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雄子他的賭約
第24章 雄子他的賭約
租房經的二郎腿差點晃到天上去,他扶了扶鼻梁上歪掉的眼鏡:“你沒開玩笑吧?”
蘭瑟搖了搖頭,嗓子因為長時間的幹燥發啞,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幾乎是強求:“我手頭暫時只能拿出這麽多錢,面積小一點沒關系的,只要能住,我先租個半年,一兩個月也行。”
“你以為我這是菜市場呢,搞賤賣啊,這點錢別說是搞個單蟲間,就是個衛生間都沒可能,還說什麽一個月的,誰家出租就租這麽幾天?我這沒有月租房,得了得了,趕緊走吧。”
蘭瑟沒動,這已經是他今天問過的第七家地産,天色漸晚,街上很多店鋪已經打烊。
蘭瑟看着對方,他彎了彎腰朝對方說了聲謝謝。
租房經搖了搖頭,關了店裏的燈,鎖上了門。
蘭瑟走在街道上,他徒步慢慢地走,像是迷失了方向。
街角巷尾飄出了飯菜的味道,透過玻璃門,蘭瑟看見了歡歡樂樂碰杯的一家蟲。
小蟲崽笑得很開心,他的雌父和雄父也笑得很開心,熱熱鬧鬧的。時過境遷,他好像還是那個趴在玻璃窗上看着櫥窗中的小孩,透過這小小的窗口,觊觎着別蟲的幸福。
如今已經到了冬季,冷風飕飕刮着,天色暗的很快,轉眼間最後一絲光亮都被吞沒天際,暗沉沉仿佛瀕死者眼前最後的光景。
一陣大風刮過,将電線柱上搖搖欲墜的廣告紙吹落,仿佛接受了命運的指引,搖搖晃晃落在了蘭瑟的腳邊。這是一張租房招聘,劣質的黑白紙張上零星地寫着幾行字。
房間月租,水電齊全,拎包入住,除此之外就是一串電話號碼。
像是随手黏在角落裏的小廣告,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去往何處,仿佛一場拙劣的騙局。
窮困潦倒者總是最容易被騙,因為他們走投無路,急切地将最後一絲希望寄托,此時此刻,任何機會放在他們眼前都将成為救命稻草。
蘭瑟抓緊了手中的廣告紙,他撥通了上面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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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小巷裏三個身影正在游蕩,其中一個搓了搓冷的起雞皮疙瘩的手臂,他抱緊了自己,跺了跺腳,朝着最中間的雌蟲開口道:“大哥,都這個時候了,今天應該沒戲了,好冷啊,我們什麽時候去吃飯?”
被叫做大哥的雌蟲沒說話,他身邊的高個雌蟲反倒先開了口,他一巴掌揮了過去:“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養你還不如養頭豬,就你知道冷啊,大哥都沒開口,你叫什麽叫!”
被打了腦袋的雌蟲捂着頭,一臉委屈,他那副魁梧的身材跟着他簡直是吃了大虧,他嘟囔了一聲。被叫做大哥的雌蟲吸完最後一口煙,掐滅了煙頭。高挑的雌蟲見狀立刻掏出煙盒,可煙盒裏早就空了,剛剛就是最後一支煙。
他們是靠着打劫為生的街頭混混,如今生意慘淡,三天沒開張,別說買煙錢他們現在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被叫做大哥的雌蟲恨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在他們決定空手而回的時,安靜了三天的光腦終于響了。雌蟲老大咽了口唾沫,他接通了電話,他們聽見了光腦那頭禮貌詢問是否他們手頭是否還有房源,在喽喽們興奮的眼神中,雌蟲老大咧開了嘴巴,他說:“當然有啊,我們這裏可是有很多房子等着租。”
“租房子找我們就對了,首都物價多貴啊,這些出租房都死貴死貴的,我們手頭的房子可都是物美價廉,家具水電樣樣都有,拎包入住……”
面前的雌蟲染着一頭雜毛,自從見面他的嘴巴就沒停下來過,四周的環境愈發陰暗荒涼,蘭瑟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朝着面前滔滔不絕的雌蟲開了口:“請問,還沒到嗎?”
