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她

愛她

從時雨那裏出來,陳啓接到好友周展宇的電話,轉場去工體。

路上,喬遠華給兒子發微信:“既然看中了就好好談。”

陳啓:?

喬遠華:就時家那姑娘。

陳啓:誰說我喜歡?

喬遠華:之前相那麽多女孩,你連人家微信都不主動要,原來早就有看中的了。剛才晚宴結束,我跟時家長輩聊過,就這樣定了,她家還有興趣給IvyTech投錢。

陳啓:?!

不愧是冒險主義企業家,兩小時就把兒子的終身大事敲定了,順便讨到一筆投資。

過了一會兒,陳啓問:“什麽叫就這麽定了,就算我同意,時雨她同意嗎?”

喬遠華發來一條語音:“說不準,但八九不離十吧。你最好祈禱她同意,搏個兩情相悅的美名,不然就你舞會上沒規矩那樣,回家等你媽家法伺候。”

陳啓無言以對,回了一個下跪磕頭的表情包。

後半夜在酒吧裏,陳啓又在反反複複輸入那行字母。

周展宇探頭過來看,問他:“你幹嘛要打亂碼?”

陳啓說:“不是亂碼,我覺得是一句話的縮寫。”

周展宇樂了:“哥們兒,你別告訴我這是時雨給你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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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中的陳啓愣了下,嘴硬道:“不是。我把她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了,她怎麽發。”

“那是哪來的?我看着就是亂碼啊!”

“閉嘴吧你。”

周展宇倚着沙發靠背,似笑非笑問:“聽說你在時雨的接風宴上大出風頭,怎麽,回心轉意了,要跟時家聯姻?”

陳啓思考一秒鐘,斬釘截鐵回:“不可能。”

周展宇看透他:“有什麽好矜持的,你既然還喜歡時雨,和她結婚不好嗎?”

陳啓像聽到什麽笑話一樣:“我被同一個人甩了兩次,你想讓我嘗試第三次?真是我親哥們兒啊你。”

周展宇:“沒事,這回再分就得辦離婚了。民法典草案去年新增一個離婚冷靜期,被甩也沒那麽容易。”

陳啓:“……”

有點道理。

但她是時雨。她要是下定決心離開,即使結婚證還在,對陳啓來說也沒有意義。

陳啓很有骨氣:“這次要是再不成,先提離婚的人一定是我,你等着看。”

周展宇很不屑:“我等着,我還真不信。”

他好像比陳啓還苦惱,酒喝空了又倒。陳啓來搶他酒瓶,兩個人一聲不吭地對着喝,一直喝到酩酊大醉,分不清東西南北。

分別時,周展宇指着他說:“狗東西少在我這裏感春傷秋,我很羨慕你你知不知道?”

陳啓也是醉麻了,開始口不擇言:“羨慕什麽?哦,你喜歡你哥的聯姻對象。”

周展宇就一個字:“滾。”

陳啓立馬滾了,滿身酒氣回到家,隐約看見主客廳外的露臺有個人影。

“哥?”

陳卓面前擺着茶具,見弟弟回來了,随手遞給他一杯茶。

“熏死了,醒醒酒。”

陳啓毫無征兆地流下兩行眼淚。陳卓不用問就知道,他犯賤去前任的相親會,多半沒接到繡球。

“哭什麽哭,又不是第一次被甩。不就是開場舞沒選你麽,你也別選她就行。”

陳卓剛回家不久,還沒聽到父母敲定弟媳的消息。

陳啓拿着茶杯,哭了一會兒才說:“選了。”

陳卓微愣:“什麽?”

陳啓說:“是我,第一支舞。”

陳卓:“那你哭什麽。”

陳啓:“是我選的她。我讓她沒得選,只能是我。”

陳卓:“……你好有本事啊。”

陳啓臉色一變,趴到小水池旁嘔吐,把酒水全都吐了出來。

“這是怎麽了?”老管家穆姨急匆匆走進露臺,“啓哥兒喝了這麽多酒呢!”

