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守湖(二)

守湖(二)

當我再回到垂釣區的時候,白翌已經在收拾東西了,看着滿滿的一桶魚我心情才恢複了少許,至少白翌可以做很多不錯的船家菜出來了,這嘴饞是我最大的毛病之一,想到吃,居然就沒有先前那麽憂心了。他看見我回來了也招了招手,意思要我來幫忙。我撩着袖子就去給他拎魚桶,當我一靠近他,他就捏着鼻子說:“小安,你去哪裏了,怎麽身上有一股臭味。”

我拉起衣領對這鼻子嗅了嗅,的确有那麽點奇怪的土腥味,我暗自思量着我昨天剛剛洗過澡啊,這臭味是那裏來的……我不高心的說道:“你才一身的魚腥味呢,再下去你也別當老師了,來這裏做專職漁民吧。”

他又對着我的脖子嗅了嗅了。這個時候六子興高采烈的回來了,一看見我們兩個突然像看到啥不該看的鏡頭一樣轉身就準備走。我連忙喊住他說:“六子,你跑什麽!回來!”

他一聽我在喊他,躊躇了下,才回頭走過來,一臉嬉皮笑臉的說:“喲,我不是怕打擾你們麽。”

我越來越覺得這小子理解錯了某些東西,我白了他一眼說:“打擾什麽,我還怕去打擾你和那……對了,那美女呢?”

他居然沒有把美女帶回來,居然中途罷手?這有點不像是六子的作風啊。他搖了搖手說:“哦,她和她丈夫回去了。留了一個手機號碼給我,讓我以後有空找她。”

我聽着一乍舌說:“有夫之婦你也敢動手?小心人家男人把你打殘廢了。”

他嬉皮笑臉的說:“放心,放心,我有分寸。對了去吃飯吧,算我向兄弟賠罪。我位子都定好了。”

說完就來靠過來拉着我們往飯店裏走,當六子湊近我的時候,突然也聞到了那味道,皺了皺鼻子說:“小安,你是不是放屁啦,怎麽那麽臭啊。”

我一聽,抄起手裏的魚竿就給了他一下子。對着他說:“你才放屁呢,你這人說話能不能斯文點。”

六子又湊過來聞了聞,他捏着鼻子若有所思的說:“不對啊,你身上的确有一股土臭味。這個味道好像我哪裏聞到過。”

白翌眼神也起了變化好像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拿了什麽東西?”

被他們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兜裏的一塊石頭。我連忙摸了出來,一掏出來,六子的眼睛就直了。他盯着那塊石頭說:“靠,好家夥!這東西好像是塊玉劍格啊!”

說完馬上讓我把石頭塞回去,左右看看,确定沒人之後才問道:“小安,這東西可是個古物,你從哪裏搞來的?”

我把前面的事情挑主要的和他們說了一下。說完他們兩個都若有所思低着頭,白翌的神情看上去更加的嚴肅些,這也正是我害怕的。因為他一緊張,事情就肯定不會往簡單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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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六子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他龇着牙說:“不對呀,太奇怪了,這樣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度假村?如果是文物也不會保護的那麽不周道,要不是我眼毒,根本就看不出來是塊玉啊。算了,我們先去吃飯。這裏人多耳雜,要是讓人家知道我們這東西是撿來的,估計馬上就得交公了。”

我看了看白翌,他皺着眉頭也沒有說什麽,我心裏雖然有些芥蒂,但是畢竟現在并沒有什麽怪事發生,也點頭說道:“是啊,那麽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回住處好好的研究下。”

吃飯的館子其實就是我們住的地方,那是一個農家小別墅。騰出底樓開了一個飯廳,樓上幾個房間當客房。這裏很多的村民都這樣來賺旅客的錢。包吃包住,菜就是魚米之鄉特色的農家菜,土雞湯,炒白米蝦,清蒸桂魚什麽的。吃完了客人就可以上樓去休息,非常實惠。我們房間位置很好,打開窗戶就可以看見湖面。

但是我們的心思都放在了玉塊和前面的怪事上,根本沒心思細味品嘗,而且我身上有一股臭味,不想在人前多待,免得遭人白眼。于是胡亂的吃完飯就上樓了。六子謹慎的關上了門,他咳嗽了兩聲說:“小安,把那東西拿出來吧