“啊,快了快了,就在前頭了,只有兩百米了,你也知道首都物價貴,我們的房子雖然偏僻些,但是價格優惠,你找我們租房子絕對是撿了大便宜!”
還有兩百米。
同樣的話術,蘭瑟眼眸微沉,剛剛他問的時候,對方就說只有五百米了,他剛剛走的這些路可遠不止三百米。
“诶,你怎麽不走了,都說了就在前面,這沒騙你!”
面前的雌蟲顯然滿嘴謊話,蘭瑟視線迅速掃視四周,這裏地處偏僻,一路走來極少見着亮光,根本看不見對方口中兩百米外物美價廉的出租房。
蘭瑟心如擂鼓,他攥緊了藏在口袋裏的卡,他低低出聲:“我內急,想上個廁所,這裏哪裏有衛生間?”
“衛生間?”一直笑嘻嘻領路的雌蟲緩緩朝蘭瑟逼近,陰影打落在他的臉上越發顯得他嘴角的笑容不懷好意,他哼笑一聲:“要什麽衛生間,直接在這裏解決不就好了?”
手腕忽然被緊緊抓住,力氣極大,蘭瑟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他強迫自己冷靜,直視對方的臉:“你這是做什麽?!”
“你說做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跑?!”
陡然尖利的聲音在耳邊炸開,蘭瑟猛地給了對方臉上一下,痛呼聲中他朝着透着光亮的巷尾跑去,然而兩個身影冷不丁堵住了他的出路。
“艹,血!狗崽子!抓住他!”
雌蟲老大摸了一把臉上的血,狠狠吐了口唾沫。
一前一後朝他逼近,兩側是高牆,蘭瑟死死咬緊牙,他朝着巷尾的兩個雌蟲沖去,然而沒跑兩步他猛地扭頭,卯足了勁朝着雌蟲老大撞去,後者沒想到蘭瑟竟然有這一出,一時間竟然讓他得手了。
“操了,到手的鴨子還能飛了?都給我追!”
狹窄的巷子陰暗潮濕,因為長久不見天光,地上長了不少滑膩的苔藓,蘭瑟飛快地往前跑,一不留神踩到了苔藓,猛地摔倒在地。
蘭瑟掙紮爬起,他聽見了身後傳來的怒吼,他扶着牆站起來,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後跌倒在地,他捂住了扭傷的腳踝,咬緊了牙齒,雙手猛地有力。
“啪嗒”一聲,錯位的骨頭被生生掰了回來,蘭瑟踉跄着朝前跑去,他跑啊跑啊,直到他撞入了死胡同。
“呼呼呼,累死老子了!”
眼前是高牆,身後是豺狼,蘭瑟咬緊了牙,他轉過身,看着眼前身形彪悍的三個雌蟲,他知道自己這次是兇多吉少。
雌蟲老大吐了口唾沫,滿臉獰笑地朝蘭瑟逼近:“跑啊,你怎麽不跑了?”
“我把錢給你們,你們放過我。”
蘭瑟舉起手,他從包裏掏出了錢包,另一只手卻悄然握住了光腦,情況緊急由不得他猶豫多想,他按下了撥號快捷鍵。這個號碼是坎特斯從前存進他光腦裏的,雄蟲曾說只要他撥打這個號碼,他就一定會立刻出現在他面前。
“現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雌蟲老大根本不吃蘭瑟這一套,他一聲令下,兄弟三個一同朝蘭瑟抓去,雙拳難敵四掌,更何況蘭瑟是亞雌,他打不過虎背熊腰的混混們,不僅被搶走了錢包,還被發現了小動作。
“老大,他在打電話!”
“老大,錢包裏沒錢!”
“他蟲的,你竟敢耍老子!沒錢怎麽可能租房子,說錢在哪裏?!”
