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羞澀

羞澀

後來兩人拐進了幾步遠的24小時便利店裏，想着吃些東西再逛。

年輕人晚上愛買的，不是些“垃圾食品”，就是些酒水飲料，夏曉星和喬世錦也不例外。

收銀臺旁熱乎着的飯團被直接無視，泡面牆後寫着提供熱水的牌子也被視而不見。唯一分到了點注意的，是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關東煮。

夏曉星徑直去了飲品區。他摩挲着下巴，視線在貨櫃和冰箱上來回掃蕩，認真地思考這會兒要不要喝冰的。

絕大多數飲品都是冰鎮的好喝，絕大多數年輕人都好這一口。哪怕天氣再冷，只要條件允許，依然會有不少人來掃蕩冰箱。

畢竟冰鎮的東西，熱天喝是解暑，冷天喝是身心上的酷爽刺激。

有些玩意就得反着來才得勁。

秉承這一點的夏曉星只猶豫了幾秒，就拍板做出選擇了。

他果斷地從冰箱裏拿了甁氣泡水，又順手從隔壁櫃臺上拿了罐牛奶，這才心滿意足地找喬世錦去了。

然要找的人正站在另一排貨櫃前，盯着琳琅滿目的貨品，陷入明天吃什麽的難題中。當他終于敲定好一切，準備拿兩聽雞尾酒時，剛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拍了回來。

“？”

還不等喬世錦反應過來，一罐牛奶就被人冷不丁塞進了他手裏。

喬世錦一怔，眨了眨眼，愣愣地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又扭頭看了看眼前的人，一時沒理解到對方給自己塞牛奶的緣由，只能幹愣着蒙圈。

好在他有足夠的情商。

盡管喬世錦不大懂這意思，但他還是乖乖攥住了牛奶，暫時歇了拿酒的念頭。

夏曉星清楚這麽做有些唐突，可那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忘了去考慮是否合适。

不過做都做了，再懊悔也來不及了。于是夏曉星主動解釋道：“現在太晚了，還是喝點牛奶吧，等會兒好回去睡覺。”

他說得簡潔，但聲音很溫和，襯得這點兒關心更為突出。

喬世錦心裏一暖，不自覺收緊了握着牛奶的手。金屬的冰冷觸感刺激着人，但沒一會兒就被掌心捂得溫熱。

淩亂的言語在喉間滾了又滾，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話也被盡數咽下。喬世錦抿唇，目光随着眨眼的動作落下，他嗫嚅着唇瓣，詞藻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好在就是這麽一聲，終于讓生怕對方覺得自己唐突的夏曉星松了口氣，一顆心直直落到了肚子裏。

兩人一塊去了收銀臺。

夏曉星剛準備掃碼，喬世錦就快他一步地将手機對上了掃描區。只手機一聲提醒，他便拎過袋子，推着夏曉星出了門。

這回輪夏曉星懵圈了，同時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

他話還沒說出口，喬世錦就連忙搶過話頭，“你難得放個假，我卻占用了你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挺不好意思的。”

年輕人說話慢吞吞的，每個字都像是醞釀了許久，但仍然是一個一個擠出來的。

夏曉星蹙眉，剛要說些什麽，餘光就不經意地瞥見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兩三句話的功夫而已，喬世錦竟是紅了耳根。

夏曉星被他這莫名的羞澀搞得更懵了，他眨眨眼，摸了摸鼻子，想半天沒想明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是哥們，我也沒說什麽吧，你好端端地害羞什麽啊？我又沒撩你！

這搞得我好像做了什麽似的，我都要心虛了啊！

夏曉星喉結滾了滾，獨自咽下了所有錯愕。

意外過後，便是哭笑不得。

說實話，他真是頭一回見到這麽純情的人。

尤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顧及這一點，夏曉星輕嘆出一口氣，熱氣氤氲在眼前産生白霧，有一瞬間模糊了人的輪廓。

遲遲沒聽見應答，本就拘謹的喬世錦更加局促了。他越發不安地摩挲着塑料袋，幾次想擡頭去看夏曉星的神情，卻又猶豫着不敢。

他心裏沒底得很。

“并不是占用。”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喬世錦快按捺不住時，夏曉星這才懶洋洋出聲。

他心底偷着笑，“有個人陪着出來走走也挺好的，不然我只會撲在忙碌的事情中，都忘記了放松。”

這話倒沒作假。

遭受那麽大的打擊後，夏曉星獨自扛起了所有。

他既要勤奮讀書，又要抽空打工。他不僅要頂着複讀高三的巨大壓力，還要照顧自己的起居，去做瑣碎的活，以免生病什麽的。

這大半年來，夏曉星身心俱疲，卻不敢松懈半分。

平常上學時沒法打工賺錢，他只能全身心努力學習，再盡量顧着自己的健康，節省生活費的同時，也要避免額外開支。

至于放假，他便學業打工兩頭抓。去年那個暑假簡直忙得他心力交瘁，夏曉星都不願回憶。

而今年寒假考慮着要提前為高考做準備，所以日程松些，他只有晚上會去酒吧工作，其他時間就是學習和休息。

一天二十四小時，他連在睡夢中都難以放松。

不過今晚倒挺好。

夏曉星想着，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輕輕瞥了喬世錦一眼。

“今晚和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非常放松，感覺很舒服。”