的确,臭味就是從玉塊上傳來的,隐約中透着一股血腥氣,還混雜着沙土的味道,特別的嗆鼻子。六子拿出一個盒子,裏面有一些小刷子和布頭,是他用來擦印章用的。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接過玉塊,一邊對我們解釋說:“這味道就是古器特有的土腥味。特別是玉器,如果時間長了,老玉就會散發出一種臭味來,所以很多古玉作假就把一塊新的玉扔茅坑。過段時間也會有這種臭味。但是這種拙劣的手法根本騙不了行家。”

我又湊近嗅了嗅,難怪白翌後來才問我是不是撿到什麽東西。果然這玩意是有年頭的,就等六子收拾出來後,看看是什麽個樣子了。

六子拿着小刷子一點點沿着紋路刷,白翌也在旁邊看着,當紋理清理出來了一點的時候,白翌就說道:“這東西是吳國的。”

六子弄的很仔細,這方面他也算是行家,他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這玉劍格就是春秋吳國的東西。你們看這交連紋就是當時春秋晚期,吳國盛行的紋理圖案。1976年江蘇丹陽司徒窯藏出土的交連紋簋就是這種繁複的交連紋的較早形态。

當他初步的清理完畢後,用布頭一擦。這塊玉也終于呈現出一塊古玉應有的色澤來,這塊東西顏色類似于捷克隕石,墨綠色中有黑色的斑紋,圓弧長方形。前端鑿有孔眼,用來插劍柄的。在中央有用篆體陰刻出“鈎月”二字,顯得氣度非凡。如果裝上劍柄和劍身,那麽這絕對不是一件凡品。如果能握着它馳騁沙場,那該是多麽威風的一件事啊!

六子把玉放在臺子上,白翌馬上拿了起來,用手撫摸這玉上的刻痕,有些激動的說:“這上面居然刻着鈎月!難道是傳說中吳國失傳的鈎月古劍麽?”

六子清理完畢之後就去喝水了,聽白翌那麽一說,一口水嗆得他直咳嗽,我怕他把唾沫噴玉劍格上,連忙拉開他,他激動的握着我的手把一口的唾沫星子噴我臉上,他顫抖的說:“有沒有搞錯!這個就是傳說中,吳王夫差逼死伍子胥的那把玉柄镂金劍啊!”

他那麽一說,我也被吓的半死,抹掉臉上的唾沫,傻傻的看着那個玉劍格。據傳說吳王有一把鈎月古劍,是與當時越王勾踐的“王者之劍”,合稱天下稱霸成王的兩把稀世寶劍。勾踐的這把是成王劍,而鈎月古劍則是守國之劍。吳王夫差就是用這把劍逼着伍子胥自刎的,而後來越國攻破吳國國度,此劍也就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再也沒有人知道下落了。傳說得此劍的王者,打下天下後,就可安天下,盛世永昌,千秋萬代啊。

我們三個人一陣沉默,最後還是我先開口說:“這玩意……真的是那把古劍上的?那麽說,古劍有可能還在這裏麽?”

白翌拿下了眼鏡,眯起眼睛看着劍格說:“難說,不過我感覺這事和你看見的石碑和水猴子有一定的關聯。這樣吧,六子你先留在這裏守着玉劍格。小安你帶我去看古碑。”

我馬上點頭答應,心想這不起眼的小地方居然有如此震撼的東西,實在有些亢奮激動。但是總是感覺到一份不安,直覺告訴我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而六子是一個商人,他馬上就從商業的角度去思考了,一聽到那古碑的事就囑咐說道:“二位好好的去看看,估計那古碑也有文物價值,如果确定是有聯系的東西。我馬上叫人把這個東西給買走,到時候一定不會忘記分紅給二位的。”

當我們再回到湖邊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旅游區還是有一些男男女女手拉手的走在湖邊看風景。但我們沒有心思欣賞這夕陽美景。快速的走向湖的西面。果然這個地方是一個安全管理的盲區,我都來過一次了,依然沒有人來把守。我們貓着身體鑽進了草叢之中。從這裏可以看到白天發現屍體的那個淺灘。屍體已經被弄走了,但是按照習俗他們在這裏點了一根白蠟燭,四周放着死者生前用過的物品,為了引回還在湖裏的魂魄,以免它變成水猴子害人。

湖水發出了規則的潮聲,聽起來就像是一種大自然的呼吸。潮起潮落,估計那塊石碑看了這樣的潮汐幾千年了吧。我看了幾眼湖面,馬上就回頭帶着白翌在樹叢中找石碑了。突然白翌喊了句:“找到了。”

我快速走到他身邊,的确,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塊無名石碑。白翌撩開挂在碑上的樹葉。看着碑文說:“果然這個是吳國留下的東西。”

我問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麽?怎麽只有那麽幾行字啊。”

白翌抿着嘴巴看了石碑良久,我實在心癢難耐,催促他快點說出上面寫了什麽東西。

白翌眼神有些異樣,他側過臉對我說:“這個碑,其實是那個死者自己給自己立的。”

我一聽懵了,啥?自己給自己?他料到自己要死了于是自己給自己先選了一塊墳?