光腦被狠狠摔在地上,在凄慘地閃爍完最後一絲亮光後熄滅了,蘭瑟被掐着脖子掼到了牆上,模糊的視線中撞入兇神惡煞的臉,扇在臉上的耳光讓他耳鳴陣陣。
“說!錢在哪?!”
“搜!把他的衣服扒了!”
衣服被扯爛,惡臭粘膩的手掌在他身上胡亂摸着,從他的口袋裏奪走了他僅有的財産,眼前陣陣發昏,胃裏翻江倒海般惡心。
“老大,這裏有銀行卡!”
“密碼是什麽?說!”
“你不怕死是吧,你說不說,信不信我弄死你!”
掐在他臉上的手好似散發着惡臭,蘭瑟用盡最後的力氣咬了下去,他聽見了意料之中的慘叫。
“啊,松口,該死的,給老子松口!”
拳頭入雨點般落下,蘭瑟口中血腥翻滾,他死死咬住嘴裏的那塊肉,直到眼前一絲寒光劃破黑夜。
“噗呲——”
“他蟲的!痛死了!瘋狗!”
蘭瑟宛如垃圾一般被甩在了地上,模糊的視線中,黑夜裏閃着寒光的刀高高舉起,揮舞,落下。
“噗嗤——”
……
半小時前,豪森堡宴會廳。
坎特斯是此次宴會當之無愧的主角,布雷蒙德大公這些年極少在貴族圈內走動,身份擺在那裏,他不需要結交親貴維持低位,畢竟他就是圈子裏的頂級權貴。如今不僅罕見地出席了宴會還帶上了自家的雄子,此行是什麽意思再清楚不過。
貴族圈的适齡雌蟲那叫做一個蠢蠢欲動,畢竟那可是大公家唯一的雄子,要是能成為他的雌君,往後就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今天到場的雌蟲絕大多數都是亞雌,清一色的黑色頭發,盡量展現自己纖細的骨架和柔美的臉龐。貴族圈裏沒有秘密,坎特斯和蘭瑟的事情随便打聽一番都能知道個大概,一夜之間貴族圈的适齡雌蟲争先染起了黑發。
坎特斯對這個叫做雪萊的雌蟲無感。
四周的環境喧鬧嘈雜,看上去熱熱鬧鬧的,誰的臉上都是笑臉,坎特斯抿了口酒,果酒甜膩,可他舌根卻莫名發苦,沒有絲毫胃口,這段時間他喝了太多酒,醫生說他傷了脾胃。
“雄子,您不喜歡甜果酒嗎?”
坎特斯沒回答,擺明了不願意搭,但雪萊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仍舊軟言細語,他倒了一壺新酒:“甜果酒一般是為雌蟲準備的,度數不高,雄子,您嘗嘗這個,說不定您會喜歡。”
坎特斯掏出了口袋裏的煙,煙霧缭繞中,刀削斧鑿的俊臉藏在煙霧中,看得不甚分明,更顯驚豔,好似甜美卻致命的毒藥,要是有誰被蠱惑膽敢獻上嘴唇,就會在觸碰後的那一瞬間穿腸爛肚。
重新被倒滿的酒杯中映出雪萊的臉,坎特斯看見了雪萊柔美順從的脖頸,一縷墨發狀若無意般飄到了他身前。
蘭瑟有着一頭黑色柔順的發絲,性格倔強得要命,可頭發卻很軟,在指尖滑走宛如上好的絲綢。
一側被冷落的雪萊自然發現坎特斯走了神,他唇角的微笑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眼眸微垂遮掩住了眼中的神思,他攥緊了手。
雪萊是愛斯豪森家的雌蟲,貴族的圈內都知道愛斯豪森家是出了名的“寡兒戶”,現任家主的雌君納塔利生不出雄蟲。納塔利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典型的無腦花瓶,靠着臉蛋嫁給了現在愛斯豪森的家主,這些年他的肚皮幾乎沒有閑過,一連生了八個,可每一次都是希望落空,這些年他一直是圈子裏的笑話。如今,他後半輩子都要張羅這八個雌子的婚姻,将他的雌子送上他走過的老路。
【家人們,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叫雪萊的長得和蘭瑟有些像啊,尤其是他低頭的時候】
【有有有,我還以為就我自己有這樣的感覺,好幾次簡直幻視蘭瑟!】
【攻他老爹這就是變相帶着攻來相親了,還找了個和受長的這麽像的,這是要搞替身文學嗎?】
坎特斯勾了勾那抹飄到他指尖的發,他看見了雪萊眼中驟然迸濺的驚喜,受寵若驚地将軟若無骨的身體湊得更近,柔美順從地朝他吐氣如蘭,一舉一動透着精心設計的媚,坎特斯暗金色的眼瞳冷沉,注視着雪萊朝他貼來。
“叮鈴鈴——”
坎特斯懷中的光腦忽然響了,特殊提示零表明來電的對象對他具有特殊的意義。
雪萊身形微頓,他感受到坎特斯驟然變化的情緒,一副什麽都不放在眼中模樣的雄蟲在聽見電話鈴後忽然變了,冷漠的黃金瞳中好似燃起了悶燒的焰火。
為什麽偏偏要挑這個時候響?