臉上常常挂着疲态的人誠懇說到，一字一句地撫平了對面人所有因胡思亂想而産生的情緒。

他只說着，“能夠遇見你，我真的打心底開心。不論是在酒吧那會兒的相互傾訴，還是在此刻的街頭散步，惺惺相惜也好，全身心松弛也好，這都讓我覺得很舒服。”

這無疑是給喬世錦打了一針安撫劑。

忍着迫切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靠近朝思暮想的人，一句句話斟酌半天才敢說出口，委婉含蓄地試探拉扯了。一次又一次，才終于心滿意足地跟人單獨待了好幾個小時。

喬世錦雀躍的同時，一直在擔心夏曉星會不會覺得自己太越界，會不會其實不想和自己待在一塊兒，只是出于禮貌才一直沒提。

可他真的很想和夏曉星多待一會兒，他怕只會有這麽一次機會。所以他一直忍着，逼迫自己裝不知道，胡思亂想了一路。

現在好了。

喬世錦徹徹底底放下心來，一雙眼溫和地注視着夏曉星。

在那番話中，這一路的擔憂都融入微冷的夜風裏，煙消雲散，只餘說話間的溫熱。

十幾分鐘前，喬世錦感嘆自己很慶幸遇見了夏曉星，而夏曉星回了他一句“我也是”。

此時此刻，月亮撥開層層疊疊的雲霧，皎潔月光一瀉千裏，正正好落到了夏曉星身上，給他鍍了層柔光。

路邊樹枝掩映，行人越發稀少。寒風過境，帶起一陣沙沙響。

夏曉星攏着衣裳，邊呼着熱氣，邊和喬世錦對視。

整個視野裏只有他一人的喬世錦靜靜回視着，暖意自心底汩汩湧出。他心髒砰砰跳動，那股暖意順着血液流經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驅散了所有寒冷。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秒。

即使身處冬夜，喬世錦一時也沒覺得冷。

他只如十幾分鐘前的夏曉星一般，面對這一檔子真切誠懇得不得了的話，回了一句“我也是”。

.

在幾句叮囑與晚安中，夏曉星看着喬世錦坐上了回去的車，又看着車子開走，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後，這才轉身進了樓。

他雖是南城人，在家鄉固然有房，可那與酒吧隔了大半個城市，通勤實在是不方便，所以他選擇了住宿。

懷舊酒吧的老板是個很随性的人，又是個富二代，酒吧開着就是玩的，除了偶爾過來耍耍順便視察下工作，其餘時間都是由樂隊在打理。

當然，既然是開來玩的，那自然沒什麽業績要求。且老板不僅放權，福利待遇也是好得沒話說——工資不低，安排的宿舍還是單人間。

夏曉星的宿舍在302，他去年也是住這一間的，這是樂隊特地為他留出來的房。

在這群哥哥姐姐的眼中，夏曉星就是他們的一份子。這大半年裏，他們也曾去省城看望過夏曉星。

然那次夏曉星硬是要請他們吃飯，誰都攔不住，一行人就再也不肯去了。

想到這，夏曉星笑着搖了搖頭，抱着睡衣進了衛生間。

等他洗漱完并将衣裳洗淨晾起，又乒乒乓乓忙了點小事後，他終于摸上了床。

微信聯系人處亮着紅點，夏曉星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喬世錦。

果不其然，他點進去看詳情時，對方确實備注了那三個字。

夏曉星按了同意，又在微信和□□中來回切換，回了些消息，就準備睡了。

然微信聊天框卻突然彈了出來，他點進去一瞧，是喬世錦發來了一個打招呼用的表情包。

【還沒睡？】

夏曉星發了條消息過去，沒兩秒就收到對方的回複：【在等你通過好友申請，我怕被過濾掉】

從加上好友到現在，都過去五分鐘了。這家夥別是五分鐘只憋出了個“你好”的表情包吧？

夏曉星暗笑着，又随便發了幾句，去同學那盜了幾個可愛又有意思的表情包發了過去，再說自己要睡了，以一個晚安作結尾。

全程聊天框上都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可直到夏曉星發完最後一個表情包都過去一分鐘了，屏幕另一端的人仍處于“對方正在輸入中”。

困意鋪天蓋地襲來，夏曉星有些扛不住，索性将手機關了，準備明天再看。

他關燈躺了下去，将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很快便沉沉睡去，進入了夢鄉。

手機在不被主人察覺的時候響了一聲，屏幕亮起又迅速滅掉。

這樣的過程持續了好幾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