我摸了摸腦袋指着上面的字說:“你先把上面的字翻譯過來,他怎麽就給自己寫那麽兩行字啊。古人一向重視死後,那麽潦草的一塊碑文實在不符合當時的禮教。”

白翌摸着刻痕說:“上面寫的是士為知己者死,千古一恨,唯有守月。”

我古文一向是弱項,我聽了半天也明白出這當中啥意思,就對着白翌說:“你看明白他要說啥了沒?我只知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白翌敲了下我腦袋,苦笑着說:“什麽女為悅己者容,這個意思就是說,死者是為了自己的知己而赴死的。而千古一恨,我也搞不懂是什麽,唯有守月,我估計這有兩個可能,一是指這個湖的本身,二則就是那把鈎月寶劍了。”

古代人說話言簡意赅,說白了就是很多意思得靠自己去悟。悟心上來了,你就明白他在說什麽了,悟心不提高,你對着那幾行字看到吐血,也還是無法完全理解到底有什麽含義,但是可以肯定它和鈎月寶劍是有很深的聯系的。

白翌看這字也不能給我們再多的信息,于是就轉到石碑的後面。我對這種東西也不懂,于是便回頭看了看那個停放屍體的淺灘,突然發現那個白色的蠟燭已經不見了,留下一灘白色的蠟油。而在灘上出現了一排濕腳印,這個腳印絕對不是人的,而是類似像巨大鴨子這樣的東西的腳印。

我頓時感覺下巴有些麻了,轉過身體,喊着白翌說:“老白,你過來看看,蠟燭不見了!”

白翌從石碑後擡起頭,突然眼神大變,一下子拉住我的衣領子,把我往石頭上撞。這猛的一下,我的臉就直接撞上了石頭。就感覺鼻子一酸,我疼的破口大罵:“你發什麽神經啊,我鼻子都要被撞歪了。”

說完白翌已經繞了出來,一把把我攔在身後。我捂着鼻子回頭一看,一個黑色的東西快速的竄入了樹林之中。速度極快,白翌盯着四周看了一遍,對我說:“這裏不安全,先回去再說。”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這裏肯定不安全,那黑色的東西極有可能就是那個所謂的水猴子,真的是陰魂不散。我攤開捂鼻子的手,一看都是血,心想白翌這小子真的是手黑啊,如果他再狠點,估計我的臉就平了。他一看我的臉也有些不好意思,從口袋裏拿出了包紙巾就準備幫我擦。我連忙擋住他,接過紙巾自己擦鼻子。這小子手頭沒輕重,說不定這一擦下去,我鼻子也被蹭掉了。我瞪了他一眼,捂着鼻子說:“回去再說,現在不是關心破相不破相的問題。再醜也比被拖去當水猴子的強。”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捂着鼻子,白翌跟在後面。走過的人都以為我剛剛被教訓過,當着我的面就指指點點。我低着頭,把白翌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我認出了他就是白天那群村民中的一個。他徑直的朝我走來,看到我背後還有人,楞了一下,但是馬上又快步走了上來。他腰上綁着一根白繩子,因為死的是後輩,長輩是不需要帶黑布的,只需要在腰間綁一根白繩子來表示家裏有孩子死掉了。

他匆匆的對這我說:“小夥子,你別再在這裏待了。早晚要出事,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這裏的水猴子和別處的不一樣。它們可以上岸來拖人,看到水猴子的人都會被拖下水。”

我看着他,感覺或許能從他嘴裏探聽到更多的東西,于是對白翌使了一個眼色,開口對那男人說:“大哥,不是我不相信啊,而是你說的不清不楚的,我現狀都沒搞明白,完全不知道什麽水猴子啊。”

他看了看我們,嘆了一口氣說:“你們不是本村的人,不知道這水猴子的厲害,我兒子在沒有出事前,也看到了水猴子,最後就被勾走了。而且在漲潮的時候,這裏的水猴子都好像是着了什麽魔一樣,都會跑出來,看到誰就把那個人勾進水裏淹死。我們潮汐之時根本不敢去打魚。哎…其實我也知道被水猴子勾走後,也會變成那樣的鬼東西。可憐我兒子……”