雪萊抿緊了嘴唇,眼中暗潮湧動,好不容易磨得雄子有些松動,一切難道就這樣前功盡棄?雪萊不甘地擡起眼,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坎特斯并未接通電話,他手中握着不停嗡鳴的光腦,再無任何實質性的行動。
雪萊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他明白自己還有機會,他柔柔端起了酒杯。
“叮鈴鈴——”
“鈴——”
光腦在手中響了又響,每一聲都像是一記耳光。
這是坎特斯第一次收到蘭瑟的電話,是他親手給蘭瑟的光腦輸入了自己從不外露的私蟲號碼,并且把自己的號碼設為了緊急聯系。
他想起當初自己滿心歡喜期待着蘭瑟撥通他的電話,如今鈴聲響起,仿佛在嘲笑從前他的愚蠢天真。
坎特斯和布雷蒙德大公打了個賭。
就在三天前,布雷蒙德大公告訴坎特斯他和蘭瑟簽了一份新的包|養協議。睡一次二十萬,總共兩百四十萬,一共十二次,協議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蘭瑟簽了,落款的名字是他的字跡。
布雷蒙德大公和坎特斯賭三天之內蘭瑟會給坎特斯打電話,如果他打了電話,一紙協約結束後坎特斯就跟他去澤西,從此一刀兩斷。如果三天之內蘭瑟沒給他打電話,布雷蒙德大公就不再插手此事。
今天正是第三天。
坎特斯輸了。
不遠處,布雷蒙德大公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嘲意,他抿盡杯中的紅酒,朝靠近的戴維耳語了兩句。
“叮鈴鈴——”
鈴聲嘶啞着好似催魂般,坎特斯的手指朝接聽鍵探去,然而就在他按下接通鍵的前一秒,光腦忽然安靜了下去。
對面挂斷了電話。
坎特斯握緊了光腦,指骨因為大力泛白,他的神情陰沉的可怕。
“雄子,您嘗嘗這酒…啊!”
