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是一句錐心刺骨的告白

第31章 那是一句錐心刺骨的告白

澤西王庭。

“嘩啦啦——”

藥瓶和瓷碗被猛地掀翻,落在地上發出叮當響聲,坎特斯雙手撐在床沿因為脫力大喘着氣,一雙眼因為憤怒發紅,他瞪着布雷蒙德大公,嗓音沙啞地喊道:“你憑什麽替我做主!你憑什麽把我帶來澤西!”

“憑我是你老子!”布雷蒙德大公胸膛起伏不定,顯然被氣得不輕:“你要回首都做什麽?你以為我為什麽帶你來澤西?”

坎特斯紅着眼,眼神像是受傷了的狼崽子:“我別想關住我!”

布雷蒙德大公眉間褶皺深深,如今他實在是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你還要一廂情願到什麽時候!我告訴你,你和那個亞雌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錢貨兩訖,一刀兩斷!你也說了願賭服輸,現在又來發什麽脾氣!”

坎特斯忽然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都輕了:“結束了?”

一提起蘭瑟,坎特斯就是這樣一副不值錢的模樣,布雷蒙德大公臉色難看,都說高溫殺菌,可高燒三天都沒把坎特斯的腦子燒清醒,他沒收住語氣:“對!一切都結束了!”

坎特斯搖着頭,大病初愈,他臉色顯得憔悴:“不、不行,我還沒和他說清楚,出租房和實驗室的事不是我做的……”

布雷蒙德大公眼眸沉沉,既然要斷就得斷幹淨,長痛不如短痛,他聲音冷沉:“有什麽好解釋的?協議結束,對方樂得接受,你也說過他就是為了錢,如今就不要繼續昏頭……”

坎特斯下意識搖頭:“協議明明還有兩次,我還沒……”

“協議已經結束了!”布雷蒙德大公神色冷沉,他抓住坎特斯的肩膀,強迫後者擡起頭直視他眼睛,他看見了坎特斯眼中的痛苦,他狠心吐出一句話:“坎特斯,看着我,記住我說的話,協議已經結束了,坎特斯,別玩了,再玩下去你就沒命了!”

坎特斯眼睛睜得極大,他望着布雷蒙德大公,像是變回了無措又固執的孩子:“可我還沒有和他說清楚,雄父,我……”

布雷蒙德大公眼中一恸,猛地抱緊了坎特斯,他将後者壓進自己的懷中,厚實的肩膀堵住了坎特斯未說完的話,他摟得很緊,掌心拍着坎特斯的背脊,許久,沉沉吐出一句話:“好好養病,等你養好病了我就帶你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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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蒙德大公拍着坎特斯背心的手掌一頓,他感受到了肩膀的濕潤,仰着頭閉了閉眼。

他知道坎特斯被他堵回去的那句話是什麽,他堵得住坎特斯的聲音,但他堵不住他的心。

那是一句錐心刺骨的告白。

布雷蒙德大公狠心丢下坎特斯離開,他吩咐守衛們守好門窗,長痛不如短痛,他就坎特斯一個雄子,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為了所謂的感情把自己玩死了。時間會沖淡一起,身上的傷愈合,心裏的傷也會,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

首都,A大校園醫務室。

“你說你最近一直做夢?說說你都夢到了什麽?”

“……”

面對面坐着的是學校的心醫生,蘭瑟緩緩張開嘴,他的動作有些呆滞,雙眼之下青黑一片,他看起來像是許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是一些片段,喊叫聲、質問,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還有…打翻的牛奶……”

“是什麽時候開始做夢的?”

蘭瑟低着頭,精準緩慢地報出了那串數字:“11月27號。”

心醫生擡頭瞥了一眼蘭瑟,快速在本子上做下記號:“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這個時間是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

沒聽見回答,心醫生擡起頭,他看着沉默的蘭瑟又問了一遍:“同學?你在想什麽?”

蘭瑟沒說話,他看上去像是走了神,靈魂像是一縷煙,輕飄飄地神游到了天外。

為什麽記得那麽清楚?