一直在我旁邊聽着的白翌,突然想到什麽問道:“你們這裏有沒有上一輩關于這湖留下來的傳說,越古老越好。”

他回想了下說:“我們這裏的傳說大多數都是圍繞着這湖的,但是最老的一個估計就是說這裏以前有一個當官的跳河自殺過,雖然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但是據說這個人會法術。跳河後魚都不敢吃他的肉身,而且他還是帶着一把劍陪葬的。”

我和白翌對看了一眼,感覺有眉目了,于是催促他講的更深一點。男人抓了抓頭發,回想的說道:“我爺爺告訴我,這個人的來歷很特殊,據說他自殺的時候年紀很輕,死的時候極其怨念,怨氣化不開,于是就成了這一帶水鬼的鬼王,而且他手中的寶劍更加了得。水鬼妖精都會聽他的號令,而這個守國爺爺特別不喜歡別人到湖西的那塊地方去,去的人都會被水猴子給抓走。那裏在過去幾乎就是我們的禁區。但是現在改革開放了,為了搞旅游業,我們空出了東邊的淺灘來提供給你們這樣的旅游者,而我們白天偶爾也會去那裏打漁。最近水猴子就鬧的特別的兇,我們都說是這位官老爺的冤魂作祟。過去也朝河裏祭祀過,但是依然沒有什麽作用。我兒子就是那個晚上去了湖西再也沒有回來。”

白翌接着問:“你們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時候的人,叫什麽名字麽?”

他啧了一口牙說:“這我不知道了呀,不過好像是秦始皇前面的那些時候的人,名字的話,我們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是都稱他守國公,其他的就真的不明白了。”

我看也實在刨不出什麽東西了,胡亂應付了下那村民,就和白翌回到了住處。一路上,白翌一直在想事情,當我們進屋子的時候,六子還在研究那個玉劍格。我們一進來,他就迎了上來問我們有什麽發現。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把路上的發現和村民告知的傳說都告訴了他,他敲着桌子嘆了一口氣說:“這點資料,實在是查不出來什麽東西啊。”

白翌搖了搖頭說:“未必,你們記得最後夫差聽信伯嚭的讒言逼死伍子胥的事吧,在那之後,寶劍落到誰的手裏了呢?如此重要之物,吳王夫差再傻也不可能交給外人。所以這把劍最後肯定是被吳王的親信或者說直系給拿到的。”

的确,言之有理。我點頭同意白翌的說法道:“沒錯,那麽吳王有關系的人中哪一個是傳說有法術的呢?”

六子打斷了我們的話,他說:“不能因為故事中的神話成分就說那個人真的是會法術的,這太不靠譜了。古代人把一些自然的現象也可以理解為人為造成的神跡。你如果到了古代拿出一個自動打火機,估計所有的人包括皇帝老子也得給你下跪啊。”

于是我們手上除了這個玉劍格和一個模糊版本的傳說故事外就再也沒有線索了。其實這個還不是我最關心的,我害怕的還是那水猴子的索命,如果真的像那村民說的,只要是看到了水猴子,最後都得被拖走的話。我豈不是注定要死了?

白翌看出了我的焦慮,拍了拍我的肩膀,開口說道:“我感覺事情還沒搞明白,而且這裏離湖岸還是有一些距離的,水猴子不太可能拖的走你,大不了我們明天就回城裏去,難道它還千裏迢迢的來找你麽。”

說實在的,白翌這次的話并沒有給我多大的安慰,我心頭總是像挂着一塊大石頭一樣,無法安心。我望向窗外,外面已經全黑了,湖面呈現出一種墨綠色,一輪明月皎潔的挂在天空。本因是安寧美好的湖色美景,而今看上去卻是如此的陰霾詭異。

此時,門口傳來了一陣陣吹羅打鼓合着老和尚念經的聲音,外面正在為死去的孩子舉行法事,他們沿着湖畔燒了許多的紙紮船舶還有孩子生前所穿的衣服,遠遠的就聞道了一股燃燒紙箔的焦味。

白天那女人的哭聲又再次的響起,聽起來依然如此凄厲。我有些真正的畏懼起來,我心慌的關掉了窗戶,不安的坐回了座位。我洩氣的對他們說:“不管別的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水猴子實在太詭異了。命總比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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