吓人。他說道:“難得現在的年輕人能夠那麽地道的明白行裏的土話,不容易啊,看來二位也是個行家。莫非是?”
白翌立刻搖了搖頭說:“我們只是兩個普通的旅人,并非那些‘手藝人’。”
青長衫摘下帽子,摸了摸頭發,然後找了個空地就躺下去了,我看那趕屍匠已經睡着了,于是就輕聲的問白翌:“老白,這真的是趕屍人麽?那門後的就是屍體?”
說着我偷偷的瞄了一眼門板後面的那個黑袍大個子,他的額頭被貼着一張黃色的符。直挺挺的靠在門後面,動也不動,完全就是一具僵屍的樣子。
白翌搖了搖頭說:“趕屍匠很少見,而且他們傳下來的三十六種功都鬼怪莫測,特別是最後的還魂功,到現在除了本身代代相傳的手藝人外,沒有人知道到底是怎麽弄的。”
本來在義莊落腳已經夠害怕了,居然還遇見了神出鬼沒的趕屍人。我咽了下口水,眼角一直沒有離開那具直豎着的屍體。白翌也一改前面那漫不經心的樣子,仔細的注意着這一人一屍的舉動。
漸漸的天色泛起了白光,門外依然是濃霧彌漫,但是一絲朝光還是透過屋頂落了下來。我長呼一口氣,這一晚上終于是給我熬過去了。我和白翌的臉上都充滿了疲倦。青長衫依然沒有動,估計睡的挺熟的。至于那具屍體,看了一晚上下來我也沒那麽怵了。感覺就跟蠟像差不多,動也沒動一下,心裏說不出是害怕還是失望……
反正也沒有什麽深交,只不過是在同一個義莊待了一宿。我和白翌收拾了下東西,然後就悄然無聲的離開了。趕屍一般只在晚上走路,白天不走。這也是為什麽普通人很少看見的緣故。
走出了死屍客棧後,突然覺得那種陰郁壓抑的感覺減少很多,但是身上依然有着一股黴臭味道。我們按照記憶走回了那條我們跳車下來的小馬路,因為是白天,這裏沒有夜裏那麽陰冷恐怖,還是有車輛通過的。而且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很多的年輕人根本不相信這些東西,所以我們又搭上了一輛小車子。司機很客氣的專程送我們去目的地。白翌的手機終于也打通了,原來這個寨子的通訊一直很成問題,有的時候根本打不進去電話。他們來接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走掉了。于是大家撲了一個空。一聽我們已經快要到了的時候,他們也都松了一口氣,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當我們下車進入寨子的時候,我才發現這裏果真是一派土家族風格的。一排排的吊腳樓,地面是鋪着青石板的路,雖然有些老舊,但是依然有很多人住在裏面。寨子裏也有電,但是通訊一直不是很好,說白了就是打電話還不如寫信來的可靠。
姑娘們都穿着繡有各種圖案的左開襟大袖绲邊短衣和八幅羅裙,感覺格外的別致、窈窕。看着我們兩個外地來的都遮着臉偷笑。一位大叔看到我們來了,馬上就走了上來,拍了拍白翌說:“哎,你總算是來了,來讓舅公好好的看看。”
白翌有些不好意思,大叔不停的拍着他的肩膀,他也一直在點頭。我在旁邊看的有些滑稽,白翌是最不擅長應對別人熱情的一個人。所以他除了一口接一口的說好外也沒其他的話了。
看得出這位舅公大爺是寨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可以算的上是本家。大家都很尊敬他,老人熱情的歡迎我們,我跟着白翌一起進了屋子,吊腳樓一樓是不住人的,那裏放着柴火,我們上了二樓,然後就有一個包着頭巾的大娘給我們倒上了油茶湯。
我接過湯碗喝了一口就覺得一掃昨夜裏陰郁的寒氣,放下茶碗,好客的舅公才問道:“小翌啊,你身邊的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