那天協議破裂終止,他收到了一筆封口費後徹底失去了坎特斯的消息,無論他撥打多少次電話,號碼那頭都是忙音。

“初步判斷是憂思過重導致的輕度抑郁,所以夢境中會出現暴力和醫院之類的象征符號,一直做夢已經半個多月了,這樣可不行,研究生的課業還是很繁重的,我這邊先給你開一些基礎的藥物,你按時吃,應該會對睡眠有所幫助。”

“謝謝老師。”

聽到禮貌的道謝聲,心醫生笑了笑,視線掃過蘭瑟瘦削的肩膀,他鼓勵般地拍了拍:“快去上課吧,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胡思亂想!”

醫生開的藥并沒有什麽效果,噩夢好似冰冷的長蛇,吐着芯子将他纏繞,一點點将他腹腔中所有空氣都擠壓出去。

“傷害雄蟲是大罪,他竟然敢殺……?!”

“要不是他肚子裏懷了蛋,早就被處死了!”

“大公真是可憐,三代獨苗,就這樣…唉!”

“簡直比毒蛇還毒,聽說那位可迷戀他了,在世的時候只有他,甚至為了他多次和大公争吵,誰能想到竟然……唉!真是瘋了,瘋了!”

消瘦的亞雌趴在桌子上,他緊緊皺着眉,纖長的眼睫不安地顫抖着,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像是打鬥時以防禦姿态護在身前,手背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時不時還渾身抽搐一瞬,他像是被鬼魂纏上了。

菲克教授來到實驗室,發現蘭瑟趴在工位上睡着了。

天氣這麽涼,實驗室又陰冷,擔心蘭瑟在這裏睡覺會生病,菲克教授走了過去打算叫醒蘭瑟讓他回去休息。菲克教授走進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蘭瑟的額頭上都是虛汗,顯然睡得很不安穩,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低聲喚蘭瑟的名字。

“蘭瑟,快醒醒,快醒醒……”

蘭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看着面前的菲克教授,失焦的瞳孔劇烈震顫着,雙手下意識捂着肚子,一臉驚魂未定。

菲克教授被蘭瑟激烈的反應吓了一跳,片刻後回過神來:“做噩夢了?”

亞雌的臉上帶着下意識的防備,像是仍舊陷在驚恐的夢中,他花了好幾秒才認出面前的雌蟲是自己等待已久的老師,他猛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聲音艱澀:“老師,實驗室的資金問題……”

“啊,這件事啊……”

菲克教授嘆了口氣:“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審批被卡住也是正常,本來項目就是長期投資,短時間內見不了成效,我也一直沒敢輕易啓動,我前段時間忽然冒出大把投資,我以為是對方慧眼識珠,沒想到唉…”

“他沒有騙我……”

低低的一聲很輕,菲克教授離得很近都沒聽清,他問了一句:“什麽?”

蘭瑟沒回答,他低着頭,像是丢了魂。

蘭瑟的精神狀态看起來是在不對勁,菲克教授的視線上下掃過蘭瑟,落在蘭瑟捂在腹部的手上:“肚子不舒服嗎?一直看你捂着。”

“蘭瑟,蘭瑟?”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蘭瑟猛地瑟縮一瞬,他擡起頭,他看見菲克教授詫異的臉:“你在想什麽,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你肚子痛嗎?”

蘭瑟低頭,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緊緊捂着肚子,指尖因為用力緊繃泛白,像是唯恐會失去什麽,他腦中快速閃過一些片段,快到讓他來不及捕捉,他走了神。

“蘭瑟蘭瑟?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蘭瑟愣愣回神,他看着菲克教授,呆滞的目光像是個木頭人。

菲克教授眼眸微沉,他拍了拍蘭瑟的肩膀:“這段時間任務重,實驗室這段時間項目也沒法推進,馬上放假了,這段時間你好好休息一下。”

搭在蘭瑟肩膀上的手感受到一陣涼意,菲克教授眼中閃過擔憂,也不知道這孩子在這睡了多久,渾身都涼透了:“實驗室很冷,不适合睡覺,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好了,把衣服換了吧。”

蘭瑟離開了實驗室,像是個游魂穿梭在冷清的校園裏。

“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們今年回不回去?”

“回去,我票都買好了,去年前年都沒回去,家裏都要罵死我了,說今年要是再不回去就要和我斷絕關系!”

“哈哈哈,你雌父可舍不得,還有你那可愛的弟弟,他可最喜歡你了!”