“砰——”
手中的酒杯落在餐桌上發出悶響,酒水淌了一地,四周的視線都投向了坎特斯和他身側的雪萊。坎特斯站起身,跪在地上的雪萊呆愣愣地擡起眼,流淌的酒液浸透了他撐在地上的手,他滿眼不可置信,他不願相信自己被當作垃圾一樣甩開的事實。
戴維快速朝坎特斯跑去,他低聲喚了一句雄子,然而後者沒有分給他絲毫注意,坎特斯攥着光腦,看着那串熟記于心的號碼點擊了回撥。
“嘟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冰冷的機械音響起,每一個字都砸在坎特斯跳動的神經上,戴維見狀指揮侍從帶走了摔倒在地的雪萊,他滿眼擔憂地朝布雷蒙德大公尋求指示。
宴會上的氣氛瞬間緊張,仿佛炸彈一觸即發。
布雷蒙德大公慢條斯地放下酒杯,銳利的黃金瞳輕輕眯起,他看着被圍在中心的坎特斯,他想他的雄子知道該怎麽做,他不會讓他失望。
事實也正是如此。
坎特斯來到布雷蒙德大公面前站定,許久的沉默後,他開了口:“雄父,我願賭服輸。”
光腦發出最後一絲哀鳴,在坎特斯的掌心中徹底碎了。
“……”
血腥味好似附骨之蛆纏繞在口鼻之上,昏亂的視線漸漸模糊,咬爛了的舌尖再次溢血,蘭瑟扶着牆壁站起,腳邊歪七扭八倒着三個身影,最近的雌蟲老大捂着喉嚨,死死瞪着眼,艱難地從深處發出嗬嗬聲響,他的喉嚨被劃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但他還沒死。
醫學生知道怎樣的傷口不致命,卻能讓蟲重傷到毫無還手之力。
蘭瑟捂着滲血的腹部踉跄地往外走,鮮血在他身後淌出蜿蜒的痕跡,他緩慢地蹲下,撿起了地上的光腦。
這是坎特斯送給他的禮物,他的是銀色,坎特斯的也是銀色,像極了情侶款。
光腦上裂開蛛絲碎網,手指在光腦上留下暗色血漬,蘭瑟反反複複按下開機鍵,可光腦的屏幕始終黑暗,它壞了。
蘭瑟撐着自己站了起來,身體因為失血過多發抖,夜晚的寒涼讓他快速失溫,再不自救他就會死在這裏。
蘭瑟将染血的光腦和銀行卡攥緊,他想要強撐着走出去小巷,可小巷好長,陰冷潮濕的苔藓讓他抓不住牆壁上的石塊,腳踝再一次傳來劇痛,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光腦再一次摔在地上,這一次它徹底報廢了。
蘭瑟聽見了腳步聲,他艱難擡眼,他看見了朝他跑來的身影。
是誰?
是坎特斯嗎?
蘭瑟費力睜大眼睛,可眼前卻是粘膩的腥黑,他看不清。
“喂!睜開眼睛!”
好似冰冷的湖水灌入耳中,沉甸甸地拽着他往下墜去,直到徹底陷入黑暗。
戴維奉布雷蒙德大公之命來找蘭瑟,本意是為了警醒蘭瑟,告誡他不要癡心妄想,可沒想到看見的卻是這樣一幅血腥場面。
“這是怎麽回事?!”
“這些蟲都是誰?他們死了嗎?”
“喂,你還清醒嗎?聽得見我說話嗎?”
蘭瑟渾身冰冷粘膩,巷子裏太過陰暗,戴維看不清自己手中的粘膩是汗還是血,他發揮秘書超強的辦事能力,掏出光腦打電話,有條不紊地安排後續的事情。
這個地方地處偏僻,救護車趕到這裏怕是會耽誤傷情,況且地上還倒着三個生死不明的蟲,戴維必須保證自家雄子的利益,在蘭瑟肉|償兩百四十萬之前,他不能死也不能進局子。
滿身是血陷入昏迷的蘭瑟被擡上了車,戴維催促着司機去最近的醫院。汽車在道路上飛馳,戴維通過光腦遠程指揮巷子裏的蟲處後續,得知那并非三具屍體後,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蘭瑟被送進了急診室,醫生一邊檢查傷口一邊詢問情況,戴維并不在現場,當然是一問三不知。
“刀傷,長兩寸,由肋旁下三寸紮入,初步診斷為尖銳匕首,血壓很低,預判是內髒出血,需要立刻止血,把他身上的金屬去除,送進手術室!”
“是!”
“醫生,他手裏握着東西!”
“他抓的太緊,我掰不開!”
“用力掰!”