陳卓用茶杯擋酒氣,皺眉說:“把他帶走,麻煩精。”

兩名侍者上前,一左一右架着陳啓回房間洗漱。穆姨親自煮醒酒湯端進去,見小廳裏滿地狼藉。

新來的男孩手足無措,站在門口說:“穆姨,少爺不讓我們收拾。”

穆姨說:“沒事了,候着吧。”

摔裂的相框裝着一張高中生的照片,平時收在櫃子裏,除了穆姨給他收拾房間見過,外人誰也沒見過。

那是陳啓和時雨的合影。

青春少年站在鳳凰樹下,身體不自覺地向對方靠近。時雨溫柔笑着,陳啓不看鏡頭,視線瞥向她,唇角微微上揚。

穆姨想撿起玻璃片,陳啓神志昏沉,以為她要把照片搶走,莽撞伸手來奪。

玻璃劃破手指,一滴血滴在照片上,正好是兩個人像中間。

“啓哥兒別動,讓穆姨來。”

穆姨給門外的侍者使眼色,年輕男孩心領神會地去找醫藥箱。

“弄髒了,”陳啓用沒受傷的手捏緊照片,“怎麽弄髒了?”

穆姨說:“能弄幹淨,別急昂。”

語氣像在哄小孩。陳啓稍微清醒了些,遲鈍道:“麻煩您了。”

侍者去而複返,蹲在地上打開醫藥箱,給陳啓消毒包紮傷口。

陳啓問:“新來的?”

男孩說:“嗯,今天剛入職。”

“咱家不興少爺那套說法,他們叫我阿啓,年紀大點兒的也有叫小啓,你有樣學樣就行。”

“好的,啓哥。”

小年輕沒什麽心眼,一看陳啓這麽好說話,拘謹感少了,竟然大着膽子問:“啓哥,這照片上的女孩兒是您初戀嗎?”

陳啓酒精上頭,語出驚人:“初戀?這我老婆。”

第二天,十多份簡歷擺在時雨面前,視覺中心是林琛,陳啓和闫佳楷在兩側排開。

時雲廷說:“陳啓這小孩我瞧着靠譜,雖然現在還沒參與世達的管理,但聽說他手裏那個項目和世達的半導體業務有關。林琛比你年長三歲,和你同一個商院畢業,目前是雅和集團的實控人。濛濛,你自己拿主意吧。”

時雨高中那三年,父母忙着拓展分公司,三天兩頭往國外飛,沒怎麽顧得上女兒。以至于時雨和陳啓在一起,家裏人都不知道。

孟溆林笑說:“我覺得阿楷也不錯,乖女,你和阿楷很熟呢。”

時雨說:“就是因為太熟了才不能結婚。”

“好吧,”孟溆林放棄提供建議,“你自己選,不着急做決定。”

時雨的目光從一張張照片上掃過,不為任何一人停留。父母以為她一個也沒看上,然而她慢條斯理翻過最後一頁,又折回來指着那張熟悉的臉:“就他了。”

繡球砸在陳啓的頭上,陳啓還不知情。

時雲廷打算讓特助安排兩人見面,時雨無奈道:“爸,培養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孟溆林說:“對,這是約會,不是談合作,讓他們自己約時間。”

時雨更無奈:“和談合作有區別嗎?”

父母的表情頓時顯得不那麽輕松。

畢竟他們都知道,這就是為了合作而已。只不過,時雨在挑選合作對象時擁有有限的選擇權。

“好在合作對象不算讨厭。”時雨反過來安慰父母。

孟溆林松一口氣:“不讨厭就好。”

半夜躺在睡了十多年的床上,時雨望着天花板,思索陳啓會不會拒婚。

舞會是她故意刺激陳啓,那條舊白裙當然不是巧合。陳啓一時心軟,清醒了未必還願意和她在一起。

他身邊有新人,那個蛋糕店的南方女孩,看着還是大學生。時雨在晚宴看到她,跳舞時和闫佳楷聊起,得知她叫黎夢,今年剛滿二十歲,在P大讀管理學。

“陳啓他爸是蘇州人啊,喬家和黎家淵源不淺,聽說也有意撮合下一代。”

“但陳媛女士是北京的,就還想給他找北京女孩兒。”

時雨:“必須是得是純的麽,比如說,半個北京人行不行?”

