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河伯泣(三)
河伯泣(三)
果然我們越是往裏走,聲音越是顯得嘈雜,最後都出現了砸東西的聲音。開始有了哭聲,最後是居然是慘叫聲,怒罵聲,哀鳴聲。我被這種聲音揪住了心。我低聲的自言自語道:“滅族麽。怎麽那麽慘……難道都死了?”
我話音剛落,聲音就嘎然而止了,最後只剩下了原本那個唱歌女人的笑聲,咯咯咯,笑的十分的瘋狂猙獰。聲音一直持續着,忽高忽低。她不停的罵,不停的喊,就像是一個瘋婆子。
當我感覺快要走到另一個區域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在我的背後好像多出了一個東西。我用手一摸仿佛摸到一個人的後腦勺,此時我發現有一雙手突然捶在我的胸前。我默默的轉過了頭,發現有一個女人正靠在我的背後,她的頭發把她的臉都掩蓋住了,就露出一雙冰冷冷的眼睛。我吓的連忙往後轉身,後面的六子問我怎麽了?我搖了搖頭,再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發現重量消失了。我沒有回答他,繼續跟在白翌的身後。過了一會,我又感覺我的背後的确有什麽重物,好像有什麽人趴在我的背後。但是我幾次回頭都沒有看見有東西,而且六子也沒有發現異狀。
突然我感覺我的衣角也被什麽東西給拉住了,随後我發現我的胳膊被什麽東西挂着。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拖着一個大部隊再前行。這一下我真的慌了,我連忙喊住前面的白翌,我彎着膝蓋說:“白翌……我感覺我背上和四周都是人。”
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我。他用他手裏的寶劍一靠近,我感覺首先是挂在我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于是白翌把寶劍分別在我前後左右,都揮了幾下。我頓時覺得四周的力氣都消失了。我呼出一口氣說:“前面覺得好像有東西趴在我身上。”
當我話音剛落,就看到身後的六子的兩條腿抖成了篩子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說:“又怎麽了?”
他指了指我們的腳下。此時我們發現除了我們因為淌水進來的濕腳印外,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密密麻麻無數只腳印坑。而且無一例外的是這些腳印都是朝着我們的。我頓時倒退了好幾步,被六子擋了下來。白翌嘆了一口氣說:“還是沒有安息麽?”
他對周圍說了一大串的話,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麽語言,但是明顯那些腳印顯得有些躁動,出現了更加多的腳印來。此後我感覺有什麽東西朝我這裏襲來,此後就感覺自己被人打了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我的臉上,此時詫異和恐懼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神經,白翌此時見氣氛越來越詭異,直接抽出了避水劍。頓時我感覺腳印往後退了許多。但是它們依然沒有消失,我看到不遠處依然出現着很多的腳印。突然六子一下子挨了下去。他唉喲的喊了一聲,我說你怎麽了?他說:“後面有東西拿石頭砸我。”
白翌不耐煩的又喊了幾句,他對着我們說:“別管這些,它們害不了我們的命,快,我殿後,你們往前走。它們會引出更加厲害的厲鬼,那個時侯就不是被暗算一下就了事的了。”
說完我們幾乎一路小跑的往裏面走,我轉頭看了一眼白翌,他對着空氣不停的揮動着寶劍,最後也小跑的跟上了我們。此時身後時不時的會響起凄厲的哭聲和嘲笑的笑聲。我瘋狂的往前跑去,盡量不去聽後面的聲音。
直到我們跑了很遠,才感覺擺脫了那群東西。我喘着粗氣問道:“鬼?”
白翌表情有些複雜,他說:“鬼。”
我納悶的問道:“為什麽?你認識這些東西?它們是誰?”
白翌又開始猶豫起來,我不給他思考的機會說道:“你說過接下去不會有隐瞞。”
他怔了一下,回答道:“它們是馮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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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接茬道:“它們就是河伯神?”
白翌搖了搖頭說:“馮夷其實并不是河伯神的名字,它是一個部落的稱呼。部落的人都以馮為姓,夷是過去對外族的一種稱呼,遠古時期一共有九個民族被稱為夷族,也有九夷之稱。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們被滅族了,後來夷族也就成為被滅族的隐喻,而他們一直生活在黃河的源頭,把黃河當作是自己的母親和女神。”
六子稀奇的問道:“那麽也就是說,我們原本認為的一個人身魚尾的河神,實際上是有一個部落構成的?我們只是把這個部落個人化了?”
