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敏感
敏感
冷不丁被“少爺”這個稱呼嗆了下後,喬世錦無語地氣笑了。
但夏曉星後面那句又讓他心裏為之一動。
他換了個坐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理了理大衣衣擺,耍酷似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故作吊兒郎當的姿态,“來,坐過來,我搬磚養你。”
穿着這麽一身說搬磚,大少爺秒變糙漢……也是沒誰了。
夏曉星笑着搖搖頭,一邊擺手一邊說:“不了,不想讓你為了我去搬磚,我心疼你。”
他說起調情的話來是一套一套的,這哪是喬世錦這麽個純情羞澀的人能受得了的?
沒複讀前,夏曉星在學校可以堪稱是風流,人又愛鬧,跟誰都玩得起來。一群好朋友講起騷話來就停不了,相互惡心相互犯賤,夏曉星早已練就一身本領。
若不是複讀壓力重,夏曉星對自己的要求也更嚴苛,家裏還只有他一人,否則他現在哪怕是學期間也會過得很舒心。
可世上沒有“若不是”。
“歡迎光臨懷舊酒吧~裏邊請。”
玻璃門被新進來的客人推開,夏曉星端着笑容喊到,同時做了個“請”的手勢。
等人上樓了,他才松懈下來,沒骨頭似的靠在臺子後邊的牆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這一套下來,喬世錦毫不懷疑他其實連人都沒看清。
敷衍的懶崽。
喬世錦無聲地笑笑,小幅度搖了搖頭,依然安坐在椅子上,陪着夏曉星。
“?”
夏曉星見他沒有絲毫要進去的打算,疑惑地歪了歪頭,額發垂下,在他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他趁着沒人進來的功夫,朝喬世錦問到:“你還不進去啊?打算在這坐到什麽時候?”
喬世錦坐得位置正好對着一個暖氣出風口,他感覺有些熱了,一邊慢悠悠地拉下圍巾,一邊掀起眼簾瞥了過去。
莫名撩人。
夏曉星今日第N次感嘆: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家夥收拾過後真是帥得一批。
有些人就是什麽都不用做,光是坐在那,勾勾手就會有一大堆人撲過去。
夏曉星毫不懷疑今夜的喬世錦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但夏曉星不知道,在喬世錦眼裏,他每天都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每一天,每一刻。
只要他勾勾手,喬世錦就會丢掉自己艱難維持地社交禮儀,毫不猶豫地朝他撲過去。
去他的社交距離,管他什麽唐不唐突,只要夏曉星允許他撲過去,這些就都是放屁。
……只要他允許。
“你打算什麽時候上去?”
面對夏曉星的話,喬世錦不答反問着。
通過對方的情況來決定自己回答的內容,這是他面對夏曉星時一貫的招式。
看穿的夏曉星彎了彎嘴角,心底竊喜,面上卻只說着:“不知道,可能要再過一會兒吧。”
他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将近八點。
于是夏曉星補充了一句,“我至少得過了八點半再上去。”
聞言,喬世錦點了點頭,回了他最開始問的問題:“那我打算至少坐到八點半後再進去。”
“你小子……”暗示成這樣,真是一點都不打算藏着啊。
只說了前半句的夏曉星無奈笑出了聲,擡起胳膊撩了撩頭發,看了眼喬世錦,又覺得好笑地挪開了視線。
已經表現得這麽明顯了嗎?
丁點借口都不找的。
盡管這也可以解釋為玩笑話,但這句話裏摻了幾分玩笑,又摻了多少真情實感,夏曉星心裏門清。
但他也只能笑罵着:“你是黏人精嗎?我幹嘛你就幹嘛?”
“是啊。”喬世錦一秒都沒猶豫,張口就應下了。
他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說得更是有理有據,“來這本來就是為了你。”
??!
夏曉星駭然,一雙眸子頓時瞪圓了,驚得呼吸都滞了一瞬。
不是,哥們,你真不打算藏着了啊?
你就這樣大膽開麥了?!
夏曉星迅速把今晚所有的對話翻了一遍,愣是沒找到哪句話是能讓喬世錦從羞澀變成打直球的。
怎麽突然就說得這麽直接了?
喬世錦可不像是會主動撩撥人的樣子啊。
雖然說他也會順着夏曉星的調侃說下去,十分配合,但是他可從來不會像夏曉星那樣,不帶一絲旖旎心思只純撩地主動開玩笑。
他為數不多的幾次主動都是有目的的,都是帶有很濃厚的感情色彩的。
以開玩笑的名義道出自己的心思,這是喬世錦所做的,且一直克制着,哪怕捂得并不嚴實,起碼也是留有撤退空間的。
可這次不大一樣了。
夏曉星心想,這跟之前很不一樣。
先前的所有話都能毫無負擔地歸到玩笑話中去,但這次所含的意味實在是太過明顯,無法裝作沒聽出來。
我來這就是為了你。
聽聽這意思,瞧瞧那認真得不得了的神情,夏曉星都要懷疑他接下來就要表白了。
何況他今晚還反常地穿了這麽一身,像是有什麽重要場合似的。
不是,不會真搞吧?