蘭瑟被送進了手術室,擔架上殘餘一灘血跡,空氣中彌漫着散不開的血腥味,戴維看見了蘭瑟被醫生護士合力掰開手奪走的東西,那是一個屏幕碎裂的銀色光腦。
雄子,這些是今年新出的光腦,都是限量款。
不要單個的,要一對,我要的是情侶款。
對了,這些光腦有沒有特殊功能,我要一個和其他鈴聲都不一樣的信息鈴聲。
雄子,敢問您指的是特別關心鈴嗎?
對,就是這個,你教我怎麽弄。
戴維撿起了屏幕碎裂的光腦,正如他在宴會上撿起另一只,像是撿起了一顆破碎的心。
……
黑暗如影随形,直到痛苦将疲憊的身體從昏睡中拖拽而出。
蘭瑟睜開眼,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看見了醫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還有架子上挂着的藥水,他艱難地撐着身體坐起身,手背因為用力導致轉針,他伸手拔掉了藥水。
打算給蘭瑟換藥的護士才進門就見到這一幕,他立刻喊出了聲:“诶,你怎麽坐起來了,你還自己拔針!”
傷口撕扯得疼,蘭瑟咬緊牙,臉像紙一樣煞白,他朝護士道:“這裏是哪裏,誰送我過來的?今天幾號了,現在是什麽時候?”
護士被蘭瑟抓住了手,明明重傷未愈,一副随時都要歸西的模樣,可力氣卻大的要命,他喊掙紮不開只好回答:“這裏是C醫院,今天是3號,我不知道送你過來的蟲是誰,但他會在中午來看望。”
說來也巧,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推開了,蘭瑟擡頭望去,他看見了門口的戴維,護士也看見了,沒好氣道:“就是他送你來的,問題回答完了,你放開我!”
蘭瑟松開了手,他朝着護士說了聲抱歉。
護士揉着泛紅的手腕,沒好氣地扭頭出去了。
目送護士離開後,戴維關上了門後上了鎖,他朝着病床上的蘭瑟走去,他知道蘭瑟要問什麽,他率先開了口:“布朗尼沒事,他好好待在醫院裏。”
蘭瑟張開的嘴唇翕動一瞬後抿緊,他說了聲“謝謝”。
聞言,戴維瞥了眼蘭瑟,瘦削的亞雌看上去弱不經風,怎麽都想不到他能單挑三個虎背熊腰的雌蟲,還把他們弄成了重傷:“你怎麽會去庫洛洛街?”
事故發生的地方在庫洛洛街,那塊地方是出了名的魚龍混雜,在那裏遇上搶劫犯都算是幸運的。戴維已經查到了那三個被蘭瑟打傷的雌蟲是什麽身份,他們都是警察局裏黑名單上的家夥,前科累累。
蘭瑟蒼白的唇畔抿緊了:“我去租房子。”
戴維驚詫挑眉:“去那種地方租房子,你腦子沒問題吧?”
蘭瑟沒說話,傷口隐隐作痛,提醒他做的事情有多愚蠢,這件事情有這麽多疑點,粗制濫造的小廣告和滿是漏洞的話術,放在從前他不可能發現不了,他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麽了,像是昏了頭。
見蘭瑟不說話,戴維也不多說,發生的事情多說無益:“這件事我已經處好了,你不用管,希望你以後長點心,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情,要知道現在你的命不屬于你,這段時間,這具身體你只有使用權但沒有所有權。”
戴維至今還能想起他看見蘭瑟滿身是血的模樣,要是他沒有給蘭瑟裝定位器,要是那天他沒有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在還完債務之前蘭瑟沒有死亡的權利。
“我會謹記。”
把具有這樣武力值的亞雌留在雄子身邊,風險極高,戴維眼眸微沉,心中對蘭瑟的戒備更高,說話間,他已經在想協議期間該如何處蘭瑟。必須捆束住手腳,套上嘴套,還得給他戴上實時監測儀器,但凡蘭瑟顯露出絲毫反抗暴力的跡象,儀器就會立刻對他進行懲罰。