闫佳楷:“別逗我笑。”

要是陳啓真喜歡,別說半個北京人了,就算把一句中文不會講的外國女友帶回家,陳媛女士也拿他沒轍。

換句話說,時雨可以,黎夢也可以。

時雨從來沒有不自信過,這一次卻有些遲疑。她爬起來打開郵箱頁面,裝作出bug發送一封無意義郵件,發現自己又被陳啓拉黑了。

幼稚。

她想着想着竟然笑出聲,倒在床上滾了兩圈。

愛也是恨,恨也是愛。

總比一潭死水好。

照片染上血跡不好弄幹淨。穆姨把照片送回來的時候,畫面中間還有淡淡的顏色。

陳啓說沒關系,也不是多重要的照片,轉頭就把它塞進相框,再無所謂似的扔到櫃子深處。

穆姨走了,陳啓倒在卧室沙發看天花板。看了不出半分鐘,又認命地爬起來翻照片,用油彩在血跡處畫上一顆紅色的愛心。

蠢爆了。

陳啓不由得慶幸這是在他自己房裏,除了他誰也看不到傷成四分五裂還為時雨狂跳的一顆心。

他實在沒法想象時雨和其他人聯姻。如果有那一天,他可能會做搶婚的蠢人——什麽禮貌教養,能做初一就能做十五。

他什麽都不怕,只怕時雨不肯跟他走。

那他就真成全世界的笑話了……還是算了吧。人偶爾一次不要臉是勇敢,一直不要臉是犯傻。

想了很久,他決定和時雨結婚。

可他不知道,老爸說的八九不離十到底是八還是九,萬一只是四舍五入呢?

港島來的林琛一定和時雨有很多共同話題,那天跳完舞他們還聊了很久。作為第一支舞的舞伴,陳啓反而多一句話都沒跟時雨說。

他看見林琛給時雨送見面禮,絲絨盒子裏不知道裝的是什麽。按照時雨的性格,一定會找機會回禮。

也就是說,他們有充分的再見面的理由。

說不定就是明天。

陳啓猛錘一下沙發,把受傷的手指錘痛了。刺痛感從撕裂的傷口傳來,提醒他相框還缺一塊新玻璃。

他連相框也舍不得換,因為是時雨送的。

罷了,明天讓人照尺寸搞塊玻璃來。陳啓頹廢地翻個身,面朝沙發背,腦子裏一會兒想高中的時雨,一會兒想他們在異國他鄉共賞的第一場雪。

不知不覺睡着了,夢裏是學院萬聖節晚宴前,扮成小醜的時雨問他:“這樣可怕嗎?”

他說:“好可愛。”

時雨把妝全卸掉,戴個比鬼還醜的頭套出來,一點臉都不露,把他硬生生吓醒。

……

老天是不是在暗示他,時雨不喜歡太捧着自己的。

第一次分手就是因為類似的理由。兩人大學不在一個州,雖然車程只有不到兩小時,但課程繁忙,他們周末才能見面。陳啓忍不了異地戀,經常逃課去找時雨。

時雨生氣,他就說寶寶我太想你了,對不起。

有時候時雨問他約會穿哪套衣服,他看着時雨的臉說我分辨不出來,你穿什麽都好看。

最後沒熬過一年級,時雨殘忍地說:“陳啓,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或者至少生活裏不只有我。”

血淚教訓。

成長這麽幾年,陳啓沉穩不少。他默默握拳,警告自己:人不會兩次掉進同一個深淵。

哦不,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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