白翌點了點頭。他說:“這裏是他們最後的葬身之地。它們一直沒有安息,直到現在也沒有。”
他沉默了片刻,擡頭對我們說:“繼續吧,我們不能在這裏久留。那些靈魂并不可怕,可怕的東西是這座墳墓的某種東西被啓動的時候。”
我們誰都沒有繼續說話。把對方拉了起來便繼續向更深處前行,但是因為傷口已經有些發炎了,很快就覺得力氣用沒了。白翌用眼神詢問我們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我看了看六子,于是點了點頭。我們沒有解開背包,只是原地坐下。白翌用火光照了照周圍,我們沒有發現直接威脅到生命的東西,六子說:“還要走多久?我怎麽覺得這裏面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啊,還有你們說既然沒有所謂的河伯神,那麽河伯正殿又是什麽東西?”
白翌用手撫摸着寶劍,低頭說:“保存馮夷人最重要東西,也是最重要的人的地方。對這兩樣東西,馮夷人是又敬又恨。”
我大腦裏突然跳出一個詞,我回答道:“不會是河圖吧?”
白翌點了點頭,現在我們真的是最接近真相了。我問道:“河圖原來是馮夷人的東西?他們獻給了大禹,然後幫助大禹治理了黃河?那麽說來他們是功臣啊。”
白翌沒有否認,他捂着腦袋,幹澀的說:“事情其實并不是那麽光鮮亮麗的,當時黃河的确泛濫,但是處在黃河源頭的馮夷人并沒有受到影響,可以說黃河還起到了天險的保護作用。”
我按着太陽穴,把事情再一次的穿起來,把那些缺失的線索補了起來。我做了一個假設,如果當時馮夷人沒有想要參與治理黃河,那麽大禹必定是通過武力相要挾的。他們只得參與了這次空前絕後的大治水,随後他們的全族因為某些原因,被滅了。我這裏設定滅他們的就是大禹。那麽這裏就成了馮夷一族的最後墓地。之後出現了山河九鼎,然後到了周文王時期,他來到了這裏……
我突然想到了一點,我擡頭看着白翌說:“周文王是為了來拿河圖的?”
白翌也作出了肯定的表情,我繼續思考下去,如果周文王當時通過文獻也好,傳說也罷。來到了這裏,但是出于某種必要的原因,可能是沒有拿到,也可能是拿到了不想讓人知道這地方,所以他費盡心機的做了八苦,甚至用到了和山河九鼎非常類似的九鼎,就是為了要讓一切與這裏有接觸的人都死掉,最後九鼎出了什麽差錯只有化成八件鬼器,繼續守在這裏。
于是線索就串聯了起來,我看着白翌。他眼神已經不再複雜了,而是非常死沉,他像是在等待我接下去的提問。這一次他做好全盤托出的心理準備了。
我問道:“大禹那個時代的山河九鼎是什麽樣的存在?”
他閉上了眼睛,回答道:“封存的靈魂。”
“什麽人的靈魂?”
他睜開了眼睛,看着我說:“那些真正治河,為此而被消滅了的夷族人的靈魂。”
我不自覺的身體往後縮,我發現原來所謂的九州一同……就是指疏通了所有的河流,摒除一切的天險障礙,消滅那些沿河而據的部落。大禹當時只是做了和秦始皇同樣的事跡。他滅掉了那些各自獨立的外族部落。難道說這就是神話背後的歷史真相?
此時一直不發話的六子也出聲了,他說道:“如果那麽說,神話中大禹為了治水而消滅了許多的怪獸河妖,其實……就是幹掉了許多個當時比較有武力的部落首領吧。當年那個庚辰替大禹滅巫支祁,防風氏,逐共工并剿除其孽臣相柳……全都是真有其人?”
白翌捏緊了手裏的寶劍,手指的關節都發出了咯吱的聲音,他抿着嘴點了點頭。
我心中不由的感嘆:不合作就成了怪,合作就成了神。這種所謂的神話背後的真相,還真的是既諷刺,又現實啊。
白翌此時站了起來,他幾乎已經有些站不動了。搖搖晃晃的對我們說:“那麽繼續走吧。接下去的路更加難走。”
我跟在他的身後,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是誰?和這裏有什麽關系?”
白翌凄涼的笑了幾聲,說道:“我?我既是被無端牽連進來的人,也是這個族的罪人。”
我皺着眉頭,想要繼續再問。六子拉了拉我說:“點到為止,先別撕破臉,我們沒有他是出不去的,一切等出去了不是有的是時間問?”