不行不行,這可得暗戳戳勸勸,不然自己要是最後沒喜歡上人家,對方卻以為自己給了機會,那他不就成了吊着人的渣男嗎?
思及至此,夏曉星擡眸望了過去,沒有絲毫偏差地迎上了對面人的視線。
在感受到喬世錦眼底即使努力壓制,但依然明顯的熾熱滾燙後,夏曉星一時欲言又止,只覺得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唇邊,将說不說,憋得人難受。
不說怕自己被扣上渣男的帽子,說了又怕對方失望難過。
夏曉星糾結的頭疼。
然而對面的喬世錦卻擺着一副無辜樣,就這般同夏曉星對視着,一個字都沒說。
像一只朝忙碌的主人沖過來狂蹭腿表達愛意,蹭完又用一雙濕漉漉的飽含深情的眼睛望着人的小狗。
小狗不覺得自己的主動有什麽問題,也從不收斂自己熾熱膨脹的感情。
喬世錦跟小狗半斤八兩。
“……”
夏曉星抿唇,在這樣的視線中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只苦笑着搖了搖頭。
算了,還是不暗示了。
又沒真表白,暫時也沒給他帶來任何麻煩事,相處起來也挺舒服的,為什麽非要遏制呢?
何況他也并不覺得這樣會令自己苦惱,他反倒是覺得自己逗人逗得挺開心的。
當然,他也不敢百分百排除自己以後不會喜歡上喬世錦的可能。
真誠才是必殺技,純愛就是王炸。
萬一他就陷進去了呢?
“好吧,你贏了。”
夏曉星老老實實地服輸了,“是我沒料到。”
純到沒邊的人格外重視初戀白月光,他不能讓人剛産生感情萌芽,才将将破殼,就毫不留情地掐斷它。
他得給人留體面。
也要給自己留餘地。
聽了這話,心底惴惴不安了半天的喬世錦終于松了口氣,悄悄将心底的石頭落回了地。
盡管方才他借着圍巾的遮擋,面上并未顯出端倪,但早在夏曉星變了神色的一瞬時,他就意識到自己有些沒克制住了。
短短兩分鐘的時間,喬世錦為自己捏了把汗。
他就怕下一秒夏曉星會敲打他。
他不想被敲打,那意味着自己的感情還沒來得及呈在陽光下,就已經被迫止于黑暗中。
喬世錦不想這樣。
那些揣在心裏已久,且随着時間不停瘋長,從未有消退跡象的感情,他渴望擺到明面上,直白地告訴夏曉星。
可他不敢。
糟糕的後果他沒法承擔的。
喬世錦垂下眼簾,稍稍低着頭,長長的睫毛撲閃着,在眼睑處投下一片陰影,隐匿了主人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沉默着,難得地沒有去答夏曉星的話,而是自顧自縮在椅子裏,才拉下去的圍巾又在不知不覺中被扯了上來,他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明明夏曉星沒說那些話,明明夏曉星依然縱着他靠近,但那瞬間的變化還是刺痛了喬世錦。
且痛感愈演愈烈。
這份感情好像注定沒有可能。
這個認知如同一根尖銳的細針,深深地紮進了喬世錦的胸口,一點點刺破皮肉筋骨,直至穿透心髒。
喬世錦說不難受是假的。
況且他本就是個極其敏感的人,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就會一直想下去,逐漸把自己逼入死胡同裏,困囿一隅。
“……唉……”
一直關注着他的夏曉星輕輕長嘆了一聲,心裏五味雜陳。
說實話,瞧見他因自己而露出那般失落的模樣,夏曉星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雖是沒把那些話說出口,可喬世錦又不是榆木腦袋,自然心裏門清。
夏曉星一邊為自己傷了對方的心感到愧疚,一邊又暗自慶幸,還好止住了想暗暗勸人的心。
否則喬世錦指不定要難受成什麽樣。
他靜靜等了會兒,視線隔個幾秒便投到喬世錦那邊去,沒看兩眼就又挪走。
而喬世錦則是一直維持着那個幾乎可以算是自我保護的姿勢,陷在低落的情緒裏,沒有擡頭。
夏曉星越看心裏越難受,他還莫名有種自己已經渣了人的負罪感。
一時間兩人的心思都很複雜,微妙的氣氛充斥着這片空間,叫誰都不大好受。
指針一分一秒地走着,時間在兩人的靜默中流逝。
似乎是特意給兩人留有空間似的,這麽個時間段裏,玻璃門沒被一人推開,就連門上的風鈴也只是以一個極小的幅度輕輕搖擺,幾乎沒發出聲音。
大概等了會兒,夏曉星看着時間過了八點半,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深呼吸一口氣,擺出個溫柔平和的淺笑,慢慢朝喬世錦走了過去。
“那個……”
他才停住腳步,剛張嘴說了兩個字,笑容便凝在了臉上,聲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喬世錦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