“你是不知道,就是我弟弟鬧得最兇……”

“你那項目已經到尾聲了,給自己放個假回去待幾天沒問題的……”

冬天的黑夜來得早,還沒到六點天色已經黑透了,路燈閃着暖黃色的光,照在身上一點都不暖和。一路上風很大,蘭瑟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親愛的同學們,馬上就要過年啦,今天是廣播站今年最後一次播報了,天氣越發冷了,這幾天還會下雪,各位留校同學要記得多添衣服,備好感冒藥……”

蘭瑟停下了腳步,他擡起頭,空洞的眼眸望向頭頂的擴音器,他想起了廣播室裏的告白,一顆誠摯滾燙的心就這樣明晃晃擺在了所有蟲面前,放下了他的驕傲,抵住了內心的恐懼,這一切全然是出自于喜歡。

曾經有一位雄蟲向他獻上了明晃晃的歡喜。除去生養他的雌父,這是他一生中收到的第一份喜歡。

他是喜歡他的吧,不是游戲,不是捉弄,戴維說坎特斯不屑于撒謊。

的确,金尊玉貴的雄子沒必要大費周章,是他誤會了吧?

“……好了,絮叨就到此結束了,現在讓廣播室為我們的留校同學獻上最後今年的最後一支歌。”

這是一首經典老歌,悠揚的曲調彌漫着淡淡的憂傷,仿佛是一位年華逝去的老者在訴說着曾經的青蔥歲月,愛過錯過,悵然若失,他們各自奔向了自己的路。

風中帶來了雪花的味道。

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了水,順着幹澀眼角流下,像淚。

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中落下,紛紛揚揚,在漆黑的夜色中從天而降,像是送給世界的禮物。

蘭瑟緊緊捂着肚子,掌心冰涼。

心底某處角落瘋狂生出蕪雜的野草,陰暗負面的情緒宛如最纖細堅韌的野草,纏上了他的手足,勒進了他的血肉,穿透了他的骨頭,飽食他的血肉和他的身體融入一體。

一點點變成怪物。

蘭瑟邁開腿,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學校的,也不知道自己去了什麽地方,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香園門口。

靜靜站在門口好一會兒,蘭瑟朝電子鎖伸出手。

“嘀嗒,歡迎回家~”

甜美的機械音響起,蘭瑟的心跟着跳了一下,他站在門口,許久,像是一個小偷悄悄走了進去。

将鞋子整齊擺放在鞋架上,他慢慢地朝客廳的沙發走了過去,四周的家具都積了一層淺灰,唯獨正中央的沙發幸免,沙發上有一條毛毯,淩亂揉着搭在一角,就仿佛有誰曾在這裏睡過許久。

蘭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沙發上的毛毯,低頭,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他記得這個沙發的質感,那天他們太着急,仿佛幹柴烈火,來不及去二樓的卧房,這沙發就成了他們的床。

蘭瑟抿緊唇,像是母胎中的嬰孩縮在沙發一角,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裹進毛毯中。

他閉上眼,被噩夢折磨的神經終于有了片刻的緩和。

他很快睡着了,這一次他沒有做噩夢,他夢見了一個軟軟的小蟲崽,小蟲崽香香軟軟,用肉嘟嘟的小拇指勾住了他的手,他小小的手指像是雲朵一樣,蘭瑟忍不住想要抱緊他,小蟲崽乖乖縮進了他的懷抱,然後忽然不見了。

蘭瑟猛地醒了過來,他坐起身下意識尋找夢中的小蟲崽,看清四周的一切,他後知後覺想起剛剛的一切都是他的夢,低頭,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摸了摸。

他仿佛還能感受到小蟲崽指尖柔軟的觸感。

蘭瑟嘴角無意識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不遠處的茶幾玻璃映出他嘴角的弧度,反射的光照進他的眼中,蘭瑟看清了自己灰敗的臉,猛地抿緊了唇,他想他真是瘋了。

他不該出現在這裏,他沒有資格。

蘭瑟起身打算離開,指尖卻忽然碰到了一處堅硬的物體,他低下頭,那是一本筆記本。

巴掌大的筆記本,灰色封皮,蘭瑟記得這個筆記本,他曾在撞見坎特斯在上面寫寫畫畫,當時雄蟲的動作顯然是不願被蟲發現,他知曉對方不願讓他看見,就假裝不知道。

眼前的筆記本充滿着無限誘|惑,發顫的手指幾經掙紮後還是翻開了筆記本。這是一本被撕毀了大半的筆記本,蘭瑟從邊緣殘餘的一寸之地中辨認出些許歪歪扭扭的筆跡。

看書入

不喜歡

很瘦

喜歡

禮物

蘭瑟的手指停住了,淺色的眼眸震顫,他已經翻到了筆記本被撕毀的最後一頁,他看見了那段殘缺的話:告白需要……

這句話完整的樣子是什麽?