我咽了下口水,拍了拍白翌,于是我們繼續前進,岩洞非常的暗,火把已經快要燒盡了。我們不能完全浪費這些火把,等後面也許還有用得到的地方,所以我們只有再打開手電筒。
白翌現在走得十分的緩慢,他的背影像極了那些深受自責的罪犯,腳上都仿佛拷着腳鐐。我看的說不出的悲哀,六子拍着我的肩膀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說他是馮夷人的罪人?馮夷在夏朝就被滅了。他該不會是什麽大禹王托生吧?”
我搖了搖頭說:“別瞎扯,不一定是他造成的……”我心中默默念道,只要能活着出去,就比什麽都重要。到時候,白翌會把一切都告訴我。我得相信他,相信他就等于相信自己。
我們一路繼續前進,身後總是能感覺到隐隐約約的聲音,這裏被封存了至少也有3000多年,如果算它建造的時候估計還得向上再推1000。我瞅着六子說:“這裏的東西你怎麽不要了?”
六子捂着手說:“你動動腦子,這裏的東西随便一件出去都是惹出性命的麻煩。這年頭萬事都要講基本原則,否則有命賺錢,沒命花錢。”
我也沒力氣和他打趣,聳着肩膀繼續注意着四周。但是六子并沒有閉嘴的念頭,他思考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說道:“安蹤,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我說:“你的屁話怎麽那麽多?我現在沒心思猜謎。”
六子估計也累慌了,也不管我的态度,就直接說了下去:“你的頭發變得很長了……”
我摸了下後腦勺,果然自己的頭發已經長到脖子後,再下去就得成大姑娘了。我心裏知道這絕對不是好事。我又伸出手一看發現自己的指甲長了不少。我心虛的問道:“你呢?有沒有也長長?”
六子摸了摸頭發,又摸了摸下巴說:“沒,我倒沒什麽,一切正常,但是我發現你開始有些變了。是不是帶上面具的後遺症?你的眼睛怎麽越來越綠了?當時你帶上面具的那一霎那。你的眼睛簡直堪比一個小燈泡。”
我抹了抹眼睛,但是它不疼也不癢,只是有些幹澀。我揉了幾下。問道:“還有麽?”
六子湊過來仔細的對着我眼睛,這個時候他的臉突然猙獰起來。仿佛可以用驚恐萬分來形容。他用盡全身所有力氣一把推開我,對着白翌說:“我的媽呀!”
說完六子根本沒有管我們的想法,就像是兔子一樣的往前竄了出去,我和白翌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有抓着行李跟着這個神經病一起往前沖,心裏我已經砸他家祠堂一百遍了。白翌只是警惕的看着四周,也快速的跟了上去。我在後面大喊道:“六子!你發瘋啦!跑那麽快幹嗎?找死啊!”
六子聽到我在後面喊,跑的更加的快,他已經完全沒有了自制力,只有拼了命的往裏鑽,終于我們用跑的速度沖出了這天然岩石的通道,六子沒有繼續奔跑。因為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離他還有一米的時候就已經減速了。果然。下面又是一個空地,但是這個空間和前面是不能比的,至少有一個國家級別的體育館那麽大。白翌也停了下來,他低聲的呻吟起來,幾乎是摔倒在了地上。
他低頭看了下面的東西,翻着白眼氣喘籲籲的說道:“我們居然這樣都能活着到這裏。”
我捂着胸口,防止心髒跳出嗓子眼,問道:“這裏就是……河伯正殿?”
白翌點了點頭。低頭俯視着這一切。此時,我們終于來到了傳說中的河伯正殿,而這場景已經讓我震驚的忘記了心跳。
我捂着自己的胸,跪倒在了這裏。下面是一個巨大的河圖,而我們只是它渺小的一個小角落,這倆仿佛是一個地下城市。千變萬化,結構複雜的讓人看的頭皮發麻。這裏簡直就像是魔鬼的迷宮一樣,而四周的岩壁居然是一摸一樣的,完全對稱的。而在地下,由非常巨大的黑色岩石和白色的雲母石為基礎,擺出了一套河圖的圖案。圖案的中央他們不知道用什麽東西雕刻出了一條栩栩如生的神龍,神龍只有腦袋露了出來。他大多數的身體都隐藏在河圖之中,幾乎與着巨大的河圖陣融為了一體。而且它那巨大的腦袋保持向上的姿勢,猙獰的向天咆哮着,仿佛就像是黃河翻滾的波濤。而在龍的前爪處我們發現有一個棺椁,但是距離我們太遠我實在看不清。
我不禁低吼道:“那麽……那麽誇張的一條巨龍?這要多少人雕刻啊?”
六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下的東西,不停的喊道:“我的媽……我的媽呀!這就是黃河的源頭?說不定這條龍還TMD是活的!”