戴維想,他必須确保坎特斯在協議期間的安全,他瞥了眼蘭瑟,他希望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蘭瑟能夠保持現有這種乖順聽話的态度,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如是想着,戴維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盒子遞給了他:“這是新光腦,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雄子會聯系你,記住,你沒有擅自聯系的權利,不要癡心妄想,你要知道,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裏和我說話,皆是出自布雷蒙德家族的恩賜,別做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也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我會謹記。”
聞言,戴維站起身,他已經辦好了他自己的事情,自然不願意多留。
“戴維先生,請您留步。”
戴維的腳步一頓,他扭頭看向蘭瑟,他看見蘭瑟朝他彎腰鞠了一躬:“謝謝您救了我。”
蒼白的亞雌捂着傷口鞠躬,謙遜有,在這一瞬間,戴維忽然覺得剛剛的自己有些過分,他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我不是過去救你的。”
他過去是教訓蘭瑟的,他奉布雷蒙德大公之命去“教”蘭瑟身為情蟲的規矩,放下尊嚴後學的第一課是安分守己,不要嘩衆取寵,不要整日想着用不下流的手段蠱|惑雄子的心。
“無論您的目的是什麽,您救了我,我就該感謝您,我知道此刻的我蟲微言輕,我會記得您的恩情,我會報答您。”
這話要是從別蟲的嘴巴裏說出來,戴維真的會笑,一個迫于生計淪落到賣肉為生的雌蟲說這種話,難道不好笑,說什麽以後,眼前都已經顧不上了。
然而看着蘭瑟的眼睛,戴維嘲諷的話語卻沒能說出口,那雙淺色的眼眸很堅定,這是一雙終将會成功的眼睛。
戴維抿緊嘴唇,匆匆丢下一句随你便後再次要走,可他沒走幾步,蘭瑟又把他叫住了。
“戴維先生。”
戴維腳步微頓,他回過頭:“還有什麽事?”
蘭瑟微垂着頭,指尖無意識摩挲右手空落落的手腕,他的嘴唇蒼白到好似泛青,像是很冷,微微發着抖,戴維注意到了他手背上暈開的血漬。
“您送我過來的時候,有看見我的光腦嗎?”
戴維想起了被他收起來的光腦,他皺了皺眉:“原先的光腦碎了。”
聞言,蘭瑟的語氣驟然變了,他的語速比起剛剛快了不少:“您能還給我嗎?”
“你要它做什麽?”
戴維緊盯着蘭瑟,似乎想從蘭瑟臉上找出什麽陰謀詭計的跡象。
“我沒有惡意,我并非故意打攪坎特斯,我……”
蘭瑟攥緊了手腕,在戴維的注視下他的聲音弱了下去,後來索性閉上嘴巴,他并不陌生這樣的視線。這種上下打量、試圖探尋是否心懷不軌的眼神他極為熟悉。他想要解釋,可是過往的經歷告訴他解釋無用,自證只會讓其他蟲覺得你內心有鬼。
蘭瑟想要拿回光腦,因為那光腦是坎特斯送給他的禮物,因為光腦中有他偷偷珍藏的回憶,在夜深人靜時陪伴他安然入睡。
“不是已經給了你新光腦了嗎?你在光腦裏藏了東西?”
“我沒有!”
蘭瑟猛地搖頭,一向鎮定的他在此刻流露了倉皇無措,就仿佛戴維戳破了他心中某些不可窺見天光的東西。
“你最好沒有,還有,對雄子需尊稱,不許直呼其名,這是規矩。”
戴維丢下這句話扭頭離開了,蘭瑟的回答不重要,光腦在他手中,要是蘭瑟動了手腳藏了東西,逃不過他的眼睛。
如今三日賭約已經結束,木已成舟,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事情的走向,雄子會在協議結束後跟随布雷蒙德大公前往澤西,他會忘記蘭瑟。
從始至終,戴維都認定坎特斯值得更好的蟲,可他不知道的是,情愛這種東西,向來不是由旁人覺得如何。如同漩渦,他們身陷其中,苦痛或是甜蜜,總歸糾糾纏纏、無法逃脫。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收起來的破損光腦,在未來的某一天派上了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