告白需要什麽?告白需要準備鮮花?告白需要準備禮物?

無論這四個字後面接什麽字眼,都足夠讓蘭瑟的心髒痙攣抽痛。

殘存的筆記本曾承載着什麽回憶已然不得而知,被損毀的邊緣很厚實,顯然是真心實意仔細記錄。

正是因為真心實意,毀去時才更痛徹心扉。

蘭瑟想起坎特斯在醫院時對他說的話,他哭着對他說別分手,說那天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說他準備了禮物。

心窩處仿佛被狠狠囊了一刀,眼前一陣發昏,四肢都不受控制地軟倒,蘭瑟癱倒在地。

“哐當——”

不輕不重的一聲,他倒地時碰倒了什麽東西。

蘭瑟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心口發冷,手腳仿佛和大腦失去了聯系,他嘗試了很多次,他爬不起來。他看見了被自己打翻的東西,那是一個翻倒了的垃圾桶,垃圾桶旁咕嚕嚕滾出一顆萎縮發皺的番茄,像是一顆爛掉的心。

蘭瑟愣住了,他費力擡起頭,從他這個角度他可以看見廚房,他看見了熟悉的灰色格子袋子。

他扶着沙發爬了起來,扶着牆走進了廚房。他打開了灰色格子袋,是空的,他擡起頭,在櫥櫃裏找到了熟悉的土灰色保溫碗,已經洗幹淨了,緊緊貼在缺了口的搪瓷杯旁邊。

本以為被丢進垃圾桶裏的東西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

坎特斯曾吐槽過好幾次,說這個搪瓷杯又醜又土,可這個醜杯子一直安安穩穩地擺在櫥櫃裏最顯眼的地方,其他漂亮精致的杯盞反而被擠進了角落,如今醜杯子身邊多了個同樣又醜又土的保溫碗。

蘭瑟捂緊了嘴巴,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貼着牆壁一點點滑下。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是他親手毀了這段感情,當過往的一切,甚至那些隐藏的細節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刻,他徹底潰不成軍。

他想起了坎特斯對他的質問,他說他不信他。

是啊,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坎特斯,他明明對他說過喜歡,廣播室的告白字字誠摯,他說過他從不屑于撒謊。

如果他早點和雌父解釋清楚他和坎特斯的關系,如果他當時沒有狠心對坎特斯說出分手,如果他鼓起勇氣在分手後去找過坎特斯一次,又或者他給坎特斯發過哪怕一條消息……

蘭瑟捂住了臉。

事到如今,追悔莫及。

在巨大的變故前,有些人總是習慣把情緒藏起來,默默把那些情緒默默塞進了心底的一個小盒子裏,讓時間的流沙來埋葬它們,但他忘記了,情緒會變成吞噬的獸,他也沒想過,當盒子被沖破以後,他又該如何應對傾覆的一切。

蘭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廚房,他蜷縮在地毯上抱緊了沙發上的毛毯,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緊緊将自己藏進了毛毯,就仿佛索要一個死死嵌入身體的擁抱。

“牛奶!為什麽坎特斯會喝牛奶!”

“你為什麽還活着!為什麽坎特斯死了你卻活着!”

“如果我是雌蟲,這一切哪裏輪得到你!”

“坎特斯多可憐啊,被你這個下|賤雌蟲蠱惑了,掏心掏肺對你好了七年,把你捧成了醫學家……”

“從始至終坎特斯沒有一點對不起你,最後竟然被你害死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坎特斯就不會死!”

癫狂的金發雄蟲死死掐住了亞雌的脖子,他眼中的恨意幾乎要腐蝕亞雌的骨頭,然而被他死死扣住脖頸的亞雌沒有絲毫掙紮的跡象,牢房中昏暗的燈光照出了亞雌的面容。

一模一樣的臉。

憔悴瘦削,形容枯槁,浸透着死氣沉沉的腐朽氣息。

視線對上的那一刻,蘭瑟猛地睜開了眼。

“嘀嗒——”

沉寂七天的光腦冷不丁響起,短信提醒到賬金額七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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