他那麽一說我才覺得這條龍實在是太逼真了,如果真的是活的,那絕對是天神級別的了。說不定它就是馮夷人世世代代崇拜的河神?
白翌也被震得不輕,他差不多也站不穩了,噗咚一下也跪倒在了地上,只能用避水劍撐住自己。他喘着氣對着六子說:“你前面跑什麽?”
我依然沉浸在這樣的震撼之中,但是想到他前面的确有些失控,便也看着他。他已經被完完全全的震驚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突然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又嚎叫着躲開了我們,他激動的幾乎都要暈了過去,我看到他眼睛都要翻白了,舌頭都大了。他恐懼的說道:“別靠近我!鬼就在你身上!”
我看到他指着我的眼睛,我摸了一下發現沒有異常。想要他在說得清楚一些,他一看我又要靠近,幾乎是拿腳來蹬我。我被他踹了一腳疼的差點背過氣去。
我罵道:“你爺爺的,你敢踹我?你TMD真的瘋啦。”
他哭腔着說道:“我叫你離我遠點,你……你沒感覺麽?我,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許多的人的臉,其中我認出了已經死了的曹陽那夥人。他們還都有知覺,看到我盯着他們的時候還在對我笑呢。他們都在你的眼睛裏,你TMD怎麽會沒有感覺?”
他話音剛落,我和白翌的臉色一下子就煞白了。難道說那賭風牆對那些惡鬼沒有用?他們……他們已經跟來了?如果說那樣的解釋不是最糟糕的話,那麽這個解釋會更加讓人崩潰:那些東西一直就在我身體裏面……。
我大腦幾乎像是瞬間壞死一樣,人根本站不直了,我啊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縮成了一團,結巴着說:“不對……我看不見啊。怎麽回事?我怎麽看不見那些東西了呢?我不是過去都能看得見的麽?它們在那裏?”
白翌的臉色已經鐵青了,我們幾個人睜大了眼睛看着四周。我一把抓住六子問道:“你怎麽看得見?怎麽成了你看得見了呢?”
他驚恐的一把推開了我,我差一點就掉了下去,白翌一看連忙揪住了我的衣服。六子說:“不要讓我看見你的眼睛!我就是從你眼睛裏看到那些東西的!不要靠過來!”
白翌的臉色十分的慘白,他扶着我的胳膊。我無言的望着他,他突然也雙手一松,我整個人就跌倒在了地上。他連忙過來拖我。
六子罵道:“看到了吧,我沒說錯吧,這些東西都在他的眼睛裏,根本就沒離開過他。”
聽到這句話,我差一點崩潰的想要跳下去。我嚎了一聲就想用手去扣眼珠子,被白翌一把抓住了手。我閉上眼睛不停的掙紮,一想到那些東西都在我的眼睛裏,它們一直都沒有離開。我就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我就像是被渾身鑽入了許許多多的蛆蟲一樣渾身難受,死屍的軀體才會有蛆,但是我卻還活着,我活着的感受到這種讓人發狂的恐怖。我瘋狂的搖着頭抓着自己的眼睛,白翌按住我的腦袋說:“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聽着。想要活下去就聽我的,穿過下面的冥殿,只要通過了。我們就成功了!別怕,還有我在。別怕呀!”
我閉着眼睛依然不敢睜開,我瘋狂的搖着頭,白翌抽打着我的臉。他說道:“因為你的體質這些東西想要通過你來進入神殿,只要一出去它們會自願留下來。不要怕!比起外面它們是想要留下的。”
我虛弱的點了點頭,白翌喃喃道:“別怕,它們只是想要通過你來到這裏罷了,別怕,鬼咒已經破了。它們只是想要回到這裏而已。沒事的……”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放開了手。他輕聲的叫我睜開眼睛,六子此時吼道:“別讓他睜開眼睛!鬼都在他的眼睛裏呢!”我一聽心中有緊張了起來,把眼睛閉的更加的緊了。
白翌憤怒的打斷六子的話吼道:“閉嘴!他死了,我不會讓你活着出去!”
我聽到六子嗚咽的聲音,此時我漸漸的從極度驚恐中緩了過來,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白翌的臉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摸着我的頭發對我笑了笑,我發現他的笑容僵硬的要命,一看就是硬扯出開的,而我的頭發果真變得比前面還要長。六子害怕的縮在一邊,他恐懼的看着我們兩個,他罵道:“一定是你,是你把小安變成現在這樣不人不鬼的樣子的,你根本就不是人。說不定也是一個鬼!說不定這裏是你老家吧!你和孟姬是一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已經很接近結局了……嗯嗯,繼續抖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